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放式创新看华为的知识管理

屈 璐 黎 津

（1.清华大学科技与社会研究所，北京 100084; 2.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北京 100872）

随着知识经济的日益崛起，企业的经营和持续发展不再主要依赖资本、自然资源、劳动力等传统资源，而是更多地依赖技术创新、专业知识等智慧资产。21 世纪的社会已经进入一个经济全球化的时代，开放式创新为企业迅速发展提供了有利环境，知识管理正逐渐成为现代企业管理的核心内容。因此，如何在开放式创新背景下进行知识管理，对增强我国企业国际竞争力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开放式创新的含义与特征

开放式创新的概念最早由哈佛商学院技术管理中心主任亨利·切斯布洛教授（Henry Chesbrough）于2003 年在其专著《开放式创新：从技术中获利的新策略》一书中提出。Chesbrough 认为企业在创新过程中应该改变原有的机械思维方式，而将外部的和内部的技术有机地结合成一个系统，这个系统一方面使得企业能够通过技术许可，从外部获得企业需要的技术成果；另一方面激活在封闭的创新环境下可能被抛弃的某些企业技术，从而获益。

与封闭式创新不同，在开放式创新模式下，创新不再以传统的方式进行，而是发展成为一种全局性的活动，它将吸纳更多的创新要素，通过资源的共享与重新配置，实现经济效益的最大化，达到最终促进技术再创新的根本目的。通过与封闭式创新进行比较，开放式创新的基本特征可总结为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创新环境具有开放性。互联网的发展使得信息和知识的传播和流动有了高度的开放性，在企业的外部形成一个巨大的信息库，企业轻易便可从中获取有用的信息和技术。与此同时，人才的流动性不断增强，保证了企业间的人才供给。可见，开放式创新的创新环境具有高度的开放性，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中才能使得开放式创新成为可能。

第二，创新主体具有开放性。这是开放式创新的一个重要特征。其主体不仅包括企业本身，而且还包括用户、科研机构、高等院校和政府等。开放式创新模式积极寻求可合作的目标，并通过投资参与研究机构的项目、成立研究联盟或合资公司等方式，把这些具有创新价值的目标纳入到创新的主体体系中。

第三，创新资源具有开放性。在开放式创新模式中，企业注重从企业内外部获取创新源，使得企业创新建立在更加广泛的技术基础之上。企业不但可以从公共知识库里获取开放性的创新资源，还可以从合作伙伴，甚至是竞争对手那里获得创新资源。另外，消费者或用户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创新资源宝库，越来越多的企业通过信息技术将顾客集成到创新过程，使顾客由一个纯粹的消费者角色转变为一个合作生产者，从而帮助企业在产品或服务推出之前就可以完全了解顾客的需要，使得最终产品获得足够的完善。

第四，创意开发具有开放性。企业内部的研发机构开发出一项新的技术后，如果企业自己未能将其产业化，也可能通过授权或专利许可的方式将研发成果向外部转让，从中获得收益。或者和合作伙伴甚至竞争对手进行合作开发，从而达到共同获利的目标。不必将技术紧紧地限制在企业内部，错过为企业创造价值的时机。

二、知识管理的内涵

霍顿（Horton）于1979 年，从资源管理演化的角度首次提出了“知识管理”这个概念。之后，一些学术机构和企业进行了知识管理方面的探索和实践。

1988 年彼得·德鲁克（Peter· F· Drucker）在发表的《新型组织的出现》一文中指出，由于信息技术的发展，企业将进入新的形态。他认为，未来的典型企业应该被称为信息型组织，它以知识为基础，由各种各样的专家小组构成，雇员队伍的重心从体力员工和文案员工迅速转向知识型员工；这种新型组织在决策过程、组织结构和工作方式上都将发生巨变，它需要超越矩阵形式的更高程度的自律，并更多地强调个人在人际关系和沟通交流中的责任。他强调，知识社会是一个组织的社会，其中心器官是管理，仅仅管理就能使今日所有的知识成为有效。此后德鲁克又分别在《后资本主义社会》和《21 世纪的管理挑战》中，进一步发展了其知识管理的新思想，将过去百年来经济发达国家生产力的迅速提高和经济的快速增长，看作是“将知识应用于工作的结果”。

