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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小说的“物哀”美

2015-03-14曾渔渔

人间 2015年34期
关键词:物哀川端康成含蓄

曾渔渔

(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 人文学院,重庆 400000)

川端康成小说的“物哀”美

曾渔渔

(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 人文学院,重庆 400000)

受禅宗思想影响,日本哲学中衍生出“物哀”观念,世事无常的人生观和哲学观使得日本哲学呈现出一种静定平和,追求残缺悲剧美的审美倾向。物哀,根本上是一种悲剧美,日本文化艺术和审美领域,在建筑、平面设计、服装设计以及文艺生活的方方面面,深受这种悲剧美的影响,纤柔的外表、细腻的情思,专著本质,着意表现哀伤和静定的美感追求,具有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川端康成的小说就是深受物哀思想影响的典范。

物哀;无常;川端康成

《伊豆的舞女》剧照

物哀是一种怎样的观念呢?受到禅宗无常观的影响,日本产生了其独有的“物哀”审美意识。大和民族的的“物哀”指的是这样一种思想:在日常生活及艺术创造、艺术欣赏中,外在物象和主体内在情感意绪相融合,而生成的“情绪的世界”,也就是自然和人生的各种情态触发、引生的优美、纤细、哀愁的情感表现。将这种“感物兴叹”的情况作一个观念化的表述,也就是将其“理念化”,即名之曰“物哀”。[1]

物哀观念对人的心理的影响首先就体现为世事沧桑变幻与人生无常错落,而这无常对人生的启示,乃在于无常对人生的催逼,带给人一种精神上的催迫感,使得人们看世间万事万物都用一种美不常在,物有成毁的方式去看待,从而顺应自然,节制欲望,返观自身,试图以一种简约朴素、含蓄内敛的方式来生活,进而影响到他们日常生活的审美和文化艺术的创造。作为一个地震、火山、台风、海啸等自然灾害频发的狭小岛国,大和民族心理和意识的深层早就潜伏了一种生死无常、兴衰无常的观念,正如蔡海燕在《论日本人的生死观及对其民族性格的影响》一文中论述的“独特的恶劣的地理环境使人产生了孤独无助的心理,让他们在压抑中联想到死亡”。[2]日本人的生活方式的俭省清净,来自一种内心的清醒认识,也来自于一种内心深处的紧迫催逼,很容易产生人生虚幻感,生出一种淡淡的哀愁。

物哀观念不是凭空出世的,而是顺应当时的禅宗观念一脉发展而来。物哀思想在日本的人文哲学领域影响至深,其前提是禅宗在日本的发展繁衍发挥了渗透人心的力量。公元6世纪前半叶,佛教传入日本。禅宗真正成为日本佛教第一大宗,是在长达六百余年的镰仓幕府时代。中国宋朝的禅宗南宗思想渗透传播到了日本。伴随着大量的禅宗画传入日本,日本的文化艺术界与中国的禅宗思想有了会更多的交集和交流。例如,中国禅僧牧溪的画作就在日本获得了广泛的推崇。动荡的幕府时代,社会不安,人心不宁,人民在惶惑不安中试图寻找精神的慰藉和寄托,这时,禅宗给他们带来了心灵的安慰。众所周知,禅宗的“无常”观是禅宗看待万物的一个基本观点,对后世影响深远。唯世事无常,所以,人们感物兴叹,觉人生万事都是不完美的,这也就是为什么物哀这种认为万事有残缺才是其根本的思想深惠后人的缘故。

物哀“作为日本美学的一个基本范畴,已成为日本人普遍追求的艺术趣味和日本民族共同的审美意识。这一日本美的传统,影响乃至支配其后几百年间的日本文学艺术,成为构成它们的艺术生命和美学思想的重要因素”。[3]禅宗不是单一独立的,而是大和民族审美体系中的重要一环。我们要注意到,物哀观念作为一种哲学思想,深刻地影响了大和民族的审美观念、民族心理以及文化艺术的方方面面。

