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政治资本、人力资本与私营企业家参政议政*——一种精英再生的逻辑
2015-02-25靳祥鹏
靳 祥 鹏
初始政治资本、人力资本与私营企业家参政议政*
——一种精英再生的逻辑
靳 祥 鹏
摘要:政治资本、人力资本是私营企业家阶层地位获得的重要前置因素。基于第九次全国私营企业调查数据的实证研究显示,文化精英更容易成为经济精英和政治精英,而经济精英群体中的文化精英和政治精英更容易参政议政。在文化精英、经济精英和政治精英都可以凭借自己的优势地位为子代谋取文化精英地位的背景下,一个文化精英、经济精英、政治精英相互转化、内部相对固化的精英阶层得以形成。这可能是我国权贵资本阶层形成与膨胀的重要原因。
关键词:政治资本; 人力资本; 参政议政; 精英再生
一、引言
所谓“精英”,意指“精选出来的少数”或“优秀人物”(倪星、原超,2011)。他们往往决定着社会转型的界限、安排它的进程并控制它的结果,因此社会转型首先是一个精英转换问题(Kryshtanovskaya & White,1996;黄军甫,2004)。在我国,政治精英和经济精英的融合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首先,中国市场仍处于转型及不断调整阶段,一部分拥有政治权力的人通过下海的方式成为企业家,借助其之前的政治优势,创业成功的机会更大(Rona-Tas,1994)。其次,私营企业家的参政议政也可以带来诸多的经济利益,如获取资源(Faccio,2007)、进入高壁垒行业(罗党论、刘晓龙,2009)、获取非正式制度保护(Li et al.,2006),于是参与现实政治,努力成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或党代表成为中国私营企业家群体的重要特征*以海南省为例,据报道:海南省出席全国政协十一届一次会议的18名政协委员中,非公经济代表人士就有5名,占到总数的27.8%。。虽然中国共产党依然把私营企业家看成是统战对象而非自身权力体系的一部分,私营企业家也主要是在政治上寻求机会以服务于其经济利益(杨可明,2010),但是,随着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推进,作为经济精英的私营企业家的参政议政行为很有可能意味着给予财富变成真正政治权力的机会,对中国将来的政治走向产生深远的影响。事实上,私营企业家的政治参政议政行为受到了社会的极大关注,如《中华工商时报》2003年12月29日评出的2003年“中国民营经济十大新闻”之一便是“民营企业家的政治之舞拉开序幕”,因此私营企业家的参政议政行为有着重要的研究价值。
中国的私营企业家的来源主要有两部分:其一是在市场改革早期,基本上都是来自社会下层群体的人首先参与到市场活动中去;其二是在20世纪90年代,大批来自体制内的干部和知识分子等拥有初始政治资本、更高人力资本的人参与到市场经济中来。这就给我们提出了以下的问题:哪些私营企业家在参政议政,是那些首先参与市场活动、来自下层的群体,还是那些来自体制内的干部和知识分子?若是前者,则体现了精英循环机制,社会阶层处于良性的流动状态;若是后者,则体现了精英再生机制,说明当前社会可能已经形成了一个团结的、合作的、没有分割的精英阶层(郑辉、李路路,2009)。解答这个问题,对理解私营企业家社会地位的获得和我国的社会分层特征有着重要的意义,对把握未来的政治发展方向也有着一定的实践价值。
二、背景与研究假设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私营企业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截止2011年年底,全国实有私营企业967.68万户,同比增长14.45%;总注册资本25.79万亿元,同比增长34.25%;从业人员1.04亿人,同比增长9.94%。它们对改善民生、促进就业及完善市场经济体制起到了巨大的积极作用。私营企业的高速成长造就了一大批私营企业家,成为新兴经济精英:截止2011年年底,我国私营企业投资者人数1985.75万人,同比增长10.69%(黄孟复、全哲洙,2012)。
