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白日梦的书写——论网络文学中灰姑娘原型叙事

程维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女性白日梦的书写
——论网络文学中灰姑娘原型叙事

程维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灰姑娘故事是最受欢迎的民间故事之一，以灰姑娘为原型的文学作品也非常多。网络文学存在着明显的灰姑娘原型叙事倾向，主要原因是网络作家和女性读者都有着灰姑娘情结。灰姑娘情结实际上是女性对自己婚姻的期待和幻想，灰姑娘原型的网络小说实际上是对女性白日梦的书写。灰姑娘实现了女性的白日梦，所以女性渴望变成灰姑娘，渴望得到王子的拯救。女性由于自己在男权社会上的从属地位，沉浸在变成灰姑娘的白日梦中不可自拔。

女性;白日梦;网络小说;灰姑娘;原型

世界各地普遍有着灰姑娘的故事，关于灰姑娘的版本高达700多个。斯蒂·汤普森说:“也许全部民间故事中最著名的要算《灰姑娘》了。”［1］虽然灰姑娘故事的版本在叙述上略有不同，但是故事的主要情节却非常相似，逐渐形成一个普遍存在的文学原型。潜藏在人们心中的灰姑娘情结促使了灰姑娘原型的形成。“灰姑娘情结是普遍存在于人类内心的一种重要的集体无意识，或者说是无意识组合，表现为女性希望成为灰姑娘，获得灰姑娘式的好运气。社会对灰姑娘及灰姑娘式姻缘所持的是肯定态度，中外文学艺术创作对灰姑娘情结有着大量的表现，同时这些表现反过来进一步刺激、强化和巩固人们的灰姑娘情结。”［2］网络文学存在着大量以灰姑娘为原型的叙事作品，主要是因为这些作品的作者一般为女性，她们或多或少有着灰姑娘情结。这些网络写手在灰姑娘情结的刺激下，频繁创作灰姑娘类型的网络小说。此类小说大多十分畅销，深受读者的喜爱，当然其阅读群体基本上以女性为主。女性读者在阅读这类网络小说的时候，她们的灰姑娘情结不断被强化，继而更加喜爱以灰姑娘为原型的网络小说。所以这类小说在网络上都有着惊人的点击量，为小说网站创造了巨额收益。点击量大，并且深受读者追捧的网络小说将有机会被出版商看中，最后被印刷成纸书。部分优秀的网络小说一经出版，就稳居畅销书榜首。优秀的畅销书甚至会被改编成影视剧。在这些媒介的刺激下，大众的灰姑娘情结更加稳固，读者对灰姑娘类型的网络小说的需求也将不断增加。最后，网络写手在利益的驱使下，更频繁创作这类小说，这也导致其日渐趋于类型化、模式化。

一 网络文学中的灰姑娘原型叙事

灰姑娘类型的网络小说尽管在人物和叙事方式上存在差异，但是小说的主要情节基本一致。小说的主要情节是:女主角家庭贫困、相貌平凡，但是乐观开朗、活泼可爱的，女主角遇到的男主角，通常都是英俊潇洒、事业有成、温柔多金但是非常专情的男子。女主角出身贫寒，但是她们心地善良、坚强勇敢，打动了男主角。女主角和男主角虽然相爱，但他们的爱情之路充满坎坷和考验。两人经历了重重磨难，最后有了美好的结局。网络文学中的穿越小说、都市言情小说、同人小说都具有明显的灰姑娘叙事倾向。

