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崇凤文化研究综述
2015-03-17刘祥,高深
刘 祥,高 深
(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云南昆明 650500)
中华大地上的崇凤文化源远流长,内涵丰厚,与“龙”一样,“凤”同样被视作“我们民族发祥和肇端的象征”[1],崇凤文化就是建立在对“凤”这一神鸟崇拜的基础之上的。“凤”在中国传统文化之中具有许多美好的神性,如百鸟之王、驱邪、兆瑞等等,是祥瑞、爱情等诸多美好事物的象征,这种象征意义,深深地渗透到了我们民族的文化和心理等各个方面,对我们民族的精神文化生活有着极为深刻的影响,因此,崇凤文化研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学者们关注的焦点。古代文献之中关于“凤”的文字及图案记载可谓俯仰皆是,然而多数只是停留在记载的层面,关于“凤”的研究成果却是非常罕见。新中国成立至改革开放前的几十年间,也很少有人去研究“凤”文化,真正意义上“凤”文化研究渐成气候是从上个世纪80年代兴起的“文化热”开始的,对“凤”的研究以及著书立说成为了许多学者的兴趣所在,“凤”文化研究所具有的价值也逐渐为多数人认可。整体上来把握这三十多年来学术界崇凤文化研究成果可以发现,崇凤文化起源研究、“凤”崇拜演变研究以及对崇凤文化的性质、作用及地位研究是学界研究的重点,本文将从整体出发,对学术界研究“凤”文化内涵、起源、演变、性质、地位、影响作用等方面的成果作一综述。
一、崇凤文化起源研究
(一)“凤”形象的原型
《现代汉语词典》上对“凤”的解释是:“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羽毛美丽,雄的叫凤,雌的叫凰。常用来象征祥瑞。”[2]可见,“凤”只是传说之中的神鸟,是存在于人们观念之中的想象物,这一点已然是人们的共识,然而对于这一神鸟的原型,人们的看法却莫衷一是,目前较有代表性的有以下几种观点:
1.“凤”是鸟的升华或众多鸟类形象的集合体。大多学者相信“凤”的原型就是鸟类,王维堤在《龙凤文化》一书中指出:“凤是传说中的神鸟,‘凤’的原始形象当然就是鸟,是鸟的神化、美化、理念化。”[3]张正明先生认为:“凤”是远古的人们以现实生活中的鸟类为雏形,以自己的审美观和想象力所熔铸成的神物[4]。但是对于“凤”究竟是以哪一种鸟为基础升华而成的,人们的观点也不尽一致,有学者认为“凤”的原型是以雉为本体的,如刘城淮在《中国上古神话》中认为:“凤凰是以雉类为主体,融合了鹰等多种鸟的典型形象。”[5]刘俊男在其《龙凤文化源于南方的鷩雉崇拜——兼论华夏文明的起源》[6]一文中也提出了“凤”的原型是一种雉鸟的观点,文章首先通过《山海经》、《淮南子》、《吕氏春秋》、《说文》、《尔雅》、《广雅》、《初学记》等历代文献关于“凤”的文字记录总结出“凤”的形象特点,并认为凤的“五彩、鸡形、性属火,鸣中五音,颂声作则至,载歌载舞,与太平盛世相连,是南方之鸟。”[6]这些特点与鷩雉完全相同。另有一些学者认为,“凤”的原型是以燕子为基础的,这种看法古已有之,如《尔雅·释鸟》:云:“鸥,凤,其雌皇。”疏:“凤,一名鶠,鶠当即燕,音转而为鶠。”[7]《礼记·月令》载:“仲春之月,玄鸟至。”郑玄注:“玄鸟,燕也。”[8]今人持此观点者也不在少数,著名神话学家袁珂便持此观点,另有如田冲、陈丽在《东夷“尊鸟”与荆楚“崇凤”比较研究》[9]一文中即提出“凤”在现实中的鸟原型是玄鸟的观点。除了以上所举两例,对于何种鸟类是“凤”形象主体原型的观点还有许多种,在此不一一列举,总之这类观点都认为“凤”是现实中的某种鸟类的升华。相比与单一指出“凤”的原型,更多的学者主张的是一种“集合说”,尹荣方《论凤凰与三足乌的起源》[10]、地山《关于龙凤的传说》[11]等文章即认为“凤”乃是诸多鸟类,甚至包含了某些鱼类、兽类因素的复合形象。中国龙凤文化研究专家庞进先生在其著作《中国的图章》一书中提出了“模糊集合说”,他认为:“中华凤是古人对多种鸟禽和某些游走动物模糊集合而产生的神物。羽族中的鸡、燕、鹤、孔雀、鸳鸯等,鳞族中的蛇、龟、鱼,及神物中的龙、麒麟,均以取材对象的身份,进入了凤的模糊集合。”[12]
