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1945年都市文学中的亭子间书写
2015-02-14王丹
王丹
(江苏师范大学 研究生院,江苏 徐州 221116)
1930-1945年都市文学中的亭子间书写
王丹
(江苏师范大学 研究生院,江苏 徐州 221116)
亭子间在上海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居住空间,但在1930年至1945年间的都市文学中却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亭子间书写丰富了都市文学,并与同时期摩登建筑文本一起构建出一个耀眼的文学都市——文本上海,底层人物的贫、凡和知识分子的抑、扬都隐藏在亭子间文本中。贫、凡还原了文学的写实功能,抑、扬渲染出文学的浪漫表达,日常生活和精神求索相融合,酸甜苦辣、百味人生都蕴藏在亭子间文本中,使亭子间书写具有深厚的意蕴。
都市文学;亭子间;底层人物;知识分子
于伶曾在《夜上海》中这样喟叹:“上海是有边的,有华丽热闹的边,也有荒凉冷落的边”[1],而亭子间就是那在华丽热闹下永远望不到的荒凉冷落的边。亭子间,原是上海石库门的一个储备室,多为穷苦老妈子居住,条件恶劣,不宜居住,但由于局势混乱,物价飞涨,本时期许多文人曾寓居于此。有了文人就有了文学,有了亭子间文人便也有了亭子间书写。从此,各类人物,尽显世间百态,陆续登上亭子间书写的舞台。而亭子间亦摆脱其在文学史上的无名阶段,成了都市文学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亭子间书写缘于1927年。北洋军阀的军事,致使上海成为大批文人的栖息地,他们借助上海特殊的局势,并结合自身的经济条件,寓居亭子间,躲避政治迫害。在寓居亭子间中,他们把其所感所悟化为文本,便形成了亭子间书写。亭子间书写是书写亭子间或者亭子间人物的文本,郁达夫《春风沉醉的晚上》是开篇之作,但亭子间书写的丰收期却是在20世纪30年代;到了40年代,亭子间书写在张爱玲、周天籁等作家的笔下暂时告一段落。徐颖在《上海女作家分头寻找上海灵魂》中这样诉说:“亭子间是上海人的灵魂,无数信息密码都藏在亭子间里。”[2]接下来,让我们解码、还原亭子间书写的深层底蕴。
一 贫:亭子间的符号
贫,穷困。亭子间的主要特征为“眼睛无聊,耳朵多劳,鼻子糟糕”[3]7,具体说来就是地理位置差、居客层次低、环境氛围劣、穷苦人居住的低劣住处。同时,租金低廉,平均房租仅为3.91元[4]58-59;狭小拥挤,条件恶劣,面积仅六七平方米,朝北向阴,“若在楼板上伸一伸懒腰,两只手就要把灰黑的屋顶穿通”[5]181,冬凉夏暖,隐私性极低;人多混杂,穷愁的知识分子,底层卖艺者、小商贩,公司职员,风月交易花,三教九流,无所不有。[6]143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理空间决定物质等级。这些底层的人物层次、低劣的物质条件充分给亭子间扣上了穷困的帽子,成为“贫”的符号。
《上海竹枝词》上阕“半椽小屋数家分,绝似千蹄合一群”[6]133说的就是亭子间的穷困。在《阁楼十景》中,三楼亭子间住着一个苏州女子,丈夫吸鸦片,二楼亭子间住着一个当侍者的小伙子;在张爱玲的《桂花蒸阿小悲秋》中,像蒸笼般似的亭子间里住着寄居主人篱下的佣人阿小;《亭子间嫂嫂》顾秀珍是无钱缴纳保证金的私娼;《上海屋檐下》中的黄家楣是失业的公司职员;《包身工》中的包身工是受尽凌辱的劳工……亭子间中落魄的知识分子、妓女、小贩、老妈子等穷苦人,被迫寓居亭子间,穷困的辛酸道不尽说不完。虽然许多知识分子蜗居于此,但亦有许多知识分子觉得居住亭子间有损脸面,因此不愿透露其住所地址。他们自身对亭子间这一居所带有排斥的情绪,以至于亭子间文人的称呼在后来也被视为不光彩的称呼。
凡居住在亭子间的人并不是自愿居住在亭子间中的,租金低廉是首要选择,其次人杂住偏,适宜躲避政治迫害。在不情愿中,人们只能妥协接受。这样的生活态度不是这一时期所独有的,大千世界,这一生活态度放之四海而皆准。底层人物的生存态度给人以消极、惆怅,但这种生存态度却是最适合亭子间人们生存的方式。他们苦中作乐,度日如年,家贫阻挡他们远望生活、眺望世界,他们的视野被锁在繁琐生活上。
