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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涉他偏好的地方官员晋升锦标激励研究

2015-02-15韩李利梁巧转唐梦媛

关键词:晋升效用收益

张 晶,韩李利,梁巧转,唐梦媛

(1.西安交通大学 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710049;2.河南中烟工业有限责任公司,河南 郑州450000)

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省区市经济的发展速度之快在全球范围内都位于前列。诸多学者认为在此过程中以地方官员为代表的地方政府起到了关键性所用[1-3]。其背后根本的经济学机制在于中国特色的政府管理体制将地方官员的理性利益(晋升)最大化行为与经济增长之间达到了激励相容[4]。但是中国区域经济整体呈现出区域内发展迅速、区域间问题突出的现象[5]。相当封闭的“政府官员内部劳动力市场”使得官员对升迁与否存在巨大的心理落差[3],涉他偏好(other-regarding preference)的存在让得以晋升的官员觉得自豪,而未被升迁的官员会产生嫉妒心理。尽管地方官员会不遗余力地促进本辖区经济发展,但是当其行为对邻近地区存有“溢出效应”时,为了避免自己的努力为他人“做了嫁衣”,地方官员不仅不愿意合作,甚至会倾向于选择“恶性”竞争[2-3,6]。然而同时,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已成为大势所趋,既然地方官员似乎极少因为“大公无私”而选择了区域合作,那么在具有中国特色的晋升锦标赛中,涉他偏好如何影响地方官员的行为?是否能够设计一种有效的机制,抑制地方官员之间的竞争产生的不良效应,发挥地方发展的溢出效应,从而促进区域间的合作与共同发展?本文拟对此作以探讨。

一、理论背景与文献回顾

学界对中国地方政府间竞争问题的研究由来已久。早期的研究主要从制度对经济增长影响的角度出发,最有影响力的理论当属“中国特色的联邦主义”假说,将行政分权和财政分权的思想更多地与地方政府的激励、经济转型和经济增长联系起来。该理论也得到了一些经验证据的支持[2]。但是周黎安[3]、蔡(Cai)等[7]认为行政和财政分权不足以构成中国地方政府内部激励的最为基本和长期的源泉,他们从地方官员晋升激励的角度探讨了政府体制的治理特征与高速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这一观点认为中国政府官员处于一个非常封闭的“内部劳动力市场”,金字塔型的行政组织结构迫使官员必须努力保住职位并争取一切可能晋升的机会。政治和经济之间是互动的,经济增长并非纯粹的经济活动本身,而是被赋予了色彩浓厚的政治意蕴。因此,在政治中央集权和经济地方分权的体制下,地方官员除了关心地方的财政收入外,更关心自身在官场的升迁,于是晋升激励使得地方政府官员有非常强的动力促进辖区经济发展,形成了一种标尺竞争[5,8],促使地方官员“为增长而竞争”[6]。

然而,对地方官员进行相对绩效的考核也带来了一些扭曲效应。当经济竞争受制于行政竞争,对地方官员个人而言,个人的政治收益要高于辖区的经济收益,这样就促使地方保护主义盛行,使地方官员之间存在严重的非合作倾向。更有甚者,为了提高所辖区域经济发展的相对排名,地方官员不惜以损失辖区的长远利益或违背国家法律和政策为代价①辛向阳在《百年博弈:中国中央与地方关系100年》里写到:一些地方政府为地方利益而保护违法犯罪行为,有的司法机关在外地法院要求帮助执法经济民事判决裁定时,竟暗地通知本地被执行对象转移财产,划空银行账户上的存款甚至鼓励其外出逃避。。周黎安[2]在拉泽(Lazear)等[9]的锦标赛模型基础上构建了一个简单的政治晋升锦标赛模型,解释了当地方官员行为存在溢出效应时,相对绩效考核机制引发了地方官员采取地方保护主义和重复建设的措施。只有经济合作不影响地方官员之间的相对位次时,才有可能实现经济合作。已有的研究认为选择区域分割还是区域整合取决于地方官员对自身行为溢出效应影响的判断。徐现祥等[10]的研究证明,为了政治晋升最大化,地方官员选择地方市场分割还是区域一体化因条件而异。官员的努力可能产生的溢出效应会影响到行为选择,而且辖区之间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会影响到地方官员的合作意向。除了地方官员(代理人)自身的因素外,中央政府(委托人)在地方政府竞争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中央政府对地方官员的考核机制将影响到地方官员对是否推进市场整合的权衡,而且中央政府的地区倾向会影响到地方官员的均衡政治收益和预期政治晋升收益[11-12]。事实表明,在一些相对位次不明朗的情况下,区域一体化正在缓慢而持续的推进。如京津冀一体化、环渤海湾区域政府合作等。