首先参与到市场中去,并成为私营企业家的群体主要来自于社会下层。Szelenyi(1982)的研究显示:上世纪60年代匈牙利在进行经济改革过程中,激励社会下层的社会群体来经营私有农业,这部分社会群体在此转型过程中获得大量经济利益,形成了社会的私营企业家群体;而拥有政治权力的群体却没有在此次改革中从事私营经济。因此该研究得出结论:在前社会主义国家改革过程中形成经济精英来自于社会下层的群体。Nee(1989)通过对中国福建省农村1984年的情况进行调研,分析提出了市场转型理论(Market Transition Theory),即社会主义市场改革促使权力从当权者手中流向直接生产者手中。也就是说,政体断裂造成政治资本操纵其他资本的能力下降,从而产生新的精英,即私营企业家阶层的兴起意味着精英是循环的。我国私营企业以及私营企业家阶层在体制外的重新兴起似乎印证了市场转型理论的正确性。1981年中共中央及国务院发布《关于广开就业门路,搞活经济,解决城镇就业问题的若干决定》,首次允许个体户雇工。1984年中共中央发布《关于1984年农村工作的通知》,对个体户雇工人数不再限制,实际已经默许私营企业的存在与发展。在这种背景下,中国农村中涌现出了大量的个体户和私营企业主。朱光磊和陈娟(2008)提供的数据显示:到1988年,我国农村从事个体及私营的人员已达到1600万。而在城市,大量返城知青和待业青年,甚至是刑满释放人员因生活压力也走上创业之路,并获得了成功。
然而,我国的私营企业家不仅仅来自社会底层。石秀印(1998)研究发现:“将私有企业家本人及其父亲、最密切亲戚、最好朋友和配偶属于某类职业的比例相加,然后求平均数,将其与全国相应职业者占在业人口的比例比较,可以发现,私营企业家本人及其父亲、最密切亲戚、最好朋友和配偶属于机关事业单位干部、企业干部的人,成为私营企业家的大大超过理论概率。” Rona-Tas(1994)的研究显示:在市场私有化的过程中,干部们借助于自身权力所带来的社交优势,更容易成为私营企业主。这就是20世纪90年代出现的“下海热”:1993年,干部下海达到高峰,仅这一年从机关和事业单位下海的干部、知识分子就达30万人(朱光磊、陈娟,2006)。广东省工商局统计科李科长进行的粗略统计也显示:仅1993年1月1日至2月10日间,在广东省工商局登记注册的243家公司中,属机关干部“下海”的就占2成以上(力子,1993)。2000年后,一些地方为精简机构,又开始鼓励公务员带薪下海,如2003年3月,吉林省某市的1339名干部在“保留身份、保留职务、保留待遇”的条件下“下海”(朱光磊、陈娟,2006)。基于以上分析,有以下假设:
假设1:拥有初始政治资本的人更容易成为私营企业家。
Schultz(1961)认为,具有较高人力资本的劳动力往往能够获得更好的就业机会和更高的收入。Wu(2002)则发现,教育的收入回报在市场部门比国有部门更高。因此,在转型期,高文化程度的人可能放弃国有部门的职位而进入市场。吴愈晓(2010)的研究显示,教育对进入私营企业或个体职业的作用非常显著:有高中或以上学历的人进入该职业类型的净风险率是高中以下学历者的2.12倍。
假设2:高人力资本的人更容易成为私营企业家。
自隋唐至清末,科举一直都是社会底层阶层赖以跻身政治精英的主要途径,使得“学而优则仕”深入人心。同时,高人力资本的那部分人大都进入了统治集团,也就有了唐太宗“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矣”的感慨。即便在乡村,沟通国家权力和基层百姓的乡绅,也大都有更高的文化程度:他们是官员也是学者,他们是掌握了特殊知识的知识分子(费孝通,2006)。因此在传统中国,教育与政治权力之间有着重要的联系,高人力资本往往就意味着手握政治权力。
在社会主义中国,人力资本仍然是一个人成为政治精英的重要前提。技术官僚政治论(technocracy)者认为:工业与科技在现代社会与经济运作中的重要性日益增长,导致政府的主要官员应从具有良好教育背景的技术人员中间选拔。技术官僚政治论没有考虑到忠诚的重要性,因此批评者提出二元精英论,认为政治忠诚与大学文凭在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精英选拔中均产生重要影响。二元精英论并没有否定文化程度的重要性。边燕杰、舒晓玲、罗根(2001)发现,学历对是否成为党员具有显著影响。因此,政党希望通过吸纳高学历人士入党,培养政治忠诚与专业能力兼具的政治精英。张翼(2004)的研究显示:更高教育水平的人更易于进入全民单位(体制内)工作。臧小伟(Zang,2001)的实证结果则显示,许多有才能的知识分子和专家通过中国共产党提供的渠道获得了向上流动的机会,而未能进入权力机构的有才能的知识分子为数不多。当然,上述逻辑对于私营企业家群体依然成立。基于以上分析,有以下假设:
