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中易入声系列论著综述
2015-02-28孔祥玉
□孔祥玉
夏中易入声系列论著综述
□孔祥玉
自齐、梁之际,沈约等正式提出四声之后,入声作为四种声调之一,似乎也是一种确论。上世纪末,夏中易撰文指出:“入声”并非一个调类,而是一个与阴声韵、阳声韵形成鼎足之势的韵类,叫作入声韵。入声应是韵母范畴的问题,而古人认为入声是声调的一种,乃是一个历史性的错误。随后夏中易发表多篇论著来证明“入声非声说”。重新研究入声问题对正确认识汉语声调的面貌、弄清韵母的结构特点具有积极作用。
入声韵 入声调 押韵 音高
一、入声的本质
在音韵学研究过程中,对于入声性质的问题,至今主要形成两种互相对立的观点:其一,认为入声是与汉语平、上、去并列的调类之一,这种理论后来有所发展,认为人声是汉语调类兼韵类的语音现象,代表人物主要有戴震和黄侃;其二,认为入声只是汉语韵类之一种,而非声调。代表人物主要有高本汉、岑麒祥、宗福邦。所以对于入声的本质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
宗福邦在《论入声的性质》中给入声下的定义是:入声的共同特点是有一个塞音(确切地说是一种塞而不裂的唯闭音)尾巴([-p、-t、-k-?])。古汉语入声同样是带有塞音韵尾-p、-t、-k的,这一点,已是语言学界所公认的结论。可以说,带塞音韵尾正是入声最基本的特征,其他特征(比如声音短促)则是派生的,次要的。夏中易在前代学者的基础上,明确提出了:入声的本质是韵母的结构问题,入声不是声调而是以清塞音[-p、-t、-k]收尾的韵母。入声韵在现代普通话里已基本消失,但在北方和南方的部分方言里还保留着或多或少的入声韵。
二、入声非声的合理性
夏中易在上世纪末提出这个观点之后,广泛收集材料,从正反两个方面进行阐释:从形声字声符表意,入声字通假问题以及诗歌押韵三个方面进行正面论证;对古代的一些错误观点进行反驳,从理论和事实两方面进行有力的论述,理论主要是结合现代物理声学,以及音位学原理,事实主要是特殊方言的调查。夏中易运用新的材料和方法对“入声非声说”进行了详细的研究阐释,最终得出合理的结论。
(一)从形声字声符表音功能、入声字通假问题以及诗歌押韵三个方面来说明入声是韵母问题。
1.从形声字声符表音功能来说明入声不是一种声调[1]
《广韵》是以四声为纲编排的一部韵书。阅读《广韵》就不难发现:非入声的同声符形声字一般散布于平、上、去各卷相对应的韵部或其相邻韵部中,而入声的同声符形声字却几乎全处于第五卷之中(极少例外的情况)。形声字作为一种增加形符来造字的方法,它的声符与该形声字是音同音近的原则。音近有三种情况:a.叠韵原则;b.双声原则。c.不论声调原则。简单举例说明:
《说文》:棺……从木,官声。(《广韵》:平声,桓韵,见母,古丸切)
《说文》:管……从竹,官声。(《广韵》:上声,缓韵,见母,古缓切)
《说文》:逭……从辵,官声。(《广韵》:去声,换韵,匣母,胡换切)
以上三字在中古同用“官”作声符,但是声调是不同的,官声在这里表示叠韵。所以声符与形声字不论声调原则是对的。也就是说任何一个韵母可以允许不同的声调依附其上。
接下来再举一个入声类形声字的例子:
声符字“各”
入声铎韵:落、络、烙、洛、珞、笿、骆、格、铬、赂、雒、歹各、袼、胳
子各、阁、格、恪、惫、羽各、貉、万各、佫、
入声陌韵:客、喀、揢、楁、格、茗、赂、鸽、骼、茖、觡、蛒、铬
入声类形声字中,入声调是入声韵所特有的声调,这只能说明入声不是一种声调。以声调为纲的《切韵》体系的韵书,可能因为入声读音短促而误将它们独立成卷。
2.入声字通假分析入声
通假存在的重要语音基础就是叠韵,声母的相同不是通假的主要条件,声调对于通假没有制约性作用。如果遵照传统认识入声是一种调类,古人的“入声字只与入声字相通”的说法是错误的。叠韵才是通假的最重要的条件。所以,入声只有“韵”的内涵而非“调”,我们不能确定每一个入声韵字究竟属于哪个调类,但可以断言它们各有或平,或上,或去的声调,这符合汉语声调应当全方位与各韵配合的音理[1]。
3.从《诗经》押韵来分析入声
分析《诗经》押韵我们会看到:中古为“平、上、去”的字在上古押韵时,或独用、或杂用;中古被定为“入声”的字在上古押韵时却基本上独用。韵字是以韵部相同相近为前提,至于声调,可以相同,也可以不同。诸如:《关雎》第一二章押“鸠、洲、逑’和‘流、求’,都是平声字”之类的说法是脱离押韵的本质的。而入声字的互押,合理的解释只能是:入声是韵而非调。
形声字声符与该形声字、通假字以及诗歌韵字遵循一个统一的原则:那就是音同音近原则。而音近指的主要是叠韵,其次是双声,而不论声调是否相同。按照音同音近原则,平、上、去、入四声在双声叠韵情况下应该是可以通押的,而事实上入声字只与入声字相押,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入声非声,而是与阴声韵、阳声韵对立的一种韵母。夏中易从三个方面,提供丰富的资料,进行了详细的论证,这一结论是令人信服的。
