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乡村文化变迁中的留守儿童教育
2015-02-14刘伟
刘伟
(宜宾学院 教育科学研究所,四川 宜宾 644007)
论乡村文化变迁中的留守儿童教育
刘伟
(宜宾学院 教育科学研究所,四川 宜宾 644007)
经济大发展带来的人口大流动使“留守儿童”成为学界长期关注的焦点。城市文化的“入侵”和乡村文化重构的滞后在导致乡村文化教育功能式微的同时加剧了留守儿童的“问题化”:文化异质化导致留守儿童对乡村文化产生抵触心理;人口空心化导致留守儿童权益的弱化和教育的难以为继;学校教育的城市化加剧留守儿童对乡村文化的排斥心理;精神生活和价值观念的丰富和多元化严重冲击乡村文化秩序。基于此,改善乡村人口结构,重构乡村本土文化,增强乡村文化认同,推动乡村教育再回归,不仅有利于乡村本土文化的复归,更有利于矫正留守的儿童偏差行为,为留守儿童建构起良好的生活成长环境。
乡村文化;变迁;留守儿童;文化重构
中国传统文化强调以大局为重的思想观念形成了中国人以集体主义精神为核心的文化价值观并维系着以“熟人社会”为基础的乡村世界,但进入信息社会以后,应接不暇的多元文化冲击使这种以道德和共同价值观为维系纽带的乡村传统文化秩序走向消解、衰落甚至是崩塌。丧失了统一的文化权威,对身处其中的乡村青少年的直接影响就是在无序的乡村文化格局中走向迷茫,成为“无根”之人。由于缺乏父母的关爱和引导,这种影响在留守儿童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文化是影响教育的一个重要因素,乡村文化与留守儿童教育密切相关。“留守儿童问题是在社会转型的大背景下,农民向城市流动所引发的一个重要的社会现象,其不仅是政策问题、制度问题,更是文化问题。”[1]基于此,关注乡村文化的变迁,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地去剖析留守儿童“偏差行为”产生的原因,有助于我们优化和重构教育环境,高效优质地开展留守儿童教育。
一 乡村文化变迁与变迁中的教育功能定位
(一)乡村文化变迁的表现与特点
乡村文化是指在乡村社会中,以农民为主体,以乡村社会的知识结构、价值观念、乡风民俗、社会心理、行为方式为主要内容,以农民的群众性文化娱乐活动为主要形式的文化。[2]28随时空变化而发展是文化的基本属性之一,乡村文化变迁亦是其发展的常态。“一般而言,文化变迁主要指文化环境诸要素,如文化特质、文化模式、文化风格等的演变。”[3]相较于我国传统乡村文化的缓慢演变,在现代多元文化的冲击下,新时期乡村文化正发生着巨大的变迁,主要表现在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两个层面。
1.新时期乡村文化变迁的表现
新时期乡村文化变迁的突出表现是传统乡村文化在以城市文化为代表的多元文化冲击和挤压下日益离散和解体,原本清晰且稳定的乡村文化变得混沌和脆弱,乡村文化话语权被削弱,乡村文化秩序渐致衰落甚至瓦解。
(1)乡村物质文化的异化。自然环境是乡村物质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孕育乡村文化的土壤。在现代化进程尤其在城镇化进程中,乡村自然环境剧变,公路在乡村不断延伸,现代化的住宅及其他建筑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不可否认,这些变化便捷了村民的生活,提高了其生活品质,但伴之而来的却往往是生态环境的破坏,如企业落户带来的污染、自然资源掠夺性的开采等。以自然环境为基础的乡村物质文化已然异化,静谧、清新的乡村生态逐渐变得喧嚣和混浊,原本和谐的乡村物质文化渐致矛盾突兀。
(2)乡村精神文化的异化。乡村精神文化在现代化进程中也发生了剧变。大量青壮年外出务工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乡村文化的荒芜,他们与城市的互动使得以城市文化为代表的多元文化对固有的乡村文化形成席卷之势,传统保守、封闭的乡村文化在开放性的城市文化面前门户洞开,乡村精神文化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繁荣。与此同时,乡村人的身份认同裂变为对城市的追逐和对农村的背弃,或者是在这两种身份中的游离和彷徨。在价值观念上,乡村人原本纯朴的重义轻利也慢慢被利益至上所浸染。在人际关系上,传统乡村是典型的熟人社会,人际关系开放、熟络、和谐,而随着现代文化开放、多元以及多媒体手段的日益丰富,乡村文化生活逐渐由室外进入室内,村民的人际关系也慢慢变得疏远甚至隔离。在生活方式上,传统乡村生活方式简单、质朴和感性,同时也掺杂着愚昧和落后,现代化的城市文化进入乡村以后,村民的生活方式慢慢变得丰富、科学和理性,当然,生活方式的转变并非完全正向的,一些颓废的城市生活方式也对村民的精神文化造成了污染。