假设3:拥有初始政治资本的私营企业家具备更高的文化程度。
为了获得与政治相连的经济利益,我国私营企业家积极参与政治生活,努力成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或党代表。和共产党吸收高人力资本的人成为国家干部一样,学历同样有利于私营企业家成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或党代表:一方面,高人力资本的参政代表有利于人大、政协和党代会的形象;另一方面,高人力资本的参政代表掌握着科学知识和决策技能,可以高质量地建言献策。实际上,为了提升参政议政能力,全国政协开设有政协委员学习研讨班,其中十一届全国政协5年中就举办了7期,共有来自32个界别的1870位全国政协委员学习和研讨人民政协的重大理论问题和基本知识*《十一届政协委员学习研讨班:那些难忘的人和事》,中国政协新闻网,http://cppcc.people.com.cn/n/2013/0228/c357246-20628543.html。Hongbin Li et al.(2006)的研究也显示:民营企业家拥有更高的教育水平,会显著增加其成为政协委员的可能性。基于以上分析,我们有以下假设:
假设4:高人力资本对私营企业家参政议政有促进作用。
然而在中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或党代表的候选人身份往往需要经过反复酝酿才能确定,而在酝酿过程中政府等掌握权力的机关可以施加较大的影响。所以,私营企业家要参政议政,就必须和权力机关建立起良好关系,学会和权力机关打交道,也必须获得权力机关的信任。
企业家的初始政治资本可以被看作是企业家的一种异质性资源,这种资源会对企业的发展产生质变的作用,使得这些企业家的企业区别于其他企业。在转型经济中,拥有初始政治资本的私营企业家非常了解政治关系模式运作的过程,耳濡目染“关系—资源”的经营模式。同时,企业家过往在党政事业单位、公有制企业工作时的同事和朋友可能仍然拥有强大的政治运作能力,通过相互之间的提携,企业家更加容易建立和政府之间的政治网络(Xin K & J Pearce,1996)。实际上,企业家与权力机关领导人之间的私人友谊使他们有着更多的信息优势,可以更容易了解到诸如参政议政名额、所需资格、竞争对手情况等信息,即如果初始的位置越好的话,那该行动者就越可能建立更好的社会网络和资本,从而获得更高的地位(Nan Lin,2001)。实证研究也显示,权势是私营企业家能够参政议政的一个重要基础:企业家父母的领导干部身份使其更可能参政议政(陈钊、陆铭、何俊志,2008)。
从权力机关的角度出发,在选择参政议政人选的时候,政治可靠性扮演着一个重要角色(Hongbin Li et al.,2006)。在中国,向党、国家及社会主义制度宣誓效忠是一个人成为干部的最基本条件。在这些人成为干部后,仍然需要持续地显示自己的忠诚并未改变,才能获得体制内的晋升机会(余洋,2010)。这种倾向一直存在,尤其是改革初期,国家在用人方面仍然遵循着“革命化”的标准,而老革命的子女“根正苗红”,所以纷纷成为重点提拔的对象,于是从前的政治精英在实现经济成功后也更容易继续在政治系统中实现“再生产”。而那些原来不是政治精英的经济精英,即便在市场中获取成功后,仍然很难被政治系统吸纳,成为新政治精英(王安华,2011)。实证研究也显示,有共产党员身份的私营企业家更可能参政议政(陈钊、陆铭、何俊志,2008)。从这一点来看,对于那些拥有初始政治资本的人来说,他们曾经拥有干部身份,在政治上更为可靠,因此也更容易获得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或党代表等头衔。基于以上分析,我们有以下假设:
假设5:初始政治资本对私营企业家参政议政有促进作用。
三、研究设计
1. 数据来源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我国第九次全国私营企业调查数据库。该数据库由中央统战部、全国工商联、国家工商总局和中国民(私)营经济研究会在2010年对全国私营企业抽样调查获得。本研究通过数据过滤,剔除掉改制企业以及人数小于8人的企业后,共获得有效样本2088家企业。