早期的穿越小说有着明显的灰姑娘模式。穿越前的女主角是社会上最普通的女性，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没有出口成章的才华，也没有美满的爱情。因为枯燥而繁重的工作，内心早已变得麻木。但是当女主角穿越到异时空的世界，她立刻变成既有美貌又有才华的女性。女主角具有现代人的优势，对于古代诗词歌赋可谓信手拈来，令异时空的古人惊叹于她的才华。女主角穿越到古代，不仅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美貌，而且还凭借现代知识以及独立的女性意识，成功捕获了男主角的爱情。穿越小说中的男主角不仅玉树临风、富可敌国，而且手握大权。他对女主角一见倾心，女主角也与他共同谱写出一曲缠绵悱恻的恋歌。清穿文可以说是穿越小说中的翘楚，它也是清朝版灰姑娘童话。清穿文的女主角也是工作和生活都不如意的现代女性，因为某种不知名的神秘力量穿越到清朝。她们在清宫邂逅阿哥们，因为她与众不同的性格，阿哥们也对其印象深刻。金子的《梦回大清》是清穿文的代表作，女主角小薇是一个普通白领，穿越到清朝，成为一名秀女。小薇善良、温柔的性格吸引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最终小薇与十三阿哥相知相恋，成为十三阿哥的福晋。《梦回大清》可以说开启了清穿文创作的先河，这部小说在网络上也创造了点击量神话。许多网络写手也在这部作品的带动下，加入了清穿文的创作。桐华《步步惊心》中的女主角若曦是个现代女白领，她觉得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十分平淡、乏味，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她穿越到清朝，她独特的性格和现代知识，吸引了阿哥们的注意。众多阿哥为她神魂颠倒，她也陷入了与四阿哥和八阿哥的多角恋中。《步步惊心》是影响非常巨大的一部清穿小说，出版之后非常畅销，后来被改编成电视剧。电视剧在播出后，也取得了非常骄人的收视率。

网络言情小说作家明晓溪的小说大都讲述了现代灰姑娘的故事。明晓溪作品中男主角都是家境优越，相貌英俊，能力非凡的少年，而女主角却是家庭贫困、相貌清秀，能力一般的少女。但是她们的命运会像灰姑娘一样，得到王子的青睐，获得了美满的爱情。明晓溪的代表作《泡沫之夏》中的女主角尹夏沫是个孤儿，和弟弟相依为命。尹夏沫十分符合灰姑娘的特征。男主角欧辰是跨国集团的继承人，潇洒英俊，但为人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尹夏沫坚强的性格打动了欧辰，欧辰对她情有独钟，为了尹夏沫甚至捐肾给她的弟弟。两人的爱情之路非常曲折，在欧辰的不懈努力下，尹夏沫最终向他敞开心扉，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总裁文是红袖、潇湘等言情网站中独特的风景，也是都市言情小说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总裁文里的女主角均是命运悲惨的灰姑娘，刚开始总是被霸道的总裁欺负。但是女主角善良、坚强的性格打动了总裁，他不自觉地被吸引，最终爱上灰姑娘。两人的爱情也必然会经历了各种误会和阴谋，但是他们克服了各种困难。《杉杉来吃》是总裁文中影响最广的作品，还被改编成电视剧《杉杉来了》。《杉杉来吃》的女主角薛杉杉不同于以往总裁文中有着可怜身世的灰姑娘，她是一个家庭和睦、快乐满足的小姑娘。薛杉杉是个刚刚进入职场的小财务，因为是新人，业务不熟练，总是被主管训。她是可以说个职场菜鸟，但是她的血型特殊，正好及时给总裁封腾的妹妹输血。因为薛杉杉天真可爱、敢于奋斗的性格，让封腾对她产生了好感。但是迟钝的薛杉杉没有意识到总裁爱上了她，直到封腾霸道地对她告白。在封腾的帮助下，薛杉杉的事业也有了良好的发展，可以说，她获得了事业和爱情的双丰收。

同人小说是指借助原有的小说、漫画、影视的人物或情节进行二次创作的小说。“所谓网络同人小说，是指借用既有的小说、影视剧、漫画等文本作为戏拟对象而进行改写与创作的网络小说。”［3］网络同人小说是近几年才兴起的一种小说模式。网络同人小说中也存在着灰姑娘原型叙事，女主角穿越到原著中，原著中完美的男主角会被她吸引，并且爱上她。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也是灰姑娘原型叙事的代表作品。伊丽莎白·班内特是原著小说的女主角，是一个小乡绅的女儿，因为家族产业不能被女儿继承，所以没有多少嫁妆。达西先生出身地主家庭，生意也蒸蒸日上，拥有豪华的庄园，但人们对他的印象只是年收入一万镑的傲慢的绅士。因为偏见，伊丽莎白认为达西是一个傲慢而又无礼的人，最初她没有答应达西的求婚。后来在达西的努力下，伊丽莎白消除对他的偏见，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感情，两人走入婚姻的殿堂。《傲慢与偏见之简·贝内特小姐的囧人生》是《傲慢与偏见》同人的代表作品，女主角简岚是生活在21世纪的女生，因为飞机失事穿越到《傲慢与偏见》世界中，变成伊丽莎白的姐姐简·贝内特。这篇同人小说的男主角依然是原著中的达西先生。伊丽莎白虽然是原著的女主角，但是在这篇同人小说中，却和达西的好朋友宾利一见钟情。而达西则非常爱慕来自现代性格独特、喜爱看书的简岚，最终两人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简·奥斯汀在《傲慢与偏见》中创造了一个完美的达西男性形象，他不仅英俊富有，而且品德高尚，是女性的梦中情人。《傲慢与偏见》同人文中的达西也都非常符合原著的形象，即便不同的作者塑造了不同的女主人公，这些女主人公穿越到原著世界中，也会不约而同地被达西先生吸引。且所有的同人作者都会让高贵的达西爱上自己创造出来的女主人公。

