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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朴、真挚、自然的女性书写
——论唐代江苏籍女诗人的创作特点

2015-02-13吴正毅

岳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女诗人江苏诗歌

吴正毅

(江阴职业技术学院,江苏 无锡 214432)

质朴、真挚、自然的女性书写
——论唐代江苏籍女诗人的创作特点

吴正毅

(江阴职业技术学院,江苏 无锡 214432)

唐代是中国诗歌史上的黄金时期,张夫人、晁采、刘采春、陈玉兰等江苏籍女诗人也积极参与诗歌创作,留下了艺术价值较高的作品。这些唐代江苏籍的女诗人在创作上有着鲜明的特点:将江南民歌和吴语词汇融入诗歌,表现出“亲水”特性;从日常的细节和意象出发写作,题材上具有极大的丰富性;在情感表达上真挚、热烈、直白。她们的创作在中国女性诗歌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是真正属于女性自己的质朴自然的书写。

唐诗;江苏籍女诗人;创作特点;女性书写

唐代是中国诗歌史上熠熠生辉的黄金时期。清朝康熙年间收集、编纂的《全唐诗》,是迄今已知的最多、最全的唐诗总录,共九百卷,收录了唐代两千二百多位诗人的诗歌近五万首。而在《全唐诗》中,有姓名或身份、身世可考的女诗人有一百二十余位,收录了她们创作的诗歌六百六十余首;另在假托的“神”、“鬼”、“怪”卷中,女性诗作有一百余篇。可见,唐朝女诗人虽然在人数与作品数量上仍远远落后于男性诗人,却依然于文化的边缘地带努力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在历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女性书写痕迹。其中,刘采春、张夫人、晁采、杜秋娘①等唐代江苏籍女诗人是女性诗歌创作中一支坚实的力量,虽然人数不多,但诗作涉及题材广泛,诗风质朴自然,体现出鲜明的江南地域特征,具有较高的文化研究价值。

一、唐代江苏女性诗歌发展概况

唐代中国国力强盛、经济发达,对外交流较多,思想自由活跃,文化高度繁荣。受到当时经济发展、宗教(道教、佛教等)传播、社会风俗等众多因素的影响,唐代女性享受着相对于其他封建朝代而言较多的社会交际机会和婚姻自主权,女皇武则天颁布的一系列法令更是提高了女性的地位。赵文润先生在《隋唐文化史》中曾经提到:“唐代妇女生活在文明开放的社会风气中,所受的束缚较少。那时的妇女敢于抛头露面,可以骑着高头骏马招摇于闹市,可以披着透明的丝织品,自然地展示她们丰满的倩影,可以和着欢快的音乐跳着胡弦舞,连道姑女尼和妓女也可同达官显贵在一起吟诗作文,与文豪名儒结为文友,互相唱和。”[1]更重要的是,唐朝的文化教育打破了以往严格的等级限制,社会各阶层所受教育普及度较高,这几乎是一个“全民皆诗”的时代。唐代女性被这种风气所熏染,通过家庭教育、社会接触等各种途径读书识字,拥有了相对独立的精神状态和逐渐觉醒的女性意识,鱼玄机、李冶、薛涛等一批才华横溢的女诗人在大唐诗坛上大放异彩。

在这样相对宽松的社会环境与文化氛围中,唐代的江苏女性在诗歌创作上也有出色的表现。她们的诗歌成就虽然无法与鱼玄机等唐朝三大女诗人比肩,作品却也极具代表性,既有唐代女性诗歌情感真挚、书写细腻的共性,又有江苏文化刚柔并济、清新自然的特色。江苏文化以吴文化为主,总体上经历了从“尚武”到“崇文”的转变,它的整个发展过程与中国古代经济、文化重心的南移过程紧密相连。初、盛唐时,江苏经济发展迅速;“安史之乱”发生后,北方士人大量避乱到江南地区,白居易、刘禹锡、皮日休等唐代著名诗人都曾在江苏定居并写下动人的诗文。另外,唐代江苏家族诗人群体甚多,私学教育兴盛,士人家族对后代的教育不仅面向男性,也面向女性。这些构成了唐代江苏文化与文学兴盛的重要社会背景,也为江苏女性参与诗歌创作提供了契机。

唐代女诗人的身份,可以分为后妃宫女、名媛闺秀、道观女冠、平民女子、歌舞艺妓等几大类。根据《全唐诗》、《唐诗选》、《名媛诗归》、《云溪友议》等文献所载,在现今可考的唐代江苏籍女诗人中,没有后妃、宫女和女冠诗人,主要是以下几类:名媛闺秀或士大夫妻,如晁采(江南吴郡人)和张夫人(楚州山阳人,今江苏淮安人);平民女子,如陈玉兰(吴人,今江苏苏州人)和慎氏(毗陵人,今江苏常州人);歌舞艺妓,如刘采春(淮甸人,今江苏淮阴人,一说扬州人)、杜秋娘(金陵人,今江苏南京人)、徐月英(江淮妓女)、故台城妓②等。唐代江苏良好的文化教育和文学创作环境,让名媛闺秀等有机会接受一定程度的教育;同时,文人诗酒会是中唐时期江苏重要的文化现象,规模和影响都很大,这也让下层的艺妓等有了随侍诗会、与士人应答酬唱的机会。因此,江苏女诗人具有较好的文学素养,流传下来的作品虽然甚少、艺术价值却是很高。

