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汉代奏疏的忧患意识
2015-03-17丁万武
王 娜,丁万武
(军械工程学院基础部,河北石家庄 050003)
论汉代奏疏的忧患意识
王 娜,丁万武
(军械工程学院基础部,河北石家庄 050003)
汉代儒生面对从多年战乱废墟上建立起来的王朝,倍加珍视,产生了责无旁贷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强烈的事功精神使他们为了国家和民众,不顾个人安危,陈政事言兵事,很多奏疏中都充满着强烈的忧患意识,主要表现在忧君、忧民、忧道三个方面。
奏疏;忧患意识;忧君;忧民;忧道
自古以来忧患意识就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然而,汉代之前的家国观念相对来说比较薄弱,不像汉人在大一统环境下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那么强烈。对战国烽烟消逝不久,刚刚经历了秦王朝暴政的汉人来说,汉初的民不聊生、经济萧条凋敝、藩国欲望日益膨胀、边疆匈奴又屡次进犯,汉末的宦官外戚专权,社会动荡不安,无不让他们忧心忡忡,甚至忧心如焚。因而强烈的事功精神使汉代知识分子为了国家和民众,不顾个人安危,陈政事言兵事,很多奏疏中都充满着强烈的忧患意识。
一、忧君
封建社会的“忧君”也即忧国,是臣子对国君地位是否稳固的忧虑。因为封建社会的君代表国,君位可保意味着江山社稷可保,因此极力维护皇权是奏疏的根本出发点。无论是政治、经济、军事哪种议事的奏疏,从根本上来说,都是在为皇帝出谋划策,都是为了保君保国。
这种忧君的奏疏在汉初体现得最为鲜明直接,贾谊的《上疏陈政事》《论积贮疏》,晁错的《贤良对策》《论贵粟疏》《言兵事疏》《说景帝削吴》和贾山的《至言》,都充满着强烈的忧君意识。作为亲历秦亡的汉初士人,他们都敏锐地洞察到了新建汉王朝的问题所在,能够以政治家和军事家的眼光,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比如贾谊向皇帝痛陈“天下之势方病大瘇”[1](P2293)“天下之势方倒县”[1](P2240)的社会现状;贾山为文帝的长治久安考虑,上《劝诘谏除盗铸钱令》言“富贵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为之,是与人主共操柄,不可长也”,[1](P2337)坚决主张国家对钱币的绝对控制;再比如晁错的《论削藩疏》,以义无返顾的精神劝说景帝削藩,从正反两个方面替景帝考虑:“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替景帝分析削与不削的后果:“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1](P1906)作为一个具有高度政治敏感力的大臣,晁错深知力主削藩会给自己带来巨大麻烦,但是,在晁错的人生哲学中,天子之尊和宗庙之安远远高于个人生死安危,因此,为了维护皇权,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置之度外。景帝明知晁错的一片忠心,然而为了刘氏皇权的稳固,不得不选择牺牲晁错来安抚诸侯王。最终,七国之乱平定,中央集权得以巩固。虽然晁错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却成为忠君的典范,这种公而忘私、国而忘家的忧君意识深为后世所钦佩。
忧君意识不仅仅体现在汉初,到了汉武帝时期,董仲舒在三次对策中,所提出的“天人合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等主张,仍然是从忧君的出发点考虑,为皇权的神圣性作论证,为巩固封建王朝统治而构想。比如论述君的至高无上地位:“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孰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徕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1](P2502-2503)论述君臣父子长幼之序:“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会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施”[1](P2516),其核心都是为了巩固皇权,为了让百姓服从天子的绝对权威。
到了东汉后期,随着外戚、宦官专权现象的日益严重,帝权旁落,深受汉代经学思想影响的汉末士人,目睹国君地位岌岌可危的现状,忧君意识更加强烈。比如张纲《上书谏纵宦官》:“伏愿陛下少留圣思,割损左右,以奉天心”[2](P1817),李郃《因日蚀地震上安帝书》:“宜贬退诸后兄弟群从内外之宠,求贤良,征逸士,下德令,施恩惠,泽及山海”[2](P3365),诸如此类为皇帝权位所忧的奏疏比比皆是。与中国封建社会牢固的皇权意识相对应的是,即使汉末士人明知皇权朝不保夕,仍然抱有幻想,仍然希望长治久安,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使他们大都通过痛快淋漓的直斥或建言献策,以警醒皇帝,或期待采纳己见以匡扶社稷。