贫、富,在对比中才成为彼此的极端。贫穷之人,他们起初并没意识到自己贫穷或是贫穷至此,但生活中突然出现了经济水平更高的人们,他们的贫穷便被对比出来,而富这个极端也被显现出来。在富的对比下,穷人的自卑感、落后感、无力感便被无限扩大。“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这种失落、无力、沮丧压制、束缚他们的灵魂,使他们失去呐喊的动力,从事着底层职业,出卖最原始的劳动力——苦力。在上海,曾有“七耻”之说——一耻衣服不华美,二耻不乘轿子,三耻狎身份较低的妓女,四耻吃价钱不贵的饭菜,五耻坐便宜的独轮小车,六耻身无顶戴,七耻看戏坐价格最廉的末座。[7]这“七耻”就像为亭子间居客量身定做,亭子间居客样样符合“七耻”之说,这些耻是富人对穷人的哂笑、蔑视,也隐藏着亭子间居客对“不耻”的向往。向往富裕的生活,也就是向往不尽的金钱,这种现象折射出最早的商品经济雏形。
二 凡:底层的世间百态
凡,平凡。大上海是热闹的城市,同时亦是平凡的城市,而这凡就体现在凡人、凡事上。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上海的花热闹,而叶却沾染着平凡。对于底层人物来说,生存是极其困难的事,但也不能不继续生存,这是底层人物的悲哀,也是亭子间书写视野下“凡”的表达。这种“凡”在现代化东方巴黎的映衬下,愈显苍凉,像极了长安那只苍白无力的手。凡,厌烦。凡人凡事亦让人厌烦,而《上海竹枝词》的下阕就将这“凡”写到极致,“最是中宵清梦醒,邻家绮语不堪闻”[6]133。亭子间的私人空间已缺少私密性,隔板相间的亭子间却仍有公共空间的特征。长此以往,令人厌烦。
凡人,即大上海的底层人物。他们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挨着日子艰难地生存下去,生活对于他们本身就是种悲哀。不管在哪个亭子间的作品中,我们都能读到说闲话、吵吵闹闹的阿嫂,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的底层人,终日劳作、饥寒交迫的穷苦阿哥,一毛不拔、凶狠贪财的二房东……他们终日草草度日,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论不休,他们只关注眼前的生存,但仍保障不了生存。国家、民族与他们无关,他们关注的就是温饱。
凡事,即凡人的辛酸百态。中国有句老话,“贫贱夫妻百事衰”,在亭子间里,人们在忍受贫寒的同时,又得忍受各种衰事。在《亭子间嫂嫂》中顾秀珍受生存所迫,破卖肉体,幻想找一归宿,但凄惨死去。她对人真诚,但换来的是梅毒、嘲笑、背叛,她救过人,但却没人救她。嫖客们各色丑相,借这一小亭子间、这一身份贫贱的私娼展现出来,以沈梦白为代表的政客,以薛景星为代表的幻想主义者,以亭子间苦力为代表的社会低贱者,共宿一女,各有各的丑陋。剧作《七十二家房客》再次还原了40年代的底层生活,房客深受巡警、二房东的剥削压迫,为了生存,忍受各种压迫的房客们被逼无奈反抗,杜福林的一句嘲笑——“我们穷人身上的血都给短命的臭虫、蚊子吃光了”[8]36,道出了说不尽的辛酸凄凉。
亭子间是大上海“凡”的一隅,也是打开读者视野的天井,从这个洞口,都市浮绘、百味人生,尽收眼底。但亭子间的“凡”仍是一种农业社会的凡,大上海现代化建筑代表的是工业文明,而亭子间的生活仍留在中国的农业社会。都市是建立在工业社会基础之上的,上海虽然已经步入都市化进程,但传统的农业社会根基依旧十分牢固。在都市的角落,农业社会仍然存在,这种农业性就体现在亭子间乃至整个石库门居民的日常生活上。张家长、李家短,国民劣根性等都是农业文明的一个方面。亭子间下的凡人、凡事都表明了亭子间以至石库门都隶属于都市中的乡村。
