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仁义:守护青山白了头
2015-02-27邓万里
文丨本刊记者 邓万里
34年来,田仁义每次巡山,腰间都别着一把斧头,手里拄着一根棍子,除了抵御野兽外,更多的是让伐木者“知难而退”。
2月18日,除夕,护林员田仁义一个人在深山里过。
田仁义的年夜饭很简单,酸辣椒炒腊肉、白菜煮豆腐。吃完饭后,他爬上山顶,静静地坐在石头上,看山脚下村里绽放的烟花。
这是他在林场里过的第34个春节。
从1981年到2015年,从青春年华到两鬓白发,60岁的田仁义独自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孤寂,把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奉献给了护林事业。
“每一棵树都是我的命”
驱车3个小时从沿河县城到中寨乡,再走2个小时的山路,才到锯齿山林场的核心区域。
“拐弯抹角的荆棘小道让人走得气喘吁吁,可停下来歇息时,看见树上跳来跳去的小动物,又着实让人兴奋。”1981年,田仁义就是怀着这样的感受走进林场的。
1975年,退伍后的田仁义回到了老家中寨乡清塘村,担任民兵连长一职。那个年代,当地村民主要靠伐木为生,锯齿山林场遭大量砍伐。
作为退伍军人,田仁义在村里“爱出风头”,尤其是针对村民的乱砍滥伐,他总是义愤填膺。
“要不你来我们林场吧!”林场的工作人员找田仁义谈了好几次,希望他去做护林员。
“去吧,能在老家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也不错。”父母也支持田仁义去林场上班。
1981年,田仁义正式成为锯齿山林场的一名护林员,当时的工资一个月只有50元。“我当时的想法只是想暂时看护几年。”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深山腹地坚守34年。
锯齿山林场建于1962年,处于沿河土家族自治县、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德江县三县交界处,线长面广,地形复杂,由于边界不清,历年来纠纷不断。
田仁义负责的片区,至今还未通电。当年住的房子也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茅草房。“在深山里睡的第一夜,听着山中传来的各种动物吼叫声,我整夜未睡。”
可第二天起床后,站在山头看着郁郁葱葱的松树林,想想这价值数亿元的国有财产都由自己看护,田仁义做了个深呼吸,下定决心要把林木看管好。
34年来,田仁义每次巡山,腰间都别着一把斧头,手里拄着一根棍子,除了抵御野兽外,更多的是让伐木者“知难而退”。
巡山中的田仁义(田茂瑜/摄)
一个人常年住在深山里,田仁义习惯了孤独简单的生活(田茂瑜/摄)
“尤其是夏季,附近的村民经常夜间来伐木,天晴我就在山头过夜,听到山下有声音,我就不断投石子。”为了护林,田仁义不知与村民闹了多少次矛盾。
“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是我的命,有人伐木,我会和他拼命的。”面对伐木者,面对报复者,田仁义从未动摇过,人人都知道他“脾气很犟”。
除了看林,田仁义还不断造林。锯齿山林场四十八堡工区的很多林木都是他一个人植的。如今漫山遍野的松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我唯一的寄托就是这片林”
锯齿山是武陵山脉的高寒地带,海拔1200多米,常年湿冷。
因为路途遥远,除了备柴米油盐,田仁义很少有时间下山,交际圈越来越小。时间一年年过去,今年60岁的田仁义依然单身。
作为退伍军人,田仁义原本可以找到一份更体面的工作,年轻时还有人主动上门提亲。“我没想到自己会在林场做一辈子,加上那个时候自己有点心高气傲。”
“有遗憾吗?”
“早就习惯了,现在对我来说,唯一的寄托就是这片林,因为我把全部的感情和精力都用在上面了。”
“父母的态度呢?”
“说我傻,可我有我的追求,我的理想就在这山林里。”田仁义说。
沿着不知走过多少遍的山路,一次巡山就是几个小时。想找人说话时,他就面对大山吆喝两嗓子。
最近几年来,附近村寨的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盗伐林木的事情很少发生。最让田仁义神经绷紧的是火灾。
林场边有不少坟墓,每年春节期间都是田仁义最忙碌的时候。只要看到有人去上坟,他都会上前去劝说注意火灾安全。“常常是别人已经下山了,我还在墓地等大半天。”
在防火期,田仁义还用烧过的黑炭在石壁上写一些护林宣传标语。34年来,他管护的责任林区和周边林区没有发生一次森林火灾事件。
一个人在深山中,田仁义什么都得靠自己。
曾经多少次和野兽对峙,靠手中的斧头全身而退。
多少次被大雨浇成落汤鸡,自己熬草药喝。
多少次大雪封山,断了粮食,靠野果垫肚子。
……
然而,更难忍受的是潮湿的气候和饮水的困难。
深山中,春冬季节常是凝冻天气,夏秋季节早晚也阴冷。“每天睡觉之前,都要把棉被放在火堆旁边烤干,睡到半夜就又冰冷了。”
田仁义住的木屋旁有几个小水塘,可水里到处是虫子和树叶。为了喝上干净水,他需要到数公里外的山沟挑水。一路上,蒿草、荆棘布满道路,下沟需要一个小时,上来需要两个小时。
艰苦、寂寞没能击倒田仁义的意志,所有的困难都被他踏在脚下。他总是念叨一句话:“我是一名护林员,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再苦的环境也不怕。”
护林34年来,田仁义多次滑落悬崖,与死神擦肩而过。“每次死里逃生,都更加坚定了我扎根山林的选择。”田仁义说。
“待走不动了才考虑退休”
采访期间,记者跟随田仁义进行了一次巡山。
先到后山顶上,屏住呼吸听了一会,确认山下没有动静后,再顺着山岭,绕到对面山顶。3个小时后,才回到原地。
田仁义现在所住的木屋是20年前一家农户卖给林场的,他去年才搬到这里来住。“以前的茅草屋实在太破烂了,稍微点风雨都挡不住。”
木屋被木板隔开,一间为卧室,一间用来烧火做饭。记者在屋里扫了几眼,除了炊具、木柴和枯黄的蔬菜外,没有其他东西。
“现在住的已经挺好了,至少能避风雨,我觉得很好。”田仁义告诉记者,他的父母都已过世,现在没什么牵挂了。
34年来,田仁义坚守在大山深处,法定的节假日几乎没有休息过,就连大年三十,他都坚持巡山。自从当了护林员后,他就没在家过年。
“以前不回家过年,父母什么态度?”
“开始几年有埋怨,说我太憨厚。后来他们都知道我不会放下林场不管的,就懒得叫我了,再说我不用手机,电话也联系不上。”田仁义说。
林场工作站的站长田景武向记者讲述了一个细节:2014年,田仁义的母亲去世的那天,村里人来山里叫他,找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儿,他去对面山林里巡视去了。
晚上回到住的地方后,工作站的同事才告诉他母亲去世的消息。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田仁义十分自责,但由于林场无人看护,回家把母亲的丧事处理完后,第三天就又匆匆回到了林场,继续他平淡如水的护林生活。
“别看我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只有500元,每个月我能从这500元中节约300元,这些年来每次回家都要给亲人买些吃穿的。”田仁义说。
常人难以忍受的寂寞,田仁义默默承受了。每月工资很低,他也欣然接受。“待哪天实在走不动了,才考虑退休。”田仁义说,唯一的愿望是能有退休金养老。
如今,他管护的这片松林肃穆地伫立在武陵山脉最边远的的崇山峻岭中,构成了一道道天然屏障。(责任编辑/蒋叶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