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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重压下的奋起与哀鸣

2015-03-16刘亦禾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杭州310058

名作欣赏 2015年17期
关键词:高尔格里甲虫

⊙刘亦禾[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 杭州 310058]

现实重压下的奋起与哀鸣

⊙刘亦禾[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 杭州 310058]

本文从三部关于动物的小说着手,深入解析了以动物为原型的小说背后,社会对人性的残酷摧毁以及人性之间的冷漠,通过细读文本,让读者深切体会到生存压力之下人的异化与无奈。

《动物庄园》《荒野的呼唤》《变形记》 哀鸣 奋起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在现实的重压下,不同的人总会有不同的表现。如果说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以寓言的形式揭示了政治斗争的残酷与血淋淋的遗憾,那么美国小说家杰克·伦敦的《荒野的呼唤》便是以一条狗的形象展示了奋起反抗的决心与力量,而德国大师卡夫卡的《变形记》,则是以人变成虫的荒诞形式向我们发出了匍匐于社会底层的弱小者无奈的哀鸣。不同的小说,总会给我们以不同的感受。

一、从童话到现实

以政治讽喻小说而著称的英国小说家乔治·奥威尔在他的作品当中使用大量的笔墨用以描绘形形色色的政治场景,最著名的当属他的代表作《1984》和《动物庄园》,这两部书被称作是“政治寓言”,但他们本身的文学价值,并不亚于一个政治性的寓言故事所具有的价值。近几十年来,《动物庄园》始终被当作用以探究苏维埃社会主义体制的政治模板,却鲜有人对它的文学意义加以研究。这一部书似乎已经逐渐失去了文学著作的属性,正向政治的寓言过渡。

1.初读《动物庄园》,不过觉得是个童话而已

笔者曾见到的第一个版本的《动物庄园》是配有大量插图的儿童删减版读物。它删去了许多原著中关于立场、阶级等方面的描述,但也基本保留了农场中前后几次领导权交替的场景。在那样一个并不知道什么是民主,什么是独裁的幼稚年岁里,面对如此一部脉络清晰又篇幅精悍的小说时,自然而然地把它归到了“儿童文学”的范畴里。小说中把每一只动物的性格都描绘得淋漓尽致:激进者有之,追随者有之,怀疑者有之,自保者亦有之。每一个动物的性格都从它们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中呈现,不同动物之间的联系也都随着整个大剧情的变化有着微妙的改变,高潮迭起,环环相扣。然而由于篇幅原因所做的删改,使得故事当中不同身份立场的动物接连倒下的情境过于紧凑,看时不免觉得有些目不暇接,好不容易对一个角色建立起好感,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没了”。同时作为一本儿童读物,书中结尾处人和猪的故事仿佛未完待续,农场里似乎还会有些什么要发生……没有理解作品真正含义所引发的不解,导致了对小说的“未完待续”的遗憾。

2.再读《动物庄园》,被作者的联想能力折服

在知晓了《动物庄园》是一部政治性的讽喻小说之后再去看,第一遍阅读的疑惑便一下子少了许多。那些或有疑惑、或有异议的地方被安上了政治的解释,一下就变得易懂多了。例如雪球和拿破仑在共同推翻了琼斯先生之后的霸主之争中,以拿破仑的嫉妒心来解释便总觉得不够圆满,而被冠以政治性的党政相争则显得理应如此了。完整版的小说描写更加细腻,每一个出场的人物(动物)都有现实中所对应的人物原型。如此庞大的脉络在作者的梳理下显得十分清晰明了。透过这个小小的农场,引人初窥革命的历程。看着一个又一个倒下的动物们,原本对作者接二连三地将他们“牺牲”掉的安排的埋怨变作了怜悯,可怜它们不得已成为了革命的“垫脚石”。这时的农场已经不再是一个独立的童话故事,而是与整个世界联结了起来。它不是世外桃源,不是乌托邦,也同样是属于真实世界当中的一个小部分,有着和真实世界一样的动乱和不安。能将小说与现实如此丝丝相扣地联系在一起,作者的联想能力着实令人惊叹。此时再看到故事结尾,趴在窗外的动物们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猪,书页外的我们也同样犯了迷糊。人和猪的场景似乎与开篇琼斯先生和他的朋友们的场景有着惊人的相似,故事变成了一个轮回,从结束的地方又有新一轮的开始。