当物质极大丰富,人民生活水平极大提高的时候,这种农业社会的“凡”会不会逐渐提高,答案是肯定的。如今,当我们再观上海百姓之时,生活之“凡”已转到另一琐事上去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琐事对于今天的上海人来说已有了新的定义,但上海人在文学史上总发出别样的声音。这些声音和远去的亭子间声音有异曲同工之妙,细听,女性的音高压过了男性。本来,生活是女性的事;生存,才是男性的事。亭子间书写中的生活、生存之“凡”在本时期的都市文学中显得大俗,但生活本身便是雅俗共赏的。
三 抑:知识分子的精神求索
抑,压抑。白色恐怖,理想受阻,对于知识分子来说是深重的打击。理想路漫漫,看不到方向,上下求索,身心俱疲,只能蜗居亭子间自怨自艾,在跌跌撞撞中急需寻路。文人是知识分子中的先锋者,代表着知识分子的话语权。每个文人都有一个宏大的方向——光明灿烂的中国,但是他们寻觅不到直达的路径。《亭子间嫂嫂》中朱先生受困于此,靠微薄的稿费度日如年,在独处之时,吸烟和叹息成了其精神苦痛的抒发;《上海屋檐下》黄家楣失去银行职位,蜗居亭子间,饥寒交迫,愧对老父,只能将其精神上的痛苦归咎责怪于高等小学的姚先生,并发出牢骚,“全是那时候高等小学的姚先生讲坏的。可是现在,要是他还活着,我倒是要请他来看一看,天才在亭子间里面”[9]61-62……知识分子在上海却没了用处。
居住空间、社会空间的双重压迫压抑得知识分子喘不出气,“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苦恼化为牢骚。在《上海亭子间的时代风习》中,巡捕房的黑车子反复出现,带走无数个教书先生,政客对文人的围剿,迫使作者嘶吼“啊……我看不见光明……我的眼前只有黑暗……只有卖国求荣……只有血,只有眼泪,只有死亡”[3]60-61,在痛苦压抑中,知识分子的彷徨、迷茫使他们变得消沉萎靡,最后在《倪焕之》中,叶圣陶借倪焕之之口悲诉“同我一样的人,当然也没有一个中用!”[10]235在恶劣的环境下,知识分子孤独偏激,逐渐染上了个人主义、颓废消沉的病症。
但知识分子的精神求索之“抑”都是暂时的消沉,在展示其精神苦痛外,亦体现出文人“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和“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丈夫胸怀。白居易有“文章合为时而著”,周敦颐有“文以载道”,亭子间书写所流露出的彷徨、消遁皆因知识分子内心强烈的责任感和爱国情怀而起。亭子间也因这些爱国知识分子的书写,从而被添染上“左翼”的标志和爱国的标签。“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亭子间文人精神之路的最好写照。因此,他们在“抑”中不断升华自己的思想,寻求新的出路。
在抑的同时,文人便将精神情感寄托于爱情。但这些对爱情的追索多种幻象,最终不了了之。透过亭子间的窗户,看到的永远是另一堵墙;隔着亭子间的另一堵墙,听到的永远是相似的叹息;瞅着亭子间的地板,弥漫来的永远是灶披间的油烟;穿过亭子间低矮的门,走下的永远是狭窄的阶梯。在这样的空间里,爱情的滋养永远要比邻里矛盾慢得多,但偶尔见一心仪女孩,便把她装入脑海,酝酿成自己的女神。郁达夫《春风沉醉的晚上》、郭沫若《在亭子间中》、田汉的《风云儿女》中的爱情都是文人脑海中虚拟的幻象,如海市蜃楼般美丽而缥缈。爱情,给亭子间文人得以喘息的机会,在思想的愉悦下,亭子间文人暂时忘却生活的不如意,从而鼓起进一步前进的勇气。
亭子间的这些许暧昧,一直保存到当代文学。上海作家王安忆、程乃珊总会在亭子间中发现风姿绰约的少女、风韵已逝的老妇,她们将会或曾有一段红尘韵事,但最后都会以“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告终,给亭子间染上“凄凄惨惨戚戚”的格调。
四 扬:波西米亚的张狂
