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我们的秘密

2015-03-16

躬耕 2015年1期
关键词:龙凤胎马良老婆

◆ 佛 刘

周日吃晚饭的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山西长治的手机号码,我惊讶了一下,但马上就释然了,因为我写作投稿,常常会接到一些稿件留用的电话,莫非?我期待地按了接听键,在短短的等待以后,对方说话了:您好。我赶紧呼应:您好。请问您是莫秋风吗?我说,是的。我是《世海文学》的编辑吕新,您的稿件我看了。

果然是稿件的电话,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但随之又升起一种期待。您的文笔很好,很适合我们刊物的风格。他说话的节奏不紧不慢,我的手心里却要出汗了。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说,就是有些短了,如果人物再丰满一下,结构再紧凑一下就更好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呼应,只好听他继续说下去。这样吧,你修改一下,修改之后再发给我。

悬着的心放下来,我说,谢谢您了,吕老师。他说,不客气。本以为电话到此会结束了,没想到他忽然转移了话题,看您留的地址是定县钢铁集团的,您是那里的吗?我说,是的。他紧接着又问,是钢铁集团的吗?我说,是的。他说,那太好了。停顿之后他又说,我有个事情想麻烦您,不知道您是否可以帮帮忙?我说,当然可以,凡是我能做到的。他说,是这样的,我的父母原来也是你们那里的,不过75年就调来山西了,可是我有个姐姐还在你们那里。我说,她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部门。他说,要是知道这些就好了。我说,您的意思是?他说,我们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你们那里。我皱皱眉头说,我听不懂您的意思。他说,跟您直说了吧,我姐姐75年生下来就送人了,但是现在我们想找到她。我说,哦,我明白了,有线索吗?比如送给谁了。他说,这些都不知道,只知道抱养她的那户人家是电修部的,那时候那户人家刚刚生了一个儿子,而且和我姐姐一个病房,那户人家是以双胞胎的名义抱养了我的姐姐。我说,是这样啊,我可以帮您找找看,但是不敢保证能找到那户人家。他说,我知道的,本来我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可是我父母一直念念不忘,为了老人吧,我想试试。我说,好,我先去打听一下,有消息我打您这个电话。他说,真谢谢您了。我说,不客气。

放下电话,我半天无语,我知道遇到难题了,75年,我才多大啊?

但是答应人家的事情怎么也得去试试吧。

老婆在一边看我发愣,就说,这是积德行善的事情,能找到更好,找不到我们也尽力了。我看看老婆,原来她在旁边都听明白了。我说,和我们生儿子时遇到的情况一个样,只是结果不同罢了。老婆说,当初要是答应那个老乡,就应该是现在的情况,做父母的,哪有不牵挂自己孩子的。我知道老婆说得对,直到现在闭上眼睛,我还会看到那个老乡渴求的目光:你就当双胞胎养了吧,医院这边我去找人疏通。我摇摇头,其实从他的女儿还没降生,他就模棱两可地表达过这个意思,没想到生下来的果然是个女儿,他简直就把我当成了救命的稻草。那老乡说,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会怀疑的。其实以我们的经济实力,当双胞胎来养不是不可以,只是老婆坚定地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管不了别人的事情。现在看来还是老婆有前瞻性。

我说,去哪里找呢?没头绪啊。

老婆说,你真笨,这不是有已知条件吗,那户人家是电修部的,是龙凤胎,还有医院的档案室。

我说,老婆你真行,可是那么多年的档案医院里还会有吗?

你不去找能有吗?就烦你这个样子。还有,你父亲不曾是电修部的吗?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我拍拍脑袋,以我父亲的年纪推算,他应该知道75年那时候的事情。我说,还是老婆聪明。

老婆说,祝你马到成功。

我给父亲打电话,让他周日在家里等我,不要再去上班了。

父亲退休后,又被一家电器修理厂请去了,当初我劝父亲别干了,父亲却说,我不干了你的房子什么时候能还清贷款?我说,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办的。父亲说,得了吧,知子莫若父,我还不知道你那两下子。从小父亲就小看我,不是这个不放心,就是那个放不下,好像我离了他寸步难行似的。母亲就曾说,他就是操心的命,让他干去吧,要是闲下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