2. 测量指标
(1)参政议政(Pc)。私营企业家的参政议政主要指的是私营企业家获得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或党代表的政治身份。对于参政级别,人们大都以所获得的政治身份的等级来刻画,即如果企业家是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或全国党代会代表则代表参政级别最高,省级次之,依此类推(胡旭阳,2006;陈钊、陆铭、何俊志,2008)。在本研究中,如果企业家是国家级别的政治代表身份则赋值为5,省级则赋值为4,地市级则赋值为3,县级则赋值为2,乡镇级则赋值为1,若未获得政治代表身份则赋值为0。
(2)初始政治资本。我们可将国有和非国有作为再分配和市场的两个体制群,前者称之为“体制内”,后者称之为“体制外”(边燕杰、李路路、李煜、郝大海,2006)。拥有在体制内职位的人已经获得了现有政治系统的认可,更容易和现有权力机关建立关系,体现出一定的政治权力。该变量通过是否在国有就业部门工作过进行测量。具体来说,本研究给出两个虚拟变量来衡量:其一称之为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经历(Govexper),即若私营企业家曾经在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过则赋值为1,否则为0;其二称之为国企工作经历(Soeexper),即若私营企业家曾经在国企工作过则赋值为1,否则为0。
(3)人力资本(Edu)。教育是个人进行人力资本投资最重要的途径,因此也是衡量一个人人力资本高低最重要的指标。本研究以受教育程度来刻画私营企业家的人力资本:若私营企业家拥有大专、本科或研究生学历的则为高文化资本组,并赋值为1,若私营企业家不拥有上述较高学历则为低人力资本组,并赋值为0。
(4)控制变量。本研究的控制变量包括企业年龄(Firmage)、企业家持股比例(Shareholder)、企业规模(Lnstaff),以及企业家个人特征,包括企业家性别(Sexual)及年龄(Age)。
四、实证检验与结果
表1给出的是Govexper和Soeexper两个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从表1可以看出:Govexper均值为0.11,说明私营企业家中,11%拥有在党政机关或事业单位的工作经历;Soeexper均值为0.26,说明26%的私营企业家拥有国有企业工作经历;Edu均值为0.615,说明61.5%的私营企业家拥有专科及以上学历,属于高人力资本群体。
表1 初始政治资本和人力资本的描述性统计
注:N=2088。
和全国的劳动人口比起来,这三个比例都显得比较大。若有无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经历的人成为私营企业的机会均等,那么样本中有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经历的企业家比例应和全国党政机关、事业单位从业人员占就业人口的比例具有一致性。图1给出了样本企业中在各个注册年份里有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经历的企业家比例和全国党政机关、事业单位从业人员占就业人口的比例*因数据所限,本研究只给出了1995—2009年全国党政机关、事业单位从业人员占就业人口的比例的数据。。我们可以看出,全国党政机关、事业单位从业人员占就业人口的比例大致在3%—6%之间,然而对于样本企业来说,有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经历的企业家的比例在大多数年份都在10%左右,明显大于3%—6%。事实上,正如表1所反映的,样本中有11%的私营企业家拥有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经历,同样显著大于3%—6%*可以通过对两个相互独立的二项总体的等价性检验来检验两个比例是否一致。限于篇幅,本研究并不一一检验。。这说明,和其他人比起来,有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经历的人更容易成为私营企业家。