彼得·德鲁克的观点得到了大家的普遍认可，但是由于知识管理是管理领域的新生事物，所以目前还没有一个被大家广泛认可的定义。目前国内将知识管理分为狭义的知识管理和广义的知识管理。狭义的知识管理是针对知识本身的管理，包括对知识的创造、获取、加工、存储、传播和应用的管理。广义的知识管理不仅包括对知识本身的管理，还包括对与知识有关的各种资源和无形资产的管理，涉及知识组织、知识设施、知识资产、知识活动、知识人员等的全方位、全过程的管理。本文主要采用广义的知识管理概念。

三、案例分析——具有开放式创新特色的知识管理

华为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为”）成立于1988 年，是全球最大的电信网络解决方案提供商，全球第二大电信基站设备供应商。二十余年间，华为从一个注册资金只有2 万元人民币的小公司，发展成为营业总额超过2,500 亿元人民币、进入国际供应链并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大公司。目前，华为的产品和解决方案已经应用于全球170 多个国家，以及45 家全球前50 强的运营商。在全球建立了108 个分支机构，营销及服务网络遍及全球。纵观华为的发展历史，在开放式创新背景下进行有效的知识管理可谓是华为成功的一大法宝，值得深入研究。

（一）获取知识——知识引进

华为可谓是通过开放式创新实现超越的典范。当华为刚刚进入通讯领域的时候，西方公司在这个领域里已经持续积累了数十年，要消除这几十年形成的技术鸿沟，不是短期可以做到的。更重要的是，时间不等人，客户不会等华为，如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从头开始研究探索，搞重复开发，成本太高，时间太少，市场机会窗就错过了。华为并没有闭门造车，刻意追求自主创新，而是在学习西方公司产品的基础上推出改良的产品。华为的第一款产品BH01 是一个24 口的用户交换机，属于低端机。之所以选择从该产品开始做起，就是因为当时交换机的技术已经比较成熟，有现成的产业链资源可以直接利用。后来，华为根据客户的一些产品改进需求，推出了BH03 用户交换机这种小创新产品，赢得了客户，并在竞争的市场上逐步求得生存。华为公司的创新观念，就是要勇于承认与西方公司的差距，以虚心和开放的心态，在继承前人创新成果的基础上进行持续再创新。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在后来对外合作的过程中，华为也始终坚持“技术拿来主义”，即勇于借鉴别人的科研成果。在新产品开发中，华为要求研发人员尽量引用公司已拥有的成熟技术，以及可向社会采购的技术，若利用率低于70%，而新开发量高于30%，只会提高开发成本，增加产品的不稳定性，这不仅不叫创新，反而是一种浪费。这种积极跟随与借鉴的研发策略，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华为对开放式创新灵魂的把握。

（二）创造知识——知识研发

1.巨额的研发投入

电子信息产业具有高投入、高风险、高回报的特点，技术发展迅速，没有强大的资金支持与技术研发能力，是很难在市场中保持竞争优势的。华为在研发上不惜血本投入，每年都将10%的销售收入和得到的政府科技研发财政支出的大量补贴用于产品的研究和开发上，并且将研发投入的10%用于前沿技术、核心技术及基础技术的研究和跟踪，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正是对于研发投入的高度重视与大力的资金投入，成就了华为仅仅成立23 年就连续多年位列全国百强电子前列的地位，并成为美国《Fast Company》杂志2009 年评选的最具创新力公司五强之一。2013年，华为的主营业务收入为2390 亿元人民币，研发投入达到307 亿元，占其主营业务收入的12.8%，是同年百强电子企业平均5.1%研发投入的两倍多。从2004 年到2013 年，华为累计用于研发的投入达到1,510 亿元人民币，已连续5 届蝉联电子信息百强企业名单榜首。

2.与企业内外部人才通力合作

高技术产业的竞争，实质是人才的竞争，是人的创造力和潜力的竞争。1998 年正式出台的《华为公司基本法》中明确规定：认真负责和管理有效的员工是华为最大的财富；尊重知识、尊重个性、集体奋斗和不迁就有功的员工，是我们事业可持续成长的内在要求；我们强调人力资本不断增值的目标优先于财务资本增值的目标。

