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围城》中方鸿渐的性爱食谱
2015-03-13暨南大学文学院广州510632
⊙彭 婉[暨南大学文学院, 广州 510632]
论《围城》中方鸿渐的性爱食谱
⊙彭 婉[暨南大学文学院, 广州 510632]
正如孔子所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围城》中方鸿渐情感道路上的五个女人,便如他饮食桌上的五道食物,各有特点。在某种程度上,男女欢爱之选择与饮食之选择是趋同的,其规律总有着共通之处。
《围城》 选择 饮食男女
钱钟书的《围城》被认为是一部揭示了独特爱情哲理的小说。婚姻这座“围城”,围困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在走进“围城”之前,男女都有着一个选择的过程。《围城》里的主人公方鸿渐对女人的选择,正如同一个人品味各种食物的过程。把女人比作食物,说出来对女性颇有些不敬的意味,但是从男人的心理出发,能多尝尝几道菜决计不会蚀本,反而多了些沾沾自喜的资本。这不是谁的妄想猜测,生物学上雄性动物把异性作为资源占有,进而挑选、排除、再分配的原理,早就被大量科研调查证实过了。方鸿渐是个平凡的男人,食人间烟火,自然逃不过“饮食男女”这几个字。他人生中的几个女人,正如同这几个女人的名字一样,就是他桌上的几道食物。
一、鲍鱼之肆的鲍小姐
第一个女人,鲍小姐。与方鸿渐同船归国的鲍小姐,身材丰满、穿着暴露,看得同船男学生“心头起火,口角流水”,犹如在看着一只红彤彤的、外形像女性生殖器的、肉感饱满的鲍鱼一般。谈及鲍鱼,杨绛在《记钱钟书与〈围城〉》一文中,提到为何给鲍小姐定为姓鲍时,如是说:“鲍鱼之肆是臭的,所以那位小姐姓鲍。”①“鲍鱼之肆”语出《孔子家语·六本》,此“鲍鱼”原指渍鱼,有腥臭。而杨绛所指之“鲍鱼”更倾向指一种原始的海洋贝类,属海鲜的一种。因为后者的特质与鲍小姐的背景、外形、品性更为相符。其一,营养价值高。留洋的鲍小姐肉感饱满、思想开放,且是已订婚的女人,若她愿意,与之性交,“可以享受她未婚夫的权利而不必履行跟她结婚的义务”。其二,有腥味,隔夜即臭。往往鲍小姐一句话或者一个举动就能把方鸿渐勾住,其“腥”味对方鸿渐的诱惑犹如馋嘴的猫闻到腥味的鱼。短时间内,方鸿渐与鲍小姐发生了性关系,即俗话中所说的“一夜情”。当夜自然新鲜、美味。但一夜过后,鲍小姐的冷淡使方鸿渐立刻闻到了其肉的“腥臭味”,认为她“谈不上心和灵魂。她不是变心,因为她没有心;只能算日子久了,肉会变味”,如“隔夜即臭”的鲍鱼。自然,鲍小姐绝不是方鸿渐欲带进围城的“菜”。方鸿渐与她的关系充其量只是一场性的邂逅,正因为如此,与其他几位女性相比,鲍小姐也只是有姓无名。
二、酥油奶酒的苏文纨
第二个女人,苏文纨。对海归女博士苏文纨来说,“理想的自己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让方鸿渐悲逊地仰慕而后屈伏地求爱”,利用自己的美色资本来将他人操控于鼓掌之中。这不禁让人把苏文纨与“酥软酥麻”一词联想起来。让人“酥麻”的苏文纨,如《二刻拍案惊奇》中的县君:“宣教看见县君走出来,真个如花似玉,不觉的满身酥麻起来。”②又如茅盾《多角关系》中的女子:“像有电,把男的身体酥麻了半边。”③也许正因为如此,作者也有意无意地利用周太太的“信口胡扯”来将它“一语道破”:“什么酥小姐、糖小姐会看中他!”。苏文纨也的确是名符其实的“酥小姐”。
“酥”,常指含油多而松脆的点心,酥脆的口感惹人垂涎欲滴。此外,据宋·窦苹《酒谱·异域酒》里记载的“天竺国谓酒为酥”④,酥还是一种奶酒。酥油奶酒,奶香酒醇,多喝醉人,兴奋酥软,随人摆布。
酥油奶酒般的苏文纨也连连使出让人“酥麻”的招式,让方鸿渐招架不住。在苏文纨极力渲染的暧昧氛围下,方鸿渐虽知自己待她的情谊终究如合不拢的两条平行线,但也如傀儡般不自觉地为苏文纨吃醋,在她的命令下亲吻她。事后,方鸿渐总是悔恨不已,责备自己。这一切就像醉酒之人一样任人摆布,酒醒以后便悔恨当下的糊涂。
餐桌上的酒,酒香诱人,少喝怡情,若作为主菜,则是慢性自杀的酒鬼行为,不仅伤肝伤脏,且容易导致大脑皮质萎缩。方鸿渐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酒醒”后便逃之夭夭了。
三、甜美如泡芙的唐晓芙
第三个女人,唐晓芙。唐晓芙,让人想到“糖果泡芙”。若此想法与作者如出一辙,那“唐晓芙”真是一个巧合又巧妙的人物。糖果泡芙,是一种源自意大利的甜食,奶油是它的内馅。泡芙奶油中的奶与酥油奶酒中的奶,虽不是出在同一头牛的身上,但同属乳制品,背后总有着某种亲属般的关系。恰巧地,唐晓芙与苏文纨便是这种亲属般的表姐妹关系,这是其一。其二,关于泡芙文化,有这样的一种民间说法:传说奶油和蛋糕结婚了,便有了奶油蛋糕,面包从此失恋了,它把对奶油的爱深深藏进了心底,于是有了泡芙。将爱埋藏在心底,这种深情而又心酸的表现,恰好是唐晓芙与方鸿渐之间关系的写照。