图1 各注册年份有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经历的比例
与样本中有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经历的企业家比例一致,图2显示样本中各注册年份里有国企工作经历的比例也大大高于全国国企职工占就业人口的比例;同时,表1也反映出,样本中有26%的私营企业家拥有国企工作经历,同样显著大于图2中所示的全国国企职工占就业人口的比例。这说明,和其他人比起来,有国企工作经历的人更容易成为私营企业家。以上的分析为假设1提供了实证支持,即拥有初始政治资本的人更容易成为私营企业家。值得注意的是,拥有初始政治资本的私营企业家比例呈抛物线分布,并和总体的比例逐渐接近,其可能的原因在于体制内人员的带薪下海明显有碍公平,引起社会的普遍关注,使得中央开始明确禁止公务员带薪下海*如2004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发布《关于党政领导干部辞职从事经营活动有关问题的意见》《对党政领导干部在企业兼职进行清理的通知》两个文件。,由此体制内人员的下海潮受到抑制。
图2 各注册年份有国企工作经历的比例
图3给出的是各注册年份样本中高人力资本私营企业家的比例和全国就业人口中高人力资本人口的比例。图3显示样本中各注册年份高人力资本的私营企业家的比例大都在50%以上,表1也显示样本中有61.5%的私营企业家拥有专科及以上学历,都显著大于当年全国就业人口中高人力资本人口所占的比例——这个比例基本维持在10%以下。这个结果说明,和低人力资本的人比起来,高人力资本的人更容易成为私营企业家,为假设2提供了实证支持。
图3 各注册年份高人力资本人数的比例
表2给出的是初始政治资本与人力资本的卡方分析结果。Edu与Govexper和Soeexper之间的Phi系数均为正,且在0.01水平上显著,说明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经历、国企工作经历都与高文化程度密切相关,即高人力资本有利于个人进入体制内工作积累政治资本。
进一步地,我们对变量“Edu”重新编码:如果是小学及以下则赋值为1,初中则赋值为2,高中、中专则赋值为3,大专则赋值为4,大学则赋值为5,研究生则赋值为6,然后以是否拥有初始政治资本分组做T检验。表3显示,Govexper=1组和Soeexper=1组的变量“Edu”的均值分别显著大于Govexper=0组和Soeexper=0组,说明拥有初始政治资本的私营企业家的人力资本要显著高于不拥有初始政治资本的私营企业家。总的来说,卡方检验和T检验均为假设3提供了实证支持。
表2 人力资本与初始政治资本的卡方分析结果
注:N=2088。
表3文化程度与体制内工作经历的T检验结果
注:N=2088。
表4给出的是私营企业参政议政情况的描述性统计。表4显示,总计有52%的私营企业家拥有各种参政议政头衔,说明私营企业家的参政议政已经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不过,我们也可以看出,私营企业的参政议政主要集中在地市级以下,高级别的参政议政头衔还是相对比较少。
表4 私营企业家参政议政情况表
注:N=2088。
表5给出的是初始政治资本、人力资本与私营企业家参政议政的回归结果。正如表4中所显示的,有48%的私营企业家并没获得参政身份,另外对参政议政的赋值显示出了级别的高低,因此本研究采用Ordered Logit模型进行估计。如表5显示,M1中只有控制变量;M2在M1的基础上放入变量“Edu”,即探寻人力资本对私营企业家参政议政的作用;M3在M2的基础上放入变量“Govexper”和“Soeexper”,即探寻初始政治资本对私营企业家参政议政的作用。M2的结果显示,Edu的系数为正,在0.01水平上显著,说明高人力资本对私营企业家的参政议政有促进作用,为假设4提供了实证支持。M3的结果显示,Govexper和Soeexper的系数均为正,在0.05水平上显著,说明初始政治资本对私营企业家参政议政有促进作用,为假设5提供了实证支持。
