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记者对新闻人才培养的冲击
2015-03-15韩立新
文|韩立新
源于美国的“机器人记者”的应用和推广,引起了国内外学术界和新闻界的关注和讨论。讨论的话题具有很强的前瞻性,如“记者的饭碗会被机器抢走吗”、“新闻院校培养记者的模式是否应该因此作出变革”等等。互联网媒体勃兴之后的20多年来,对新闻传播人才培养方式方法的争议就没有间断过,机器人记者的出现再次触及到了这一问题。
“机器人记者”的出现是学科融合的产物
国内最早关于机器人记者的报道出现2002年。2002年3月26日,中国国防报以《机器人记者将赴阿富汗》为题报道了“机器人记者”的出现。之后《中国传媒科技》《今日科苑》《发明与革新》《青少年科技博览》《中学生百科》《青年科学》等刊物都报道了这一消息。报道中介绍,机器人记者是一个遥控的新闻报道机器,是由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计算机文化系的工程师们发明的。这项发明的目的是使机器代替人深入危险之地进行采访。值得注意的是研发“机器人记者”的机构是“计算机文化系”,这显然是一个具有学科融合属性的科研、教育机构。
2011年、2012年机器人记者再次引发国内新闻界的关注。2011年国内媒体关于机器人记者再次出现了两篇报道,一篇是2011年9月20日《互联网周刊》转发的“豆腐块”《智能机器人记者》,另一篇是《科技日报》2011 年9 月22 日转发的报道《美用机器人记者报道体育赛事》。2012年6月15日《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以《机器人记者为您报道》为题报道了总部位于芝加哥的 Narrative Science公司开发的一项可以自动生成新闻稿的电脑系统。这项技术是美国西北大学梅迪尔新闻学院的研究项目之一。报道中说,“机器人记者”如今已经被用于报道部分商业和体育新闻,而且这些文章读起来并不像机器那般冰冷无趣。值得注意的是,开展这项研究的主体是新闻学院,项目负责人Kristian Hammond和他的同事LarryBirnbaum 2009 年在梅迪尔新闻学院开设了包括编程和新闻学的课程,鼓励学生发明新的可以将数据转化成新闻故事的系统。浙江在线2012年9月7日的报道《机器人记者来了:30秒一篇、一年150多万篇海量报道》中说:“据美国《连线》杂志介绍,美国叙述科学公司(Narrative Science)正在极力宣传他们发明的同名软件,这个软件拥有自动撰写新闻故事的功能,他们认为将来会研发出更为强大的写作机器人。”这些报道中提及的“编程和新闻学的课程”“ 写作机器人”等科研和教学内容都是学科融合的产物。
在3月15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李克强在回答记者提问时再次提到“互联网+”,他说,“我想,站在‘互联网+’的风口上顺势而为,会使中国经济飞起来”。
2015年伊始,机器人记者再次引起国内新闻界的关注。参考消息网的报道《外媒:美国现“机器人记者” 发稿“又快又好”》(1月31日),《中国青年报》的报道《机器人记者来了 记者会失业吗》(2月4日),观察者网转引的报道《纽约时报:不能小看机器人记者》(3月15日),译言网转引的报道《私人专属机器人记者时代正在到来》(3月16日)等都获得了新兴媒体较高程度的分享。然而,更多人关注的是它带来了什么,而不是它怎么来的。细读这些稿件,我们注意到这些稿件在报道“机器人记者”的技术属性时,使用了“自动化”“ 叙述科学”“人工智能”等用语,这表明学科融合和交叉对新闻传播创新的重要性。
“机器人记者”是知识融合的产物,也是学科融合的产物。2012年,英国中央兰开夏大学传媒学院一行来河北大学访问,他们带来了一项研究成果叫“电子报纸”,从电子报纸到机器人记者,知识融合,以及为知识融合提供平台的学科融合,正成为国外新闻传播类院校新闻传播学人才培养的新潮流。这种学科融合,从已有资料来看,主要表现为新闻学、传播学与计算机技术和自动化技术的融合,着力方向为新的媒介形态和新的传播方式的创制,并通过新媒介、新方式的创制实现对传播内容的创新性表达。近年来,国内的新闻学与传播学教育界多次发出人才培养需要“转身”的呼声,然而现有的人才培养模式、课程体系、科研项目、科研团队等,多缺乏学科融合的规划、设计,创新性发展停滞不前。从已发布的国内新闻学和传播学的研究成果来看,传播控制研究大于传播创新研究,基于传播技术的创新性研究所占比例极低。一个可能的原因是,缺乏学科交叉的课题设计和研究团队。知识融合应成为中国新闻学、传播学学科发展的新的增长点。
