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育行为看农村妇女的家庭地位——基于江西X村的研究

郭　镜，杨佳佳

(1.芜湖职业技术学院 公共管理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6；2.安徽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从生育行为看农村妇女的家庭地位——基于江西X村的研究

郭镜1，杨佳佳2

(1.芜湖职业技术学院 公共管理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6；2.安徽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摘要：通过对农村妇女生育行为及其家庭地位的个案访谈，发现从农村妇女的生育行为，主要是生育孩子的数量和性别，已经无法准确判断她们的家庭地位。即生育行为与妇女的家庭地位之间的联系正在弱化甚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包括妇女的性别意识、经济独立性、知识水平等多方面因素。因此，提高农村妇女家庭地位的途径也变得多样化，其中，增强农村女性自身素质显得尤为重要。

关键词：农村妇女；生育行为；家庭地位

一、理论框架和研究方法

生育行为是由个人的生育意愿、家庭条件和社会经济发展状况、文化传统，以及国家生育政策等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1]，主要包括引产行为、生育孩子的数量以及性别三个方面。在调查中笔者主要通过生育孩子的数量、孩子的性别两个指标来测量生育行为状况。

随着国内对妇女家庭地位研究的进一步深入，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研究所在1990年代研究“当代中国妇女地位”时，给妇女的家庭地位下了一个定义，即妇女的家庭地位是妇女在家庭中享有威望和拥有与控制家庭资源(物质资源和人力资源)的权力[2]。它反映了女性和男性在家庭中权利的分享和决策的平衡程度。在界定农村妇女家庭地位的含义时，为突出农村妇女的特殊性，笔者在参照上述定义的同时结合当地人民的理解，将农村妇女的家庭地位定义为包括个人自主权和家庭重大事务决定权两方面的妇女权力。个人自主权的拥有程度由妇女在购买个人用的高档商品、在外出打工的事情和在是否可以拿钱给自己的父母三件大事中的决策权来体现，而衡量家庭重大事务决定权的指标包括在管理钱财、从事什么生产、买建房子、购买高档商品、生育、孩子的升学就业、借贷款七项家庭重大事务的决策权力[3]。

笔者采用个案访谈的方法，选取江西省X村作为调查对象，该村庄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农业社区，地处江西南部，民风淳朴，由于地处丘陵地带，耕地面积较少，农业以种植水稻为主，从地理意义上，该村是由住房聚居而形成的一个自然村落。根据第六次人口普查结果，该村共有458户，总人口1 640人，其中女性656人，男性984人。

二、农村妇女的生育行为及其家庭地位的描述与分析

按照农村传统的看法，妇女只生女儿会让人看不起，甚至让整个家庭遭受轻视的眼光。如果只生一个女儿，那就意味着这个妇女在家中将不受重视，无足轻重。这是因为自父系时代以来中国就是个男权社会，女性要想获得家庭地位只得母凭子贵。当然，这和中国的生产力状况与思想教育水平也是紧密联系的。因此，在经济发展、教育水平得到极大提高的现代社会，只生育一个女儿的妇女在家庭中也可以获得认可和尊重，她们也是家庭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决定着家庭中的大小事务。

案例一：女，36岁，已婚，有一女孩，在家做小生意。

“我老公是小学老师，按计划生育政策我们只能生一胎，所以，我只有一个女儿。其实，要生还是有办法的，无非就是多花点钱，但问题是我自己并不想再生，小孩有一个就够了，干嘛非得要生儿子呀。我老公尊重我的意愿，家里人也没说什么。家里的平常小事都是我来拿主意，我老公不管，他也懒得管。大事嘛，我老公都要和我商量着一起决定。就像去年我们在县里买了套房，然后又把这里那刚建好不久的房子给卖了的事，都是我们俩一起商量的，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他一个人说了算。女儿现在读了个师范学校，当初给女儿提建议的时候，我是觉得女孩子出来当个教师挺好的，既轻松又稳定，所以我让女儿去读师范学校，出来后就当个老师。我呢，现在就在这小学旁边跟人合伙开个小卖部，卖点零食，挺轻松的，一年下来也能赚到一万多块钱。但我也是个喜欢玩的人，放假的时候我就住县里，经常去逛街买衣服，要么就打打麻将。我比较喜欢打扮，所以会买一些比较好的漂亮的衣服，这方面我老公不怎么管的。”

可见，农村妇女正慢慢从母凭子贵的家庭规则中解脱出来。孩子的多少不再决定妇女家庭地位的高低，儿子更不再是赋予妇女尊重和权力的唯一指标。笔者认为这种本质的转变与人们逐渐开放的思想存在因果关系，当然，这一结果也必然是各方面条件共同促成的。从案例中可以看到，在各方面条件中农村妇女自身经济实力的增强是确立家庭地位最重要的因素。该妇女的年收入达到一万多元，这对于一位农村妇女来说是非常高的。因此，可以说具有独立的经济来源，也就意味着拥有独立的人格，意味着其对家庭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可见，经济是构建上层建筑的基础这一定律在家庭中同样适用。一个女人在家庭经济中占有一定的地位，她在家庭中就会得到相应的威望、权力。由此可知，经济独立在提高妇女家庭地位的过程中突显出比生育儿子更加重要的作用。