2.新时期乡村文化变迁的特点
中国长期以来是乡村社会,乡村文化是社会文化主流。在时空演进中,传统的中国乡村文化韧性十足,变化节奏缓慢,内容虽有丰富和发展,但封闭和因循守旧仍贯穿于乡村文化变迁全程,地缘性和人际关系的血缘性特点始终被坚守。然而近现代以来,尤其是在中国现代化快速推进过程中,中国乡村文化变迁呈现出了新的特点。
(1)经济的推动是变迁的根本动力。生产力的发展是文化变迁重要的背后推手,相较于传统乡村文化的变迁,经济在新时期乡村文化变迁中的助推作用更为明显。随着我国改革开放政策的深入推进,市场经济逐渐确立了其主体地位,传统小农经济以保守封闭为特点的乡村文化理念和样式逐渐被抛弃和放逐,以市场经济为基础的现代文化从根本上改变了村民们的思想观念、思维习惯和行为方式,现代经济体制及其运行方式的变革使得乡村传统的价值观念、文化习俗等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2)矛盾与冲突贯穿变迁过程的始终。差异性导致的新旧冲突是文化变迁的基本规律,随着经济科技的发展,国际、国家内部不同地区间的文化传播与交流势不可挡。当前,我国城乡发展不均衡,城市较乡村居于绝对的优势地位,城市文化也因此而更具吸引力。在现代媒体和信息技术的推动下,以城市文化为代表的现代多元文化不断冲击传统乡村文化的壁垒,传统乡村文化与其他文化间原本泾渭分明的隔离状况被打破,传统乡村文化所固守的文化观念、模式、形态等被瓦解,传统乡村文化逐渐支离破碎,影响力和号召力下降,在与城市文化的矛盾冲突中颓势明显。
(3)妥协与整合是变迁的主要结果。新时期乡村文化变迁过程中,乡村文化在与以城市文化为代表的现代多元文化的斗争中不断妥协,逐渐向城市文化融合。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不仅源于城市文化本身的优越性,也与乡村人受教育程度不断提高,视野更为开阔,自由、民主、开放意识极大增强有很大关系。当然,传统乡村文化在面临现代文化冲击时并非完全消极和被动,其在源远流长的历史中承载的顽强生命力也促使现代文化在与其冲突中部分地和解,在冲突和斗争中实现交融与并存,在同化和顺应的过程中实现继承与创新,最终结果往往是以城市文化为主导的两者的整合。
(4)变迁规模巨大,影响深远。我国乡村文化的发展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在历次乡村文化的变迁中,虽然外来文化的冲击更迭层出不穷,但“以农耕文化为核心的乡村文化的统治地位从来没有真正动摇过。”[3]随着我国社会现代化的发展,乡村文化遭受到了城市文化等现代文化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挤压,其原本稳定的地位和体系快速消解,现代化进程促使传统乡村文化的风貌、模式、格局,甚至总体特质发生整体式地变迁,村民的文化观念及自我身份认定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占据中国几千年主流文化的农耕文化逐渐被现代文化取代,这必将深刻影响中国社会的发展。
(二)乡村文化变迁中的教育功能定位
社会主流文化在传承和创新的过程中都承载着育人的功能,与其他主流文化相比,乡村文化固然有其自身独特功能(如整合功能、约束功能等)[4]16-17,但就乡村文化对外部系统的作用(尤其是对乡村文化场域中的人)而言,乡村文化的功能突出地表现在对人的教育上。必须强调的是,乡村文化的育人功能必须置于特定的时空场域中并对应特定的人群。留守儿童是我国现代化进程中乡村社会中涌现出的一类特殊群体。与一般教育对象相比,留守儿童具有较强的特殊性,如焦虑、抑郁、人际关系紧张与敏感、情绪不稳定等。因此,乡村文化变迁中的教育功能定位主要针对乡村留守儿童而言,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实现对留守儿童个体的人格塑造