2.“凤”起源于鸟图腾。关于“凤”的起源,许多学者也从图腾崇拜的角度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这些研究者认为凤崇拜是一种图腾崇拜,是在远古氏族鸟图腾崇拜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学界普遍认为图腾文化形成于旧石器时代晚期,是原始人类在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对自然界与人类本身的认识水平十分有限的情况下将自然界的某种动植物或者无生物当作本氏族祖先而进行崇拜的一种现象。蔡玉硕在其《龙凤图腾与装饰艺术》一文中就认为:“凤图腾起源于鸟图腾,是中华民族的另一个重要的图腾符号。”[13]田冲、陈丽在其《东夷“尊鸟”与荆楚“崇凤”比较研究》也指出了“凤”是一种图腾崇拜,是在东夷部落群鸟图腾崇拜的基础上产生的图腾形象。
3.其他观点。对于“凤”的原型,有些学者还认为与太阳崇拜有关,持有这类观点的学者不多,陆思贤在他的《龙凤传说与中华民族的起源》一文就指出:“凤与太阳是一体二物。”[14]他在文章中认为“凤”的产生与《山海经》中的《大荒东经》与《大荒南经》记载的崇鸟崇日的帝俊部落有关,并认为“在原始社会还没有发明计时器的条件下,金鸡报晓,作为太阳周日运动的开始,而候鸟传递农业节令的信息,用于计算太阳的周年运动,这是产生凤鸟神话的基础。”[14]与之相类似且更多的从农业生产角度来研究“凤”的形象的有敖依昌《凤神话溯源》,他在文中就指出先民以鸟纪时来进行农业生产而使得部落得以繁盛不息,于是先民便把这种带来部落兴盛的玄鸟作为神物崇拜,“凤”不是某一种鸟,而是“以玄鸟为代表的东夷集团用以观察时令的候鸟的集合体”[15]。另外还有学者从凤纹与图案的角度去研究“凤”的产生,认为“凤”是一种想象性的综合性图案。如蒋竞峥《历代龙凤的形象特征》[16]一文即持此说。
“凤”不是一种现实的存在,而是一种观念存在的神鸟,这种经过想象加工的形象当然有其现实的依据,而并不是完全的凭空虚拟。对于“凤”的原型的考察途径有许多,如出土文物、历代文献中的图文记载、历代绘画及民俗文化中的“凤”形象等等。综合地把握这些材料对于正确探寻“凤”的原型是十分必要的。学术界的这诸多关于“凤”的原型研究的观点之间也并非决然没有联系,综合各方观点对于正确把握“凤”的起源,以及研究中国上古文明都是具有重大意义的。
(二)“凤”崇拜的产生
学界对于“凤”原型的研究常是与“凤”崇拜产生研究放在一起的,如上文中的图腾说就是将“凤”的原型与“凤”崇拜的产生一并研究的。学术界关于“凤”崇拜的产生有一种主要的观点,即“凤”崇拜是对鸟崇拜的取代和发展。从目前发现新石器时代的遗址中大量存在的鸟纹图案来看,中国远古社会普遍存在崇鸟的习俗,尤其以中国东部、东南部为甚。学者们在研究“凤”文化时普遍都注意到了《左传·昭公十七年》中郯子讲述其祖先少昊氏以鸟名官的神话:少皞摯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祝鸠氏,司徒也;雎鸠氏,司马也;鳲鸠氏,司空也;爽鸠氏,司寇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雉,鸠民者也。