概述回指的语篇功能研究*——以“その+抽象名词”为中心

孙颖 李贵鑫

(黑龙江大学，哈尔滨150080)

1 引言

概述回指由法国篇章分析学家Michel Charolles最早提出，主要用以表述“指示词+抽象名词”形式的回指语。基于先行语与回指语在句法表征和语义上的相互照应关系，当回指语在语义上不是简单地对应先行语中某个(或全部)成分，在回指形式上是通过借助全新的抽象名词短语的形式对先行内容进行概述，这种特殊的回指现象叫做概述回指。

①法国足球队打败了巴西，这支球队成了世界冠军。

②法国足球队打败了巴西，这场胜利让他们成了世界冠军。(转引自王秀丽2012)

例①和②的回指语分别是“这支球队”和“这场胜利”，回指的语境范围相同，都是前句“法国足球队打败了巴西”，例①的“这支球队”重复先行语中的“球队”，直接回指先行语“法国足球队”;例②的“胜利”并未重提前句中的任何词语，是对前句语境信息的概述，是对前文所述事件的整理，“这场”将“胜利”的语境范围限定为“法国足球队打败了巴西”，使受话者能够明确“胜利”与前句的意义关系，保证语篇的推进。日语语篇中的概述回指采用“その+抽象名词”形式，“その”是指示连体词具有指示功能。

③花吹雪を浴びながら子供たちが糸と針を持って花びらをつなぎ花輪を作る情景も、もうあまり見られなくなった。だがその覚えのある人なら、……(『花を食べる』)

例③中的回指语“その覚え”不同于“それ”、“情景”等一般名词性回指或代词回指，其中的“覚え”是对先行语“花吹雪を浴びながら子供たちが糸と針を持って花びらをつなぎ花輪を作る情景”从事件方面进行的概述，这个概述没有重复先行语中的词语，采用全新的抽象名词“覚え”表达发话者对前述事件的主观认识。当然“覚え”表达的概述并非凭空产生，受话者可依据“その”的提示，在先行语中获取具体思想或事件的内容，因此可以说，概述回指中的回指语与先行语的关系可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也就是说，“その+抽象名词”构成的概述回指基于先行语，但又在表达形式和语义呼应等方面不同于先行语。与“その+抽象名词”呼应的先行语的句式形式多样，或者是完整的小句，或者是小句群。而“抽象名词”则是针对先行语的从概念、思想或事件方面的一种概述，并且是一个全新的抽象名词。

王秀丽(2012)、高卫东(2008)等关注汉语、英语概述回指的语篇功能，并提出改变篇章推进方向的可能性、预设新用等功能，日语的概述回指“その+抽象名词”的语篇功能的识解也要超越传统的表层同指关系，进入深层的语用认知层面。

2 “その+抽象名词”的语篇功能

2.1 “その”的语境限定功能

“その+抽象名词”回指的不是前句的表层结构中的某一具体成分，而是前文的整个句子或句群，内容上多是具体发生的事件，具有时空性，相对容易被感知。“その”部分提示受话者其先行语在毗邻的前一话题或当前话题，甚至远距离句群、语段的话题。也就是说，“その”限定先行语所在的语境范围，从而凸显出其后的“抽象名词”与前文语境的关联性。由此可见，“その”在衔接前后文的同时，发挥着限定回指语关联语境的功能，引导受话者精确地领会抽象名词的产生缘由。

④信一はさう云って、黙って立ちあがると、一人で汀の方へゆっくりゆっくり歩いて行った。絹子は暫くその後姿を眺めてゐたけれども……(『幸福の彼方』)