总之,现有对地方官员行为的研究继承了经典博弈理论和经典契约理论在研究锦标赛制时的传统理性人(即自利偏好,self-interest preference)假设,认为地方官员关注自身最终的晋升或其他收益,而不关心与同僚的相对结局。然而,组织行为学和心理博弈实验等学科的研究结果都表明行为人存在不同程度的涉他偏好,他们不仅关注自身的绝对收入,还关心与其他人的相对收入,行为人的效用受到自身收入和他人收入两方面的影响[13]。事实上,晋升锦标赛之所以能够“把激励搞对”,不仅在于制度框架的合理性,还在于恰当的抓住了自古有之的官员“不甘人后”、“能上不能下”的潜在攀比心理。在传统“官本位”思想的影响下,“上”是光荣的,而“下”则被当做耻辱[14]。当同僚而非自己得以晋升时,官员会具有嫉妒偏好,反之,官员则具有“自豪”或“地位追求”偏好②注重分配结果的偏好模型认为参与人面临着自己利益和他人利益之间的权衡。当自身所得少于他人所得时,参与人会觉得“嫉妒”,当自身所得多于他人所得时,现有的研究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参与人不愿意接受分配不均,哪怕这样的分配对自己有益,于是产生“内疚”的感觉,另一种认为参与人比较“贪婪”,希望自己的收益大于他人的收益,并且越多越好,于是产生“自豪”的感觉。我们认为,在相对封闭、竞争激烈且只有单向通道的中国政府官员“内部劳动力市场”中,得以晋升的官员更可能产生“自豪”心理,而非“同情”心理。。既然地方官员,特别是地方首长,作为参与政治锦标赛的普通个体,其偏好对政府目标的形成和实现发挥着极为关键的主导作用,那么将地方官员有限自利的特质纳入晋升博弈的模型中,将有助于我们更进一步的分析地方官员在区域关系处理上的行为选择,从而为打开地方政府这个“黑箱”[15]提供一定的解释。本文将地方官员的涉他偏好引入政治晋升锦标赛模型,研究地方官员行为具有外部性或溢出效应时,地方官员的嫉妒心理和自豪心理对官员行为产生怎样的影响,区域间合作与分割会受到哪些影响。

本文的模型类似于菲儿(Fehr)等[16]的研究,但研究的问题更情景化。上述研究探索了具有涉他偏好的理性行为人在经典锦标赛中的行为模式。而本文模型的基本假设更多来源于中国的经验观察,研究主体具体化为具有涉他偏好的地方政府官员,探索其为了实现自身收益最大化而在区域关系处理上的行为选择。同时,本文的模型基于但不同于周黎安[2]、彭纪生等[17]的研究。上述研究均建立在地方官员“经济人自利”假设的基础上,本文对于地方官员有限理性的假设则有助于我们得到一些新的结论或解释一些新的现象。

二、模型

(一)基本假定

为了简化模型而又不失一般性,我们考察由两个相近区域构成的、具有可比性的市级政府,分别由地方官员A和B管辖③尽管我们将研究对象定为市级政府,但是研究结论同样依然适用于省、县级政府。。上级政府统一管辖两个地方政府并依据区域经济的增长绩效升迁任免地方官员。假定地方官员的努力水平和辖区经济绩效成正比(如GDP增长率、财政收入等),另外假定两个地方官员是同质的和风险中性的,具有相同的产出函数、努力成本函数以及相同的嫉妒心理强度α和自豪心理强度β。在晋升锦标赛制下,辖区经济发展较快者得以升迁,获得收益wH(该收益既包括升迁后的待遇等显性收益,还包括成就感、权力扩大、可动用的资源增多、地位提升等诸多隐性收益);辖区发展速度较慢者不被提拔,获得收益wL(该收益包括相应的职位待遇等显性收益,还包括因晋升失败带来的落差感等隐性收益)。令Δw=wH-wL表示晋升与否的收益差异。由于中国政府机构和科层体制相当稳定,层级之间的差异是明确的和显而易见的,因此假定Δw是固定的。每个经济区域的经济发展成果为yi,任意一个地方官员i(i=A,B)的努力水平与所辖区域经济绩效的关系为:

其中,f(ei)代表地方官员i付出发展型努力水平ei所获得的经济发展绩效,满足f'>0,f″<0,且f(0)=0。r代表官员j的努力水平对地区i的经济发展绩效产生存在溢出效应。若r≠0,则表明地方官员j的行为对地区i有“溢出效应”。和周黎安[2]的研究相同,我们假设|r|<1,表明不论“溢出效应”为正抑或为负,任何一个官员的行为对自己业绩的影响要超过对别人业绩的影响。εi为外生随机变量,假定εi和εj独立同分布,(εi-εj)服从一个期望值为0、一阶导数大于0、二阶导数小于0的分布G(·),其密度函数为g(·)。式(1)表明,经济体的发展成果不仅取决于地方官员自身的努力程度,还与其对手的努力程度及其产生的溢出效应r相关。

根据FS模型,任意一个地方官员i的效用为:

其中,wi为地方官员i的收益,α为官员i的嫉妒心理强度,β为官员i的自豪心理强度。我们假定α,β∈[0,1)。若α=β=0,则表明官员i具有纯自利偏好。αmax(wj-wi,0)为当自身未被提拔时产生的嫉妒负效用,βmax(wi-wj,0)为自身得以升迁后产生的自豪正效用。c(ei)为地方官员i的努力成本,满足c'e>0,c″e>0以及ce(0)=0。

当地方官员i得以提拔时的效用uwi为:

其中,βΔw表明地方官员i得以提拔后,自豪心理产生的效用增加。而地方官员i在晋升失败后的效用uL为:i

其中,αΔw表明官员i在晋升失败后,因嫉妒心理而导致的效用损失。

(二)模型分析与讨论

假定政治锦标赛的规则是:如果地区i的经济发展绩效超过地区j,那么官员i将得到升迁,获得wH的效用;官员j则没有得到升迁,获得wL的效用。地方官员的目标是被升迁的可能性最大化。由于(εi-εj)服从分布G,官员i获得升迁的概率为:

1.地方官员自身效用最大化

根据式(3)和式(4)可得地方官员i的期望效用EUi(ei)为:

如果地方官员的保留效用为U,那么地方官员的参与约束为:

从式(6)和式(7)可以看出,涉他偏好降低了地方官员的期望效用水平。另外,如果地方官员的期望效用降到了保留效用之下,地方官员将有倾向退出晋升锦标赛,即地方官员的参与约束效应。传统的FS模型关注的是受涉他偏好影响的参与约束效应,认为该效应一方面会降低代理人的工作努力水平,另一方面又使委托人为了满足代理人的参与约束而改变工资结构(包括平均工资水平和工资差距)。但是在政府晋升锦标赛中,“官员劳动力市场”的相对封闭性和相对稳定的工资结构都是先验条件,因此,我们认为地方官员的参与约束不仅受到收入差距的影响,还受到晋升可能性的影响。这一观点也是符合实际情况的:临近退休或职位达到一定级别后晋升空间遭遇“天花板”的官员会放弃晋升追求,丧失发展地区经济的工作动力,抱着得过且过,甚至“退之前捞一把”的想法,想尽办法的扩大在职消费,更甚者会以权谋私,滋生腐败。现有的实证研究也验证了这一结论:官员任期与政府绩效目标设置水平呈U型曲线关系,与政府绩效目标实现呈倒U型曲线关系[18-19]。

地方官员i选择努力水平ei,以实现自身效用最大化,其一阶条件为:

假设存在纯策略Nash均衡,两个地方官员涉他偏好相同。那么,均衡解具有对称性,即ei=ej=e*。均衡时,地方官员的努力水平取决于下式:

由一阶条件可以看出,地方官员的均衡努力水平e*与收益差异Δw正相关,与溢出效应r负相关,与涉他偏好正相关。

综上,本文提出:

命题1a:均衡时,地方官员选择相同的最优努力水平,且地方官员的努力水平会随着收益差异的增加而增加。

命题1b:在既定的收益差距下,地方官员的涉他偏好会激励地方官员提高努力水平,从而加剧了地方官员之间的竞争。

命题1c:当既定的收益差距下,为了使自身收益最大化,地区的溢出效应会影响地方官员的努力水平。正向溢出效应越大,地方官员努力水平越低。负向溢出效应越大,地方官员努力水平越高。

从式(9)可以看出,地方官员的最优均衡努力水平跟收益差异直接相关。这与拉泽(Lazear)等[9]的研究结论是一致的。但是,与传统的经济人假设认为代理人收益主要在于货币化收入不同的是,官员的收益在于控制权收益和声誉收益。