二 女性白日梦的书写

由于网络作家和女性读者不可挥斥的灰姑娘情结，灰姑娘类型的网络小说数量逐渐攀升，形成了一种不容忽视的网络现象。这些网络作家大部分为女作家，她们笔下的男主角都是出身富贵、魅力非凡的美男子。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女作家大多的生活环境却是十分普通的，她们从事着平凡的职业，并没有机会认识这种男性。女作家虚构的男性形象一方面满足自己的幻想，另一方面迎合女性读者的审美趣味。灰姑娘类型的网络小说的接受者主要为女性，女作家创作灰姑娘型小说，能够获得高额的收益。灰姑娘原型叙事吸引女性群体，主要原因是创作并阅读灰姑娘类型的网络小说能满足女性的白日梦。身处平凡的女性幻想自己能够有灰姑娘一样的好运气，遇到能够拯救自己的王子。灰姑娘情结实际上是女性对自己婚姻的期待和幻想。“人人都想找符合自己期望的丈夫或妻子角色的人做自己的配偶”，“适当的配偶是能使自己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高的婚姻好处的人。”［4］相比男性，女性对“适当的配偶”的幻想更为强烈，灰姑娘类型的网络小说只是女性白日梦的书写。女性之所以沉浸在变成灰姑娘的白日梦中不可自拔，是因为“女性在现存的社会性别体制下一直处于从属地位，是被压迫者”［5］。

由于社会分工的不同，男性和女性在社会上的地位也存在差异。男性因为生理优势，占据了更多的机会、财产，导致父权社会的出现。男性在社会上占据主导地位，女性只能充当男性的助手和配角了。男性一向以女性的保护者自居，也将女性视为他们的私有财产。在男权社会的不断规训下，女性的独立性逐渐消失了，于是她们无可奈何地沦落到被男性照顾的地步。由于男女的社会角色不同，社会上对男性、女性的刻板印象也各有不同。社会上普遍认为男性应该非常强壮、高大，并且充满男子汉气概。男性追求事业的成功，是家庭的保护伞。社会则普遍认为女性应美丽温柔，并且多愁善感，她们追求家庭生活的幸福和睦。女性如果成为一个称职的妻子和母亲，就是社会公认的成功女性。在长期的社会进化中，男性、女性都会不自觉地规范自己的行为，使自己更符合社会的刻板印象。男性会不自觉地追求强壮的体魄和成功的事业，把自己当成女性的保护者，使自己更符合男性的特征。女性也会把自己主动放在被照顾者的地位，幻想得到一位既有财富，又有权势的男性的爱情。女性幻想自己能被这样一位男性拯救，从而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

灰姑娘实现了大部分女性的愿望，所以女性渴望变成灰姑娘，渴望享受王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女性在社会分工中形成了固定的性别角色，不自觉地依赖男性。尽管当今女性的地位得到提升，很多也进入工作领域，但是社会的刻板印象没有改变，社会依然把女性放在从属地位，社会上一度出现“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说法。虽然当今社会宣扬男女平等，女性获得了相对独立的地位，但是这种物质独立并没有真正拯救她们。她们的思想还是受到男权社会的钳制，女性没有获得真正的精神独立。女性只有放弃对男性拯救者的幻想，摆脱对男性的依赖，才能在精神上取得独立。女性长久以来由于缺乏自信，非常畏惧独立。她们不敢追求成功，反而希望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男性身上。女性这种心理恰恰符合了男权社会的规范，也迎合了男性以强者自居的心理。所以女性目前依然摆脱不掉的灰姑娘情结，灰姑娘类型的网络小说实际上是女性白日梦的书写。