父亲应聘去了,继续干他的工程师,每月有4天休息日,自己随机安排。父亲在电话里说,你上周不是来过了,没事就别回来了,你妈挺好的,有时间带你儿子去逛逛公园。我说,没事谁回去啊,好像我多想你们似的。从小我就跟父亲有些贫,这也是被父亲那套“多年父子成兄弟”的理论影响的。曾经的那些街坊邻居都说,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这爷儿俩,真是世上难找。他们虽然这样说,但是我知道他们羡慕,我曾经的发小马良就不止一次地跟我说,我父亲要是能赶上你父亲一半我就烧高香了。其实马良的父亲也不错,对我们一向很和蔼的,可是一到马良那里就没有了笑容,但我知道他是爱马良的。以前上学的时候,放学一旦晚了,马良的父亲就站在楼门口张望,但是我父亲就从来不这样。父亲说,我有顺风耳,我儿子走到哪里,我一听就知道了。有一次母亲揶揄他说,是谁站在窗户前坐立不安了?父亲说,你都看到了。母亲撇撇嘴说,我就烦这两面三刀的人。父亲脸一红,笑一笑,闭嘴。

从我家到父母家,步行需要一个小时,如果开车(当然我没汽车)就只有10分钟的路程。当初父亲给我把新房子买在这个小区,曾犹豫了半天。父亲说,离那么远,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儿子还能指望上吗?我说,你打个电话,我就飞回来了。父亲说,你小子说话算话,要是不回来,你就永远别回来了。我说,只要你舍得,我就永远不回来了。父亲说,人家都说养儿子是给别人家养的,看来不假。我说,未必,总有漏网之鱼吧。父亲哈哈地笑笑说,真拿你没办法。

现在,我就坐在父亲的面前,看着父亲日渐增多的皱纹,说,爸爸,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父亲看看我,然后喝口茶,很浓的那种花茶。父亲说,别弄得这么严肃,我可是有心脏病啊。

我说,爸爸,这件事还真是严肃的事情,我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那你说说看,父亲说,事儿办成了有报酬吗?

我说,这事还真不好办,你有信心?

父亲拍拍胸脯说,天下有难倒我的事情吗?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

我说,那我就说了。

父亲说,你说。

这事说来离现在很远了,大概是75年吧,你单位有生龙凤胎的同事吗?

你问这个干嘛?父亲一下子警惕起来。

我说,我要办的这个事儿呢,跟龙凤胎有关。

让我想想。父亲仰起头,他全白的头颅让我想起岁月的痕迹。75年,那时候你还不到3岁,单位有这样的同事吗?父亲自言自语,我不敢打扰他,看着他陷入了沉思。良久,父亲才说,你先跟我说说,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知道不能跟他隐瞒了,只好把实情全盘托出。

父亲收敛了刚才的笑容,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他说,儿子,你考虑过这事儿的后果吗?这涉及到两个家庭或者好几个家庭的幸福。

我说,这不是我要考虑的,我想既然答应人家,就要有个结果。

父亲说,你给我几天时间吧,我现在真想不起来了。

一连几天,父亲都没有给我打电话,不得已,我只好拨过去。父亲说,我想了,没有生龙凤胎的同事。

我说,爸爸,你再好好想想,人家说是电修部的呢。

电修部那么大,那时候消息又不像现在传得这样快,我记不起来了。

那谁能记起来,你的同事,你问问啊,要不你告诉我,我自己去问。

这事儿你最好别再继续下去了,父亲说,好好干你的工作。

我说,我答应的事儿,就一定要去做。

父亲说,好儿子,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去做吧。父亲重重地放下了电话。

父亲好像不高兴了,这样的情况原来不多,到了晚年就更少了,我记得上次父亲不高兴还是因为我要辞职,父亲说,儿子,你远走高飞了,我和你妈怎么办啊?我说,我可以把你们接出去。父亲说,别开玩笑了,现在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吗?我说,憋闷。父亲说,哪里不憋闷,你现在年纪还小,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哪里都是这样。我说,换一个环境也许会好一些。父亲说,你别天真了,我当年也有你这样的想法呢,最后不还是坚持下来。我说,你那是坚持吗?是煎熬。我现在的感觉就是煎熬。父亲说,我说不过你,不过你要是辞职的话,你就别回来了。