(二)既然得出了入声非声的结论,我们需要将结论运用到实践中去检验,这样就需要对历史上的一些传统说法进行反驳,比如说“保留入声,以及入声短促急收藏、入派三声”。入声非声面对这些说法能否经受住考验,夏中易对这些说法都进行了详细的论述。夏中易采用结合现代物理声学研究方法,以及音位学原理给予了合理的解释。
1.很多语言专著都会提及现代汉语某方言“保留入声”,如:“在以广州话为代表的粤方言和以梅县话为代表的客家方言里,中古入声韵的韵尾系统,即与[-p]、[-t]、[-k]相对立的系统,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成为入声调存在的基础。”这段论述表明:“入声”既是声调之一,又是一种韵类;而“保留入声”经常被用来指保留入声调。自沈约以来,“小学”家们都试图阐明四声究竟是什么,但因局限于科技水平,无法说清,直到近代,才认清了声调的本质。声调的声学本质是音高变化,语音学用调值来构拟声调高低升降的变化[2]。
吴方言
苏州话:阴平44 阳平24 上声52 阴去412 阳去31阴入4 阳入23
阴入同阴平,阳入近阳平。
客家方言
梅县话:阴平44 阳平11 上声31 去声52或42 阴入21或1 阳入4或5
阴入同阳平,阳入同阴平。
通过观察可以发现,这些所谓“入声调”,其调值并无区别特征,既无区别特征,也就不具备独立调类的资格,既然入声不是独立调类,那么说保留入声调就是错误的,应该是保留入声韵。
2.“入声短促急收藏”是明释真空《玉钥匙歌诀》对入声的描写,短促指的是音长较短,急收藏则说明入声有一个特殊的尾巴[-p、-t、-k]。汉语调值所对应的语音物理特征只有音高,不包括音长。而这种说法混淆了声调和韵类两个范畴。这个特殊的塞音韵尾是造成“短促急收藏”的根本,而让人忽略了这类音节中的声调的高低升降情况。入声是韵类,它可以跟不同的调值结合。古入声的本质是韵而非调。
3.夏中易用现代语音学原理揭示了周德清“入派三声”的本质:入派三声不是声调的演变,而是韵类的演变——入声韵变为阴声韵。根据上文对广州话、客家话音调的构拟,我们知道入声韵音节本身也是有声调的,这些声调分别近乎平声、上声、去声各调。音位学原理:如果两个音不能出现在相同的语音环境里,那么,它们就是互补的。如上文以苏州话为代表的吴方言阴入4出现在入声调,阴平44出现在阴声韵和阳声韵音节里,所以4和44只能算一个音位/44/,4和44是一个音位的两个变体。分布在入声韵上的各调应该是属于平声、上声、去声各调在入声韵上的音位变体。南宋时期入声韵的三个塞音韵尾弱化为喉音韵尾-?。到了近古,在以大都话为标准音的中原之音里,入声韵的塞音韵尾完全消失,融入了阴声韵,入声便就此消失了。当然在北方和南方的许多方言里不同情况的还有所保留。总之,入派三声与声调演变没有直接关系。
三、结语
在“入声非声”给大家带来触动之时,有许多学者对此提出了疑问,认为入声是一个声韵混合的概念[3]:入声调和入声韵是两个相辅相成,互相联系的概念,正是因为入声韵以塞音韵尾[-p、-t、-k]结尾,才使得出现了一种发音短促的调类来区别字义的声调,既然入声调可以用来区别字义,那么把入声归于声调也无可厚非。要弄清楚入声是韵类还是调类亦或是韵调的混合概念的问题,我们需要明确两点:声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不应该用现代的看法和标准来对待古代四声。入声非声说直至今日也没有形成定论,需有我们利用更多的资料和新的研究方法进行论证。
总之,夏中易通过严密的逻辑论证让我们对入声有了一个全新的理解,“入声非声”对于音韵学研究以及汉语方言的研究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夏中易积极采用现代科学方法为涉古研究注入新的活力,他敢于质疑,敢于提出新观点的治学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1]夏中易.形声字声符表音功能侧仪[M].成都:成都大学学报(社科版),1992.
[2]夏中易.入声献疑[M].成都:巴蜀书社,2009:1-351.
[3]宋勇.“入声非声”献疑[J].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
(孔祥玉 四川成都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610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