乡村作为“熟人社会”的典型代表,以其世代承袭的价值观和道德标准为“契约”为村民接受并遵守,村民在此之下自觉修正自身行为并接受监督,形成稳定的价值倾向。对留守儿童个体而言,因为家庭监管不力,家庭教育影响式微的状况日益明显,而优质的乡村文化却往往能以具有普遍约束力的共同价值观和道德标准对其施加影响和教育,从而对其有悖于社会的“偏差行为”进行矫正,进而有利于其个体人格的成熟和完善。当然,低俗的乡村文化对留守儿童个体的人格塑造功能可能刚好相反,因此要实现乡村文化对留守儿童的人格塑造功能,就必须对乡村文化进行准确地甄别,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2.实现对留守儿童群体价值观的整合导向
乡村社会构成主体的多元化和个体价值倾向与道德标准的多样性决定了乡村社会以道德为约束力的社会秩序的松散结构。因此,乡村文化通过对个体的整合使之尽可能避免不同个体间的观念冲突,实现与集体价值观趋向一致,从而加强村民间的团结,使乡村社会秩序始终保持相对稳定。对乡村留守儿童群体而言,乡村文化的整合功能是使其价值观融入村民群体而非游离于村民群体之外,换言之,乡村文化对留守儿童价值观的形成具有引导、约束和规范作用,从而使其内化后外显的言行举止获得村民群体的接纳和认同。
由此可见,在留守儿童的教育上,乡村文化承载着规约留守儿童生活习惯和行为方式的功能,在此基础上培养其社会情感、道德品质和价值观念,籍此促成其社会化。需要说明的是,无论是对个体的人格塑造还是对群体价值观的整合导向,乡村文化的育人功能主要是通过对乡村文化知识的传承和创新来实现的。乡村文化资源,无论是物质抑或是精神的,总是以一定的载体或形式在乡村流传。要实现乡村文化的育人功能,就得保有乡村文化的“源头活水”,而且相较于乡村文化资源中的事物而言,人更是发挥乡村文化育人功能的核心要素,毕竟乡村文化的传承和创新唯有通过人才能实现。
二 乡村文化变迁中留守儿童教育的问题及成因
乡村文化场域中的人势必会受到乡村文化变迁的影响,留守儿童是乡村中的特殊群体,他们处于身心发展急剧变化的阶段,且又缺少家庭照抚,文化认知能力相对薄弱,观念、知识等文化属性远未固化,在新时期动荡剧烈、充满矛盾和冲突的乡村文化变迁中极易困惑迷茫,进而出现诸多教育矛盾和问题。
(一)文化异质化导致留守儿童对乡村文化产生抵触心理
文化异质化是指伴随着外来文化的影响或文化内部创造力而产生的社会结构和社会功能变化的一种必然现象,它打破了以往同质化状态,社会结构发生变异,社会功能产生分化,个人选择更具多样性。[5]10文化异质化对留守儿童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使其对乡村文化逐渐产生抵触心理。
1.人口的流失,荒芜了乡村文化家园。人是文化传承、发展和创新的主体,乡村青壮年是乡村文化中最具活力的因子,在乡村文化的传承、发展和创新中发挥着关键作用,然而在改善经济状况目的的驱使下,大量乡村青壮年选择外出务工,这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乡村文化的荒芜,其直接结果便是:“在我国乡村,传统的以民间节日、宗教仪式、戏曲为中心的地方文化生活正在淡出,乡村文化呈现出凋敝、衰败的现象。”[6]乡村环境是留守儿童生活的场所,乡村环境中孕育的乡村文化是留守儿童社会化的场域,乡村文化家园的荒芜使得乡村文化在促进儿童社会化的作用上日渐失位,即“乡村儿童的成长失去了了解与接触乡村生活、乡村文化资源的机会,造成‘乡村儿童乡村生活世界的不在场’。”[7]
2.多元文化的涌入,模糊了乡村文化意识。中国在很长时间内都属于乡村社会,乡村文化有着丰富的内涵、底蕴和文化魅力,在国人,尤其是身处其中的乡村人文化素养塑造过程中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和凝聚力。然而,最近几十年,随着多元文化的大量涌入,乡村文化遭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以城市文化为代表的多元文化以其社会和时代所赋予的优越性为村民所接受。与成人不同的是,留守儿童正处于身心快速发展阶段,城市文化的影响也更为明显。对于离土的乡村青壮年来说,乡村文化已在其身上打下深刻的烙印,城市对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而言仅是改善经济条件,通往幸福生活的“驿站”,其文化的寄托和心灵的归宿仍是生之养之的农村,但对大多数留守儿童而言,他们都向往父母务工的大城市而不愿留在农村,城市高度发达的物质生活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对乡村文化的判断,甚而产生近城市远乡村的心理。虽然多元文化的交互和融合是现代社会发展的一项典型特征,但城市文化的强势植入无疑对乡村文化生态形成了侵蚀和破坏,更易模糊和消解乡村青少年尚未固化的乡村文化意识。