我知道父亲的心思,现在的老人有哪一个愿意让儿女离开身边的,尤其他们这一代人,经过了历次的运动、挨饿、计划生育,把儿女情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父亲曾不知多少次地跟我说,儿子,要珍惜现在的生活,你看你们多幸福啊,要什么有什么,我们那时候有啥啊,吃了上顿就盼着下顿,不堪回首啊。

我以前听父亲念叨过他的过去,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后来跟民工团到处干工程,为的是能有口饭吃,后来赶上三线工程建设,工程完了,对方却把他们都挽留下来做了一个吃商品粮的工人。父亲每次说起他的经历时,都爱用一个“传奇”。父亲说,人生的变数好大啊,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能吃上商品粮,我知足了。当然他的知足并不能代表我,我是70后的现代青年,我有理想,有抱负,不想像他们那样按部就班的生活下去。

最后我没有辞职,而是父亲靠着他的老关系把我从一个单位调到了另一个单位,父亲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如果还不行,你就辞职走人,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也想明白了,不能老把你拴在身边。

看看日渐苍老的父亲,我知道他的话里有话。其实别看他总那样说话,我要是一个礼拜不回去一趟,母亲的电话就一个一个地挂过来,或者就趁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一起散步过来,说不上几句话,再散步而去,一个小时的路程啊,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父亲的拒绝让我帮吕新寻找姐姐的事情陷入了困境。老婆说,你还是去医院查一查吧,也许在那里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说,医院是那么容易进的,人家认识你是谁啊。

老婆说,不是有马良吗?关键时候你怎么把他忘记了。

我说,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医生,况且那些档案有没有还是个问题。

死马当活马医呗,要不你就放弃。

我看看老婆,觉得自己现在是越来越离不开她了,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每次都能在关键的时候起到关键的作用。其实我上次不辞职跟老婆也有很大的关系。我们单位的规定,辞职可以,但必须是老婆孩子一起走,这虽然在法理上是行不通的,但是一些企业就这个德性,你根本没地方说理去。我老婆不想辞职,她说,安逸惯了,不想再奔波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开个淘宝店什么的,兼职呗。

我说,好,我们兼职,不走了。

我给马良打了电话,马良说,你都多久都没跟我联系了,亏你还记得我。

我说,大家都那么忙,心里有你就行了,你哪那么多事啊。

马良说,倒是我的不是了,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悲哀。

我说,你先别悲哀了,先帮我查点东西。

马良说,我正在准备一个手术,一会儿我给你回电话。

我说,好的。

我和马良是发小,曾经一起光屁股,一起偷过苹果偷过梨。那时候我们两家是邻居,父亲又都在一个单位,关系自然很近,用马良父亲的话说:我又多了一个儿子。我是独子,马良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所以我们在家庭中都有很重要的位置。父亲对我溺爱有加,可是马良的父亲对马良却很严厉,动不动巴掌就到马良屁股上了,小时候马良常常跑到我家里寻求我父亲的庇护,我父亲说,孩子哪有不淘气的?马良父亲说,我看不惯就要教训他。我和马良虽然是两种不同的教育方式,但结果却殊途同归,我们都没有去上大学,只是在本地上了中专后,就各自参加工作,至于马良后来改行当医生,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我决定去一趟医院,这么复杂的事情电话里怎么说得清呢。我向领导请了假,领导说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领导的话很舒服,现在的领导们都成熟了,与其拒绝不如这样嘱咐更会收到良好的效果,领导们不也讲究干群关系吗?而且还有评议,他们内心很明白。

我骑了破五羊一路飞奔,其实路不是很远,半个小时的路程。

到了马良的外科,我没敢给他打电话,只是发了一个短信告诉他,我在走廊里等他。

医院里很嘈杂,人来人往的,病人、医生,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好像这里不是一个让人高兴的地方。我知道,这座医院有很长的历史了,据说刚建厂那会儿就有了,推算一下,至少有50年了,医院从小到大,现在已经是三甲医院了,大部分的人都从这里出生,看病,死亡,它承载的东西太多了。

我坐着等马良的时候,忽然接到了老婆的一个短信,老婆说,母亲打电话来了,问你找人的事到什么程度了。我有点疑问,就回短信说,她关心这个做什么?老婆回:我怎么知道,她让你别太为难了,找不到就算了。我回信:知道。

虽然是母亲打来的电话,但我知道肯定是父亲让她打的,不帮助我,还关注我的进展情况,这老爷子,真让人难以琢磨。

正胡思乱想着,马良一脸汗水的走过来。我说,别急,先消消汗。马良说,这不怕你着急,看到短信就赶快赶过来了,一个小手术。病人没问题吧?没事,马良说,走,去我的办公室。

马良的办公室不大,但是能有个自己的私人空间已经相当不错了,直到现在,我还在为自己的私人空间而努力呢。

什么事,还亲自跑一趟?马良给我接了杯矿泉水。

事不大,但是很棘手。你能办就办,不能办也别勉强。

怎么这么说话呢?是谁病了?