扬,张扬。物极必反,知识分子超越精神世界的迷茫之后,便会张狂。“君子固穷”,但要在穷困中张扬风骨。“一个人越到穷困的时候,对于金钱便越视为粪土……我只要精神痛快,物质生活哪怕再苦些也不能影响我的思想和意志”[11],这种“扬”是张狂,是崇尚自由、热爱生活的表现,是波西米亚式的张狂。亭子间文人将知识分子的这种波西米亚张狂表现得淋漓尽致,斯英在《亭子间的生活》诉说着另一种生活,一群志同道合的青年在亭子间中谈古论今,嬉笑谩骂,在亭子间中“增加做人的勇气,忘却的生活的烦恼,忘却了流浪生涯的悲哀,也使我们的友情永远联系着”[12]。这时,亭子间带有母性的光辉,抚慰着受伤的孩子,这些有志文人在亭子间的摇篮中,寻找心灵的慰藉。这是“扬”的第一层次。
革命,是“扬”的第二层次。“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13]274,在思想重铸之后,文人们纷纷开始清醒、理智,他们选择用革命去反抗,这种革命性反抗仍带有波西米亚的精神,本时期左翼作家以及后来得名的“第三种人”正是这种精神的虔诚朝拜者。这些亭子间文人,“以亭子间为原点,以底层经验和边缘叙述为根本,结交同类,找寻机会,渐渐崭露头角,从而迈向文坛中心”[6]177。文学革命是亭子间文人的主要革命途径,创办刊物、发表文章是亭子间文人反抗的主要方式,地下工作与文学革命相互配合,使亭子间带上“叛逆”的标签。在《上海亭子间的时代风习》中,作者最终参加革命,并认定自己参加革命“就是为了报仇,为一切被压迫者被剥削者报仇”[3]42。
走出亭子间,是“扬”的最高层次。在经历革命洗礼之后,一部分左翼文人离开亭子间,选择归入延安,这是文人精神上下求索后的最后选择。毛泽东曾说:“有些亭子间的人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至少是天下第二’”[14],这是亭子间文人张狂的最佳表达。尽管,这样的表述带有两面性,但这样的张狂是亭子间文人得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延安整风运动挫去他们的张狂,在整个时期的现代文学中,只有本时期的文人张狂得到了最好的表现。
走出亭子间,就意味着本时期亭子间书写的终结。亭子间无形之间已成为文人生活的一部分,他们将亭子间带入文学,贴上“贫”“凡”“抑”“扬”等标签,亭子间俨然成为解读本时期都市文学的密码。就这样,“小小的亭子间,它可以是一份刊物的据点,也可以是文化人交流思想的乐土”[15]4,在这里,亭子间文人带着波西米亚的张狂和洒脱不羁,尽力展现自己的思想追求,从而开始了从“抑”到“扬”的蜕变。
章清的《亭子间:一群文化人和他们的事业》,仅一个题目就将亭子间和知识分子以及知识分子的事业(文学革命)联系在一起,文人是亭子间的伯乐,文学革命是文人的匕首投枪,周立波的《亭子间里》是革命的宣言书,《上海亭子间的时代风习》是知识分子革命路程的回忆录。
波西米亚精神和革命并不全等,但革命本身又带有着波西米亚精神。1930年至1945年亭子间书写中知识分子的整个思想过程便充分验证他们自身的波西米亚精神,张狂、革命、反叛、孤傲是波西米亚精神的部分表现,波西米亚精神给知识分子自信、自强、自立的勇气和力量,促成亭子间书写在文学史上取得功名。
五 满:写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联袂出演
满,水溢则满。满,有充实、丰足之意。亭子间书写中传达出的写实与浪漫观便是满,它丰富了1930年至1945年都市文学的文库,给本时期都市文学一种别样的气息。
什么是写实主义?朱光潜先生在《谈美》中认为,“依样画葫芦”便是写实主义[16]51。“依样画葫芦”需要将所见所闻如实地反映出来,写实主义崇尚自然本身的纯粹。纵观本时期的亭子间作品,写实是亭子间书写的根基,对于物理空间的描写、人物境遇的再现都是基于现实之作。亭子间书写中传达出的“贫”“凡”不会给读者带来遥不可及的陌生感,相反,相似的生活境遇拉近了同等阶层之间的相惜之感。其实,在上海,亭子间还不是生活的最底层,从苏北、安徽等地逃荒来上海的穷人,朝不保夕,居住在条件极差的棚户区。棚户区的“贫”“凡”在本时期都市学中鲜有出现,追根溯源,是因为作家们没有棚户区生存的经验。因此,亭子间书写中的贫”“凡”是中下等人们生存境遇的写实手法再现。梁实秋先生在《住一楼一底房者的悲哀》运用写实手法再现了亭子间的现实状况:“厨房里杀鸡,我无论躲在哪一个墙角,都可以听得见鸡叫,厨房里烹鱼,我可以嗅到鱼腥,厨房里升火,我可以看见一朵一朵乌云似的柴烟在我眼前飞过……冬暖夏热,厨房烧柴的时候,一缕一缕的青烟从地板缝中冉冉上升。”[17]17从这样的现实中,我们可以得知亭子间的人们在住、食方面得到了勉强稳定,亭子间书写的意义不单单在于其写实的呈现,亭子间书写的意义在于在现实中张扬思想的光辉。