3.三读《动物庄园》,满眼看去尽都是触目惊心

第二遍阅读时对当时作者创作的世界格局还并不甚了解,仅能将几个头面人物对上号。当做足功课以后再来看,却发现每一个角色无论微不足道到了什么地步都有一个与之对应的人物或阶级。而那些被处死的动物们,是历史上真实地流淌过的鲜血,对它们的怜悯也升级成为了对现实的惧怕。作者以隐喻的形式写出革命的发生、革命的背叛及革命的残酷:一个农庄的动物不堪主人的压迫,在猪的带领下起来反抗,赶走了农庄主,它们建立起一个自我管理的家园,奉行“所有动物一律平等”的原则。两只领头的猪为了权力而互相倾轧,胜利者一方宣布另一方是叛徒、内奸,猪们逐渐侵占了其他动物的劳动成果,成为新的特权阶级,动物们稍有不满,便招致血腥的清洗。统治者的猪与人结成同盟,建立起新的独裁专制,农庄的理想被修正为“有的动物较之其他动物更为平等”,动物们又回复到从前的悲惨状况,世界又回复到从前的混乱。作者讲这样一个故事的本意是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既然一千个人眼中能出一千个哈姆雷特,为什么一千个人眼中不能出一千个动物庄园呢?抛却写作的年代背景及作者的政治主张,《动物庄园》就是一个完全拟人化的农场。不同的动物代表着不同的人物性格——夸夸其谈的乌鸦、盲目随众的羊、孤僻不合群的猫,既与动物的习性相照应,又展现了农场里的众生百态。更为典型的例子是那匹大力士马,一旦他不理解农场内部领导阶层的斗争时,便困惑地去干活。不管这是马的习惯,还是他所拟化的人物形象所具有的逃避心理,都将这个动物的性格写活了。这是乔治·奥威尔赋予农场里每一个动物的人性化特征。农场里发生的数次矛盾冲突也正是不同性格不同品质的人在共同生活中所起的摩擦,作者将这种摩擦上升到可以判决生死的地步,也将人性的特点更加深化了。

如果没有看懂这故事背后的东西,那么对故事的印象就绝不是血腥暴力又残酷的。在这个故事中,作者敏锐深邃的政治洞察力通过细腻生动的动物形象,通过充满童趣的故事情节表现出来,使我们在思索作品所反映的社会现实的同时,更能领悟到一种最纯粹的、最直观的文学体验。

二、你好,巴克

来自“占全国人口十分之一的贫困不堪的底层阶级”的美国小说家杰克·伦敦,向来笔力刚劲,他笔下的角色常常被置于极端严酷、生死攸关的环境之下。在那样的环境打磨之下,每一个角色都得到了历练,在结尾处迈入辉煌。这些角色之中,最耀眼的不是人,而是狗——巴克。

巴克原本是一只在法官家养尊处优的狗,却被盗卖到阿拉斯加干苦工。它在这里学到了第一课“棍棒的规律”:任何的反抗只能遭到无情的镇压。北国冰天雪地的恶劣环境并不适合动物生存,在这里巴克又学到了第二课“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荒野没有和平,生命随时随地都处在危险之中。在这样的地理环境中,强者生存成为不可回避的现实,任何为生存进行努力的手段和行为都是合乎情理的,斯文、高洁、谦让则都是弱者的表现。巴克无疑是要做一个强者的:在棍棒下它能拉动千磅重物,但它却未被驯服;被压迫到极限时它爆发出了无比巨大的反抗力量,把印第安人打得狼狈逃窜;争夺狗群领头地位时,它勇猛又不失谋略,甚至可以说是狡诈的;前往道森的旅途上,它明知危险但宁死不屈……