没有。我喝口水,等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马良也沉默了,马良说,这事时间太长了,虽然我在医院工作,可还真不知道那些档案的事情呢。

我说,别着急,你先打听一下谁管这事,如果有的话能不能通过私人关系,咱跟人家保证,绝不会出漏子的。

马良说,也是呢,事关个人隐私的事,弄不好会触犯法律吧。

我说,我也不懂,你先问问看,尽量要稳妥,实在不行就放弃。

好吧,马良说,我问妥后给你回电话。

我和马良跟着那个李大夫七拐八拐,然后走进一个阴暗的地下室,李大夫开了门,说,小马,如果那些档案还存在的话,就都在这里了,你们自己进去找一找,我一会儿再过来。

马良说,谢谢您了,李大夫。

我可有话在先,你们只管看,可以记录,不能拍照,更不能带走,否则出了问题我承担不起。

我和马良都点点头,马良说,李大夫,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李大夫走了,我和马良则走进所谓的档案室,也许是好长时间都没有人来过了,档案室里散发着一种霉味,还有一种潮湿。马良说,如果那些档案还能保存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了。

我说,什么叫奇迹啊,医院本来就有这个职能的,没有档案了只能说明医院管理不善。

马良说,你别那么多事,我们赶快找。

塌下身来,我和马良分头寻找,75年,好遥远的距离啊。

我们按图索翼,好在那些档案还算整齐,我们很快就找到了75年的出生档案。吕新没有告诉我具体的出生日期,只能找双胞胎的记录,而且是龙凤胎,这就耗时间了。

翻看那些档案,就好像走进了一个个生命的通道,那些名字,那些记录,让我的心多少有些颤抖起来,恍惚间,我都想放弃了,寻找与否,对一个家庭有多大意义呢?

好在那时候出生的人不像现在这么多,我们很快就查到了在75年,一共有五对龙凤胎,其中电修部的只有一对,我仔细地做了笔记,知道后面的工作更艰巨。

相对而坐,我和马良都长长地出了口气,对于这件事,马良是付出了心血的,他不仅仅说服了负责保管档案的李大夫,而且搭上了礼拜天的休息日。用马良的话说,值。

我说走吧,马良,辛苦你了。

马良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我说,这不是我的事儿,我是代表吕新和他的父母感谢你。

马良说,你说,医院统计过没有,这么多年,有多少人在这里出生过?

我说,肯定统计过吧,要不那些出生率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马良说,我们也是在这里出生的吧?

我说,当然。

马良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想看看我的出生档案。

我说,那还不容易,我也想看。

那我们找找看。

我说,好。

因为有具体的出生日期,我们的档案比刚才好找多了,马良先找到了他的档案,上面详细记载了他的出生时辰和父母的姓名等等,而我的档案翻遍那个月份,也没有找到。

马良说,不会吧?

我说,我也纳闷呢。

马良和我继续翻找,翻完上下月的,又翻全年的,都没有。我和马良面面相觑,我的汗水都下来了。

莫不是给弄丢了?马良自言自语。

我说,肯定不会,怎么就把我的弄丢了?

这也说不定,年头这么久了,搬来搬去的,弄丢几份档案也是正常的。

我说,不会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马良看着我,如果真的没有档案,只能说明你不是在这里出生的。

怎么会?我父母说过,我是在这里出生的。

那就怪了?马良说,你先别着急,回去问问父母吧。

这事怎么问,我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说,马良,我的头有些晕。

可能是缺氧了吧,我们赶快出去。

直到我们锁上门,李大夫也没有来,马良说,我送你回家,这事我们慢慢再说。

我说,没经过我允许,档案的事只有你知我知,你要是随便乱说,可别怪我不认你这个朋友。

马良摸摸我的脑门,秋风,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有些头晕。

我拿着抄来的那个名字还是找了父亲。

父亲对我的到来似乎有所厌烦,他说,你从来就没有听过我的话。

我说,你不是从小就教育我要讲诚信吗?

