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方言腔普通话语法謭论＊

郄远春

（西安工业大学 人文学院，西安710021）

方言腔普通话是指人们所说的带有方言色彩的普通话．也有人称之为“地方普通话”、“椒盐普通话”．这种普通话在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特征，但在同一方言区所表现的特征大致相同．方言腔普通话的特征在语音、词汇、语法等语言要素上都有表现．语音、词汇的表现较为明显，语法的表现则比较隐蔽．正因为此，研究者在研究方言腔普通话时，多关注其语音、词汇问题，而较少注意到语法问题．事实上，语法是人们遣词造句必不可少的东西．正是有了语法，人们才可以根据有限的格式和结构规律进行类推，从而有效地学习和使用语言．儿童学习母语如是，方言区的人学习普通话也如是．如若不能正确地掌握普通话语法，即便所发的音都是普通话标准语音，所用的词都是普通话标准词汇，仍能让人听出方言味来．因此，方言区的人在学习普通话时，绝对不能忽视了普通话语法知识的学习；研究方言腔普通话时，更不能不重视方言腔普通话的语法特点．

关中地处陕西中部渭河平原，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自然经济区．区内有西安市、宝鸡市、咸阳市、渭南市和铜川市及其所辖的44个市县，是中原官话关中方言片的主体［1］．中原官话关中方言片不仅包括今天的关中地区，还包括陕南和陕北个别地区以及（黄）河汾（河）谷地的方言，其范围大小与古代通称的“关中”相当．文中所指“关中方言”以地域为界，只限于今天关中地区之方言．

关中方言是传承几千年关中文化的载体，在中国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作为国家通用语使用．普通话源自官话，与关中方言可说是一脉相承，如同一棵树发出的不同枝桠，两者同源，但又各自发展，既有相当多的共同点，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因此，关中方言区的人在说普通话时常容易将某些方言成分误认为是普通话成分，从而说出带关中方言色彩的普通话，这就是“关中方言腔普通话”．目前对于关中方言腔普通话的研究，大多局限于描写和分析其语音、词汇现象，还没有人专门就语法问题进行探讨．文中拟在分析关中方言腔普通话语法特点的基础上，探讨关中方言腔普通话形成的原因，进而对如何提高关中方言区人们用普通话交际的能力提出对策和建议，使方言腔普通话研究更具有针对性和社会意义．

1 构词法

汉语的词从构造上可以分为两类：单纯词和合成词．单纯词是由一个语素构成的，合成词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语素构成的．构词法主要指的是语素构成合成词的方法．汉语合成词由以下三种方式构成：派生式、重叠式和复合式．

关中方言与普通话同源，两者的构词方式大体相同；但关中方言与普通话毕竟有很多差异，这又造成了二者在具体构词时有别．而这种差异正是关中方言腔普通话的一个重要表现．

1．1 派生式

在合成词中，具有词汇意义的语素叫词根语素；不具有实在的词汇意义而只用来构词的语素叫词缀语素．由词根语素加词缀语素构成词的方法叫派生法，用派生法构成的词叫派生词．与普通话相比，关中方言腔普通话派生构词具有明显的特点，主要表现在：

1）有一批单音节方言词缀

普通话中，派生构词方式不占优势，单音节词缀数量有限；关中方言腔普通话由于受到关中方言的影响，有一批单音节方言词缀存在．如：

～活：热活 软活 松活 受活 试活

～实：皮实（能吃苦、不怕疼）牢实（牢固、坚固、稳固）瓷实

～皮：啬皮（抠门、小气）

～气：贫气 老气 硬气

～兮：脏兮 粘兮

～怂：瞎怂（坏家伙、坏人）瓜怂

圪～：圪梁（土梁）圪垴（小土丘）圪拧（拧，动弹）圪爪（爪：一～葡萄）圪吱

各方言词缀的构词能力不尽相同．如：“～实、～皮、～气、～兮”等语素常用作形容词词缀，“～怂”常用作名词词缀，“～活”既可作形容词词缀也可作动词词缀，“～圪”可构成名词、动词、量词、象声词等多种词类．