二、忧民
在儒学占统治地位的汉代,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汉代士人,深深明白“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因而,与忧君意识相比,忧民的情怀更为强烈。仔细分析汉代奏疏会发现,有些奏疏其实是以忧民为核心,为了考虑君王的接受心理,才以忧君的方式来呈现的,这也是奏疏写作的技巧。
汉代奏疏多有为民请命的意识,无论是初期论贵粟、论积贮,贤良文学反对的盐铁专卖、均输平准问题,还是汉末豪强地主侵吞土地问题,都是事关百姓生活的头等大事,因而汉代士人以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上奏,痛陈时弊,甚至不顾触怒龙颜的危险,这种深切的忧民思想,充分体现出了中国古代士人的正义感和使命感。如贾谊的《论积贮疏》,针对汉初民不聊生的现状,以深谋远虑的政治眼光,提出论积贮的主张,深刻反映出其忧国忧民意识。以管子“仓廪实而知礼节”开篇,直指民生问题,“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更进一步指出粮食的富足对于百姓的重要性,对于治理国家的重要性。然而,当今百姓的生活状况是“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从而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从正反两方面论述积贮与国计民生的关系,得出“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的结论,表现出一个政治家思想家的远见卓识。作为文学家兼政治家的贾谊,奏疏立意高远,理气兼备,充满着为君谋划的思想,同时也在为民请命,请求当权者不要“背本而趋末”,而应当重视农业生产,“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从而达到“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的天下富庶的目标。[1](P1128-1130)此奏疏上呈后,文帝深受感动,“于是上感谊言,始开籍田,躬耕以劝百姓”。[1](P1130)晁错的《论贵粟疏》与贾谊的《论积贮疏》一样,都主张重农抑商,有着浓厚的忧民意识。贾谊和晁错作为汉初杰出的政治家,都深刻意识到了农业对于百姓的重要性,对于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性,因此,他们在各类奏疏中都积极为民请命,痛陈时弊,以引起皇帝的重视。他们这种深切的忧民意识与皇帝忧国忧民的意识相吻合,开始休养生息的政策,从而有了为后世所称道的“文景之治”。
在忧君和忧民问题方面,到了汉武帝时期,御史大夫桑弘羊和贤良文学的对论,实际上反映出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士人并非都能将忧君和忧民统一起来,有时候为了替国君着想甚至要妨碍到人民的利益,盐铁问题、均输平准问题就是这两种意识对立的表现。汉武帝最终采纳桑弘羊的建议,推行盐铁官营、酒类专卖及均输平准、统一铸币等一系列经济政策,也说明当忧君和忧民思想发生冲突时,忧民意识便会在集所有权力于一身的皇帝面前变得微如芥子。只有当忧君和忧民共同指向忧国忧天下时,二者才是统一的。
汉代奏疏中的忧民意识更多的是体现在对黑暗动荡之世百姓疾苦的忧虑,以西汉末和东汉末的奏疏为代表。比如西汉鲍宣的《上书谏哀帝》,用生动的笔法描述了民“七亡”和“七死”[1](P3088)的惨状,痛陈公卿群臣之弊,并对哀帝也提出了批评,可谓文直情切,对百姓的忧虑之情溢于言表。再比如东汉刘陶的《改铸大钱议》,把“民有饥劳之怨”作为当今之忧的根本,用强烈的忧民意识“粗言生民之业”,阐述“生民之至贵”的道理,列举“良苗尽于蝗螟之口,杼柚空于公私之求,野无青草,室如悬罄”的民不聊生的社会现状,批判当今铸钱导致“百姓渴无所饮,饥无所食”,以“民可百年无货,不可一朝有饥”的对比来说明“食为至急”的道理,劝皇帝“宽锲薄之禁,后冶铸之议,听民庶之谣吟,问路叟之所忧,瞰三光之文耀,视山河之分流”,即关心百姓疾苦,重民生而非铸钱,言辞恳切,并时有诸如“此犹养鱼沸鼎之中,栖鸟烈火之上”之类的犀辞利语,[2](P1845-1846)足见其忧民之情深。
可见,忧民意识在封建社会中多表现为“忧民生之多艰”,这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深厚的人文精神的表现,是一种比忧君意识更为普遍、更为崇高的忧患意识。它几乎存在于每个有气节有正义感的士人心中,即使为民请命有时要付出代价,然而依然代代相传,前仆后继。
三、忧道
