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郑元祐佚作《华孝子祠记册》识读

盛诗澜

郑元祐（1292年-1364年），字明德，处州遂昌（今浙江丽水遂昌）人。诗文颇负盛名，学者称遂昌先生。侨居吴中近40年，在吴中士人中影响很大。有文集《侨吴集》。本篇未收入《侨吴集》，属佚作。据文字内容看，略有不全，应有数字遗漏。

华孝子，即无锡华氏先祖华宝。东晋义熙末，华宝年8岁，其父豪将戍长安，谓宝曰：“须我还，当为汝上头。”长安陷，父殁。宝奉父言，终老未婚冠，世称孝子。南齐高帝萧道成于建元三年（481年）赐华氏故宅“孝子”匾额。《南齐书》卷五十五、《南史》卷七十三为之立传。为彰其孝行，唐时于惠山二泉亭华宅故址华陂建“华孝子祠”，内塑华宝像，童髻长须。北宋时华宝后裔徙居汴京，至南宋初才回迁至无锡隆亭，故宋代“华孝子祠”改为“陆子祠”。至元代，又改为“三贤祠”。据华氏宗谱记载，华氏后裔曾于元至治间（1321年-1323年），在二泉之东另置土地，重建“华孝子祠”。该祠元末被毁，由裔孙修复，不久又废。现存“华孝子祠”建筑，始建于明。

从此册郑元祐《华孝子祠记》内容来看，郑氏所记之祠并非元时华氏后裔重建之祠。记中称，此祠乃吴人王文质率里人捐资修建，修建理由是：“寺（指惠山寺）既孝子故居，更今千有余年，寺祠享以报施者迹相接，而孝子祠祀乃独缺焉，非所以章孝行尊先民也。”据元王仁辅《无锡县志》所录元代高明（1305年-1359年，温州瑞安人，至正五年进士）《华孝子故址记》：“惠山寺之东偏，当泉水之上，有三贤祠。按志书，今祠址华孝子所居宅也。初，祠久废，吴人王彬始复创建。既成，则以三贤事刻诸石，且曰：初实孝子故居。”吴人王彬与吴人王文质，应为同一人。因此，郑氏所记由吴人王文质倡修的“华孝子祠”，是位于华宝旧址的唐“华孝子祠”，亦即宋“陆子祠”，而建成后则更名为“三贤祠”。“陆子祠”在宋代即由惠山寺僧代为管理，与郑文所称“寺既孝子故居”之说相合。

郑元祐为元代著名书家，因幼时伤右臂，以左手写字，能书多体，尤以行楷佳。其文其书皆妙，与“馆阁体”迥异，备受吴地士人推崇。吴中碑碣序文之作多出其手，本册即是一例。观其书作，结字及笔画处理有鲜明的个人风貌，气息古朴，带有浓郁的文人特质。元代书法墨迹存世较少，本册保存完好，传承清晰，具有十分珍贵的文物价值、艺术价值和史料价值。

是册由嵇璜题首，作楷书“华孝子祠记”5字。嵇璜（1711年-1794年），字尚佐，晚号拙修，无锡人。雍正八年（1724年）进士，历任日讲起居注官、翰林院侍读学士、通政司副使、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等职。

册后附明清人题跋34开，题跋者多为明清二代进士出身的著名官员，也有书画名家。明人如蓝田、曹怀、杨一清、华云、周天球（文徵明弟子，著名书画家）等。清人有刘嗣绾（嘉庆进士，曾主东林书院）、钱仪吉（嘉庆进士）、董国华（嘉庆进士）、江之纪（道光进士，官无锡知县）、韦光黻（工书）、吴廷琛（嘉庆进士）、吕耀斗（道光进士）等。近人有俞复、方还、孙揆均、吴敬恒、唐文治等，皆一时名流。华氏后裔华文川亦有跋。

据明人题跋之内容，可知此册入藏无锡华家以前的传承情况。郑氏《华孝子祠记》原与郑元祐送行诗，元人书范仲淹、窦禹钧文等墨迹合为一卷，由蓝田曾祖父收藏。蓝田（1477年-1555年），字玉甫，号北泉，山东即墨人。嘉靖进士，官至河南道监察御史。博学好古，蓄古书画富。嘉靖乙酉年（1525年），蓝田奉使关西，与时任左司谏之无锡梅村人曹怀共事。曹怀，字于德，正德年间进士，任户科给事中。因郑元祐《华孝子祠记》堪称无锡乡邦文献，蓝田遂将此卷赠予曹怀，以便他日刻石祠下，补地方志之阙。其时杨一清亦在场，故作跋以美其事。杨一清（1454年-1530年），字应宁，号邃庵，别号石淙，镇江人。成化年间进士，官至内阁首辅，位极人臣，为明代名宦。杨一清于嘉靖三年（1524年）被起用为兵部尚书、左都御史，总制陕西三边军务，因此，1525年他恰好也在陕西。曹怀与无锡华氏家族之华云有姻亲关系，对华家所藏历代名家书画、祠下碑刻有所了解，因而一睹此记，即知可补乡邦文献之阙。华云（1488年-1560年），字从龙，号补庵居士，无锡人。嘉靖进士，官至刑部郎中。他是明代著名的书画收藏家，与吴门文徵明相友善。嘉靖甲辰年（1544年），曹怀嫡长子曹子荣将此卷赠予华云。华云不欲夺人所好，遂将卷中与华家有关之郑元祐《华孝子祠记》一篇割下，而将其他内容重新装裱，归还曹家。此后，是册便一直由华家代代递藏。

册上另有清人吴毓英（嘉庆十六年榜眼，翰林院编修）、徐颋（翰林侍读学士），近人张厚穀（张之洞族孙，曾任无锡县知事）、华曰曾（华氏后裔，擅书画）等人观款。在郑元祐书页首开，还钤有清人蒋衡印章二枚，可见此册曾经蒋衡之手。是册另钤近代华氏后裔华雁臣收藏章数枚。

附：孙伯亮书是册成交证明一页，由钱孙卿作担保人。孙伯亮，号雪檐居士，无锡近代收藏家。钱孙卿（1887年-1975年），名基厚，后以字行，别号孙庵老人，无锡人，著名社会活动家，时任无锡县商会主席。从保证书内容来看，此册于1941年由华雁臣后人、华家媳妇华秦蓁如以国币两千元整的价格转给华氏族处。

又顾廷龙致华绎之信札一通，据文可知顾氏曾为华绎之核查所藏郑元祐《侨吴集》钞本，未见孝子祠记一文，此文当系佚文。顾廷龙（1904年-1998年），号起潜，苏州人，建国后历任上海历史文献图书馆馆长、上海图书馆馆长等职，主编《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文化部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华绎之即华士巽（1893年-1956年），字绎之，以字行，无锡荡口人。出身望族，6岁而孤，由祖父华鸿模扶养成人。继承祖产，在无锡城中开设仁昌堆栈、宏仁堆栈、宏余丝厂、宏绪丝厂、宏泰茧栈，并投资于申新纱厂、庆丰纺织厂、太湖面粉厂。民国七年（1918年）东渡日本，考察养蜂及其他农副业。民国十年（1921年）在上海创办华绎之蜜蜡公司，蜂场设在荡口，中国科学养蜂业由此始。同时在无锡社桥头创立惠康乳牛场，在荡口镇西创立华氏农场。他热心于家乡教育事业，改建华氏私立鸿模高等小学校，后改为鹅湖中学。爱好古字画收藏，精鉴别，擅书法。后华绎之之子华仲厚、华叔和、华季平兄弟3人，将华绎之所藏华氏家族资料无偿捐献给家乡无锡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