父亲说,你别给我戴高帽,我不吃这一套。

我说,吃不吃这一套没关系,您先帮我看看您认识这个人吗?

父亲眯起了眼睛,他在找老花镜,他的行动说明他已经想帮我了。从哪里找到的名字?

医院的档案室。

你去医院了?父亲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满了疑问。

马良带我去的。

你们真行。父亲没再问话,只是很认真地看着那个名字。我凑过去,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他念出来。父亲的嘴巴也在动,他也在念那个名字。父亲说,这个郑志明,就是我们电修部的啊,我怎么不知道他有龙凤胎呢?父亲疑惑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把名字抄错了?我说,没错,我和马良一块抄的,肯定没错。父亲说,那就怪了。

我说,您能想一想以前的那些事吗?比如这个郑志明的家庭状况。

他啊,父亲拉长了声音。这时母亲也凑过来,母亲说,他和你爸爸都是工建队的。那时候生活都挺艰苦的,他上面本来已经有两儿一女了,何必再给自己增加负担啊。

父亲斜母亲一眼说,那时候的人能用现在的眼光去看吗?解危难于生死关头,不鲜见的。

母亲说,那倒是,老郑那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父亲说,老郑那个人我不是太了解,但是龙凤胎的事好像真的没有。

我说,记录上清清楚楚的,你肯定忘记了。

不会,不会的。父亲摇摇头。

我说,那时候的孩子都是在这个医院出生的吗?

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

我也是在这里出生的?我随口而问。

父亲忽然抬起头,他的眼神里有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坚定,儿子,你想在哪里出生?

我笑笑,我知道父亲肯定敏感了,这也正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我说,会不会郑志明把孩子偷偷地又送人了呢?

这有可能,母亲有些迷茫地说。

也许吧,难道真的不中用了吗?父亲摸摸头上的白发。

告别父母出来,我一个人站在楼道里镇静了片刻,我是在这个医院出生的,可是却没有出生档案,是父母说了谎话,还是档案弄丢了?真是莫名其妙的烦恼啊。

我给吕新回了一个电话,吕新说,莫老弟,真是麻烦您了。我说,麻烦是有一点,现在多少有一点眉目了,您最好找时间来一趟。吕新说,我会的,过几天我就会过去的。我说,我们等您。

其实,查清楚郑志明是不是有龙凤胎是很容易的,只要到户籍管理处调出档案就会一目了然,可是人家会让我们去看档案吗?又是档案,真他妈的烦人。

还得找马良,让他找找他岳父,也许问题会迎刃而解。

马良的岳父退休前是公安部门的领导,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凭着老关系,调一下户籍还是不难的。

马良对我的请求很干脆,他说,你等我的电话。

很快,马良的电话就过来了,马良说,老家伙挺热情,让我们明天去找他。

我说,不会触犯法律吧?

马良说,我最近感觉你的法律意识好像增强了啊?只要不干坏事,法律也会网开一面的。

我说,是你一厢情愿的理解吧。

马良说,想不想去是你的事,我还懒得参加呢。

我说,别啊,马良,我还有个事想麻烦你呢。

马良说,秋风,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医生,只管救死扶伤。

我说,人家都说医生和护士是天使,天使是干什么的?

马良说,你说天使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你服务的,有事快说。

我说,你能帮我查一查我父母的血型吗?

转天,我和马良如约而至。马良的岳父是个很健谈的老头,老头气色不错,说话还大嗓门:我都听马良说了,你们这是做好事,既然是好事,老汉我就帮你们一把。

我说,谢谢老伯了。

嗨,还客气上了。老头摆摆手,举手之劳,不过你们可要保密啊。

我点点头,我早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到关键时候,有些事情必须守口如瓶。

郑志明的户籍上只有他们老两口,孩子们的户口都迁走了。我们有些失望地看着电脑屏幕,知道下一部的追查可能会更麻烦。

马良的岳父也有些愣怔,不过他很快就反映过来,他说,别急,我再想想办法。也许以前的书面记录上会有的。

我们只好等着马良岳父的追查结果。

马良说,要不就算了。

我说,都到这时候了,怎么能结束呢?