2）具有丰富的叠音后缀

关中方言中，叠音后缀常与形容词性词根结合构成形容词．如：

-哇哇：冷哇哇 白哇哇 老哇哇 咸哇哇 厚哇哇烂哇哇

～兮兮：可怜兮兮 脏兮兮

～嘟嘟：肥嘟嘟 粉嘟嘟 瓷嘟嘟

～啪啪：黄啪啪 粘啪啪

～啦啦：大啦啦 黄啦啦 血啦啦

～塌塌：松塌塌

～粑粑：软粑粑

～出出：光出出

～帮帮：硬帮帮

～铮铮：新铮铮

～腾腾：实腾腾

～碌碌：黄碌碌

～囊囊：白囊囊

关中方言中，由词根加叠音后缀构成的叠音词数量不少，使用频率很高，具有极强的修辞效果和表现力．如：

这几天下雨，冷哇哇的，一点都不想出门．（冷哇哇：形容天气很冷）

你看你，弄得身上脏兮兮的，还不赶紧去洗洗！（脏兮兮：形容身上很脏）

他的脸白啪啪［phia55］的，难看死了．（白啪啪：非常苍白）

这娃长得瓷嘟嘟的．（瓷嘟嘟：结实）

他踩了一脚屎，黄啦啦的，把人（都）能脏死了．（黄啦啦：形容屎的颜色）

叠音后缀加上词根构成的形容词在语句中使用时，一般要在词语末尾加上语气词“的”，表示“……的样子”．常作补语，有时可作谓语．如在上述例子中，只有在“他的脸白啪啪的，难看死了”一例中作谓语，在其他几例中皆作补语．

3）“子、儿”缀构词情况复杂

“子、儿”是现代汉语常用词缀，在关中方言和普通话中使用非常广泛．若将关中方言和普通话“子、儿”缀构词相对比，可发现两者的对应关系异常复杂，有一些在普通话中以“子、儿”缀构词的，在关中方言却不是，如：

A．～子：

普通话：车子 鞋子 绳子 笛子 房子

关中方言：车 鞋 绳 笛 房

B．～儿：

普通话：空儿 盆儿 花儿 门儿 地儿 桃儿

关中方言：空 盆子 花 门 地 桃

还有一些在关中方言中用“子、儿”缀构词的，在普通话中却不用．如：

A．～子：

普通话：纽扣蒜苗小鸡翅膀傻瓜女孩屁股

关中方言：纽子 蒜苗子 鸡娃子 膀子 瓜子 女子尻子

B．～儿：

普通话：枣 筋

关中方言：枣儿 筋儿

由此，让人难以分清哪些是普通话词，哪些是方言词，故方言区的人在说普通话时，常误将方言词当做普通话词汇使用．

1．2 重叠式

有的合成词是用重叠构词语素的全部或一部分的方式构成的［2］．按音节和语素先后排列的差异，常见的汉语重叠构词方式有如下两类：单音节语素重叠、双音节语素重叠．关中方言单音节语素重叠方式非常独特，而双音节语素的构词方式与普通话基本一致，故本文主要介绍单音节语素重叠．

关中方言中，名词、动词、形容词、量词、代词等单音节语素均可重叠构成新词，但比较有特色的主要是如下三种：

1）名词性单音节语素重叠

名词性单音节语素重叠构成的新词（“AA”式），常有小称或喜爱的作用．有时，还可在“AA”式后面加上“儿”，其意思与“AA”式相同．如：

桌桌／桌桌儿 瓶瓶／瓶瓶儿 罐罐／罐罐儿

蛐蛐／蛐蛐儿 本本／本本儿 纸纸／纸纸儿

若“AA”式表小的意味不够强烈，可在其后加“子”缀，如：

盆盆子口口子豁豁子洞洞子套套子车车子虫虫子

棍棍子皮皮子瓤瓤子影影子铲铲子蛋蛋子牛牛子

至于为什么在“AA”式之后加“子”缀而非其他成分，邢向东、蔡文婷在《合阳方言调查研究》中这样解释：由于AA式表小色彩受到磨损，所以，人们就通过叠加“子”缀来强化这种格式的表小色彩，因此，关中以及大多数西北之所以创造方言AA子式，当是出于表义的需要．在关中方言中，AA子式是小称义最强烈的重叠名词［3］．“AA子”常见于成年男子口语中．

并不是所有的“AA”“AA儿”“AA子”式都有小称义．如下面两组词：

A组：边边、头头、面面

B组：尖尖／尖尖儿、毛毛／毛毛儿

A组词主要由表处所、方位等义的名词性单音节语素重叠构成，无小称义；B组词所指称的东西本身就不大，无所谓小称．地域的不同，表小称义的重叠式也不同．如：华阴方言的名词小称有“AA”和“AA儿”两种形式，而高陵、澄城方言名词小称一般只有“AA”式一种类型．