什么是浪漫主义?朱光潜先生在《谈美》中认为,浪漫来源于想象和创造。浪漫主义是在写实基础上的升华,它倾向于精神世界的升华。从《楚辞》开始,中国人便学会在精神上寻求胜利,日常生活的不如意,于“我”可如浮云,但在精神上,“我”却日行千万里,无拘无束,这种洒脱不羁有庄子的逍遥余韵。白色恐怖笼罩下的亭子间文人们,在超越“贫”“凡”的境遇后,他们精神上的“抑”“扬”充分展现了浪漫主义。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塑造出一个时代的“世纪病”——“忧郁、孤独、无聊、高傲、悲观、叛逆”[18]291,但在《恶之花》中尽管有这些“世纪病”的弥漫,诗中的世界仍是“在凄风苦雨之中,也时有灿烂的阳光漏下;在豺狼豸突之际,也偶见云雀高唱入云”[18]297。波德莱尔的浪漫主义美化了苦难,亭子间书写中的浪漫主义亦有异曲同工之妙,浪漫主义美化了亭子间,美化了亭子间书写。亭子间书写中人物“贫”“凡”的基本生活,在亭子间文人的创造下成了文本,传达出思想解放的张狂。就像蒋光慈的《在黑夜里》:“我还记得我初次遇见你,在一间窄小不明的亭子间里”[19]72,亭子间给了诗人钟情的栖息处,也成为了情感的记忆,这种浪漫气息与情感的真挚融合在一起,使得亭子间在文学作品中又多了份浪漫特质。
亭子间书写表达出的“贫”“凡”补充了文学的写实主义,“抑”“扬”隐抒出文学的浪漫主义。写实是对日常生活的还原,浪漫是对精神的求索。喜忧参半,忧的是生活上的温饱,喜的是精神上的净化。亭子间包揽了酸甜苦辣、百味人生,与大上海的摩登建筑一起,构建出一个耀眼的文学都市——上海。
结语
如今,亭子间已在城市建筑中失去了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光辉,而又重回它自身的使用价值(储物),它就像一个过气的明星,那一段光彩的过去已成为历史,但这段光彩在往昔熠熠生辉。在文学史上,亭子间像鲁迅笔下的匕首、投枪,那是因为知识分子的抗争个性给亭子间染上了反抗的标签。在当代,虽然仍有为数不多的亭子间书写,但都失去了亭子间原先的生命代码。当代作家王安忆、程乃珊再次谱写亭子间的传奇,在她们眼中,亭子间在平凡之余又多了份神秘的色彩,亭子间成为她们脑海中不能忘却的记忆和传说。伴随着上海都市化进程进步的步伐,亭子间终将从我们的视野中逝去,但亭子间文学却永久地贮存了这段历史,而将来的读者只需读读亭子间文本,借助亭子间书写的表达,便会逐渐解析出这些信息密码,观感出前现代的人生。
[1]于伶.夜上海[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
[2]徐颖.上海女作家分头寻找上海灵魂[N].新闻晨报,2003-01-03(11).
[3]蔡若虹.上海亭子间的时代风习[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4]罗苏文.石库门:寻常人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
[5]郁达夫.郁达夫集:小说卷[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3.
[6]张鸿声.上海文学地图[M].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2012.
[7]海上看洋十九年客.申江陋习[N].申报,1872-03-11(2-3).
[8]杨华生,等.七十二家房客[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62.
[9]夏衍.上海屋檐下[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0.
