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大数据时代电视剧审美形态的变迁*

2015-02-20熊文泉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5年12期
关键词:艺术

■ 熊文泉

大数据时代电视剧审美形态的变迁*

■ 熊文泉

中国电视剧已然建立起一整套与电视传媒相适应的审美形态,即“与日常生活同质同构”的话语秩序和“分集叙事、长篇连续”的电视文类、“贴近生活、贴近群众、贴近实际”的“三贴近”创作原则、“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高度和谐”的“三性统一”精神向度和“国家调控”“艺术自律”与“市场调节”三个系统“冲突与共谋”的艺术生产范式。进入大数据时代以后,电视剧的审美形态势必进入新一轮的变迁,及时就其文本形态、审美范式等方面的变迁进行深入的理论研究,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

大数据;电视剧;审美形态

中国电视剧从诞生之日起,其审美形态一直在变,历经了“戏剧化”“小说化”“电影化”“电视化”“商品化”“快餐化”“娱乐化”“家庭伦理化”“日常生活审美化”等一系列萌动、喧嚣与升华,已然结晶出自身独特的审美形态:文本形态①方面建立起“与日常生活同质同构”的话语秩序和“分集叙事、长篇连续”②的电视文类;在创作原则上形成了以“贴近生活、贴近群众、贴近实际”为基本导向的现实主义风格;在精神向度上确立了“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高度和谐”的“三性统一”结构;在艺术生产机制上则生成了“国家调控”“艺术自律”与“市场调节”三个系统“冲突与共谋”范式③。

然而,随着大数据时代的到来,人类生活正在发生新的变革,2013年被称为大数据元年。影视行业,以好莱坞电影《点球成金》《少数派报告》和美剧《纸牌屋》的巨大成功为标志,奏响了大数据进行曲。对中国电视剧来说,大数据既是机遇,更是压力与挑战,因此,对其审美形态领域即将产生的变迁进行及时的、必要的理论研究,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

一、身份的危机:从影响的焦虑到文本的形变

何谓大数据?何谓电视剧的大数据?有论者认为,影视行业的大数据,主要是指用户大数据、内容大数据和渠道大数据。④还有人指出,大数据的战略意义在于专业化的数据“加工”,以实现数据“增值”⑤。上述概论都对,又都不尽然。对于电视剧审美形态而言,大数据将人类的全部知识与经验完整地呈现在面前时,一如整个星系扑面而来,令人瞬间掉入一种白洞,其背面是将宇宙“归零”的黑洞。这种黑洞式的“零度审美”与大数据对审美经验与审美创造的“归零”,是一个全新的临界点,既是制高点,又是新的最低点,人类的审美模仿史因此具有无限可能。

大数据不只是海量的数据,更是一种新的方法论、新的观念、新的生态环境。

面对大数据时代的挑战,中国电视剧的反应略显仓促而凌乱。电视剧艺术工作者普遍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曾经由制片人捧着票子挤破头“加磅”的战争题材剧突然间就风光不再了,原本“得婆婆妈妈者得天下”的家庭伦理剧也日渐失宠了,编剧艺术的创新也变得越来越艰辛,一直财大气粗主宰市场的省级卫视一下子集体成了“弱势群体”!

中国电视剧的变革势必加速,从近两年中国电视剧的生产与收视境遇来看,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2013年电视剧热点零落,在央视和省级卫视播出的800多部作品中仅有2部的收视率超过2%”,呈现出“收视困境”和“创新乏力”⑥的疲态。

一方面,传统的类型化道路已渐渐后继乏力,举步维艰——抗战剧已成了“雷剧”“神剧”的代名词,谍战剧需要国家安全部门的批复,家庭伦理剧亦已乏善可陈,“一剧两星”的“首轮发行”规则倒逼电视剧进行降低成本多出精品的改革……,2014年以来,要是没有《长沙保卫战》《平凡的世界》等几部厚重的作品,对于左右传统电视收视率的大爷大妈和主导剧评的中年精英来说,恐怕鲜有能看得懂的,更别说“点赞”了。

另一方面,电视剧网络化道路却初露端倪,威力惊人。2013年以来,网络小说改编剧风景独好,赢得了年轻人的追捧与学界热议。《裸婚时代》《步步惊心》《花千骨》《琅琊榜》《云中歌》《华胥引》《盗墓笔记》等都取得巨大成功,尽管故事单薄、情节简单、人物苍白、思想肤浅、语言生猛,完全脱离了传统好剧的评价体系,但它们火了!

