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学制与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制度的确立

刘蓉洁

癸卯学制与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制度的确立

刘蓉洁

癸卯学制是近代中国第一个付诸实施的学校制度章程，它对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的层次类型、机构和学科课程设置以及师资等方面都做了明确详细的规定:规定了完整的各层次类型高等工程教育的宗旨和成效、教学机构、招生标准和修业年限;建立了全面的高等工程教育的学科门类和学科课程设置;对各层次高等工程教育机构的教师资格有明确和严格的规定，重视培养师资。癸卯学制为20世纪初处于起步阶段的中国高等工程教育提供了统一的标准和规范，确立了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的制度。

癸卯学制;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制度

一、癸卯学制颁布前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的概况

中国近代工程教育是伴随着近代中国动荡不安的时局变化以及西方文化的不断渗透和国人对西学认识的不断加深而逐渐产生的。从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中国的国门就被西方侵略者的坚船利炮所攻陷。从那时起，中国的一些开明和有识之士才开始关注起国门以外的世界，主动了解和学习西方。被称为“近代开眼看世界第一人”的魏源提出了“以夷攻夷，以夷款夷，师夷长技以制夷”［1］，他认为，“夷之长技有三:一战舰，二火器，三养兵练兵之法”。［2］由此可见，当时国人对西学的认识仅局限于坚船利炮等军事知识而已。随着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中国再次战败，清政府迫于内忧外患而掀起了洋务运动，谈西学，办洋务成为当务之急。1898年，张之洞在他的《劝学篇》中提出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明确指出了中学和西学的关系，即主和次，体和用的关系。这一时期，“中国人对西方的了解，开始由感性认识向理性认识飞跃，对西学的认识逐渐突破‘坚船利炮’的概念，有了较广泛的内涵”。［3］

高等工程教育是人类社会进入工业化时代后逐渐产生和发展的一种专业化教育，是基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形成的。中国社会工业化始于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兴起的洋务运动，“洋务运动就是以工业化为核心并相应革新外交、军事、教育等实业的中国早期现代化运动”。［4］洋务派人士抱着救亡图存，维护清政府统治的目的学习西方，主要是想通过引进西方的军事和工业技术进而增强国家的实力。反映在教育上就是急需培养大量军事技术人才和工业技术人才，近代高等工程教育应运而生。

中国近代工程教育始于1866年创办的福建船政学堂，至1902年壬寅学制颁布，这期间中国高等工程教育处于萌芽阶段。

于1866年由左宗棠奏请创办的福建船政学堂是我国近代第一所工程教育机构，其目的在于培养中国自己的工程技术人才。继福建船政学堂后，洋务派又相继创办了一批工程技术学堂，至1895年甲午战争结束之前，共建立了10所工程技术学堂 (详见表1所示)，占洋务派创办的近30所新式学堂的三分之一。这些建立于洋务运动时期的工程技术学堂都不同程度的具有军事技术教育的性质，是洋务派着力于建设近代军事工业在教育上的反映。

1895年甲午战争中国战败，也宣告了以“自强求富”为目的的洋务运动的失败。国人开始进一步意识到，“西方列强继军事侵略后的经济侵略对中华民族生存构成了更加严重的威胁”，［5］仅仅靠发展军事工业不能够挽救处于危亡的中国。有识之士提出了“实业救国”，开始发展中国的民族工业。同时也从甲午战争日本的成功经验中看到了教育对于国家兴亡的重要作用，各派人士一致认为，改革教育培养社会全面发展需要的各种实用人才是使中国由贫弱走向富强的根本途径。这一进步反映在当时的工程教育上就是，“中国工程教育开始扭转甲午战争前偏重于国防军事的倾向而趋于为经济建设的各领域培养工程技术人才”。［6］1895年时任津海关道的盛宣怀在天津创办的天津北洋西学学堂就是工程教育宗旨转变后的最具代表性的高等工程教育机构。

表1 洋务派创办的主要工程技术学堂

资料来源:史贵全著，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研究，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4，第20页

二、癸卯学制

19世纪末期，面对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侵略步伐的加快和国内反清运动的兴起，清政府被迫采取措施以维护统治，开始实施“新政”。实行新式教育，改革教育制度是这次“新政”的重要内容。

中国近代高等教育始于清政府1902年颁布的《钦定学堂章程》，即“壬寅学制”，但是壬寅学制由于种种原因未能付诸实施。至1903年，在对壬寅学制进行修订和补充后，清政府颁布了《奏定学堂章程》，即“癸卯学制”，这是近代中国第一个付诸实施的学校制度章程，它从组织形式上对近代中国的学校教育制度影响很大，清末和民国初期的新学校教育制度都主要是以癸卯学制为依据的。

癸卯学制体系庞大，内容繁杂。包括各学堂章程、各学堂管理通则、学务纲要和各学堂考试及奖励章程等共计22个文件。癸卯学制总体上可分为纵向和横向两个纬度，纵向以普通教育的三段六级为主线，横向以师范教育和实业教育作为辅助和补充，形成一个完整的学制体系。