在此基础上,地方官员的涉他偏好会进一步影响其努力水平,嫉妒和自豪心理加剧了地方官员之间的竞争。在中国特有的文化传统和政治传统下,社会地位、名誉,甚至财富都集中在政府部门,而且按官阶的大小来分配。对于晋升失败者而言,“门庭若市”和“门可罗雀”之间鲜明的落差强化了嫉妒心理,拉大了与被升迁者之间效用水平的差距。而被提拔者得以升迁后,与新的职位相伴而来的是更高的地位和更大的权力等控制权收益,还有下级的仰视、同僚的认可与羡慕、上级的赞赏,以及至关重要的“再进步”的可能性。在晋升竞争这座“独木桥”上,一步之差或许就是天壤之别。凡此种种,都会让得以升迁的官员在昔日的同僚面前腰板更挺,底气更足,油然而生自豪感。陈潭等[20]的研究中对乡镇干部的访谈也体现了这一推论。例如有干部说:“选择了当干部,就希望把官做大。如果你老在原地不动,面子上过不去啊,回到自己家乡也觉得没面子。”另一干部则反映:“升官意味着能为更多的亲人朋友做点事,有一种成就感”[20]。总而言之,不论是何种结局,每一种心理偏好都会对地方官员产生更强的事前(ex ante)激励,促使他们付出更多的努力以增大自身晋升的筹码①《南方周末》(2007-08-29)“县区领导们在为什么辛苦”中写道:区县长们又是如何实现本地经济超高速增长的呢?……有的书记为了迎接客商,在冬夜寒风中伫立于高速公路出口一个多小时,以真诚热情留住了一个大项目;有的书记曾经为了给犹豫中的客商解答一个问题而连夜赶到一千公里之外住在小旅店,第二天上班就到客商办公室,从而感动了客商。。

另外,将Δw=wH-wL代入式(8)可得:

而当地方官员不具有涉他偏好时,则:

可以看出,wL>w0L。

这一关系具有明显的经济学含义。在晋升锦标模型中,地方官员无法决定晋升后获得的收益wH,但是可以控制自身在原有职位上能获得的保留收益。他们可以为了获取更好的声誉收益而继续兢兢业业的发展地方经济,也可以表现为更多的“自私性努力”,例如扩大在职消费、扩建办公楼等。当地方官员存在涉他偏好时,在晋升竞争中处于劣势的一方在维持相同程度的努力水平的同时,还会有采取“攫取之手”并提高其保留效用的倾向。地方官员之所以会选择这一行为组合,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晋升失利的预期加剧了竞争中劣势方官员的嫉妒心理。在这一先验激励的作用下,当可能的晋升失利带来的效用损失无法从其他方面得以补偿的时候,官员在继续付出努力参与“锦标赛”角逐的同时,也会倾向于“早作打算”,通过提高在职收益来满足自身的“经济人”需求。张晖[21]的研究解释了当存在相异条件时,优势方地方官员在维持相同程度的生产性努力的同时,还有抑制“攫取之手”并降低在职保留效用的倾向,但没有分析劣势方官员的行为倾向。本文这一推论在一定程度上补充了张晖[21]的研究。

2.上级政府效用最大化

不同于盈利性组织,在官员晋升锦标赛机制中,上级政府通过委托-代理关系希望地方官员达到的目标是多元的。除了首要的经济发展外,还包括民生、就业、环保、社会等多个方面。因此,“委托人”——上级政府的“经营目标”在于达到社会福利最大化。

现有的政治锦标赛研究从“委托人”——上级政府的角度出发,认为所辖领域的相似性使得对地方官员进行相对绩效考核得以实现,从而在一定区域范围内利用锦标赛考核具有一定的可行性。那么我们的问题是:具有涉他偏好的“代理人”——地方官员如何看待地域之间可比性和同僚之间的可比性?委托-代理理论强调代理人对相对效用的感知,在保留效用既定的情况下,涉他偏好的存在会使代理人就自身收益与其他同事进行比较,特别是那些起初与自身职位相当,但是经过锦标竞赛后相对职位的高低发生了变化的同事。代理人与对比者的初始状态越相似(社会距离越短),涉他偏好的影响越强[22]。那么,当考虑了地方官员的涉他偏好后,上级政府最终实现社会福利最大化目标和地方官员最优努力水平有哪些不同?