遇见唐晓芙并能与之相知相爱,这可以说是方鸿渐一生中最甜蜜的幸福。他们的两情相悦,似乎让读者看到了爱情,并满心期待“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他们的爱情却在苏文纨的挑拨下轻而易举地戛然而止了。方鸿渐就像那个失恋的面包,只能把对唐晓芙的爱埋藏在心底,作为日后心酸而甜蜜的回忆。
面对这种爱情的“遗憾”,杨绛的看法是:“唐晓芙显然是作者偏爱的人物,不愿意把她嫁给方鸿渐。”⑤但小说是一个融主客观于一体的文学艺术,相信作者做出这样的情节安排不仅仅是停留在“不愿意”的主观层面,其背后或许有着作者独特的考虑。从以上的两种“恰巧”安排中,或许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理解:糖果泡芙——唐晓芙,作为饭桌上的餐后甜品,给人留下甜蜜回忆才是恰到好处,而不是作为饱肚子的一日三餐。
四、平淡米饭的孙柔嘉
第四个女人,孙柔嘉。与其他三个女人相比,孙柔嘉只是一个朴素、平凡的大学生,但她却是方鸿渐最终选择的妻子。孙柔嘉的姓氏“孙”,也有其独特的意涵。
姓氏“孙”,有繁衍子孙之义。从传统文化角度来看,“繁衍子孙”可以说是一个男人选择妻子的一个动因。方鸿渐看到孙柔嘉呕吐,误以为其怀孕,便与她在香港草草完婚。这无疑对方鸿渐走进“围城”的决定起到了推动的作用。更值得注意的是,姓氏“孙”发音同“飧”。飧,泛指以米饭为主的饭食。由此,孙柔嘉这个人物有居家米饭的食物指向。她对方鸿渐而言,“平平淡淡,情感在心上不成为负担”。因而,经过爱情挫伤和事业挫败的方鸿渐心甘情愿地选择了“易于消化”的“米饭”孙柔嘉。米饭,只是最简单的淀粉,平凡、廉价,只维持温饱,常吃难免味寡。
婚后,方鸿渐看不惯孙家的简慢,孙柔嘉瞧不起方家的陈腐,两人经常为此发生争执。相互埋怨的夫妻生活,让方鸿渐越来越深感“结婚如身陷围城”,甚至产生要逃离“围城”的念头。而经历了婚姻生活的繁琐和压力之后,方鸿渐在面对孙柔嘉这样一碗“米饭”,即使感觉味寡和厌烦,但毕竟易于消化,弃之不舍,也无舍弃之必要。若弃之,丝毫不见得是解脱,就如小说的结尾,没有孙柔嘉在家的晚上,方鸿渐深感没有“晚饭”的夜晚是饥饿、孤清和疲惫的。
五、白粥一碗的周淑英
第五个女人,周淑英。周淑英从未出场,只是作为一个已亡人的符号出现,她才是方鸿渐的“第一个”女人——早逝的未婚妻,把她排在第“五”位出场论证,稍显不公。但她被方鸿渐早早遗忘,读者们何尝不是同他一样。但周淑英的存在,于方鸿渐而言,正是一碗“粥”,虽平淡却不可或缺。在中国饮食文化里,粥是婴孩时期或者病笃时期的主要食物。正如在方鸿渐稚嫩时期,周家慷慨大方地给了方鸿渐一大笔钱做留学费用。正是这样,方鸿渐才能出国留学,才能有机会伪造博士文凭,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事件。而在方鸿渐归国之初工作无着落的“病笃”时期,周家又为方鸿渐提供了住处和工作。可见,在方鸿渐需要扶持、需要救助之时,周家对方鸿渐有着施“粥”之恩。但是,这碗“粥”并非方鸿渐的追求,而是他高中在读、自己没有做主权利的时候,家里强加给他的。再者,周淑英在高中读了一年书便辍学在家学习家务,等着做能干媳妇,对此,方鸿渐“不由自主地对她厌恨”。可见,“粥”虽易于入口和消化,但是营养价值不高,若长期作为一日三餐之食,人难免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因而,“粥”(周淑英)只能是最初也最早被抛弃的食物。
六、结语
如孔子所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的一生,大体不离两件大事:饮食、男女;即饮食与性,或曰生存与繁衍。而男女欢爱之选择又与饮食之选择趋同,其规律大致是一样的。纵观方鸿渐如同择食过程的情感选择,突然间想到,有句仿似哲学的话:“我们选择了彼此,只因为我们无力再选择下去了。”这正如方鸿渐为我们演绎的人生。假如让这五个女人混淆个顺序,再渐次出现在方鸿渐的人生里,他还会选择孙柔嘉吗,也许方鸿渐不知道答案,他能做的,也许还是选择最后一个出现的女人。但可惜,这世上没有假如,枉费了这奇异的假设,还是让方鸿渐与作者为他安排的最适合他的“围城”女人就这般一直走下去吧。
①⑤ 杨绛:《记钱钟书与〈围城〉》,见钱钟书:《围城》之附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341页,第343页。
③ 茅盾《:多角关系》,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4页。
④ (宋)窦苹:《酒谱·异域酒》,石祥编著,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149页。
[1] 钱钟书.围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2] 鲁同群注评.礼记·礼运第九[M].江苏:凤凰出版社,2011.
[3](三国·魏)王肃著,王国轩等译注.孔子家语·卷四[M].北京:中华书局,2011.
作 者:彭婉,暨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