前文已经证实了高人力资本的人更容易获得体制内职位,积累初始政治资本。综合M2和M3的结果,我们可以推断:初始政治资本实际充当人力资本和参政议政之间的中介变量,起到部分中介的作用,由此形成“高人力资本→初始政治资本→参政议政”的逻辑。值得注意的是,M3中Govexper、Soeexper两变量的系数相对较小、显著性相对较低,其中M3中govexper的系数为0.226,Soeexper的系数为0.182,且前者的P值为0.097,后者的P值为0.069。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在于,在M3中体现出来的初始政治资本对私营企业家参政议政的影响实际是其背后的高人力资本在起作用,也即私营企业获得参政议政身份的原因主要在于人力资本更高,而不是附着在初始政治资本背后的权势。由此看来,私营企业家的参政议政主要意味着他(她)有更高的人力资本,而不是政治权势——Li et al.(2007)就认为,政治身份首先可能是个体能力的一种体现。
表5 Ordered Logit模型回归结果
注:*,**和***分别表示在0.1,0.05以及0.01的水平上显著。括号内数字为标准误。N=2088。
五、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讨论了改革开放以后,初始政治资本、人力资本对个体成为私营企业家以及成为私营企业家后参政议政的作用。实证研究显示:第一,有初始政治资本和高人力资本的人更容易成为私营企业家;第二,高人力资本的人更容易获得体制内职位,以积累政治资本;第三,对于私营企业家群体来说,初始政治资本和高人力资本对他们的参政议政有促进作用。若将高人力资本的人定义为文化精英,私营企业家定义为经济精英,拥有体制内职位的人定义为政治精英,将进入市场后获得参政头衔的人定义为政治经济精英,则实证结果可以有另外一种解读:文化精英更容易成为经济精英和政治精英,同时,在经济精英群体中的文化精英和政治精英更容易成为新的政治经济精英。在这个逻辑中,人力资本无疑是关键;谁成为文化精英,意味着他(她)就有能力在精英阶层内转化为政治精英、经济精英,或者两者兼备。因此文化精英实际又是“准”政治精英和“准”经济精英,这体现的是精英再生的逻辑。若文化精英本身不体现精英再生的逻辑,则文化精英大量来自社会底层,于是整个精英阶层也将体现出精英循环的逻辑。然而,父亲的职业地位和受教育水平直接影响到子代的教育水平,现有的教育制度实际成为了精英和社会结构代际再生产的中介(李路路,2003;张翼,2004;郑辉、李路路,2009),由此文化精英、经济精英和政治精英都可以凭借自己的优势地位为子代谋取文化精英地位,使得一个文化精英、经济精英、政治精英相互转化、内部相对固化的精英阶层得以形成(如图4所示,其中实线箭头表示代内转化,虚线箭头表示代际传递)。
阶层固化使得弱势群体难以获得应有的政治和经济待遇,而对于既有的精英阶层来说,他们可以通过代际传递和代内转换获得累世把持政治、垄断经济的权力。同时,文化精英、政治精英和经济精英的联盟可能是我国权贵资本形成与膨胀的重要原因:高人力资本无疑使得政治精英和经济精英把持政治和垄断经济更具合法性,而经济精英可以通过满足政治精英的经济需求以换取政治权力为某些特定的经济利益保驾护航。
[参考文献]图4不同精英之间的转化、传递路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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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海文;责任校对:杨海文,许玉兰】
中图分类号:D0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9639(2015)02-0152-10
作者简介:靳祥鹏,中山大学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广州510275)。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 “私营企业政治关系结构、收益结构与治理特征研究:基于先赋性、后致性视角”(71272204);广东省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先赋性、后致性政治关系对广东私营企业经营的影响”(S2011010001771)
收稿日期:*2014—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