2）动词性单音节语素重叠

动词性单音节语素重叠构成的新词较少，且重叠后词性会有变化，如：锯～锯锯、盖～盖盖、罩～罩罩、套～套套，单音节时词性为动词，重叠后词性变为名词，常作主语、宾语或定语中心语．如：

你把盖盖给我．

把罩罩放好．

套套在哪儿？

这一类重叠词也可以说成“×子”．如：盖盖＝盖子，罩罩～罩子，套套＝套子．后者为普通话词汇，关中方言也经常使用．

3）形容词性单音节语素重叠

形容词性单音节语素可以通过重叠的方式，构成一个语义相近的双音节形容词，如：

烂～烂烂 凉～凉凉 瞎～瞎瞎

若在重叠式后加上“的”，则表示程度加深．如：

A．把肉煮烂．

B．把肉煮得烂烂的．

B句中“肉煮烂”的程度远远高于A句．

若在重叠式后加上“子”缀，仍带有形容词性质，表示具有某种特征，常有贬义色彩．如：

A．裤子穿成拧拧子了．

B．你就是个蔫蔫子，做啥都不着急．

“拧拧子”指“不正”，“蔫蔫子“指”慢性子“．

重叠构词是汉藏语系、南岛语系、南亚语系等亚太地区语言中最常见的构词方式．由重叠方式构成的词更具有韵律感，更易真实地反映出关中地区人民的生活情态、韵味和情感态度．

1．3 复合式

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词根语素构成词的方式叫复合式．用复合式构成的词叫复合词．按照词根语素之间的关系，复合词可分为联合型、偏正型、补充型、动宾型和主谓型五种类型．关中方言腔普通话与普通话复合词构成类型基本一致，只是个别词在语序上有所不同（此类词称为逆序词）．如：

普通话：蔬菜叫喊来往整齐煎熬勉强保管

关中方言：菜蔬喊叫往来齐整熬煎强勉管保

逆序词是一种历史现象，在南方方言如闽语、粤语、客家话中普遍存在．在关中方言中数量不多，但使用较频繁．张巍认为”方言中的逆序词大多数传承了古汉语同素逆序词中的一序（BA），而普通话说另一序（AB），或者古汉语两序均保留在方言中，普通话用其中一序甚至没有使用；有些是两序保留在普通话中，方言用其中一序；有少数是方言颠倒普通话的说法．“［4］由于逆序词多具有文言色彩，关中人在使用这些逆序词时，易将其看作普通话书面语词汇而不自知．

关中方言与普通话构词法的细微差异是形成关中方言腔普通话的原因之一．由其所导致的方言普通话主要体现在词汇的使用上：①将一些未被普通话收录的古代汉语词汇当作普通话词汇使用．很多关中人认为，关中方言就是古代的普通话，方言中的一些古语词当然是现代汉语普通话．②为使表达更为形象生动而选择方言词汇．对方言区的人来说，普通话是第二语言，方言母语是第一语言，第二语言的熟练程度是无法与第一语言相匹敌的，人们在说话的时候，常常会觉得方言词汇才能更准确、形象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故方言词常被加入到普通话中来使用．对这种情况，笔者认为，方言腔普通话者在平时应注意对比方言与普通话词汇的异同，积累普通话词汇量，尽量使用普通话词汇，多加练习和使用，这样方能有效地提高普通话水平．

2 句 法

句法是指句子的各个组成部分和它们的排列顺序．关中方言的句法结构与普通话大体一致，只有一些细微的差异．这些细微的差异也影响着关中人普通话的标准程度．关中方言腔普通话的句法特点主要表现在程度副词、语气词、代词、动态助词和介词等词类的句法功能上．

2．1 程度副词

程度副词是现代汉语副词的一个小类，出现和使用频率较高，但数量有限．主要用作状语，用来修饰形容词、动词及其短语；少数可作补语，但主要用于口语语体中．关中方言中有这样一些程度副词：它们有着与普通话一样的形体，但用法却不一样．这也是形成方言腔普通话的一个重要因素．