3.乡村文化的没落和无序,虚化了留守儿童的精神世界。除了人口流失造成乡村文化家园的荒芜,乡村文化发展投入不够导致乡村文化设施缺乏,村民的文化生活特别是公共文化活动日益减少等情况都造成了乡村文化的没落。不仅如此,乡村相对保守封闭、枯燥单调的文化生活在丰富多元的现代文化冲击下解体,但新文化秩序形成的天然滞后性使其在文化过渡期引导功能乏力,严重的情况甚至会导致乡村出现文化真空,其后果便是留守儿童对传统乡村文化表现出既遵循又排斥的矛盾心理,留守儿童的社会化需求在文化真空中难以得到满足,最终导致留守儿童精神世界的虚化。正如江立华所言:“乡村文化的衰落,乡村社区生机与活力的缺乏,使乡村社会化环境无法承担起养育儿童的责任,直接导致了乡村儿童精神世界的荒芜,加剧了留守儿童身上所表现出的问题的严重性。”[1]
(二)人口空心化导致留守儿童权益的弱化和教育的难以为继
“农村人口‘空心化’是指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大量流入城市,导致农村人口下降和农村青壮年人口比例下降,农村剩下的人口大多数是老人、妇女和儿童。”[8]人口空心化是导致乡村文化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也使乡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突显。
1.亲子关系的虚拟化弱化了留守儿童基本权益。留守儿童大多仅在春节时才能与父母团聚且时间极短,亲子沟通被电话、网络等虚拟设备替代,正常的亲子关系难以形成,部分儿童对父母产生陌生感。父母的缺席使得留守儿童家庭应有的情感交流、道德培养、行为教化等功能呈现弱化甚至衰落趋势。这种亲子关系的虚拟化直接导致了留守儿童基本权益的弱化。在生活上,除单亲监护外多存在膳食结构不合理情况。在安全问题上,留守儿童由于得不到有效监管往往容易出现安全问题,诸如走失、车祸、溺水,甚至自杀等。
2.家庭结构的嬗变导致留守儿童社会发展的不确定性。父母是传统家庭结构的轴心,而当前乡村留守儿童家庭结构却因为父母的缺席而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父母的长期不在场使得家庭教育只能由临时监护人完成,而留守儿童的临时监护人多因年迈体衰、劳务繁重、教育能力欠缺等原因,而无法实施效果良好的家庭教育。家庭教育对留守儿童的观念、心理和行为习惯会产生潜移默化的深刻影响,家庭中父母的榜样示范尤其对子女的社会化具有重要意义。留守儿童家庭结构的不完整和家庭教育的缺失都会影响其社会化的正常发展,在社会环境日益复杂的背景下,家庭权威角色的缺失使留守儿童发展面临众多的不确定性,从而对留守儿童的健康成长产生负面影响。
3.乡村文化话语的易位助长留守儿童社会影响经济化。作为乡村传统文化动态承继者和传播者的乡村长者,以其言传身教向乡村青少年传递着乡村特有的文化习俗和价值观,但当富裕成为乡村人压倒一切的生活目标,经济成为乡村生活中的强势话语,乡村社会便由以年长者为主导的前喻文化迅速向以年轻人为主导的后喻文化过渡,年长者在乡村文化秩序中迅速边缘化[9]2。因此,伴随着乡村学校的撤并、原有文化权威阶层的边缘化、务工者学历与收入的巨大反差、过度渲染城市生活优越性以及舆论约束力下降等情况的出现,新读书无用论开始盛行,留守儿童被裹挟在社会所编织的经济至上的外衣中,逐渐丧失学习动力,素质提升的目标被物质化追求所取代,最终不少留守儿童在初中毕业后便踏上务工挣钱之路。
(三)学校教育的城市化加剧留守儿童对乡村文化的排斥心理
乡村教育吸纳城市文化、学习城市教育是社会发展的必然选择,是统筹教育城乡发展的时代需要,其科学内涵应该是让乡村教育共享社会发展的优质资源和成果,提升乡村教育教学的理念、水平和质量,绝非剥离乡村教育的文化属性,但乡村学校教育的城市化实践着实令人忧虑。
1.教育观念功利化,造成留守儿童对乡村文化的不适应。今天的乡村教育在城市优势教育和行政手段干预下,盲目追求升学率而不断向儿童灌输逃离乡土的功利性教育观,城市生活的优越性被无限放大,强化了留守儿童对乡村错误的认知,由此造就了“一批文化上的不适应者”[10],乡村少年陷入精神上的迷茫,甚至会对其所处的乡村环境和文化产生自卑感和厌恶感,摒弃孕育自己的乡土文化而成为“无根”之人。追根溯源,“乡村教育的文化选择困境造成了乡村学生学习与发展的困难以及乡村社会进一步建设与发展的困境。”[11]