为聚揽优秀专业技术人才、提高企业自主研发能力，即使在初期资金很紧张的情况下，华为仍不惜用高薪聘用高素质的员工。目前，在华为的15 万名员工中，有7 万名是研发人员，占员工总数的比率为45.36%。庞大的知识型员工队伍，为华为夜以继日的研发提供了充足的人才资源。在拓展国际市场的过程中，大量外籍员工的加入，特别是当地研发人员的加入，使企业与当地文化得到了充分融合，研发效率在开放式创新的背景下得以空前提高。

尽管华为对待人才毫不吝啬，与国际级的竞争对手相比，华为的人工成本优势仍然非常突出。华为研发人员的人均费用为每年2.5 万美元，而欧洲企业研发人员的人均费用为每年12 万～15万美元，大约是华为的6 倍；华为研发人员的年均工作时间大约为2,750 小时，而欧洲研发人员的年均工作时间是1,300 ～1,400 小时，两者的人均投入时间比为2:1 。更重要的是，在华为，这种低廉的人工成本，却能带来极高的研发效率，并能产出高附加值的优秀产品，使华为成功地摆脱了价值链的低端，站在了较高的竞争位势，它的竞争优势，由此可见一斑。

3.从客户处获取创新资源

华为公司的副总裁宋柳平认为，企业的创新应当是满足客户需求的开放式创新，是质量好、服务好、成本低的最基本条件。华为将消费者本身视为一个巨大的创新资源宝库，强调客户需求是华为发展的原动力，在产品或服务推出之前就完全了解顾客的需要，使得最终产品获得足够的完善。“客户是我们生存的惟一理由”也因此被列为华为价值观的第一条。

在华为，市场营销和服务人员占员工总数的33.32%，将客户视为其一切工作的核心。为充分利用其庞大的知识型员工队伍为客户提供服务，华为组织并建设起公司知识库，广泛采集与企业经营发展有关的各种经验和知识，经过分类编目，使用计算机及网络技术存储和积累起来，成为企业知识共享和使用的必备基础结构，从而构成了公司知识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形成了企业知识资源的集散中心，实现了对知识的有序管理。在为运营商提供优质设备及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的基础上，华为还会告诉客户未来会有哪些方面的显性与隐性成本，以及这些成本都有哪些好处。华为的解决方案，无不处心积虑地为客户提供最大化的价值。另外，华为还设立了专门的客户需求研究部门，在全球各地与客户交流，倾听客户声音，将顾客集成到创新过程，将客户的需求反馈到研发部门，形成产品发展的路标，开发出满足客户需求的优质产品，把低成本、高素质知识型员工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使知识管理与市场需求紧密地结合起来，令公司的知识创新更持续、更深入。

（三）保护知识——知识产权

早在1994 年年底，华为便认识到完善的知识产权体系对于知识管理的巨大促进作用。为此，华为公司从1995 年起设立知识产权部，并颁布《华为公司科研成果奖励条例》。华为还为每个部门配备了高素质的知识产权专业人才，定期对企业员工进行知识产权教育培养；在工作中，华为组织知识产权工作人员参加专利局或其他机构组织的培训，与其他企业进行经验交流；针对工作中出现的问题，邀请知名律师、专利审查员、专利商标代理人到公司作专题讲座。如今，华为公司每年花费数千万美元在全球申请专利，通过交叉许可，每年节省的专利许可费达数亿甚至十亿美元以上。2008 年，依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专利合作条约》(PCT)专利申请提交数量，华为排名第一；截至2013 年12 月31 日，华为累计申请中国专利44,168 件，外国专利18,791 件，国际PCT 专利14,555 件。累计共获得专利授权36,511 件。

与此同时，华为每年仍要支付3 亿美元左右的专利许可费，以获得业界其他公司专利技术的合法使用权，作为自主研发创新的重要补充。华为因此能够快速推出质量性能领先的产品，满足客户需求，并营造出有利于全球拓展、有利于企业长期发展的和谐的产业环境。与名正言顺地参与国际竞争所获得的巨大市场空间和丰厚利润相比，合理的许可费支出其实是比例不大但必不可少的重要投资。例如在2000 年前后，华为便意识到获得业界领先公司的专利技术许可的重要性。在业界对华为还不太了解的时候，华为就主动到爱立信、诺基亚、高通等公司的总部寻求专利技术许可。有了专利技术、芯片平台的合法使用权，加之中国企业特有的勤奋和成本优势，在无线领域专利积累一片空白的华为，仅在短短三四年的时间，就把WCDMA 基站产品卖到了荷兰等欧洲国家。通过授权使用知识产权和购买知识产权，华为实现了在开放式创新环境下对知识的消化吸收再创新，从而为公司带来了巨额利润。