1）太

普通话中，程度副词“太”只能作状语，不能作补语．关中大部分地区中，“太”既可用作状语，也可用作补语．在关中中东部许多方言点（如西安、临潼、商州、洛南、华县、大荔、渭南、宜川、黄龙等县市）中，“太”作补语时可以重叠．如：

作状语

这人太自私了．

这个房间太舒适了．

太好了．

睡得太晚了．

作补语

这人自私得太（太太）．

这个房间舒适得太（太太）．

好得太（太太）．

睡得晚得太（太太）．

“太”作状语表示程度深，作补语时表示的程度比作状语时还深，带有夸张、强调的意思［5］．“太太”所表示的程度更深，效果更突出．

2）很

普通话中，程度副词“很”既可作状语，也可作补语；作补语时，“很”的前面要加“得”，主要用于口语中．关中方言中，程度副词“很”多作程度补语，少作程度状语；作补语时，“很”的前面不一定加助词“得”．如：

这件衣服漂亮（得）很．

几个小孩在草地上玩得高兴（得）很．

这小脸蛋长的，美（得）很．

“很”作状语时，可用“好”代替，所表达的意义不变．用“好”更显口语化．如：

很（好）暖和！

这口井很（好）深！

这里有很（好）多人！

“很”还可修饰动词或动词性词组，此处“很”不能用“好”代替．如：

这些年他做生意很赚了不少钱．

我在西安很玩了几天．

他的确很没把你当回事．

普通话中，“很”和“太”在语义及语用上有明显的差异．“很”表示程度相当高；“太”可表达三个意思：①表示程度过分；②表示程度极高（用于赞叹）；③表示“很”（用于否定）．“很”的程度明显不及于“太”．而在关中方言中，两个副词能互换，所表示的程度相当．如：

这人自私得太＝这人自私（得）很

这个房间舒适得太＝这个房间舒适（得）很

吃得饱得太＝吃得饱（得）很

需要注意的是，若换成“太”，前面的补语标记“得”不能省略．

3）美

“美”在普通话中主要作形容词，被程度副词修饰．关中方言中，“美”可作程度副词，直接放在动词形容词之后作补语，不用助词“得”．如：

你把你妈气美了．

今天玩美了吧？

上两个例句中，“美”都带有程度义，表示“程度深”．“美”作补语时，其后必须加上语气词方可成句．

程度副词在表达人的感情色彩方面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每一个方言都有一些为数不多但比较特殊的程度副词．学说普通话的人在使用这些程度副词的时候要注意以下三点：①要确定哪些程度副词属于方言词，说普通话时要避免使用；②找出普通话中与其意义相当的程度副词，说普通话时尽量使用这些词汇；③有一些程度副词在普通话和方言中的用法不太一致，应将两者进行仔细对比，找出异同，使用普通话的正确形式．

2．2 语气词

语气词是表示语气的虚词，常用在句尾或句中停顿处．有些人在说普通话时，尽管有时候声韵调都是正确的，但仍能感觉到他的方言味，最大的一个原因是他使用了方言语气词．关中方言中语气词不少，但关中人说普通话时，最常用的语气词只有“咧、些、嘛、不、的话”等少数几个．

1）咧

“咧”是关中方言中使用最广泛的语气词，普通话不用，但关中方言腔普通话者经常使用．“咧”作语气词，放在句末，相当于普通话的“呢”．如：

屋里怎么没人咧？

都这会了，你咋还不着急咧？

咋还不来咧？

他黏着咧！

“咧”主要用于疑问句和感叹句中，表疑问和感叹语气，置于句末，有结句的功能．

2）些

“些”也是关中人使用频率较高的一个语气词，常用于表祈使语气．如：

你把书赶紧搬走些！

我叫你快些！

你就帮我一下些！

不要喊叫些！

从上面的例子可见，“些”可表命令、催促、禁止、劝阻等祈使语气．与不加语气词“些”相比，加上“些”后的语气更加强烈，且有不耐烦的情绪．表“请求、商量”等语气时，相当于普通话语气词“吧”．