“互联网+”为“机器人记者”开辟了更大的空间
3月5日,在十二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上,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互联网+”行动计划,他说,“要制定‘互联网+’行动计划,推动移动互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物联网等与现代制造业结合,促进电子商务、工业互联网和互联网金融健康发展”。 在3月15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李克强在回答记者提问时再次提到“互联网+”,他说,“我想,站在‘互联网+’的风口上顺势而为,会使中国经济飞起来”。李克强总理在两会上两次提到“互联网+”,随即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热议。“互联网+代表一种新的经济形态,即充分发挥互联网在生产要素配置中的优化和集成作用,将互联网的创新成果深度融合于经济社会各领域之中,提升实体经济的创新力和生产力,形成更广泛的以互联网为基础设施和实现工具的经济发展新形态”。“‘互联网+’其实就是把互联网和各行各业结合起来,从而创造一种新的业态,比如互联网金融、互联网交通、互联网医疗等。”互联网+描述的是基于互联网的跨界融合,互联网与更多行业跨界融合成大势所趋,并自2014年就已成为互联网发展的主题。这种基于互联网的跨界融合,使更为深入的原生态的行业信息、专业信息成“水流状”和“放射状”地存在于互联网之中,开辟了信息传播的新格局。这为机器人记者对这些信息进行处理提供了可能,也为机器人记者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工作空间”。
“机器人记者”实际上是利用算法和自然语言生成器对互联网上存储的信息资源进行结构化处理的一种“文本自动生成”技术。如果从减轻繁重、艰辛的新闻记者劳动强度的角度看,机器人记者的出现不失为一件美事,如果从每一个新闻用户,个人、公司等等,都可以轻松生产自己需要的新闻产品,并成为人们的“专属机器人记者”的角度来看的话,则对传统记者的“生意”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甚至会影响到记者这个行业的执业规模,亦或重新定义记者这个概念。最近一些报道,如《纽约时报:不能小看机器人记者》、《私人专属机器人记者时代正在到来》等等报道中的材料反映了这种可能,如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自动视野公司(Automated Insights) 仅2014年产生的文章数量就超过十亿篇, 美国叙事科学公司(Narrative Science)向诸如《财富》(Fortune)、《十大网络》(Big Ten Network)等新闻杂志提供类似服务。美国一家自动化洞察力公司2014年一共创作了10亿个报道,美联社(The Associated Press)每季度利用自动化洞察力公司(Automated Insights)的Wordsmith平台撰写3000多篇金融报道。《纽约时报》报道说:“叙述科学联合创始人克里斯蒂安·哈蒙德(Kristian Hammond)估计,到本世纪20年代中期,将有90%的新闻由计算机算法生成,其中大多都无需人工干预。倘若这个预测接近事实,那么我们就会处在一个滑坡之上”。这里说的“我们”指代谁呢?法国的欧洲工商管理学院(Insead)管理科学教授菲利普·M·帕克(Philip M. Parker)的专利算法系统已经生成了超过100万本图书,其中有10万多本在亚马逊上销售。而这些对于传统记者和写作者而言繁重的而需要较长时间才能完成的工作,机器人记者是在数秒钟至少是在几分钟之内完成的。这就为信息需求者提供了一种“按需分配”的可能。如果经过完善的“机器人记者”,对跨界融合日益深化的互联网进行“机器写作”,“它”创作的新闻产品的“深度”,将对记者现行的写作提出严峻的挑战,也对新闻人才的培养取向提出新的要求。这些要求,当前可见到的是这样几个方面:
一是知识新闻学的兴起。新闻事件的发生遵循一定的规律性,这种规律性或为经济学、社会学、政治学、法学等的研究对象,或为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的研究对象。关于事件本身的信息是描述性的,这些信息涉及到的知识是解释性的,这种源于知识的解释性是科学的而不是文化的。基于互联网的跨界融合,使各信息传播成为产业链上的一环,信息传播的专业性、行业性和知识性将得到空前强化。国内现行的新闻传播人才培养模式并未将多学科的知识性作为“专业基础”,是难以胜任知识新闻学需要的。因此,基于互联网的跨界融合,必然导致信息传播格局的变化,新闻在这个变局中需要一个切入事件规律性、行业性、专业性层面的“工具”来保持自己在信息传播中的地位,这个工具就是解释多样新闻事件的知识。构建以知识为核心的新闻传播人才培养模式,既面临着“机器人记者”的挑战,也面临着现行高等教育体制的制约。
二是审美新闻学。审美是人类的精神活动,创造有审美体验的事物是人类对美好的追求,更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表现。新闻传播活动中的审美体验,一直深深吸引着阅听者,使之在信息传播活动获取到人文的喜悦。因此,如何把新闻和其它的信息形式写美这一课题,将在“机器人记者”时代来临之后,在技术理性充斥生活的世界里,凸显出来。这就需要把“新闻”作为一种艺术来创作,用来沟通心灵,愉悦心灵,寻找到新闻的新高度,一种机器不能到达的高度和层面。
当然这两个推测,是对专业记者和专业记者培养而言的,在对挑战和变局的时候,我们应该有勇气进行新的思索。
新闻业和新闻人才培养都将经受洗礼
第一代机器人记者是一个遥控的新闻报道机器,虽然它采集第一手信息,但它是通过人的遥控实现的。第二代机器人记者是一个“文本生成系统”,可视为“机器人编辑”。由此来看,虽然“机器人编辑”可以利用互联网资源生产“解释性文本”,但是它只是对信息资源的重新结构化,它自身尚不能单独生产“第一手信息”。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大家当前讨论的“机器人记者”实际上是“机器人编辑”,它只是“信息的加工者”,不是第一手信息的采集者。这实际上再次表明将物质世界和意识世界连接起来的是主观能动性的人,机器只是人的延长,是对能动性的强化,而不是能动性本身。从物质世界和实践社会采集信息的工作,将物质形式存在的信息转化为符号形式的信息的工作,恐怕永远都要由人来完成,或者由人来控制的机器来完成。因此,“机器人记者”也好,“机器人编辑”也罢,它们只是一个没有心跳和情怀的逻辑机器,它不是“神笔马良”,而且永远也不会是!
但是随着互联网跨界融合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各行各业的“内行”信息用户成为网络信息的生产者,其生产的信息,不仅在数量上,甚至在质量上都达到了国内甚至国际水准,对这些专业性强、即时而全面的信息资源进行“机器化编辑”,有望生产出“高水平的新闻作品”来,甚至是现行记者工作模式下难以企及的质量和水平。虽然从人类的整体上来看,“机器人记者”是人的延长,但在具体的实践层面,对于记者个人和群体而言,它确实能够实现对个人和群体的替代和超越。有人推测,“互联网+”思维下的跨界融合,将摧毁以信息不对称获利的产业模式。这可能会重新定义新闻和新闻媒体,以信息传播为核心的新闻及新闻媒体,将可能转向提供公共性和监测环境等人文层面发展,如果找不到有效的赢利模式,也许会走上公益事业的路子上去。新闻业或许将迎来一次革命性变革,无论是产品形态,还是社会功能,都会经历暴风骤雨的洗礼。
“机器人记者”只是一种技术化的信息资源利用模式,恰如一条生产线,它是符号形式存在的信息加工者,人类才掌握着将物质形式存在的信息转化为符号形式的信息的终极权力。但“机器人编辑”真正可能可怕的是它成为个人、组织的应用,以及它与社会化媒体的结合,那样,它就会生产出许多貌似专业的新闻作品,让记者的辛劳之作经历机器的无情挑战。但同时,又有这样一个问题值得关注:“机器人编辑”,虽然能够生成文本,但如果用来在社会化媒体上公开发表,相应的法律责任是由发表的人来承担,还是由这个机器及其生产者来承担呢?另外,当这种机器作为私人工具并生产出“新闻产品”发表在自己的网页、博客等社会化媒体上的时候,作为阅读者,我们是把它当成公民新闻呢?还是当成一种文字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