四、由华为得到的启示

华为的成功经验对于同样处于开放式创新背景下的我国企业具有很多借鉴之处。归结起来，我们可以通过以下五个方面去深入剖析华为知识管理的成功。

1.珍惜开放式环境，把握创新机遇

华为成功的因素可谓是多方面的，但关键在于把握住了第三次科技革命和我国改革开放带来的技术转移机遇。如今，全球高技术产业格局进入大变革、大调整时代，全球高技术产业分工格局的调整有利于承接新一轮科技和产业革命技术成果的转移。发达国家在继续将制造环节向发展中国家转移的同时，加快研发、营销等高端环节的向外转移步伐。同时，国家近期出台的培育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政策将有利于高技术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中国凭借潜力巨大的市场和人力资源优势，有条件在更广领域、更高层次上承接全球先进技术的转移。因此，企业若想实现对知识的有效管理，立足于开放式创新的环境、把握知识获取的机遇是重中之重。

2.重视研发投入，加强人才引进和知识培训

知识管理的主体是人，要想做到获取知识并对其进行进一步的加工处理，必须依托先进的技术和手段，并且从获得知识到整合知识到知识的创新都要求专业技术人才或对员工进行相应的培训。所以，知识管理要投入充足的资金和人才。华为对研发的巨额投入，以及吸引大量人才进行夜以继日的研发，在中国企业中可以称得上是空前的。只要有一点钱，就往科研里投的做法，对于天天梦想科研经费、科研报国的知识分子有极大的吸引力。同时，华为在人才培养、能力开发、人才激励、人才淘汰等方面别具一格的模式，形成了富有特色的人力资源管理体系，实现了科技研发吸引知识人才、知识人才反过来推动科技研发的良性循环。因此，加大研发投入对于企业在开放式创新环境下进行知识管理具有难以替代的意义。若资金相对匮乏，企业可以通过与高校和科研机构合作的方式来获取知识，在为高校学生提供真实的工作环境的同时获得必要的智力支持，让其优秀的人才为我所用。

3.基于客户需求，构建信息化平台

“以客户需求为导向”现今已成为华为创新的基本战略，为此，华为一再强调产品的研发要以新的技术手段去实现客户的需求，而知识库的建立更体现了其在全球的增长得益于“基于客户的持续创新”。发达的现代信息技术和通讯技术可以为知识管理信息化提供强大的技术支持，通过网络建设实现内部资源的共享，从而充分利用企业内外部创新资源，提高工作效率，降低运营成本。

4.完善知识产权保护体系，提升国际竞争力

2008 年，华为以1,737 件专利申请提交数量排名世界第一 。在排名前100 的公司中，中国企业仅仅两家，远远少于美国、日本和德国。这说明中国企业在专利申请方面还需要做出更多的努力，需要借鉴华为的经验。在面对思科的诉讼时，华为迅速反应，通过已有的检索系统查询到思科公司的产品，针对指控，分析其已有专利的技术特征和思科的专利为各具特色的两项成果，以翔实的证据证明自己无侵权的事实，对诉讼的成功发挥了重要作用。可见，建立并不断完善知识产权保护体系，不仅可以防止企业花费巨大财力、物力、人力开发出来的科研成果受到侵犯，还可以获得向国外申请专利的优先权，把垄断生产、经营权扩展到国外，不断开拓并占领国际市场。

5.实施知识管理评估与激励措施，塑造良好企业环境

切实有效的评估和激励措施对于企业开展知识管理活动是必不可少的。华为把激励融入公司员工人事管理体系中，对知识管理实施过程进行跟踪和评价，极大提升了企业绩效。另外，企业实施知识管理，关键在于营造一个有利于促进知识共享、鼓励知识创新的工作环境。企业领导者应努力塑造员工互相信任、关系融洽、畅所欲言、气氛轻松、思想活跃的良好环境，从而充分调动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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