2.教育方式城市化,使留守儿童逐渐脱离乡村生活。城乡教育发展的不均衡使优质教育资源在城镇汇集,留守儿童所在的乡村学校往往教育质量低下。我国虽早已大力发展素质教育,但目前很多乡村仍是传统应试教育大行其道,留守儿童的学习几乎全被文化课占据,而音乐、美术、体育等素质拓展和活动课程则常常被挪作他用,甚至课间休息时间也常被作业或任课教师所占据。乡村学校教育中很少有涉及民俗文化教育的活动,更少有关于传统乡村文化的教材,孩子们对民俗的了解仅限于过节吃什么、穿什么等表征符号。乡村学校的公共娱乐活动大多以特定社会事件背景为主题,如儿童节、劳动节、国庆节等,但如春游、秋游、风筝会、野炊等贴近儿童生活的娱乐活动却极少安排。毫无疑问,以应试教育为主的学校教育在很大程度上脱离乡村生活,一旦留守儿童无法通过升学而被迫走向社会时,这些知识将难以转化为其有用的生活经验。
(四)精神生活和价值观念的丰富和多元化严重冲击乡村文化秩序
“精神生活本质上是现实的个人从内心对客观现实在认知基础上形成的体验、反思和诠释。”[12]而价值观念不仅是一种认识,更是一种基于理性认识的选择和坚守。人的精神生活与价值观念无疑与所属文化休戚相关,留守儿童的精神生活和价值观念也必然会作用于其所处的乡村文化。
1.物质及精神文化生活的丰富使留守儿童疏离传统文化活动。在物质生活上,电视、电脑等新媒体进入百姓家庭使作为乡村结构成分的家庭逐渐从集体文化活动中独立出来,信息传递方式由口耳相传变为从现代媒体中直接获得,群体性娱乐活动逐渐削减甚至消失,邻里关系日渐生疏,村民间的交流走向封闭。精神文化上,城市现代文化,诸如消费文化、利己主义等功利性文化的侵入使传统文化中强调共同价值观的集体主义精神和公共文化活动被解构成以家庭为单元的封闭文化空间,传统的互助精神在追求个人价值中隐没,乡村文化记忆裂痕显现。现代媒体以其承载的海量信息和呈现的多元世界同乡村社会的巨大反差使乡村青少年迷恋其中,而公共文化设施的落后又使乡村留守儿童失去活动平台,其直接结果便是留守儿童往往以看电视、上网、玩电子游戏等消磨和打发闲暇时光。
2.多元价值观的冲击使留守儿童陷入混乱和迷茫。我国社会的快速发展,使多元价值观对相对封闭的乡村文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留守儿童处于身心发展不成熟的阶段,他们更期待在这些多元价值观中寻求精神安慰和寄托,也容易在低俗文化中迷失自我,使价值观扭曲和异化。比较典型的便是留守儿童对现代媒体中渲染的不良习性和错误价值观缺乏判断力,使得不少留守儿童出现沉溺网络、抽烟、赌博、打架等偏差行为。这些偏差行为的产生极大地影响了留守儿童的健康成长和健全人格的塑造,其根源在于乡村社会普世价值观的式微和乡村留守儿童对价值选择的迷茫。
三 乡村文化变迁中的留守儿童教育对策
乡村文化在中国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有学者认为“中国社会向来以乡村为本,尽管社会财富的积累已经不再依靠农业,但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决定中国社会形貌的因素依然是农村、农民和活在生活中的乡土文化。”[13]作为留守儿童生活的场域,乡村文化对留守儿童个体的社会化和人格的塑造都有着重要价值。基于此,解决留守儿童在乡村文化衰落、精神家园荒芜条件下形成的一系列难题,可从以下几方面入手:
(一)改善乡村人口结构,关注弱势群体发展
文化,抑或教育问题,说到底都是人的问题,乡村文化的衰落及留守儿童问题的突显都与乡村人的离土及留守儿童缺乏父母关爱密切相关。因此,要实现乡村文化的繁荣并籍此助推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的解决都得由人入手。
1.助弱抚幼,关爱留守儿童。乡村人口空心化使留守儿童不得不从事繁重的劳务,欢乐的童年被生活的艰辛替代,由于学校缺乏专业的心理辅导教师和“留守儿童之家”,其心理困惑难以得到疏导,留守儿童任何细微的行为偏差都极易被放大成为社会焦点。因此,学校应当定期作好心理辅导,健全管理机构,摒弃对留守儿童的偏见。社区应积极提供政策帮助,关心留守儿童家庭,充分发挥村民互助精神,让留守儿童得到充分的尊重和关怀。