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为九农正,扈民无淫者。[17]郯子在这里所说的是少昊氏时代,以各种鸟的名字来命名官职。著名神话学家袁珂先生对此的看法是:“‘纪于鸟’而以鸟名官之说,自然是神话之历史化。推寻其本貌,当即少昊在东海所建立之鸟国,以鸟名官之,诸官实皆鸟也。”[18]也就是说,少昊族是崇拜鸟的部落,为东夷族的一支。东夷部落是以鸟为图腾崇拜的族群,是中国鸟崇拜文化的重要源头,这已然是学者们的共识。对于“凤”崇拜的产生,很多学者也正是从其与东夷鸟崇拜的关系来研究的,并且普遍认同“凤”崇拜是对鸟崇拜的替代和发展的观点。如田冲、陈丽在其《东夷“尊鸟”与荆楚“崇凤”比较研究》中,即是从东夷的尊鸟习俗与荆楚地区的崇凤习俗的关系着手,认为崇凤是对尊鸟的取代,他们认为楚人乃是东夷人的后裔,东夷人的迁徙将鸟崇拜的习俗带到楚地保存了下来渐渐形成了“凤”崇拜。文中从周初齐国建立,对东夷部落的同化、分化、强制迁徙政策以及儒家“尊夏卑夷”思想的影响,东夷鸟信仰渐渐失落,而楚地的鸟信仰又与当地的巫文化相结合,产生了崇凤文化。钟金贵的《中国崇凤习俗初探》[19]也提出了“凤”崇拜是对鸟崇拜的取代和发展的观点,同时还指出,“凤”崇拜不仅是对鸟崇拜的取代,同时也是对“鸟”崇拜的丰富和发展。
二、崇凤文化演变研究
(一)“凤”形象及名称的演变
“凤”形象不是一朝一夕就定型了的,而是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演变过程。对于“凤”的形象的演变研究也是学者们感兴趣的地方。徐华铛在其所著的《中国凤凰》一书中对典型的凤形象特点概括为:“锦鸡首,鹦鹉嘴,孔雀脖,鸳鸯身,大鹏翅,仙鹤足,孔雀毛,如意胜冠。”[20]钟金贵《中国崇凤习俗初探》对各个时期的凤形象作了梳理,指出上述形象特点的形成是经过了从简单到复杂的发展过程,并认为:“人们在保留鸡形的主要特征的前提下,按照自己的意愿对鸡的各个部位逐步进行了改造,以突出凤的神性。”[19]文章首先指出史前遗址中出土的陶罐、象牙雕刻、彩陶等等文物上的鸟图案特点已经初步具有了“凤”的一些的形象特征,如弯嘴(鸡喙)、有羽毛、有冠、有尾翎等。到了商周时期,从“凤”形象大量出现的青铜器装饰及甲骨文象形文字中总结这一时期的“凤”形象:尚未定型、多为侧面形象,头部有一束羽毛、尾部伸展夸张,线条刚柔并济,体现出一种庄重、神秘之感。而且青铜器中的一足的“夔凤”形象尤为突出。春秋战国时期,“凤”形象开始有了更加仔细的刻画,在气势和造型上更显奔放流畅、秀丽洒脱,尾翎长度增加。战国时期的青铜器上“凤”的形象也开始与云雾结合在一起,其作为神鸟的神性与代表祥瑞的云彩结合在一起,“凤”作为祥瑞象征的意蕴随着其形象的丰富也渐渐丰富起来。秦汉时期,随着神仙之说的盛行,作为神鸟的“凤”的形象更加普遍地被运用到帛画、壁画、砖刻、瓦当、石雕、漆器绘画上,“凤”形象也融入了许多动物的特征,鸡(雉)的头和冠、鹤一样的足、鳞状的羽。魏晋南北朝时期,随着佛教的兴起,“凤”开始受到佛教的影响。“凤”的形象富丽雍容、多姿多彩。凤纹之外的装饰多为佛教中常见的忍冬草、莲花和各种缠枝花纹等。宋元时期,随着绘画艺术的快速发展,“凤”形象较多地出现在绘画作品中,更为细腻写实,凤眼更加细长,显示出今天所谓的“凤眼”的特征。明清时期,“凤”形象较之宋元时期基本形象没有大的变化,在绘画技艺上更为成熟,出现了一整套画凤的口诀:“首如锦鸡,冠似如意,喙似鹦鹉,身似鸳鸯,翅似大鹏,足似仙鹤,羽似孔雀,体呈五色”,“凤有三长:眼长、腿长、尾长。”[19]我们今天出现的凤形象基本沿袭明清时代而没有多大变化。这篇文章对“凤”形象演变的归纳与学术界的主要观点基本一致。庞进在其《中国凤文化》一书中对“凤”形象演变情况的概括也很有意思,即史前的“原凤期”、夏商周的“夔凤期”、春秋战国及秦汉的“美凤期”、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的“瑞凤期”、宋元明清的“金凤期”、现当代的“新凤期”。[21]还有学者从汉字文化学角度来分析“凤”形象的演变,如黄交军、唐亮合著的《从<山海经>到<说文解字>——论“凤”在中国先民文化中的形象流变》[22]一文。