3）嘛

“嘛”在普通话中常用，但是没有在关中方言中范围那么广．关中人常用“嘛”取代普通话的“呀、么”等语气词，可表示多种语气．如：

普通话

他是谁呀？

人么，谁还没有个缺点错误？

穿个衣裳么，讲究啥呢？

关中方言

他是谁嘛？

人嘛，谁还没有个缺点错误？

穿个衣裳嘛，讲究啥呢？

4）的话

关中方言中，“的话”一般用于复句的前一分句末尾，表示假设的语气，后一分句表示结果．如：

你想睡觉的话，就到床上去睡．

你如果有钱的话，就借我一点吧．

要是我的话，就不这么做了！

5）不、没

关中方言中，疑问语气词“不、没”的使用很常见，主要用于是非问句中，与普通话的“吗”有相同的语法意义．如：

普通话

今天下雨，还开运动会吗？

他走了吗？

借我用一下你的书，行吗？

你听见了吗 ？

关中方言

今天下雨，还开运动会不？

他走了没？

借我用一下你的书，行不？

你听见了没？

语气词是汉藏语系语言所特有的现象，使用频率非常高，有疑问、陈述、感叹和祈使等四种类别．每个方言都有自己独特的语气词，而这些语气词使得方言具有独特的韵味，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在表达自身情感时常不由自主地使用方言语气词，因此，要想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要找出与之语气相当的普通话词汇使用，而非直接用方言语气词．

2．3 代词

代词是一个封闭而常用的词类，有特色的代词往往成为方言特征词．如：客家话因其第一人称代词“”而被称为“话”．关中方言中较具特色的代词主要有“啥、咋、兀、畏、哪搭”等．其中，“兀、畏、哪搭”等具明显地域特征的代词（张维佳认为“兀”源自突厥语族代词［6］），关中人说普通话时往往避免使用．而“啥”和“咋”两个北方方言中最常见的代词，人们在说普通话时经常使用．如：

你咋不说话呢？

你咋这样呢？

你说啥来着？

你为啥不早说？

从语音上考察，“咋”是“怎么”的合音，多用于句末，表示疑问、命令、惊讶等语气；“啥”是“什么”的合音．韩城、宜川、黄龙等接近陕北晋语或晋南官话的方言点则“什么”和“啥”，“怎么”和“咋”通用，显示出语言的过渡性特点．

2．4 助词“着”

普通话中，“着”常用在动词、形容词后面，表示动作在进行或状态在持续．关中方言中，“着”常用于动词或动宾短语之后，其后紧跟助词“呢”结句．如：

普通话

我正吃着饭．

他正看着电视．

我们正走着路．

外头正下着雪．

关中方言

我正吃饭着呢．

他正看电视着呢．

我们正走路着呢．

外头正下雪着呢．

关中方言中并存着“VO着”和“V着O”两种表达方式，但在口语中常使用“VO着”．

“着”也可置于句末，表“提醒、警告、威胁”等意思．如：

你少做点，小心累病了着！

你还不听话，看我跟你爸说着！

也可用于表态度的语句中，如：

你别着急，等我穿好衣服着！

等我有空着．

你别得意，等我把帐查完了着．

这里的“着”有“再说”的意思．

关中人在说普通话时，常将方言中的“着”迁移到普通话中来．

2．5 介词“给”的否定形式

介词“给”常与名词短语（NP）结合构成介词短语．普通话中，否定副词“不”一般置于表对象的介词短语“给NP”之前，如：

你怎么不给我说一声？

他不给花浇水．

而关中方言的否定副词“不”的位置比较灵活，可在“给NP”之前，也可在“给NP”之后，如：

你也不给我说一声．＝你也给我不说一声．

你咋不给娃讲故事呢？＝你咋给娃不讲故事呢？

你不给你妈说，她怎么能知道呢？＝你给你妈不说，她怎么能知道呢？

下次不给你买零食了．＝下次给你不买零食了．

关中方言腔普通话中，这两种结构都可以使用，且语义相同．

关中方言与普通话在句法上的差异虽小，但若不注意使用规范语言，仍会形成方言腔普通话．针对这种情况，文中建议将方言与普通话句法进行比较，弄清普通话的正确形式，说普通话时避免使用方言形式．习惯成自然，普通话水平当会不断提高．

3 “把”字句

“把”字句是指在谓语动词前头用介词“把”引出受事，对受事加以处置的一种主动句．如：“你把作业写完了吗？”“把门关上”．

1）普通话中，否定副词和能愿动词作状语时，一般要置于“把”字之前，不能置于“把”字之后．关中方言中，否定副词和能愿动词在“把”前后均可．但相比之下，后置的方式更自然．如：