案例二：女，45岁，已婚，有三个女孩，在家务农。

“我老公是个农民，他爹妈也都是农民，之所以生了3个女儿，就是一直想要生个儿子，可是老天不长眼哪，生了三胎都不是个儿子。因为实在养不起，第二个女儿小时候就送给了一户有钱人家，直到10岁的时候家里条件好点了才又接回来，一直觉得愧对她。这几年家里的开支都靠老公在外面开车给人送货，累是累，可也比种田挣得多，我就在家种点地。因为我没生到儿子，以前在村子里经常被人看不起，家人都抬不起头。有一年分山头的时候，有些村里人以我家没儿子的理由就想白白地霸占我家的山头，真是太欺负人了。因为老公经常在外面开车，所以，平常的家庭事务都是我做主。但是，大一点的事那都得我老公拿主意，首先是因为我就小学知识水平，大一点的事我根本不懂，再有就是我没生到儿子，确实给家里带来了很多白眼，老觉得愧对老公，所以家里的大事我也不管，都让老公决定，不能让他在外面抬不起头，回家来还没地位不是？就比如说前几年，老公想出去跑车赚钱，他想买辆货车，这事我一点都不懂，他自己有划算，所以最后都是他自己做决定买了辆货车，后来又把那车给卖了。去年，他还买了台二手电脑回来。我问他自己又不会用，买电脑干嘛？他说不会才要学呢，后来我也懒得问了。其实，他对我挺好的。虽然家里没什么钱，可是一到过年过节，他都总叫我自己去买些新衣服穿，只是我自己不舍得花那钱。他对我父母也挺好的，过年过节的时候，他也会叫我自己决定拿多少钱给我父母，他基本上没有意见。总的来说，我觉得家里挺好的，对我自己的家庭地位还是比较满意的。”

从上述访谈了解到，过去，农村人的确存在重男轻女的观念，没有生育儿子的妇女在村里没有地位，但这并不等于她们在家庭中也没有地位。访谈案例中可看到，该妇女的确曾因为只生育了3个女儿而备受村里人的奚落，甚至使整个家庭的社会地位下降，然而，她在家庭中却能得到老公的尊重和信任。她在家庭日常事务中具有决定权，也拥有个人消费自主权和资助父母的自由抉择权。虽然，在重大家庭事务的处理方面她没有过多的参与和决策，不是因为没有权力，而是她认为自己不适合在大事方面做决定。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自身缺乏决策和领导的能力，追根到底也就是知识水平太低的缘故。由此可见，当下的农村存在家庭地位低下的妇女，但她们不是因为没有生育男孩，也不是因为被剥夺了当家作主的权利，而是因为，首先，她们没有争取女性自主权的意识，其次，她们不具备与现状抗争的能力。所以说，增加生育行为有效性并不是提高当代农村妇女家庭地位的最佳途径，笔者认为增强妇女自身的男女平等意识，并充实她们的各方面能力才是最根本的解决之道。

一直以来，越穷的农村孩子越多，就是因为在这里生育儿子的愿望最为强烈，而女人承担着人类再生产的特殊重任[4]，这也是女人在家庭中存在的唯一价值。女性担负起繁衍后代的艰巨任务是伟大的，而在过去这却使之在社会竞争中处于不利境地，因为她们只能依靠生育儿子来提高其地位。随着外部环境和农民自身条件的改善，对农村妇女不利的形势是否还存在，儿子又是否一定能给她们带来福音？

案例三：女，55岁，已婚，有两个男孩，在家务农和打零工。以下是笔者和被访者(甲)的谈话内容，当时被访者老公(乙)也在现场。

甲：“我农忙时和老公在田地里干活，农闲时就到处找点临时活打点零工，一年大概挣个2 000块钱。我曾经有2个儿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大儿子自己想不开先“走”了，让我们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笔者：“你家里有固定电话，为什么自己还买个手机呀？”

甲：“我本来说今年去县里面找点事做，所以想说买个手机带身上用。”

笔者：“那是你儿子给你买的还是你自己买的呀？”

甲：“我自己到街上的手机店里买的。”

笔者：“你想出去县里面做事，那你老公一个人在家，要自己做饭吃啊。”

乙：“出去做什么咯出去，还是待在家里哦。”

甲：“有事做的话我是要出去哦，我才不要待在家里，又毛什么事做，还赚不到钱。”

笔者：“怎么今年没养猪卖咯？”

甲：“5月份把猪卖掉了，但那时的种小猪比较贵的，我觉得养了不划算就没再养。”

笔者：“怎么不买个电饭煲，做饭几方便，省得每餐还要用柴烧饭。”

甲：“用电饭煲做饭一天起码花掉我4毛钱的电费，我现在1个月才用6毛钱电，我们现在是能省则省。”

笔者：“陈盛(被访者的小儿子)又去泉州打工啦？”