马良说,你真行。

我说,我也没有办法,当初答应了人家,总得有个回音吧,做人要厚道啊。

马良笑笑,你这一点很可爱。

我说,没办法,家传啊。

呵呵,马良又笑起来,你父母的血型我已经查出来了。

我紧张地看着马良,心都快跳出来了。

其实我很不想告诉你,可我们是朋友,马良停顿了一下。

快说,别卖关子了。

从你父母最初的体检记录中,你父母都是A型血,你的血型还用我告诉你吗?

我摇摇头,汗一下冒出来。这两天,我一直在查看血型的遗传,我知道自己遇到麻烦了。

马良继续说,我的意思是说,两个A型血的父母是生不出B型血的子女的,秋风。

我蹲下来,抱住头,眼前一片黑暗。

秋风,你没事吧?马良也蹲下来,拍拍我的肩膀。

让我安静一会儿,安静。我几乎语无伦次。

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竟然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那我是谁的孩子。吕新,你为什么要我帮你找姐姐,如果没有这个开头,我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老婆看着面色灰土的我一脸的惊讶,秋风,你病了吗?我闭上眼,一点也不想说话。

老婆替我请了假,我就躺在床上,一连两天都不说话,我觉得我的世界全变了,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父母来了,是我老婆把他们喊来的。老婆说,你们看看,从前天开始,就像中了邪一样,不吃不喝还不说话,都要把人吓死了。

母亲抓住我的手,轻轻地摇了摇。母亲的手很温暖,让我产生了一种想扑进她怀抱的冲动。儿子,你怎么了?

我知道不能让父母觉察到什么,只好笑了一下,那天摔了一下,有些晕。

在哪里摔倒的?老婆忽然大声说,要是在单位,这就是工伤。

我白了老婆一眼,没有应声。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晕倒也不至于不吃不喝啊。母亲关爱地抚摸着我的脑门。要吃点东西。

我点点头。

父亲一直不说话,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种烦躁和不安,也许他觉察到了什么?

我说,没事了。

那就吃点东西。父亲说,我知道我儿子很坚强的。

我看着父亲,这个曾把我养大的人,一直以“多年父子成兄弟”自居的老人,这一刻,我发现他是这么的苍老、慈祥、可爱。我好想抱抱父亲,听听他血液流动的声音。

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儿子,有话就说出来,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们。父亲说。

我说,真没事的,你们多虑了。

既然没事,那就起来吃点东西。母亲说。

我说,好的。我站起来,窗外一片阳光灿烂。

马良岳父的调查出来了,在很早以前的户籍资料上,郑志明的确有个龙凤胎。

我说,这就怪了,我父亲说从来没听说过的。

马良说,人老了,记忆力肯定不像从前了,很正常的事。

我说,不对,我父亲的记忆力很好的。

马良说,我们先不管这些了,事情到此为止,再接着查下去,那就应该是吕新自己的事情了。

我点点头,事到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你找时间让吕新来一趟,我们可以帮他做下面的工作。

我说,好的。

马良说,秋风,你做了一件大好事。

我说,什么大好事啊,只是性格使然。

要是我就做不到。

我们不一样。

是的,是不一样。马良叹口气,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说,你有事就说吧。

你父亲找我了。

我知道他会找你的。

可是我什么也没说,秋风,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你父亲那样的老人,我不想伤害他。

谢谢你,马良。

他现在只是怀疑,所以你以后的表现很重要。

我知道,我会跟原来一样的。

他们对你那么好,连我都羡慕呢。

他们就是我的父母。

你还想找找他们吗?

谁?

生父母。

不知道。

其实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给自己增加烦恼而已。

我看看马良,我知道他的心情肯定跟我是一样的矛盾和茫然。

让一切都过去吧。马良忽然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让我们一起闯过去。

我的眼圈湿润了。

茫茫人海,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我给吕新打了电话,刚把情况简单地说完,吕新就说,莫老弟,这些日子麻烦你了,可是我想了想,我的父母已经老了,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了,所以我们不打算再找下去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吕新继续说,欢迎你有时间来长治玩,还有你的小说修改完之后,抓紧时间传给我。

不知道手机是什么时候挂断的,我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猜你喜欢

龙凤胎马良老婆
老婆饼
我想成为神笔马良
英国龙凤胎出生隔了12天
别把老婆丢掉
Мероприятия и контакты
我的神笔马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