巴克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小说中的完美主角形象,它性格多面,善恶难辨。为了生存它迎合主人,偷盗、玩弄诡计,但它同样也向往着自由的新生活,也对救助过它的桑顿保护备至。这样的一个主角,身上并没有带着典型主角的崇高与光辉,它就是大千世界中最普通的一个,如你如我如他。它代表着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生活,迎合领导、为生存费尽心力、对工作认真之至、怀着滴水涌泉的感恩之心,即使被生活玩弄压迫也向往着生活中清新的空气。也许我们没有那么多高尚的心性,普通令我们多变,多变是我们的无奈。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野性的欲望在蛰伏,那是心底深处最迫切的需要,混沌浊世将它蒙尘,封存在心底的角落。生活中的种种压力、种种困扰都是一把把的刀子,不断地将我们打磨、削减。身上越痛,心里便越坚强,最终才能够冲破世俗给我们的界限去直面我们内心深处的渴望。我们越是被现实打压,越是能看清自己的内心真正的需要,也就能越坚强地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生存下去。我们卑躬屈漆,我们小心谨慎,我们终能在它的压迫下忍受着伤痕的疼痛坚韧地爬起,像巴克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荒野的呼唤》所展示出的源自尼采的“超人”哲学:以无穷的个人力量去战胜一切。

杰克·伦敦说:“我的故事有双重性质,表面上是一个简单的故事,任何一个孩子都能读懂——尽是情节、变化和色彩。那下面的才是真正的故事,有哲理,很复杂,充满含义。”《荒野的呼唤》的故事之下,所能读懂的那些哲理、意义都汇成了一面披着荣光的镜子。每一个经历了现实的风雨洗礼之后的人,都会以生存斗争的胜利者的身份,带着满经历练的身姿和坚毅的心灵渴望走到它的面前,照一下:“你好,巴克!”

三、形骸枷锁

20世纪初叶的整个欧洲都被笼罩在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萧条与社会动荡之中。世界格局混乱,人们内心颓废,这两种相对的压力最终将二者都带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深渊之中。战争的到来却使得现实的黑暗及痛苦的生活愈演愈烈。大时代的阴霾下,每一个小人物都孤独而又无奈,像爬虫一般低贱地生活着。

卡夫卡小说《变形记》中的主人公格里高尔,是典型的资本主义社会当中的小人物:普通的家境,普通的样貌,普通的工作,普通的名字。他原本只是每天为生计四处奔波劳累,同样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可在这样的他身上却偏偏发生了一件十分离奇的事情:他变成了一只甲虫。如此凄惨而又触目惊心的故事,被作者以不动声色、不带感情、不加评论的平静笔调写出,给人一种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感觉。在叙述格里高尔吊在天花板上时,卡夫卡以极其冷静的笔调写到“感觉真好”;描述这只新生的甲虫掉到地上时,也只简单地用了“后脊椎僵硬的生疼”。在这种冷漠的叙述下,不平常都变得习以为常,那是不是意味着平庸成为了更加可怕的现实?所有的光怪陆离不过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那些真实存在的现实才是击垮人们的可怕的东西。正如格里高尔的死亡,毁灭他的不是变成甲虫之后的自惭形秽,而是现实中逐渐淡薄的亲情。

变成一只肮脏丑陋令人恶心的甲虫,这还不够令人羞愤致死么?至少格里高尔没有这样的感觉。在他的背后,整个20世纪初叶资本主义社会里的每一个普通的小人物,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在书中卡夫卡写到格里高尔变成甲虫后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怎么能变回人形,而是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工作、能不能赶上火车去出差。这怎么可能?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人而存在。变成甲虫使格里高尔回归了自己的本性,离开了人类这个桎梏他的躯壳。从此格里高尔成为了一个局外人,在他的身上我们看到了20世纪人类存在的可能性,是一种自我丧失和变异,而人之为人的本质则前所未有地被孤立。从此我们也可以借着甲虫格里高尔的视线真切地看到这个世界的荒谬性了。