普通话

我还没把话说完呢！

不要把门老关着．

我可以把钱给你，但你不能乱花．

关中方言

我把话还没说完呢！

把门不要老关着．

我把钱可以给你，但你不能乱花．

否定副词“不”置于“把”字之后大约始于宋代．据不完全统计，近代汉语有近四分之一的“把”字否定句是否定词置于“把”字词组之后的，这种用法在关中方言中保留了下来，已经深深地融入了关中人的语言中．因此，关中人在说普通话时将“把”前置的情形可谓常见之极而又自然之极．

2）关中方言中，“把”字句和“叫”字句混合，形成一种特殊的句式．“把”可置于“叫”前，也可置于“叫”后．如：

我不小心把手叫钉子扎破了．

我把帽子叫风吹掉了．

你咋能叫他把你弄晕了呢？

小莟莟叫蚊子把她的脸咬了个大包．

近代汉语中，这种“把、叫”同现的句子非常普遍，这种表达方式也被关中方言保留，继而使用到方言腔普通话中来［7］．

3）关中方言中，还可将“把”和“给”放在一个句子中使用．如：

你把我给气死了．

他一个人把一锅饭给吃完了．

风把大树给刮倒了．

“把”后通常接处置对象，动词后是补语．这种句式主要表示主语或说话人不满或不如意的意思．

4）普通话中，“把”所介引的对象一般是受事；在关中方言中，“把”所介引的对象可以是施事．如：

这件衣服把人穿得浑身不自在！

小刘把我气得不行了！

今天的报告把人听得直打瞌睡！

这碗饭把我吃得撑死了！

这一类“把”字句只出现于口语中，其所陈述的事情一般是不如意的，动词后的补语常常可以省略．如上述几例可以说成：

这件衣服把人穿得！

小刘把我气得！

今天的报告把人听得！

这碗饭把我吃得！

5）有时，说话者询问对方如何处置某件物品或某件事情的时候，可省略“把”后面的动词．如：

你把我的书呢？

你把苹果呢？

因为在语感上很自然，该类“把”字句常被关中人误认为是普通话句式而使用．

总体说来，关中方言中的“把”字句与普通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人们在说普通话时，常使用方言句式而不自觉．因此，要想说好普通话，就需要将方言与普通话“把”字句进行分析比较，找出其异同，使用正确的语法形式．

4 结 论

关中方言腔普通话的形成主要源于方言母语的负迁移．解决普通话习说过程中的方言腔问题不能一蹴而就，需要习说者不断地努力．一方面，要将方言与普通话进行比较，尽可能找出两者的异同，避免在普通话习说过程中使用方言；另一方面，要多听、多说、多练普通话．只有如此，方能有效地提高普通话水平，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1］ 张维佳．关中方言的形成及新时期关中方言研究现状［J］．榆林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2（1）：69．ZHANG wei-jia．Formation of the Guanzhong Dialect and Status of the Redarch on Guanzhong Dialect in the New Period［J］．Yulin College Journals，2002（1）：69．（in Chinese）

［2］ 刘月华，潘文娱，故韡．实用现代汉语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LIU yue-hua，Pan wen-yu，Gu hua．Practical Modern Chinese Grammar［M］．Beijing：The Commercial Press，2007．（in Chinese）

［3］ 邢向东，蔡文婷．合阳方言调查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10．XING Xiang-dong，CAI Wen-ting．Research on Heyang Dialect［M］．Beijing：Zhonghua Press，2010．（in Chinese）

［4］ 张巍．关中方言同素逆序词的历时考察及优选论分析［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39（3）：114．ZHANG Wei．Diachronic Investigation and OT Analysis of Wordswith Reversed Morphem in Guanzhong Dialect［J］．Journal of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2010，39（3）：114．（in Chinese）

［5］ 兰宾汉．西安方言中的几个程度副词［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5）：99．LAN bin-han．Several Degree Adverbs in Xi’an Dialect［J］．Journal of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Edition，2004（5）：97．（in Chinese）

［6］ 张维佳，张洪燕．远指代词“兀”与突厥语［J］．民族语文，2007（3）：38．ZHANG wei-jia．Demoustrative Pronoun “Wu”and Turkic［J］．Minority Languages of China，2007（3）：38．（in Chinese）

［7］ 兰宾汉．西安方言语法调查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11．LAN Bin-han．Research on Xi’an Dialect Grammar［M］．Beijing：Zhonghua Press，2011．（in Chine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