例④中的“その後姿”回指的先行语是“信一はさう云って、黙って立ちあがると、一人で汀の方へゆっくりゆっくり歩いて行った(一个人朝着海边慢慢走去的信一)”。如果去掉“その”，“後姿”与前文的关联性则受到影响，受话者无从确认是否是“信一”的背影，也无从为确定“後姿”的具体信息而确定语境范围。也就是说“その”把前文的内容带入后续的“後姿”，衔接前后句的同时，并为受话者理解“後姿”的具体情状提供引导。“その”把前文内容带入后续的“抽象名词”，对其限定，又或描述，为受话者解析抽象名词提供依据。长田久男将回指语“その”的这种功能叫做“持ち込み機能(带入功能)”(马兰英2010)。天野みどり通过与同一名词反复和人称代词的对比，分析“その”的“持ち込み機能(带入功能)”。天野认为，“その”可以把前文叙述的“内容”带入后续名词，但带入的内容不是任意的，而是与后续名词意义相符、对解释后续名词起关键作用的特定内容(天野みどり1993)。天野认识到“その”的带入内容和后续“抽象名词”的依存关系。“抽象名词”的存在需要依据前文“その”带入的内容，“その”的带入功能的必要条件是前文有合适内容可以带入后续的抽象名词。在概述回指中，“その”的出现是因为前文中有合适的内容可以带入回指语的抽象名词，而受话者对抽象名词的解析又需要借助“その”的带入功能。

⑤ウエイターが大口を開けて笑っている。その妻はもっと豪快に笑っている。(转引自天野みどり1993)

天野指出，例⑤前后句共有“笑っている”，表明说话人的意图体现在“ウエイター”和“その妻”的“笑う”方面。因此，对于后续的“妻”的解释并不仅是“ウエイター”的“妻”，而是“大口を開けて笑っている”的“ウエイター”的“妻”，这样才能与“その妻”所在句中的“もっと豪快に笑っている”相呼应。从语义的衔接上来看，“その”并非简单地回指“ウエイター”。在概述回指中，“その”可以把前句的部分或全部带入后续名词，关键在于带入的内容不是任意的，对解释后续名词起主要作用。

我们认为，作为回指语的“それ”、“その”，不论承担直接回指、间接回指，还是概述回指，由于其语义的非自主性，所以其语篇功能的实现都离不开语境。只有在具体的语境下，才有完整、准确的意义，语境帮助其实现静态语言条件下无法反应出来的现实、具体的内容。天野等提出的“持ち込み機能(带入功能)”从“その”对后续“抽象名词”的意义关联的视角，强调前文先行语对后续“抽象名词”的意义影响。该影响的必要条件是前文中有适宜的内容，这进一步说明“带入功能”对语境的依赖，没有语境就不会有带入后文的合适内容，没有内容又何谈带入。这种带入功能的释放需要依托“その”对前文语境的限定，脱离语境的分析不能有效地提示“その”的带入内容，只有明确语境的范围才能将其功能进一步具体化。因此我们认为，语境限定功能是概述回指“その+抽象名词”的语篇功能的基础，是对前文旧信息和后续“抽象名词”的关系认定的关键所在。

2.2 “抽象名词”的新话题引入功能

正是由于“その”具有很强的语境限定作用，能够指导受话者比较精确地确定先行语的存在范围，这为后续的“抽象名词”消减很大部分的回指功能压力，为其发挥其他功能提供较大的空间。需要指出的是，此处的“抽象名词”的信息并非全新信息，而是“その”限定的前文语境中提到的旧信息。发话者采用“抽象名词”重提已有旧信息，一方面衔接前文信息，另一方面表达发话者基于前文信息提出的新话题。我们再来看例②。

②法国足球队打败了巴西，这场胜利让他们成了世界冠军。(转引自王秀丽2012)