[10]叶圣陶.倪焕之[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11]阎纯德.谢冰莹及其创作[J].新文学史料,1982(1): 120.
[12]斯英.亭子间的生活[J].上海生活,1937(1):24-25.
[13]鲁迅.鲁迅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4]转引自柯仲平.是鲁迅主义之发展的鲁迅艺术学院[J].新文化史料,1987(2):16.
[15]章清.亭子间:一群文化人和他们的事业[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
[16]朱光潜.谈美·谈文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
[17]梁实秋.梁实秋散文选集[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8.
[18]叶廷芳.从颠覆到经典:现代主义文学大家群像[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19]蒋光慈.蒋光慈诗文选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5.
〔责任编辑:王 露〕
Garret W riting of Urban Literature from 1930 to 1945
WANG Dan
(Graduate School,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Xuzhou 221116,China)
Garret is an insignificant living space in Shanghai,but it is a unique landscape in the urban literature from 1930 to1945.Garretwriting enriches the urban literature,and itbuilds up a brilliant literarymetropolis with modern architectural text—text Shanghai.The poverty and commonplace of the underlying and the rise and fall of intellectuals are all hidden in the garret text,and they wait for the reader to read and understand.The poverty and commonplace restore the function of realism,and the rise and fall restore the romance of literature.Daily life ismixed with spiritual pursuit.Joys and sorrows are between the lines.All of them make garretwritingmore profound.
Urban literate;garret;the underlying;intellectuals
I206.6
A
1671-5365(2015)07-0041-06
2015-04-02
江苏省2014年度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1930-1945年都市文学中建筑书写的探析”(KYLX_1422)
王丹(1989-),女,江苏徐州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都市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