2.鼓励就近务工,彻底解决留守儿童和人口空心化。“儿童成长过程中得到家长的爱护和监护,是儿童最基本的需要。”[14]因此,解决留守儿童教育的基本办法就是让留守儿童与其父母相聚。随着西部大开发等刺激内陆经济发展的一系列国策的实施和深化,以往相对落后的内陆经济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振兴和发展,这使得传统劳动力输入地区的外出务工者就近务工成为可能。因此,政府部门应积极整合学校和社区资源,向留守儿童父母宣传返乡就业、就近务工对子女身心发展的益处,鼓励返乡创业并给予政策扶持。这既能调整乡村人口结构,更能解决留守儿童与父母长期分离的状态,有利于留守儿童健全人格的养成。
(二)积极发掘乡村文化,增强乡村文化认同
当前乡村文化衰落的原因固然与多元文化尤其是城市文化的强势冲击有关,但归根结底还是其自身的问题,因此,如何挖掘、开发和保护乡村文化,实现乡村文化有效的传承和发展,使之在新时期仍能展现出很好的适应性和旺盛的生命力就是我们必须解决的问题。
1.扶持民间艺人,传承乡村文化。乡村青壮年的离土现实和传统文化对当前文化的不适应性导致优秀的民间文化多停留在以年长者为代表的民间艺人手中。年龄增长和生活困顿使得优秀的民间艺人难以再现其魅力,因此,政府应加大对民间艺人的扶持力度,努力帮助其解决生活困难,推动传统技艺与现代元素的融合,使其既不失魅力,又能增强对留守儿童的吸引力。
2.加大宣传力度,提高留守儿童对乡村文化的认知。文化的传播形式多样,但结合乡村实际需从以下三方面入手,一是请村中优秀的民间艺人展示传统技艺;二是乡村社区组织各种活动,积极鼓励村民(包括留守儿童)参与,既丰富了业余生活,又能促成乡村文化的丰富和发展;三是将传统技艺纳入学校教学范畴,既增进了留守儿童对乡村文化的认知,又激发了留守儿童对乡村生活的热爱,还传承了优秀的民间文化。
(三)合理重构乡村本土文化,缩小城乡文化堕距
“文化堕距”一词由美国社会学家奥格本在其著作《社会变迁》中提出,主要指社会变迁中由于社会各部分变化的速度不同而产生的差距、错位等种种问题。当前,城乡文化堕距情况突出,其主要矛盾是中国社会的快速发展中乡村文化相对于城镇文化的严重滞后及由此产生的社会问题。因此,迫切需要我们采取措施促进乡村本土文化快速发展,缩小城乡文化堕距并化解由此产生的诸多社会矛盾和问题。
1.注重本土文化的保护与改造。本土文化包括雕塑、古民居、农具等,乡村文化正是透过它们向村民展示传统文化的魅力,但随着物质生活的改善,这些承载着乡村文化魅力的物件却逐渐被遗弃或拆除,同时新农村建设的“千村一面”使得乡村物质建筑及其蕴含的文化元素鲜有特色。因此,对乡村的改造首先要加大对乡村物质文化的保护,积极向村民宣传古建筑的重要价值及保护措施,表彰积极参与保护的村民。其次,在新农村建设和改造中,注重乡村原有风貌和结构保护,避免大拆大建,最大限度保留乡村文化的传统美。
2.正向引导村民业余生活。当前,由于乡村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建设的不同步、娱乐活动的单一、娱乐设施的缺乏等导致赌博、封建迷信等消极文化活动泛滥。因此,在引导村民文化生活时务必坚决取缔封建迷信等落后文化生活,全面开放已有文化活动设施,在村民聚居区新建配套设施。积极组织各种文体活动,如电影下乡、乡村秧歌舞蹈队、针对儿童尤其是留守儿童组建“儿童之家”等,充分发挥乡村社区的统整功能,丰富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
(四)乡村文化走进学校,推动乡村教育再回归
学校教育通过对乡土文化的系统集成后以显性的方式影响乡村少年。因此,重视乡村学校教育,积极推进乡村教育回归本真是解决留守儿童精神家园荒漠化的长久之计。
1.融入乡村文化特色,重塑留守儿童文化认知。“乡村地域文化中长期积淀而形成的地域、民俗文化传统,以及乡村生活现实中原本就存在着许多合理的文化因素,有着对于乡村生活及乡村生活秩序建构弥足珍贵的价值成分,换言之,乡村地域文化中原本就潜藏着丰富的教育资源。”[15]我国乡村原本就具有的丰富文化是我们进行乡土文化教育的宝贵资源,通过编辑乡土教材把优秀的民间文化(诸如人文传统、传说、民谣、山歌等)作为学生文化课程的重要补充,将极大提高留守儿童对乡村传统文化的认知,加速乡土文化的传播。
2.重构乡村教育目标,树立乡村教育观念。今天的乡村学校虽地处乡村,但教育的城市化导向却在乡村教育与乡村生活之间竖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墙”,与周遭耕作和生息的乡村生活格格不入,无形中加剧了留守儿童与乡村生活的隔阂。乡村学校不能只成为一种生存教育的纯粹工具,而必须具有乡土气息和乡土情怀,因此,乡村学校教育在课程设置和教学运行中都应该广泛融入乡村文化生活,在传授学科知识的同时,可以通过积极组织各类极富乡村特色的文化活动,传递基本的乡村文化和理念,特别是应该积极关注和帮扶留守儿童的成长和发展,让留守儿童接触、领略乡村生活和乡村文化的丰富多彩和无限魅力,真正实现由“脱根”向“扎根”的转变。