回指语“这场胜利”中的在“这场”将语境限制在当前话题的“法国足球队打败了巴西”，为受话者理解抽象名词“胜利”做出语境限制;发话者用“胜利”重提前句中的比赛，语用目的已不仅仅是回指前小句，更重要的是有意识地传达新话题——“胜利使法国足球队成了世界冠军”，完成语篇话题的衔接与转换。“抽象名词”——“胜利”没有重复前文语境中的任何词语，看似打破前后句在基本话题上的衔接，话题发生转换，但是这种转换并不突兀。这主要得力于“その”对其语境的限定。即，将“抽象名词”的关联范围局限于当前话题或毗邻的前一个基本话题，把即将松散的前后句的连续性继续衔接起来。这进一步证明，限定语境范围的“その”非常必要。由此，发话者通过“その+抽象名词”的回指方式实现双重功能，一方面在语境上与前句保持着关联性，另一方面在话题上已经与前句发生较明显的转换，引入新话题。

⑥うらぶれて異土の乞食となるとても

帰るところにあるあるまじや

ひとり都のゆふぐれに

ふるさとおもひ涙ぐむ

そのこころもて

遠きみやこにかへらばや(『小景異情』)

在例⑥中，“そのこころ”回指前文诗句“うらぶれて異土の乞食となるとても∥帰るところにあるあるまじや∥ひとり都のゆふぐれに∥ふるさとおもひ涙ぐむ”。诗人采用“こころ”的隐喻义“精神、思い”，从感情上概述前文内容，虽然在语义上没有简单地对应先行语的任何语词，但其感情的发源来自于先行语，“その”为受话者理解“こころ”的感情内涵限定关联的语境。“そのこころ”作为发话者针对先行语的主观概述，将发话者的感情引入下文，诗人的感情从“ふるさとおもひ涙ぐむ”衔接起来后转换至“遠きみやこにかへらばや”。通过回指语“そのこころ”，把前后感情衔接起来，贯通流畅。不仅诗句如此，散文的表达中也需要概述回指的衔接。

语篇在本质上是一个信息单位，语篇的发展就是语篇动态语境不断丰富和扩展的过程(冉永平2006:7)，新的信息不断被吸收和消化，成为不断更新的语篇概念关系网络的一份子。“その+抽象名词”在先行语信息的基础上把新话题引入语篇，“抽象名词”是对前文内容的概述，前后文缺乏语词上的一致性，逻辑关系似乎比较松散。但是指示词“その”发挥出较强的连续性续接能力，没有让这种话题的转换变成“得新忘旧”的话题断裂，仍旧与先行语保持着信息的连续性。在段落内，话题虽然发生转换，但语篇信息的连续性通过概述回指“その+抽象名词”得以保持，新话题被引入语篇信息网络的同时，其在整个语篇的概念关系网络中的位置也得以确立。

⑦書斎の窓の前に一本の山桜がある。……今 日 は南風がやや強く、風が渡るたびにひらひらと群れをなして花びらが舞う。そのありさまを、南の風が満開の桜を無残に散らしていると述べたら……(『表現の基礎』)

例⑦中的“ありさま”是发话者思想活动的体现，其信息内容与前文先行语内容的关系很明确，即，发话者对前文句子“今日は南風がやや強く、風が渡るたびにひらひらと群れをなして花びらが舞う”所述状况的认知结果的概述性整理。发话者接下来并非继续描述“风吹樱花落”的景象中的“风、花或花落”，转而要将此景表述为“南の風が満開の桜を無残に散らしている”。对交际双方来说，先行语所述的“风吹樱花落”已成为语篇信息网络中的旧信息，“その”为“ありさま”限定相关语境，并表明其与旧信息的关系，“ありさま”是发话者对前文所述情境的认知结果的概述性总结，也可以说是发话者认知活动的结果。发话者的认知活动建立在当前语篇信息链条关系的基础上，但从形式上产生偏移，前后句一致性较低，凸显出引入新话题的功能，形成篇章话题网络中新的关系节点。