镰仓时代的随笔和物语中充斥着盛极必衰、诸行无常的悲叹色彩,如《平家物语》“祗精舍之钟声,发诸行无常之响;婆罗双树之花色,显胜者必衰之理”。

根本上,物哀是一种残缺美学。它体现为,关注事物的本质,摒弃外在形式的芜杂繁琐,以打破常规的匠心,来裁剪对象物,用阴柔的眼光、清冷的色泽来表达含蓄的韵味,创造幽微冷峻侘寂的意境。所谓悟道,便是描绘一种极静的时光。日本的俳句,日本的含蓄风,枯山水,川端康成的淡淡忧桑,纯净、利落、干净、纯真的美感,淡淡的愁绪,日本国歌的淡淡伤感,有一种悲壮的大美。表现安静又先打破安静从而进一步衬托安静,这便是物哀思想给人的美学启示。

深受禅风影响的日本建筑,有许多代表作品,都体现了物哀观念。事物的极简,在搭配与精心谋划、设计里,变得丰富有层次,纤细的外观,不对称的随性组合,无不给我们一种宁静的审美感受。日本设计师建筑的佛塔往往是打破和谐,是不对称的设计,这样的设计,在整体的平稳章法中宕开一笔,破坏完美,破坏对称,别开生面地获得了灵动之美。物哀思想的残缺之美,在建筑里打开了幽静、微渺的情致之窗。再如日本的枯山水,以极简风,延续了日本建筑一贯的内敛含蓄表达,素雅的色彩,简约的造型,静谧的意境,试图营造一种侘寂的氛围,让观者徜徉在宁谧的环境里,触目是简单、宁静朴素,从而内心获得安静平和的禅意体验。枯山水材质选择是考究的,虽然简单到近于单调,但别致的铺排和设计,带给人不一样的视觉体验。岩石代表山,同心圆式的层叠砂石波纹代指水,苔藓喻示大千世界;砂石、岩石、苔藓,颜色都是素净的,删繁就简,灰色、白色、幽幽的墨绿,无不给人带来清幽舒缓的感受,而这种色彩的选取和叠加,也在单一中掺杂了较为丰富的层次,使得观众的眼眸和心理产生一种和谐的韵律,进而生出一种静定悠远的感受。简素的色调,纯粹简约的结构,极简的设计带来的却是强烈的视觉和感官冲击,带来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让人瞬间获得禅家悟境。

在服装设计领域,日本的禅宗观念也深深影响了设计师们的审美趣味和生活观念。以三宅一生为例,日本的服装设计朴素、低调,剪裁随性,大收大放,开合自如,色泽主要以原色系为主,避开强烈的视觉冲击的彩色刺激,更多采用黑白灰为底色,收敛节制,淡化品牌本身的冲力,材质朴实,取材天然适意,在裁剪设计上贴合身体的自然韵律,最大限度地解放身体,让人获得自由和随性,从而带给人舒适的体验,三宅一生品牌更多地让人们感受到了服装作为一种道具,没有喧宾夺主,而是给了消费者关注自身,契合心灵的观感,这就是其生活和审美哲学的精髓所在,也契合了物哀思想。

大和民族的物哀思想在文学艺术领域更是体现鲜明。日本的俳句里,以简素的措辞、清新的意境、利落的结构,明快的节奏,处处体现出干净朴素的美感,这种幽静的基调,摒弃形式的精巧、细节的推敲以及叙事技巧的雕琢,提醒人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到了句子之外,内在的含蓄幽微的意境、细腻纤柔的情感和深邃悠远的格调中。这些俳句,很多都是单纯简净的文字,类似禅宗的偈语,有一种关注本质,直指人心的力量。在此基础上,我们看到日本的国歌《君之代》,也有一股清冷之气,并不似传统意义上国歌应有的激昂慷慨,而是含蓄婉约,契合了日本民族一贯的审美情调。这首曲子里蕴蓄着淡淡的忧愁,情绪内敛节制,内倾的情感在静定之余还有一股积攒起来的向上的情绪,这是因为悲哀的尾声,其实不能持久,而大和民族从来都是一个向上的民族,内在是极有力量的,所以尾声有一股昂扬的气息。作为一首曲调,即使歌词并不哀伤,旋律到了末尾也会有转调,这转调便是情绪的起伏。哀伤是可以持久的,喜悦无法长久。这就是为什么悲剧具有持久的动人心魄的力量的缘故。