上级政府作为以社会福利最大化为目标的委托人,其决策函数为:

嫉妒和自豪偏好的存在改变了地方官员的期望效用:考虑到晋升失败的可能性,嫉妒偏好会削弱地方官员参与竞赛的积极性;而晋升一旦成功后的自豪偏好会激发地方官员参与竞赛的积极性。保有政治权力是官员干部追求其他目标和获取其他利益的基础,是官员的基本激励[6],因此可以假定地方官员的保留效用足够小,晋升锦标赛对他们有充分的参与激励。所以,将参与约束取等式,代入上级政府决策函数可得:

其中,e*(Δw)指在既定的Δw下地方官员的均衡努力水平,Δw满足式(9)。上级政府社会福利最大化的决策目标是通过两个区域地方官员的联合产出2(1+r)f(e*)减去努力成本2C(e*)、涉他偏好成本(α-β)Δw、机会成本2U0来实现。由于晋升锦标赛的机制自然导致“参赛”官员收益的差异化,上级政府必须考虑到下级官员的事后(ex post)效用得失。也就是说,在地方官员涉他偏好存在的情况下,嫉妒心理和自豪心理的相互作用大小将会影响到社会福利实现的努力水平。

从式(8)转换出Δw的等价式后代入式(13),然后求关于e*的一阶条件:

于是,本文提出:

命题2:当地方官员存在涉他偏好时,上级政府能实现的努力水平取决于嫉妒心理和自豪心理的相对大小。溢出效应将进一步加强对地方官员的激励作用,从而使得上级政府的收益更高。

证明如下①当α,β=0时,r=0和r≠0分别对应拉泽(Lazear)等[9]和周黎安[2]的研究结论。α=β≠0的情况很难在实际中出现,因此本文不做讨论。证明只讨论α,β≠0的情况。:

(1)当α>β时,B>0。即当地方官员存在涉他偏好时,上级政府只能实现次优水平。而且,因嫉妒心理作用降低的努力水平要高于因自豪心理提高的努力水平,地方官员总效用的降低导致其努力水平的减少。情形a:若r=0,可得f'(e)-B=C'(e),即当地方官员具有涉他偏好,但行为不存在溢出效应时,地方官员的努力水平会降低。情形b:若r≠0,可得(1+r)f'(e)-B=C'(e),即当地方官员具有涉他偏好,且其行为存在正向溢出效应时,地方官员的努力水平将会进一步降低。

(2)当α<β,则B<0。在这一情形下,自豪的正效应要强于嫉妒的负效应,上级政府实现了高于最优水平的地方官员努力水平。这得益于地方官员在晋升锦标中成为“赢家”后,从竞争对手比较中获得的满足感和愉悦感要高于沦为“输家”的嫉妒损耗。情形c:若r=0,可得f'(e)-B=C'(e),即当不存在溢出效应时,地方官员的努力水平只跟涉他偏好相关。而且此情形中,地方官员的努力水平不仅高于情形a中的努力水平,也高于纯自利人假设中委托人可以获得的最优水平。情形d:若r≠0,可得(1+r)f'(e)-B=C'(e),可以看出溢出效应的发生使得地方官员的努力水平进一步的提升。

从命题2中可以看出,上级政府能够激励地方官员实现何种程度的努力水平受到地方官员涉他偏好总体作用的影响。在晋升锦标模型中促使地方官员有更高的努力水平,就必须对其进行差异化对待。当嫉妒心理强于自豪心理时,晋升与否的差异越大,上级政府必须对地方官员补偿的涉他偏好损耗就越大。而且在这一情形中,上级政府无法实现社会福利最大化的努力水平。当嫉妒心理弱于自豪心理时,地方官员实现了高于纯自利假设时的最优努力水平,上级政府收获了高于社会福利最大化水平的效用。这一结论从行为人社会偏好的角度解释了为何地方官员会在激励的区域竞争情况下依然有区域合作的行为。具体而言,当地方官员预期到的晋升后的自豪感高于未被晋升的嫉妒感时,即使存在正溢出效应,地方官员也会偏好于区域合作。这是因为单位努力水平对竞争对手的效用贡献率远低于对自身效用的贡献率,区域合作会使自身效用提升幅度更大。

设式(14)为H,应用包络定理对其分别求α、β、r的偏导数得:

可以看出,上级政府期望实现的社会福利随着地方官员嫉妒心理的增加而减少,随着自豪心理的增加而增加。社会福利的最终实现水平取决于地方官员嫉妒心理和自豪心理的相对大小。另外,上级政府期望实现的社会福利随着地方官员行为溢出效应的增加而增加。