“凤”的形象经过了漫长时间的演变才以今天的多彩面貌呈现在我们眼前,和“凤”的形象演变一样,“凤”的名称也有一个发展演变的过程。我们今天所称的“凤”一般指的就是凤凰,“凤”与“凤凰”在今天看来所指一致,而在神话传说中,“凤”和“凰”其实并不是同一种神鸟,《山海经·大荒西经》有这样的记载:“有五彩鸟三名:一曰皇鸟、一曰鸾鸟,一曰凤鸟。”[23]便是其中的一个例证。学术界对于“凤”名称的演变尚少有人单独去研究,在现在所能看到的一些研究论文和学术著作中,“凤”的名称演变一般多作为“凤”文化整体研究的一个部分而存在,如上文所提到的钟金贵的《中国崇凤习俗初探》一文,在谈到“凤”的形象演变过程的同时也指出了“凤”的名称的演变过程,文章从《山海经》、《尚书》、《尔雅·释鸟》、《左传》等文献资料中的“凤”的不同指称出发,得出“在舜之前原本称为凤鸟,到了有关舜的记载中改称凤皇”[19],并从出土文物和考古资料分析认为“皇(凰)”和舜的部族有虞氏有着密切的关系,是位于长江下游的有虞氏(属东夷族)首领祭祀时插戴在头上的带有羽毛的王冠。有虞氏与位于黄河下游的东夷族中以“凤”为神鸟的少皞氏融合而使得“凤凰”连接为一词,在这之后,“凰字”又渐渐失去了自身原有的意思而成为了“凤鸟”的同义别称。王维堤在其所著的《龙凤文化》[3]中也表达了这种认识,同时在书中他还对因原始方言、后代语言发展等原因影响而产生的“凤”的各类别称进行了大致的总结,如“鸑鷟”、“鶤鸡”、“皇鸟”、“鹏”、“朱鸟”、“鹓雏”、“鸾鸟”等等。
(二)崇凤文化内涵及其演变
当历史进入文明社会,先民们原始的信仰和崇拜渐渐褪去了原始的迷狂,开始注入了越来越多的精神文明的因素。我国悠久的凤崇拜历史,使得“凤”的文化内涵尤为丰富。对于“凤”的文化内涵的挖掘始终是学术界研究“凤”文化的归宿,而对“凤”文化内涵的演变情况的梳理对于正确把握“凤”的文化内涵是至关重要的工作。目前“凤”文化相关研究成果中也有许多关于“凤”的文化内涵的文章与著作,学者们绝大多数都认为“凤”的文化内涵的演变是由简单到复杂的不断发展、不断丰富的过程。庞进的《中国凤文化》[21]一书将崇凤文化的精髓和所包孕的民族品格的内涵称为“凤之魂”,“凤凰的身上体现着中华民族求明、献身、负任、敬德、尚和、爱美、重情、惜才的精神品格。”[21]而凤文化的精髓则是“和美”,其本身就是中华文化核心理念之一,足见“凤”文化的重要性。
王维堤在《龙凤文化》[3]一书中把“凤”和“龙”放在一起梳理了龙凤文化内涵的演变轨迹,文章认为“凤”的初始意义与“龙”不同,它并不是作为氏族崇拜的图腾,而是与天文历法及农业生产相关,“凤”的产生时代已经是图腾制衰落时期;当巫术取代图腾制之后,“凤”又与巫术发生联系,从而具有了巫术的内涵。王维堤将“龙”的巫术作用归纳为“乘”,“凤”的巫术作用归纳为“至”、“来仪”;商代崇“凤”而使“龙”的神性大大减少。周代崇“龙”抑“凤”,“凤”的神性则大为降低。到了春秋战国时期,“龙”、“凤”的神性都受到很大程度的削减。作者认为随着文明社会的发展,人类认识自然的能力提高也是造成“龙”、“凤”走下神坛的原因之一。“不语怪力乱神”的儒家学派,更是不把“龙”、“凤”作为神物,但是民间龙凤崇拜还依然拥有很大市场。与崇尚理性思考的中原地区不同,楚地的巫风盛行、崇尚浪漫的思想,使“凤”崇拜在荆楚地区得到了继续生长的土壤。我们从屈原的楚辞类作品中即可看出端倪。