结语
乡村社会作为村民世代生活的场域,其生活经验的获得和个体的初步社会化以及价值观念、道德标准的形成皆有赖于此,但人口空心化和城市文化的入侵,使乡村原本以道德作为行为约束的范式被打破,而新农村建设的“千村一面”又使乡村逐渐丧失其独有的特色和魅力,身处其中的留守儿童成为乡村文化变迁和重构过程中的受害者。因此,要解决留守儿童教育问题就必须深入了解乡村文化没落和变迁的根源并积极重构合理的乡村文化秩序,最终为留守儿童的成长构筑起稳定的社会支持系统。与之相应,当下以留守儿童为突出矛盾的乡村教育问题的解决亦将有力推动乡村文化的传承和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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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 青〕
Education of Left-behind Children in the Changes of Rural Culture
LIUWei
(Institute for Education Science,Yibin University,Yibin 644007,China)
Left-behind children that have emerged in themovement of population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economy are being focused on.Urban culture is being imported into countryside while rural culture is fading in reconstruction,which has aggravated the problematizaion of left-behind children.The heterogeneity of culture causes left-behind children to contradict it;the hollownessof populationmakes their rightsweakened and education hard to sustain;the urbanization of schooling intensifies their rejection of rural culture;the richness of spirit life and diversification of values strike the rural culture order.As a consequence,it is not only necessary to improve the populational structure and to reconstruct local culture,but also important to stimulate rural education to return and to strengthen rural culture identity.Thus,in the countryside,local culture can be reverted to build nice and favorable environment for the left-behind children to correct their deviant behavior.
Rural culture;changes;left-behind children;cultural reconstitution
G773
A
1671-5365(2015)07-0017-09
2015-03-28
2014年宜宾市社科联规划项目“城镇化背景下宜宾市农村家庭教育联动模式研究”
刘伟(1976-),男,四川南溪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教师教育、课程与教学论及农村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