进一步求H关于r,α和r,β的二阶混合偏导数得:

对比命题1,可以看出命题2和命题1的结论是有区别的。命题1中我们得到的结论是,在地方官员晋升与否的收益差异既定的情况下,上级政府因地方官员的涉他偏好而受益。因此上级政府的目标是在既定的锦标收益差距下最大化地方官员的努力水平。正如我们在前文地方官员自身效用最大化中所看到的,相比纯自利的地方官员,有涉他偏好的地方官员付出的努力水平更高。也就是说,上级政府受益于地方官员涉他偏好的激励效应。命题2反映的是涉他偏好对地方官员参与效应的影响。涉他偏好使得地方官员之间的对比造成地方官员效用的损失,处于委托人位置的上级政府要对这一损失进行相应的补偿。因此,相比激励效应对委托人效用的正向作用,参与效应使得委托人效用要低于地方官员是纯自利的情况。

传统的锦标赛模型认为,相比激励效应,参与效应处于主导地位。委托人不仅有权力将Δw设为任意值,还可以调整w2的值,从而使代理人达到预期努力水平而没有任何剩余收益。激励效应会因为代理人收益差异的自由变动性而彻底丧失。但是在地方官员的晋升锦标模型中,参与效应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这是因为人事管理制度的相对稳定性使得晋升与否的收益和差距是基本固定的和显而易见的,上级政府没有权力通过调整地方官员收益的绝对值和相对值促使其参与锦标赛。同时,非常封闭的“内部劳动力市场”和强烈的“锁住效应”使得地方官员一旦进入官场就必然会努力保住职位并争取一切可能的晋升机会[3]。在这一背景下,即使努力行为的溢出效应会提升竞争对手的绩效水平,但是自豪感和嫉妒感的先验激励会让地方官员慎重衡量选择区域合作还是区域分割。一般情况下,努力水平对自身绩效的贡献要远高于竞争对手,而且区域合作将比区域分割更有利于区域经济增长,从而选择区域合作的官员具有更大的晋升可能性。当两个区域的资源禀赋和发展状况具有相似性和可比性时,地方官员的涉他偏好对行为选择就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力。值得关注的是,当两个相邻区域的资源禀赋和发展状况差异性比较大时,区域之间的溢出效应对地方官员绩效的贡献率会有很大差异。相比发达区域,特别是龙头省市,相对落后区域的地方官员对区域合作更有热情。

三、结论

地方官员在区域间的竞争与互动中发挥着关键作用。现有的大量研究从地方官员传统理性人(即自利偏好)假设的基础出发,强调了地方官员“经济参与人”和“政治参与人”双重特征的作用,认为他们在为地方的经济发展和财政收益竞争的同时,也为了自身的晋升可能和政治收益而竞争。特别是当存在溢出效应时,选择区域分割还是区域合作取决于理性的地方官员对自身收益的判断。这样的研究角度忽略了地方官员的涉他偏好及其影响。本文从地方官员具有嫉妒和自豪两种涉他偏好的角度展开讨论。

本文构造了一个具有涉他偏好的地方官员晋升博弈的简单模型,证明了当晋升与否的差异既定时,具有涉他偏好的地方官员比纯自利的地方官员付出的努力水平更高。而且不同于传统的委托-代理模型结论的是,尽管晋升与否的收益具有内生性,但是地方官员涉他偏好的影响使得作为委托人的上级政府并非不能获得地方官员最优的努力水平;当地方官员预期到的晋升后的自豪感高于未晋升的嫉妒感时,即使存在正溢出效应,地方官员也会偏好于市场合作。另外两个结论也值得强调,一是证明了在先验激励的作用下,处于竞争劣势的官员会在维持发展型努力的同时采取“攫取之手”并提高其保留效用;二是证明了涉他偏好的先验激励促使地方官员在合作时倾向于同所辖区域发展水平相差较大的区域,而非发展水平相近的区域。

本文的研究有助于我们更进一步完善干部人事管理和关注区域合作中必须注意的问题。比如,为了尽量降低晋升与否的心理落差带来的消极后果,应当将各级官员的在职待遇差异合理化,同时进一步规范职位的合理权力范围、扼制隐性在职收益和在职消费、降低职级之间的隐性差异等。另外在推进区域合作时,上级政府应依据区域之间的实际情况因地、因时、因人而采取差异化的合作方案才能有效实现区域间融合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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