随着战国秦汉之际兴起“瑞应之说”,“凤”和“龙”一起又与“瑞孽之说”联系到了一起,这一学说到董仲舒提倡“天人感应”之说渐成体系。董氏认为帝王有德,能“致黄龙凤凰”,将“龙见”、“凤集”看作是祥瑞的象征,是对帝王的德行的肯定。在春秋战国时期步下神坛的龙、凤,到了汉代之后,“龙”成为了历代帝王的专享,皇帝自称真龙天子,“龙”崇拜成为了愚弄民众的政治神学手段。而“凤”虽然也常常为皇帝所用,但是随着龙凤两性分化的发展,到了宋代,“凤”成为了皇后的代称,与代表“真龙天子”的皇帝相对应。关于这一点,黄能馥《谈龙说凤》一文认为:“凤是后妃政治权势的标记。”[24]《龙凤文化》一书在论及龙凤的形别分化时,提到了“凤”的雌化使得“凤”的文化内涵中具融进了女性象征的意味。对于“凤”的女性象征意义这一点,王珏的《凤的文化内涵》[25]一文有较为详细的研究。龙凤形象在其发展的过程中还具有了“人中精英”的涵义。王维堤在书中认为,其渊源或许是与春秋战国时期“龙”、“凤”神性消褪,成为“役于圣人”的“羽虫、鳞虫”,但其始终是与“圣人”发生关系,所以后世自然把“龙”、“凤”也比作是人中的精英。臧振《论凤鸟在周文化中的地位》[26]一文通过“凤”与周文化的关系的研究,提出凤鸟不是王权、君权的象征,而是贤人、君子的象征的观点。“凤”和“龙”一样,与宗教的联系也是非常密切的,“凤”的文化内涵经过神仙家、道教、佛教的影响,其内涵也愈加丰富,尤以佛教对“凤”的影响更大,在佛经故事中经常会见到“凤”的形象,以“凤凰涅槃”最具代表性。
以上我们可以看出,王维堤在《龙凤文化》中是把“凤”和“龙”放在一起来考察二者的文化内涵的,更侧重的是“凤”在龙凤这一对立统一体所具有的文化内涵。相比之下,钟金贵的《中国崇凤习俗初探》则更多地从民俗学的角度来挖掘“凤”的文化内涵,这篇文章从“凤”文化的内涵发展历程出发对“凤”文化的主要内涵进行了归纳:第一,百鸟之王。“凤”崇拜产生之处,“凤”的形象是比较朴实的,大体和雉的外形相似,到了战国之后,“凤”的形象渐渐地添加进其他动物的形貌特征,人们在观念上开始把“凤”视作“百鸟之王”。作者认为:“只要凤崇拜的观念存在,凤作为百鸟之王的民俗观念就不会改变。”[19]第二,保护神。我国民俗文化中“凤”还具有保护神的意义,作者认为这一意义是“凤”崇拜所具有的原始内涵,这一内涵也一直延续下来,在后代的建筑上,“凤”形象的存在即传达了祈求庇佑的意义。第三,祥瑞的象征。关于这一点,作者的观点与王维堤的观点接近,他认为:“把凤当作祥瑞的象征,是从把凤当作保护神进行崇拜转化而来的。人们把‘凤’当做保护神进行崇拜是为了祈求吉祥幸福,也正因为这样,人们总是直接地把‘凤’当做能够带来吉祥幸福的瑞鸟,把‘凤’的出现当做昭示吉祥幸福的瑞兆,古代统治者甚至还把‘凤’的出现当做国运祚昌的象征。”[19]第四,爱情的象征。作者认为“凤”具有的象征吉祥、幸福的意义自然也使得“凤”具有了象征爱情的涵义。这一涵义在今天已然是“凤”的突出内涵之一。第五,专制皇权的象征。作者认为“凤”的这一内涵也是由其“百鸟之王”等意义演变而来的,不过这一内涵随着封建专制制度的结束也就消失了。第六,民族文化的象征。这是“凤”在当代具有的内涵。作者认为从“龙凤”艺术的角度可以看出中华文化的发展轨迹、看出中华民族生活方式、风俗习惯及审美观念的变化。“凤的艺术形象给人们以巨大的精神力量。它与龙一样,是中华民族的象征。”[19]作者由此得出结论,“凤”的文化内涵是不断演变着的,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并且反映着人们的愿望和要求,是对于中华民族有着深远的意义的,其重要性正如庞进在《中国的图章》一书中对“凤”的文化内涵的整体概括,认为:“凤是中华民族的一个图章、一个徽记、一个象征。”[12]
三、崇凤文化的性质、地位及其作用研究