三 复制的弊端

网络小说中的灰姑娘毕竟不同于传统民间故事中被动等待王子的灰姑娘，她们往往具有独特的性格魅力，拥有独立的女性意识。她们与王子在爱情中的地位是平等的。传统民间故事中的灰姑娘最打动王子的是她的美貌和华丽的服装，网络小说中却不尽如此，更重要的是需要自身的良好修养和独特的性格魅力。如《泡沫之夏》中，女主角最大的魅力是她坚强勇敢的性格。欧辰最初被她坚强的性格吸引，最后深深地爱上了她。虽然灰姑娘原型在网络文学中演绎出许多精彩的故事，但是网络小说中的灰姑娘叙事呈现出明显的模式化、类型化倾向。

很多这一类型的小说直接复制别的作品中的情节和叙事方式，致使网络上出现了数量繁多的雷同小说。本雅明指出:“复制技术把所复制的东西从传统领域中解放出来。由于它制作了许许多多的复制品，因而它就用众多的复制物取代了独一无二的存在。”［6］一些作家缺乏创新精神，直接复制较为优秀的网络小说，制造出一大批没有新意和思想的小说。网络文学中虽然诞生了一些经典的、优秀的灰姑娘型小说，但是绝大部分都是缺乏新意、不值一读的作品，甚至有些作品中充斥着拜金、媚俗的思想。阿多诺指出:“因为高速度的机器生产和再生产取得了普遍性的胜利，所以一切与此不符合的东西，都不会发展，都不会出现。”［7］

在机械复制时代，网络文学也失去了个性化和特殊化，所以网络文学中的灰姑娘原型也缺乏新的内涵。程金城认为:“文艺是在不断地突破原型而又终归要受制于原型中演化的。”“原型的传承与突破，是文艺发展中相辅相成的规律性现象。一方面，原型的反复性昭示着人们对于某些永恒主题、某些终极问题的关注;另一方面，人类的文艺又是在不断地试图超越原型模式，以满足人的不断变化的精神需求。”［8］《傲慢与偏见》中的伊丽莎白是闻名世界文学史的灰姑娘，但是伊丽莎白这个文学形象已经被超越了灰姑娘原型。在简·奥斯汀的笔下，伊丽莎白是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的女性，她意识到自己是个独立的个体，所以她不受嫁妆的影响，在面对条件非常优越的达西先生的求婚时，依然能保持冷静。

《傲慢与偏见》自出版以来，一直深受读者的喜爱，很多人都成为简·奥斯汀的忠实读者，由此可以感受到简·奥斯汀笔下灰姑娘的独特内涵。灰姑娘原型不应当只停留在浅显的层面上，网络文学作家应当在灰姑娘模式中注入新的内涵，这种内涵需满足读者不断发展的审美需求。否则，沦为模式化的灰姑娘型网络小说必然会被读者所抛弃。

［1］斯蒂·汤普森.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M］.郑海，等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151.

［2］刘玉霞.当代言情小说女性原型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94.

［3］李盛涛.论网络同人小说的反经典性［J］.江西社会科学，2014(1):102.

［4］李格美，陈平俊.女性心理学［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1:141.

［5］沈奕斐.被建构的女性:当代社会性别理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37.

［6］瓦尔特·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M］.王才勇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2:87.

［7］阿多诺，霍克海默.启蒙辩证法［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126.

［8］程金城.原型批判与重释［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8:304.

〔责任编辑:王 露〕

The W riting of Female Daydream:Analysis of the Archetypal Narrative of Cinderella in Network Literature

CHENGWei
(School of Liberal Arts，Anhui University，Hefei230039，China)

The story of Cinderella is one of themost popular folk stories，and many literary works are also made by the Cinderella prototype.There isa clear tendency of Cinderella archetypal narrative in network literature.Themain reason is that the network writersand female readershave a Cinderella complex.The Cinderella complex actually is female expectation and fantasy ofmarriage.The network novelsof Cinderella prototype actually is the writing of female daydream.Cinderella realized female daydream，so women desire to become Cinderella and gain the prince’s saving.Women immerse themselves in the daydream of becoming Cinderella，and cannotextricate themselves from itbecause of their subordinate status in the patriarchal society.

Female;daydream;network literature;Cinderella;prototype

I206.7

A

1671－5365(2015)07－0047－05

2015－04－01

程维(1991－)，女，安徽灵璧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