这一退一进,绝非偶然,乃至有论者惊呼——“要变天了!”虽然还有待于时间与实践的检验,但电视剧的电视媒介属性正受到越来越严峻的考验,是不争的事实。整个电视传媒都在加快与网络的融合,所以,电视剧网络化,甚至变成网络剧,就是大势所趋了。

网络传媒的媒介属性比电视媒体更平等、更自由、更开放、更虚拟、更个性、更私密、更民间……,而我国电视传媒是一种主流媒体,肩负着建构国家主流意识形态,发挥舆论导向功能的重任,并内化为电视剧的美学特质。

如是,网络化的电视剧文本将发生哪些变化?历经几十年风雨铸就的电视剧审美形态将何去何从?

首先,基于传统电视媒介建立起来的“分集叙事、长篇连续性”文体将失去存在依据。从理论上说,网络媒介属于时间上无间断、空间上无区隔的流媒体,不存在间断性,也就无所谓连续性,每个网络中的个体可以根据自身条件自由出入。电视台的频道制与播出的时效性,决定了电视时空的碎片化存在方式和单向性。所以,网络化之后的电视剧,“连续”二字就显得没有必要,为了生产的方便,定义为长篇、中篇、短篇即可,一如小说文本。当前网络上出现的所谓网络剧大都难以和电视剧的质量相提并论,每集10分钟左右的容量更像是网络小说“烩”段子。但其碎片化的短平快风格以及大胆的表达方式预示着某些电视剧网络化的未来发展。

其次,电视剧中包含了主流意识形态属性、大众文化特性和艺术家的审美追求,“三性统一”的精神结构正是这种复杂意识形态的历史选择。电视融入网络之后,电视剧的“三性统一”结构必将打破,在自由化、个性化、多样化、多元化道路上渐行渐远。

再次,电视剧是一种家庭收视、民众集体参与的日常审美活动,深深扎根于现实生活的土壤,故形成了“日常生活审美化”叙事风格以及“温暖现实主义”的审美语态等特质。网络的虚拟性、私密性、开放性等媒介特性将赋予网络化电视剧新的叙事风格与言说方式,“网络写作的匿名性”与“众声喧哗”必将打破“主旋律协奏”模式,从而呈现网络文学所具有的一切“后现代文化特征”,即“历史理性的颠覆”“反对权威拒斥中心”“主体零散化”“距离感消失”⑦,等等。

如此,电视剧的名称是否合法?电视剧的身份是否要变?电视剧是因电视媒介而生的审美活动,所以,电视媒介与互联网之间的融合与裂变,直接决定电视剧的存在方式和命运。

若电视传媒彻底被互联网吸收,电视剧势必改弦更张,完全成为网络剧。目前,我国网络剧市场方兴未艾,腾讯、爱奇艺、优酷等各大视频门户网站先后发布宣言,向自制、定制网络剧市场进军,很快就凝聚了一大批在电视剧圈内具备话语权的制作人、导演、编剧,网络剧的“力量”与“野心”足见一斑。

无论电视剧的身份如何变迁,传统的电视剧艺术生产方式必然要经过一番扬弃以顺应新时代的要求,既要克服传统的经验主义,又要力戒技术决定论。如何合理运用大数据,进行市场预测和“期待视野”分析,甚至深入到文本形态、审美结构的选择,是当前学界的重要课题。然而,电视剧创作毕竟是一种特殊的审美活动,需要创造出“陌生化”的艺术语言和“活的形象”,以折射出艺术家独特的精神结构、体验方式、情感追求,这些,决不是大数据可以“算”出来的。

二、模仿的位移:从现实模仿到虚拟模仿

电视剧,诞生于机械复制时代,因属于大众文化而饱受批判,如“削平深度”“快餐消费”“垃圾文化”“藏污纳垢”,等等,甚至有些取得收视率佳绩的作品也不例外,能够被称为优秀电视剧的大都是对日常现实生活的模仿,遵从现实主义的艺术模仿律,可谓之现实模仿。