普通教育可分为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三个层次，除蒙养院以外又可分为六个阶段。初等教育分为初等小学堂 (五年)和高等小学堂 (四年)两个阶段;中等教育为中学堂 (五年)一个阶段;高等教育分为高等学堂 (三年)、大学堂 (三年或四年)和通儒院 (五年)三个阶段。(见表2所示)

表2 癸卯学制中普通教育各层次和阶段

注:本表系根据璩鑫圭，唐良炎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

(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中《奏定学堂章程》相关资料编制而成。

师范教育分为初级师范学堂 (五年)和优级师范学堂两个阶段。

实业教育主体上分为初等农工商实业学堂 (三年)、中等农工商实业学堂 (预科两年本科三年)和高等农工商实业学堂 (预科一年本科三年或四年)三个阶段，并设艺徒学堂、实业补习普通学堂 (三年)和实业教员讲习所为补充。

除以上三个独立的子体系外，另设有译学馆和进士馆分别培养精通外文和时务的高级专门人才。

三、癸卯学制与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

(一)癸卯学制中关于高等工程教育的基本内容

癸卯学制中与高等工程教育有关的内容主要集中在:《奏定高等学堂章程》、《奏定大学堂章程 (附通儒院章程)》和《奏定高等农工商实业学堂章程》等文件中。

《奏定高等学堂章程》中规定，高等学堂招收中学堂的毕业生，为进入大学堂深造做准备，即相当于今天的大学预科。高等学堂学生所修学科分为三类:第一类学科是进入经学科、政法科、文学科和商科等大学前所修的学科;第二类学科是进入格致科、工科和农科大学前所修的学科;第三类是进入医科大学前所修的学科。其中第二类中进入工科大学前所修工学学科是与高等工程教育有关的。

《奏定高等农工商实业学堂章程》中规定，高等农工商实业学堂分为高等农业学堂、高等工业学堂和高等商业学堂三类。其中高等工业学堂招收普通中学的毕业生，其办学宗旨为:“以授高等工业之学理技术，是将来可经理公司工业事务，及各局厂工师，并可充各工业学堂之管理员教员为宗旨。”［7］由此可见，高等工业学堂属于高等工程教育，相当于高等工程教育的专科层次。

《奏定大学堂章程》中规定，大学堂招收高等学堂的毕业生，“以谨遵谕旨，端正趋向，造就通才为宗旨”。［8］大学堂内设分科大学堂和通儒院，分科大学堂相当由于今天的本科教育层次，通儒院相当于研究生教育层次。分科大学共分为八科，分别是:经学科大学、政法科大学、文学科大学、医科大学、格致科大学、农科大学、工科大学和商科大学。其中工科大学承担了本科层次工程人才的培养。

由此可见，癸卯学制中所体现出的高等工程教育是一个层次完整的高等工程教育体系，从大学预科到专科再到本科，各层次的教育宗旨、教学机构、招生标准、修业年限及学科和课程设置都有所不同，详细情况见表3所示。

表3 癸卯学制中各层次高等工程教育情况一览表

(二)癸卯学制中高等工程教育的机构及其学科和科目设置

由上可知，癸卯学制中的高等工程教育机构主要是高等学堂、高等工业学堂和分科大学堂之工科大学，现将这三类机构的学科和科目设置分述如下。

1、高等学堂

高等学堂为大学的预科，所修学科的第二类学科是进入格致科、工科和农科大学前所修的学科，其中进入工科大学前所修工学学科是与高等工程教育有关的。第二类学科开设的课程共有11科，分别是:一、人伦道德，二、经学大义，三、中国文学，四、外国语，五、算学，六、物理，七、化学，八、地质，九、矿物，十、图画，十一、体操。预备进入工科大学者还需加测量科。

2、高等工业学堂

高等工业学堂相当于高等工程教育的专科层次，其学科分为十三科，每一学科包括所修的专门科目和普通科目。高等工业学堂的学科和专门科目详见表4所示。

表4 高等工业学堂学科及专门科目设置

表4中所列为高等工业学堂各学科之专门科目，除此以外，还有15门各学科都需学习的普通科目，分别是:人伦道德、算学、物理、化学、一切应用化学、应用机器学，图画、机器制图、理化学实验、工业法规、工业卫生、工业簿记、工业建筑、英语和体操。这15门普通科目按年平均分配于各学科中。

3、大学堂 (分科大学)之工科大学

分科大学之工科大学为高等工程教育本科层次的教育机构。工科大学共分九门，分别是:一、土木工学门，二、机器工学门，三、造船学门，四、造兵器学门，五、电气工学门，六、建筑学门，七、应用化学门，八、火药学门，九、采矿及冶金学门。在《奏定大学堂章程 (附通儒院章程)》之《分科大学之科目章——工科大学》中对九门工科大学各门科目都做有详细的规定，包括每门科目所习的主课和补助课，每一年每星期的钟点，第三年末毕业时所应达到的学业程度和最重要的课程。在此不一一列出，仅以造船学门科目为例加以阐释。