2.3 “その+抽象名词”的话题连贯功能

在概述回指“その+抽象名词”中，抽象名词同时关乎前、后文，一方面是发话者对前文先行语的要点的提取，另一方面是发话者意图在后文展开的新话题。抽象名词虽然在形式上与先行语发生异体性改变，但是在语义上与先行语保持着逻辑连续性，我们认为，这种集改变与连续于一身的概述回指“その+抽象名词”与先行语是部分承载和创新的关系，部分承载的是前文中对抽象名词的可诠释部分，创新的是基于前文确立的新话题，进而对于所在语篇整体来说，发挥着话题连贯的功能。语篇连贯性的重要内容是毗邻的基本话题之间的连贯性。在语篇的推进过程中，一个基本话题总是紧跟着另一个基本话题，毗邻的前后两个基本话题的连续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后一个基本话题的信息与前一个基本话题的信息具有内在逻辑联系;二是后一个基本话题的主题性实体和非主题性实体有相当大的可能是前一个基本话题的实体的重复和延续(高卫东2008:124－130)。“その+抽象名词”引入的新话题与先行语具有很强的内在逻辑联系，体现为基本话题连续性的第一种表现。

⑧そもそも涙は98.5%が水分でわずかにナトリウムやカリウム、また、アルブミン、グロブリンなどのたんぱく質が含まれているのですが、その成分は涙の種類によって少しずつ違います。(『クロワッサン』)

例⑧中，回指语“その成分”是依据先行语“涙は98.5%が……が含まれている(眼泪包括98.5%的水分……)”的概述性总结，在句群内承接前述话题，前后话题的内在逻辑关系一致，保证句群内话题的连贯。

⑨私の村に、私と同年生まれの人たちが大勢いるが、これらの人たちも皆、私と同じようにし父母の根を背負って生きてきた。その証に、彼らは、時節がどのように変わろうが、……(『生きるということ』)

例⑨中，回指语“その証”的先行语是毗邻的前句，抽象名词“証”的诠释必须借助前句作为参照语境，在语义关系上与先行语保持内在语义逻辑关系，“証”引入的新话题紧随先行语话题，逻辑关系是连贯前后话题的保证。

⑩ 問題があるとすれば、思い、考えることがしばしば行為や生命と結びつかずに空転するようになることである。その結びつきは、時により問題によって、すぐでなくともいい。(『哲学の現在』)

[11]土地を貸し付けて、その地代を取るのが何がいつわりだ。(『親子』)

例⑩、⑪中的抽象名词“結びつき”和“地代”在先行语中可以找到具有语义关联的词语，即“結びつかず”和“土地”，从而保证“結びつき”和“地代”引入的话题与先行语的话题信息具有内在逻辑联系，进而实现语篇的话题连贯。

由此可见，通过“その+抽象名词”连贯的前、后话题既有联系又有距离，交际双方借助回指语的提示，能够准确判断前后句中连贯的信息，衔接进入后续话题。

3 结束语

概述回指“その+抽象名词”的句法环境是发生在前文(前一小句或句群)所述事件完结，后文需要对此进行总结概括时的后文之首。很多情况下，“その+抽象名词”在语篇中的功能不仅仅局限于完成单一的回指任务，发话者通过回指的形式来实现复杂的语篇功能。因为先行语多是句子，“その+抽象名词”和先行语在结构上不对称，其指称对象不是先行语的表层结构，而是一个事件或思想活动，抽象名词是建立在对先行语的概述基础之上的思想活动的结果，因此，先行语和“その+抽象名词”之间存在内在的意义逻辑关联，这个逻辑关联推动语篇话题的连贯发展。

从某种意义上说，概述回指中的“抽象名词”是一个对先行语的创新概念，对先行语具有很强的依附性，如果没有“その”的限定，其与先行语就无法构建紧密的回指关系。“その”不同于回指代词“それ”，“それ”构成的回指主要是激活前文的先行语，在后文中对其进一步阐述;“その”将先行语作为语境带入，为受话者确定抽象名词的概括辖域提示范围。“その+抽象名词”构成的概述回指创造性地从前述话语中提取或概括出一个抽象概念，并作为后文的新话题，先行语和回指语之间发生信息推进变化，语篇的话题由先行语的基本话题转入回指语引入的新话题，两话题间的逻辑连续性为语篇的连贯提供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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