真实再现客观现实生活,创造出丰富完满的典型,是现实模仿一以贯之的美学追求。进入现代工业技术时代,由于以手工为基础的古典模仿变成了以机械复制为手段的现代模仿,影视艺术作品虽然失去一点“灵晕”,但依然以现实为摹本,模仿律的根基并没有动摇。本雅明所说的客观事物是有“灵晕”的,是指某种能够刺激艺术家头脑中产生灵感的“有意味的形式”,这种形式“受此时此刻的制约”,当然不会转移到复制品中,也就“不可能被模仿”。⑧灵晕的消失对于摄影艺术来说,也许是一种遗憾,但对于主要语言为叙事材料的电视剧来说,似乎很牵强。电视剧是一种复合艺术,模仿的核心是通过演员的表演与语言艺术讲故事、塑造角色。

大数据时代,机械复制技术已翻篇为数字模拟技术,艺术模仿进入了“数字虚拟”时代。尽管电视剧审美形态的外部状态已经发生了诸多变化,但其审美本质没变,依然是一种融合了多种单一艺术形式的复合模仿艺术。审美模仿的对象更加丰富复杂,模仿的技巧也更加高超,真正达到了视通万里、思接千载的境界。如同弓箭得到了光子火箭的帮助,能瞬间集合人类文明的海量信息,并根据需要进行科学的分析计算。在空间上,可以虚拟出宇宙里的任何星体;在时间上,可以穿越到任何时代。这极大地丰富了电视剧审美模仿的技巧和境界。

大数据可以帮助艺术家进行现实模仿。目前,大数据给中国电视剧审美模仿带来的最大变革,莫过于运用大数据,为参与这场叙事模仿的接受者建模,然后对剧本创作、审美风格、投资规模、播出渠道等发出一整套指令。这将促使中国电视剧探索新的生产模式,开拓出新的天地。然而,对于审美价值的创造和情感叙事来说,大数据又实是一把双刃剑,审美模仿是一种受多重因素制约的情感体验游戏。在机械复制时代,本雅明就明确指出,表演者与市场隔离,“他的全副心灵与精神投入这一市场,而市场是不可捉摸的”,这导致一种“压抑”或“焦虑”⑨。在大数据时代,则导致另一个极端——市场已经为艺术家所知,他的艺术创造变得毫无悬念。然而,事实上,他的心里却多了一整套冷漠的数字化指令,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的艺术情感体验势必得不到自由释放。

大数据给当前的中国电视剧带来的最大“红利”,是历史剧。从前需要艺术家穷尽一生才能达到的历史认知境界,现在只需要短短几个月甚至几天便可以实现,《琅琊榜》《芈月传》等作品皆出自90后之手,足见大数据的巨大威力。在具体的情景设置和语言对白方面,大数据也能让编剧有如神助,打通古今界限,制造超常的戏剧性张力。例如,新版的《笑傲江湖》,令狐冲与老头子第一次喝酒,老头子关于酒的台词,简直是一部中国悠长的酒文化史诗,散发出奇妙的审美效果。

大数据时代的互联网精神及其培育的虚拟世界,已经进一步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对虚拟世界进行模仿,可谓之虚拟模仿——各种无视经典现实主义积累起来的模仿律的模仿活动,例如无厘头、戏仿、拼贴、互文游戏、超文本链接⑩等。

在虚拟模仿里,模仿的主客体以及接受主体与途经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按照后现代主义文化逻辑,虚拟艺术与日常生活不再是现实主义传统的真实再现关系,而是“界限被消解了”,艺术作品也被“符码混杂的风格”消解了,“赝品、东拼西凑的大杂烩、反讽、戏谑充斥于市,对文化表面的‘无深度’感到欢欣鼓舞;艺术生产者的原创性特征衰微了”,最后,“艺术不过是重复!”(11)

这样的描述,虽然道出了虚拟模仿的部分特质,但绝不能将之泛化为虚拟模仿的全部。所以,我们首先应该肯定这是人类模仿史的进步,然后再质疑模仿律在变迁中是否有异质的东西介入。况且,艺术模仿是重复,本无可厚非。“一切社会的、生命的和物理的重复,也就是模仿的、遗传的或振动的模仿(让我们只考虑最明显的、最典型的重复形式),都源于某种革新,就像一切光线都是从中心发射出来的一样”。(12)