崇凤文化在我国文化中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因此对于崇凤文化的性质、定位及其作用的研究对于我们正确的把握和理解崇“凤”文化是有重要意义的。
(一)崇凤文化的性质
对于“凤”崇拜的性质,学术界流行的观点认为“凤”崇拜是一种图腾崇拜。闻一多在他的《龙凤》一文中即提出,“凤”是原始殷人的图腾。[1]此后这一观点为很多学者沿用。而钟金贵在其《论凤崇拜的性质》一文中则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他认为图腾崇拜习俗是在生产力水平极端底下的原始社会先民们对人类起源缺乏认识,把自然界某种动植物或无生物当作自己的祖先来崇拜的现象。而根据“凤”的来源来看,它属于传说之中的神鸟,而并非自然界实有的动物,与人类起源并无关系,因而并不是图腾崇拜。而“凤”是一种具有诸多神性的灵物,从“凤”崇拜的各种文化涵义分析,得出这些文化涵义“都与把‘凤’当作灵物崇拜有着深刻的内在的联系。”[27]加之“凤”作为灵物始终是同神是有区别的情况来看,作者认为“始终都只是人们心目中的神异动物,始终都只是灵物。而‘凤’崇拜亦只能是灵物崇拜。”[27]
(二)崇凤文化的地位、作用
从以上的论述我们已然认识到崇凤文化的博大精深以及“凤”文化对我们华夏民族所产生的巨大作用。对于“凤”崇拜文化的作用的研究是崇凤文化整体研究中的至关重要的环节之一。钟金贵在《中国崇凤习俗初探》一文中从民俗角度来总结归纳了崇凤文化所具有的主要的作用,一是凝聚作用。中华民族是“龙的传人”,也是“凤的传人”,因而龙凤文化是凝聚中华民族的重要的精神力量。二是鼓舞作用。“凤”的文化内涵之中包含着许多积极向上的因素,给我们以精神上的鼓舞。三是审美作用。“凤”文化所具有的美学内涵成为我国诗歌、绘画、雕塑等艺术的重要养分。四是调节作用。“凤”文化对于调节人们的社会生活和心理世界也具有重要的意义。刘虹弦在其《浅谈凤文化及其审美形象延伸》[28]一文研究了“凤”文化所具有的审美内涵对与我国造型艺术的影响。我国“凤”文化研究专家庞进先生在其所著的《中国凤文化》一书中对“凤”文化的作用的介绍是比较全面的,文章用“凤之俗”来概括“凤”对于我们民族民俗中的姓名、饮食、服装等方面的影响;用“凤之迹”来概括“凤”在华夏大地上所留下来的各种踪迹,如“凤”的传说,地名、建筑名等;用“凤之艺”来概括“凤”文化对我国雕塑、书画、音乐、舞蹈、戏剧、建筑等艺术的巨大影响。对于凤文化所具有的当代人文价值的研究也是学者们关注的话题,凤文化研究正是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的途径之一。魏昌在他的《中国荆州凤凰文化研讨会综述》一文中将研讨会上关于崇凤文化的当代人文价值的讨论意见归纳为以下几点:念祖爱国恋乡精神;奋发图强、求变创新精神;矢志不渝、涅槃再生的奉献精神;“龙飞凤舞”、“龙凤呈祥”的“和合”精神。[29]
综上所述,凤崇拜作为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也取得了可喜的研究成果,但崇凤文化研究仍然还有不少的工作要做。如崇凤文化的内涵的挖掘尚不能说已经面面俱到。崇凤文化作为一种重要的民俗,其民俗学价值是十分重要的,目前凤文化研究成果中这一方面的研究比较薄弱。另外,与龙文化相比,凤文化的地位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许多的研究成果都是将龙凤对举来加以研究,对于崇凤文化的性质、作用、以及中外崇凤文化的对比研究都缺乏系统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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