甲：“是哦，前几天我还打电话想叫他回来去县里面做铝合金，就是他厂里不肯让他回来。那厂长是自己‘家里人’，说是肯定不会亏待我儿子，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叫他回来，就让他在那做吧。”

笔者：“陈盛在外面这么多年了，寄钱回来了没有哦？”

甲：“在泉州那两年是赚到了些钱，也寄回来了一些。可是在东莞那几年也就他爸爸过60岁那年寄了600块钱回来，这钱还没用一分，没过多久又打电话回来说几百块钱被偷了，那我就说把他给他爸爸的那600块钱寄还给他。”

甲：“对了，上次小瑛的爸爸帮我老公办养老保险，因为以前没交保费，所以要一次性交3万多的保费才可以领到养老金，当时幸亏小瑛的爸爸帮我们垫了3千多，我把我们自己以前存到的1万多块钱全部拿出来才凑够了交保费，不然现在我老公也领不到1个月920元的养老金。”

该被访妇女在生产、购买高档商品、孩子就业和借钱投资等家庭重大事务中发挥着决策者的作用，她是家庭的主导者。那么，她在家庭中的绝对权力是因为生育了2个儿子吗？不是的。笔者分析其实是在客观条件的“帮助”下，她才能够在家庭中树立威信和地位。首先，她丈夫的经济能力较低，一直是个低保对象，这使家庭男权制的实行缺乏经济基础。其次，她丈夫的知识水平和生活能力都较低，不具备作为一个领导者的基本素质和实力。最后，在男人不能当家的情况下，凭借被访妇女刚烈的性格必然担负起管理和领导家庭的责任。由此可见，妇女在家庭中占据统治地位的情况是存在的，并且还不是由生育儿子的原因决定，而是其他多方面因素综合作用而成。

案例四：女，60岁，已婚，有两个男孩，在家务农。

“我嫁给我老公都近40年了，现在孙女都上初三了，老公是个小学老师，也快退休了。其实，我跟我老公关系并不好，这越老越没话讲。反正家里什么事都他说了算，我插不上话，我也不想插话，管他怎样。他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吼、骂，还经常动手打人，我一直忍着，到现在已经忍了他几十年了，可他这老了也没一点改变。反正，现在碰到什么事，他也懒得跟我说，都他自己解决，我不管。”

从访谈中我们可以了解到，被访者与丈夫的关系很不融洽，这对于两人之间的平等沟通必然会产生巨大的阻力，甚至使之成为不可能的事，如此也必然会影响我们准确判断被访妇女真实的家庭地位状况。但是，笔者注意到，被访者的老公脾气暴躁，而且有暴力倾向，能够看出妇女在家庭中不受配偶的尊重。这不仅会削弱妇女在家庭中的威望，对女性家庭权力的实现也会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4]。譬如，该案例中被访者对家中大小事务不问不管，并不是因为她的管理权力被剥夺了，其实质是在消极地应对丈夫的恶劣行为。不过，从她的描述中至少可以断定，该妇女并没有因为生育了2个儿子而获得较高的家庭地位。

通过以上描述与分析，得到如下结论：农村一直以来存在的男孩偏好的生育价值观正在弱化，农村妇女的家庭地位无法仅仅以生育孩子的数量和性别来衡量。换言之，即从农村妇女的生育行为看她们的家庭地位是不可靠的，这是因为当下农村妇女的家庭地位受到多重因素的共同影响。其中，妇女的性别意识、经济独立性、知识水平等因素的重要性正慢慢突显并且占据主要地位。

参考文献：

[1] 孔星星.农村已育妇女生育意愿及生育行为的调查与思考[J].山东省农业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09(5):13-16.

[2] 顾玮玮.双重压力:当代中国妇女家庭地位的新困境[J].常熟理工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11):42-45.

[3] 徐安琪.夫妻权力和妇女家庭地位的评价指标:反思与检讨[J].社会学研究，2005(4)：134-245.

[4] 徐安琪.夫妻权力模式与女性家庭地位满意度研究[J].浙江学刊，2004(1):208-213.

杨佳佳(1988-)，男，河北衡水人，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硕士研究生。

Observing the Rural Women’s Family Status from Their Reproductive Behavior: A Case Study of X Village of Jiangxi

GUO Jing1, YANG Jiajia2

(1.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Wuh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Wuhu 241000, China;

2.School of History and Sociology,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241000, 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interviews with rural women about their reproductive behavior and family status, it is found that it is difficult to determine family status of rural women accurately through their fertility behavior, that is, the number and gender of their children. That is to say, the link between fertility behavior and family status of women is weakening or even disappearing, which is replaced by their gender awareness, economic independence, knowledge, and so on. Therefore, there are diverse ways to improve rural women’s family status, of which enhancing the quality of rural women themselves is particularly important.

Key words:the rural women; fertility behavior; family status

中图分类号:C91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2463(2014)02-0092-04

作者简介：郭镜(1983-)，女，安徽淮北人，芜湖职业技术学院公共管理学院讲师。

收稿日期：：2013-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