虚拟世界依然是由实实在在的人按照网络精神构筑起来的现实,与虚假或虚幻世界不同。鲍德里亚所批判的“物的零度”和“社会走向零度化的存在”就是一种虚假的幻想,是消费逻辑对自在之物的“绑架”,导致“语言和言说成为现实生活的原件”,而日常生活“倒成了它们的复制品”(13)。

在虚拟模仿里,生活逻辑的作用较微弱,“这样的模仿可分为两大类:轻信和顺从,即信念的模仿和欲望的模仿”(14)。网络世界里的个人身份很容易失去,蜕变为“网上幽灵的玩偶,脱离了肉体的束缚”(15),导致虚拟世界充斥着力比多,虚拟模仿也因之备受批判。

去除成见,互联网精神中的自由、平等、解放元素,给虚拟模仿注入了新鲜血液。

虚拟模仿并非要磨砺我们辨别虚构与真实的能力,而是注重模仿的可逆性与解放性。在现实模仿里,诚如塔尔德所言,“上层阶级提出或接受的革新很容易被传播到下层阶级”,永不停息,最后达到趋同,“一切社会的变化和进步都是相互关系取代双边关系的结果”(16),也就是说,现实模仿的模仿律是从上到下不可逆的、历史的。而虚拟模仿的模仿律却是任意方向的,且可逆的,是现实模仿的完美互补,可以加速实现社会公平。

对于电视剧创作来说,虚拟模仿的积极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不仅拓宽了电视剧的题材类型,还创新了模仿方法,贡献了许多新形式。各类神话题材、玄幻、科幻、穿越题材作品层出不穷,便是明证。如果以一种更宽容的态度历史地看待电视剧《花千骨》《盗墓笔记》《蜀山战纪》等,也能从中发现颇多可圈可点的技巧与形式。

在不远的将来,人类社会生活全面进入大数据时代,中国电视剧无论从生产范式还是审美本体方面,都应该发生新的“剧变”。

注释:

① 童庆炳:《文体与文体的创造》,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页。此处的“文本形态”与童庆炳先生著作中的“文体”意义相同,不仅仅指狭义的文学体裁,而是具有更丰富含义,意指“一定的话语秩序”,它能折射出艺术家的“独特的精神结构、体验方式、思维方式和其他社会历史、文化精神”。

② 张国涛:《电视剧本体美学研究——连续性视角》,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46-263页。

③ 熊文泉:《“红色经典”艺术生产的内在机理分析——以作品〈林海雪原〉为例》,《当代电影》,2004年第6期。

④ 陈波、张雷:《基于大数据的影视剧制播模式创新》,《电视研究》,2014年第4期。

⑤ 李春龙:《大数据时代的颠覆与重建——居于数据分析的电视剧商业价值评估模型》,《电视研究》,2014年第2期。

⑥ 张国涛、胡智锋:《2013年电视剧:收视困境与创新乏力》,《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4年第2期。

⑦ 欧阳友权:《网络文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18-124页。

⑧⑨ [德]瓦尔特·本雅明:《技术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胡不适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120、126页。

⑩ 超文本:是一种不以单线排列,而是可以按照不同顺序来阅读的文本。见欧阳有权:《网络文学本体论》,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年版,第143页。

(11)[英]迈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刘精明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11页。

(12)(14)(16)[法]加布里埃尔·塔尔德:《模仿律》,何道宽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6、142、267页。

(13)仰海峰:《走向后马克思主义:从生产之镜到符号之镜——早期鲍德里亚思想的文本学解读》,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版,第49-51页。

(15)[美]保罗·莱文森:《数字麦克卢汉》,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83页。

(作者系江西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副教授,山东大学审美文化研究中心在站博士后)

【责任编辑:刘 俊】

*本文系江西省哲社“十二五”(2015年)规划项目“大数据时代中国电视剧编剧艺术的美学原理与产业化问题研究”(项目编号:15YS20)的研究成果。

猜你喜欢

艺术
抽象艺术
西方现代艺术的兴起
艺术百家:马 莉
美在《艺术启蒙》
纸的艺术
决定的艺术
因艺术而生
艺术之手
爆笑街头艺术
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