透过这样一个丑陋的外形,我们可以看到以妹妹为代表的亲人毫不吝啬地将“厌弃”二字挂在脸上,但格里高尔却不忘为父亲还债、为母亲治病、为妹妹实现梦想。他没有忘记要为亲人奔波辛劳,却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的事实。既然是虫,又如何去做人做的事情呢?从一开始,带着虫一般的卑贱之姿去做人一般的角色时,格里高尔的选择就错了。为了达成那些他的身份无法做到的事情,他拼命地工作赚钱却还是没有办法完成那些事情,那些与他自身不相匹配的工作、住所、待遇都成为了枷锁,一层层负重直到压弯了他的腰杆。他最终还是被压成了一只虫——一只看似有着坚固外壳却实则不堪一个苹果重击的甲虫。

以“虫”来说,他是踏实勤劳的;以人来说,他是谦恭孝顺的。可他的谦恭孝顺,倒不如被说成是懦弱无能、逆来顺受。当父亲厌恶地看着异化为甲虫的他恶狠狠地赶他走时,他不恼不怒,谦恭地赶回卧室以免父亲生气;当他听说家人出去工作挣钱时,就“羞赧和伤心得浑身燥热”,“受到了自责和忧愁的压抑”;当妹妹希望赶走被苹果砸伤背脊的他时,他比妹妹更坚定地认为自己需要离开这个世界。在找不到同情、理解,甚至在关系最亲密的亲人之间也冷漠孤立的状态下,他被彻底地封闭在了一只甲虫的躯体中,人这个属性已经与他无关了。

在机器生产和生存竞争的双重高压之下,那些普通的小小虫们都像格里高尔一般默默承受着惊慌、痛苦和绝望。他们无法接受现实,也不被现实容纳,只能带着满身的奴性卑微地在资本主义的庞大社会中苟延残喘。那时的卡夫卡就像格里高尔一样,一个普通的保险公司职员,没有伴侣,经济紧张。童年时对父亲留下的恐惧印象使得卡夫卡养成了敏感、怯弱的性格,孤僻、忧郁的气质使得他一生都只在痛苦和孤独中度过。他像那个年代其他的思想敏锐的艺术家一样,著书立说批判资本主义的人际关系,批判摧残人性的社会制度,以荒诞的手法将扭曲的人性描绘得淋漓尽致。那是本能的、无意识的、梦幻的甚至疯狂、变态的心理——一方面寻求出路锐意改革,一方面又陷入孤独颓废与绝望之中。在这些苦难之中,他留下了《变形记》与其他类似风格的作品,为那世上所有苦难的虫、更为他自己发出了匍匐在社会下层的呼号:我本可以优雅地做虫,为何要下贱地做人。

虫又如何?人又如何?形骸之类东西又哪有那么重要?庄子有云:“德充于内,物应于外,外内玄合,信若符命而遗其形骸也。”忘却外表的束缚,享受内心的自由,庄周便是在如此动荡不安的春秋战国时期潇洒立足。但被经济萧条、社会腐败生活、穷困等外部压力压成“虫”的可怜的格里高尔却没有这样的心境。那个年代的每一个“格里高尔”都做不到这样的心境,因为他们的心也同外表一样被牢牢禁锢,被频频异化,失去了人一般的本性。心为形役是悲惨的,但更可悲的却是连惆怅而独悲的自觉也没有,只有死亡,才能解脱,归于平和。在这种平和之中,我们看到的是一种无奈与哀戚。

可怜的卡夫卡!你写的,究竟是别人还是自己?你怨的,又究竟是人性还是社会?

四、结语

文学就是人学。大哲学家萨特说,生命的意义在于体验。但由于每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对生命的直接体验也终究有限。文学的意义就在于能够突破时空的局限,让人们尽情地体验别样的人生,尤其是那些经典的小说,给我们带来的种种不同的阅读感受,其实都是在最大限度地增加我们对人生体验的深度和维度,这大概正是这些经典小说经久不息的魅力所在吧。

作 者:刘亦禾,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德语专业在读本科生。

编 辑: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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