忧道意识是中国古代士人之所以为“士”的重要标志,它比忧君忧民更为博大深邃,是古代知识分子对理想的执着追求,对真理的不懈坚持。儒家学派自创立伊始,就以“弘道”为己任。对于道的重要性,孔子言:“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记载孔子与弟子多次论道,确立了“道”的崇高地位:“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孟子继承了孔子的忧道思想,并发挥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的程度,为大丈夫制定“道”的准则:“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荀子提出“从道不从君”“士君子不为贫穷怠乎道”。可见,视“道”高于一切,以得“道”作为人生价值的实现,时刻忧“道”、不怠乎“道”是儒家学派所共同遵守并一脉相承的。
到了“独尊儒术”的汉代,士人向皇帝上呈的奏疏中,对道的论述更为充分,忧道意识也更为强烈。董仲舒《贤良对策》以“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统领,涉及“道”达数十次之多,从而巩固了“道”的地位。东汉末的士人目睹纲纪废弛,社会动荡不安,忧道变为捍道,对“道”的捍卫非常强烈,甚至不惜牺牲个体生命。比如李膺在“朝庭日乱,纲纪颓阤”的情况下,“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在遭遇“党锢之祸”被免归乡里后,“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污秽朝廷”[2](P2195),《后汉书》评价“李膺振拔污险之中,蕴义生风,以鼓动流俗,激素行以耻威权,立廉尚以振贵执,使天下之士奋迅感概,波荡而从之,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顾,至于子伏其死而母欢其义。壮矣哉!”[2](P2207-2208)可见其对“道”矢志不渝的坚守。杜密在太守王昱说到“刘季陵清高士,公卿多举之者”时评价:“刘胜位为大夫,见礼上宾,而知善不荐,闻恶无言,隐情惜己,自同寒蝉,此罪人也”,并表明“今志义力行之贤而密达之,违道失节之士而密纠之”,足见其对真与假的态度,对守道与违道的判断。杜密与李膺在党事起时“俱坐,而名行相次”,被时人称为“李杜”,由范滂母亲在与他诀别时所言“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可见李膺、杜密在时人心目中的地位。在党人领袖李膺、杜密等人被逮捕入狱后,陈蕃为捍卫道义,不顾受牵连的危险,上疏桓帝:“臣位列台司,忧责深重,不敢尸禄惜生,坐观成败。如蒙采禄,使身首分裂,异门而出,所不恨也。”尽管陈蕃们知道与宦官的争斗九死一生,然而却义无反顾,这就是士人身上所特有的为了道义不惜牺牲一切的忧患意识。
忧道,是一种比忧君忧民更为博大深厚的忧患意识,是士人因之以立于天地的根源所在,也是士人人生价值实现之所在。“天下无道,以身殉道”和“从道不从君”的思想在汉末名士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1]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2]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Sense of Urgency to the Memorial to the Throne of the Han Dynasty
WANG Na,DING Wanwu
(Basic Department,Ordnance Engineering College,Shijiazhuang,Heibei 050003,China)
Han Dynasty scholars cherished highly the dynasty which was built up from years of war ruins.They generated the duty of mission and responsibility.Strong feats spirit for the country and the people made them present their political and military statements regardless of personal safety.Many Coushu are filled with strong sense of urgency,mainly in three aspects:concerning for the Emperor,the people and Taoism.
memorial to the throne;sense of urgency;concern for the Emperor;concern for the people;concern for Taoism
H152
A
1008-469X(2015)03-0053-03
2015-03-18
河北省社科基金项目《汉代军事诏策奏疏研究》(HB12WX015)
王娜(1981-),女,河北新乐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在读博士,讲师,主要从事先秦两汉文学与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