把残缺、沉郁格调发挥到极致的日本文学作品,当以川端康成为典范。大文学家川端康成受到物哀观念的影响使得其作品具有了独特的精神面貌和美学意蕴。在他笔下,到处流淌着余情美的血液,处处飘荡着日本传统美的气息,表现出一种清淡而隽永、委婉而含蓄、质朴而真实的风格,不时还抹上一种淡淡的哀愁和感伤以及东方的虚无色彩”。[4]

川端康成的代表作品,是他的《雪国》《千之鹤》,早期的成名作《伊豆的舞女》则为各国人民所熟知,也曾被搬上了银幕,是一部描绘浪漫温馨、情窦初开的爱情的小清新作品。这部篇幅不长的短片小说,其情韵别致,情感细腻真实,细节处理得当,最打动人心的就是男女主人公川岛和阿薰那种美好的情感,既是真挚洒脱的,又是含蓄朦胧的,既希望能相知相守,却又没办法真正吐露真情,更在一开始就仿佛就预知了最后的分离,预知了这个含蓄的悲剧结局。小说在情绪方面处理的很好,情感真挚感人,所有的细节却是委婉含蓄的,带着一种淡淡的哀愁。整篇小说像一首诗,淡淡的散发出清新美好的青春气息。小说最打动人的是对爱情的描绘,仿佛看到一幅月夜图,月色正好,气氛婉约朦胧,情绪一览无遗,散发出细腻和温柔,却又那么不可言说,造句了一种情韵悠长的古典东方之美。小说中节制的情韵表达,就是一种典型的物哀思想,虽然美好,却是残缺的,虽然最后没有结局,但是却是最美好的。在日本人的审美情调中,最深刻的美感是悲剧型的,最美的是失去,最美的是死亡,是得不到,是毁灭,所以,这种美感。川端康成的小说,把这种悲剧美学发挥到了极致,那种心有灵犀的心心相印,那种一低头的温柔和内心千言万语的缄默,都在最终失去额内在规定里,带给观者深深的怅惘和凄迷,这种高语境,也只有在东方民族的审美语境下才行得通,才能被人所理解,所歌颂,并被视为最高境界的美。《雪国》也是一篇具有物哀思想的作品。雪国的故事,相比《伊豆的舞女》,要晦暗、深沉得多。《伊豆的舞女》尽管结局是悲剧的,但整体来说,其情感和叙事节奏是鲜明的,干净流畅的叙事节奏,带来一种简洁清明的美感,利落的措辞和洒脱的主人公形象,带来了洒脱明快的色调。相比之下,《雪国》里的主人公总是处在一种阴影下,处在一种明媚如雪又惨淡如雪的回忆下,极度的悲伤,隐藏在节制内敛的情感和稀松平常的日常对话中,刻骨的忧伤却时时像发过酵的尘土,时时散发出悲凉、幽深的气息。《雪国》的主人公是直面死亡的,直面死亡,有时是一种洒脱,更多的时候,是一种不得已的隐忧,所谓美不常在,物有成毁,残缺才是永恒,死亡才是永恒,因为死亡就在阴影里,死亡从未离去,所以,这是最高形式的悲剧。

[1]姜文清.物哀“与”物感“——中日文艺审美观念比较J日本研究1997(02)。

[2]蔡海燕.论日本人的生死观及对其民族性格的影响.武汉航海2009(2)38页。

[3]周建萍.“物哀”与“物感”——中日审美范畴之比较[J]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7):48。

[4]忠民.文学中的传统美学理念——物哀J 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4(11.)51。

I207.4

A

1671-864X(2015)12-00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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