造船学门科目分为主课和补助课两大类。主课主要是基础课和专业课，如算学、力学和机器学为基础课，水力学、造船学和船用机关计画及制图为专业课。第一年学习的主要是基础课和部分专业课，第二年和第三年专供专业课，包括实事演习。(详情见表5所示)

由上述各层次高等工程教育机构及其学科和科目设置可以看出，癸卯学制关于高等工程教育的专业和课程设置是比较全面和合理的。这一方面是在制定癸卯学制时向日本学习的结果，另一方面制定者也考虑到了中国的国情和社会对高等工程技术人才的需要。课程设置不仅重视基础课程，也重视专业课程和实践课程，这是培养基础扎实和专业牢固的人才所必需的。

表5 造船学门科目

(三)癸卯学制中关于高等工程教育教师资格的规定

癸卯学制中在《奏定任用教员章程》中对各层次和类型的教师资格也有明确的规定，其中与高等工程教育有关的是高等学堂正教员及副教员、高等实业学堂正教员及副教员和大学堂分科正教员及副教员聘用人员资格的规定，对所任用教师的学历、学业成绩、是否有留学背景等方面都做了详细的规定。除了任用中国教师外，还要保证一定外籍教师的数量。对高等学堂、高等实业学堂和大学堂进行比较后不难发现，高等学堂和高等实业学堂对所任用教师的要求是相当的，大学堂对教师学历及学业成绩的要求明显高于高等学堂和高等实业学堂。另外，大学堂的正副教员都要求有外籍教师，而高等学堂和高等实业学堂只要求有一定的外籍正教员。这些区别与这三类学堂本身在学历层次上的差异是一致的。(详见表6所示)

表6 癸卯学制中关于高等工程教育教师资格的规定

注:本表系根据璩鑫圭，唐良炎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中《奏定学堂章程》相关资料编制而成。

除了对教师资格的严格规定以外，由于受落后经济的限制，中国自己的工程技术人才匮乏，因此工程教育师资不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难以满足社会的需要。正是考虑到了中国的实际状况，癸卯学制重视培养本国的师资力量。这首先体现在重视师范教育上。另外，《奏定学务纲要》中指出，应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选派学生出国学习最急需教师的科目，并分为两班。“一班习中等学，以期速成;一班习高等学，以期完备。中等实业学生毕业回省，即行开办学堂，先教简易之艺术;高等实业学生毕业回国，再行增高等学堂程度，以教精深之理法，为渐次推广扩充地步。”［9］由此可见，师资的培养是受到学制制定者的重视的。

由于本国师资的乏匮，大量的外籍教师接受聘请。癸卯学制之《学务刚要》中对外籍教师的权限也做了相应的规定。限制外籍教师的权限，除了教授所规定的功课外，不得干预其他事宜，并接受学堂总办和监督的管制，明确规定外籍教师不得传教。这从一定程度上体现出了中体西用的指导思想。

四、结语

20世纪初颁布的癸卯学制是清朝末期教育新政的重要部分，它的颁布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教育制度确立的标志。癸卯学制中关于高等工程教育的规定也确立了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制度，它奠定了高等工程教育日后发展的基础。

癸卯学制规定了完整的各层次类型的高等工程教育，改变了之前层次参差不齐，没有统一的划分标准的状况。学制中包括了从大学预科到专科再到本科直至研究生教育阶段的高等工程教育，对各层次工程教育的宗旨和成效、教学机构、招生标准和修业年限都做了明确规定，为当时中国的高等工程教育提供了一个规范的标准。

癸卯学制中建立了完整全面的高等工程教育的学科门类，各学科门类也有其相应的较为完整合理的课程设置的课时安排，这较之前单一的工程教育学科来说是个很大的进步。虽然有些是照搬日本学制，但在当时贫弱的中国，技术落后，人才缺乏，能够学习他人也是解决国之所困的捷径之一。同时并非完全照搬，还是考虑到了中国当时的国情和地域差异，能够灵活变通。

癸卯学制重视高等工程教育教师的聘用和师资的培养。不仅对各层次高等工程教育机构的教师资格有明确和严格的规定，还特别重视培养本国自己的师资。虽然当时中国人才缺乏，德才兼备的师资尤为乏匮，但是也没有因此而降低教师资格的标准。而是采取一方面聘请外籍教师，另一方面积极培养本国的师资力量，以备国家长远之需。

除了对高等工程教育的层次类型、机构和学科课程设置以及师资做了规定以外，癸卯学制中对高等工程教育的管理、考试和奖惩等方面也做了详细规定，这些方面都体现在一些通用章程中。

综上所述，癸卯学制中相关章程为20世纪初处于起步阶段的中国高等工程教育提供了统一的标准和规范，确立了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的制度。

(作者单位:上海交通大学)

［1］ 魏源编纂，海国图志叙 (一)，成文出版社据清道光版本印行

［2］ 魏源编纂，海国图志卷三 (一)，成文出版社据清道光版本印行

［3］ 栗洪武著，西学东渐与中国近代教育思潮，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第5页

［4］［5］［6］史贵全著，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研究，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4，第15，22，23页

［7］［8］［9］璩鑫圭，唐良炎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第463，339，49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