二、唐代江苏籍女诗人的创作特点

1.地域特点:吴语、民歌影响与“亲水”特性

在历史上,唐代是吴语的地位由低到高、由被歧视到被认同的关键转变时期。唐人认为吴语娇媚、清切,清新婉丽的江南民歌,是江南独特的自然环境与社会文化的产物。从南北朝时期开始,吴声就是乐府民歌的主要组成部分,圆润自然、流畅优美。吴地民歌自古以情歌为主,不受儒家传统伦理的约束,感情大胆热烈,又不乏纯真朴素、天然去雕饰的明朗韵味。江南民歌对唐代文学的影响直接而深远,“初唐四杰”、刘希夷、温庭筠、张若虚、李白、杜甫、白居易、刘禹锡等都曾直接或间接地受到江南民歌影响,将吴语词汇入诗。唐代江苏籍的女诗人虽然不一定出生在吴方言区,但主要生活范围都在吴越一带,因此,创作明显受到了吴语和江南民歌的影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晁采的《子夜歌》十八首和刘采春的《啰唝曲》。

《子夜歌》本来是乐府《吴声歌曲》名。相传是晋代一位名叫子夜的女子所作。《子夜歌》声调悲凄,在内容上大多是写情人之间的悲欢离合,形式为五言四句,语言明白晓畅,情感热烈质朴。唐代江苏才女晁采所作的《子夜歌》十八首(《全唐诗》卷八〇〇)充分沿袭了这一特色,通过作品书写出她对情郎的忠贞情感和强烈爱意。同时,晁采的《子夜歌》中运用了“侬”、“渠”、““底”等大量吴语词汇,并巧妙使用了谐音的双关手法:“夜夜得见莲 (怜)”、“要莲敢恨池(迟)”、“愁杀未成霜(双)”、“欢娱须是枣(早)”、“底事太多晴(情)”等,令她的抒怀含蓄而热烈,深沉又活泼。即使与当时的男性诗人相比,晁采将民歌融入诗歌创作而取得的艺术成就也是可圈可点的。

而《啰唝曲》则是唐代江浙地区广泛流传的一种流行歌曲的调名,它源于南朝的神歌,是一种很具地方特色的“和声”唱法。晚唐江苏女艺人刘采春以歌唱《啰唝曲》著名,《全唐诗》收录《啰唝曲》六首(《全唐诗》卷八〇二),以刘采春为作者。元稹曾写一首《赠刘采春》:“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迴秀媚多。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辞能唱望夫歌。”《望夫歌》即《啰唝曲》,据载刘采春所唱有一百余首,虽然到底是否皆为刘采春自创仍不可考,但《全唐诗》等的记载仍使刘采春成为名声几乎可与鱼玄机、薛涛等女诗人并列的唐朝第四大女诗人。据《云溪友议》卷下载,刘采春母女既善《啰唝曲》,又善《杨柳枝》词,这些都是极具江南特色的歌词曲调,体现了唐代江苏女诗人在创作中所受吴语和民歌的深刻影响。

唐代江苏籍女诗人创作中体现出的另一个鲜明的地域特色,是“亲水”特性。《史记·货殖列传》云:“吴有三江五湖之利。”江苏地区滨海临江,湖港相连,水系发达;气候湿润温和,雨量充沛,草木繁盛。江苏的城市基本都是依水而建,以水而兴,扬州、苏州、南京等都是如此。由于终日与青山绿水为伴,在唐代江苏籍女诗人的作品中,“水”和“舟”成为了最为常见的意象,如刘采春的“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啰唝曲》)、晁采的“踏翠江边送画舟”(《春日送夫之长安》)、徐月英的“生憎平望亭前水,忍照鸳鸯相背飞”(《送人》、慎氏的“便是孤帆从此去,不堪重过望夫山”(《感夫诗》)等。在中国古典诗词中,“水”意象有多重含义,而唐代江苏女诗人作品中的“水”意象多与离别相关。江苏地区水路通达,经济贸易发达,许多女子都在江边、湖边送自己的丈夫(情郎)外出经商或是求官,又经年累月地在水边等待亲人归来。江南的水赋予了江苏女诗人灵动的文采和柔润的性格,却也一次次带着她们的亲人远离,不堪离别的女诗人终于有了 “不喜”、“生憎”等对水的迁怒之语。其实女诗人们何尝真的会憎恶润泽她们土地和心灵的水呢?即使是在开放的唐代,男尊女卑的局面仍然未有根本性的改变,女诗人们无法左右的,只是身处封建时代自身卑微的命运罢了。

2.题材特点:丰富的题材和日常的书写

唐代江苏籍女诗人流传下来的诗作数量并不多,约有50余首,但这些作品涉及的内容较为广泛,包括爱情诗、边塞诗(征妇诗)、咏史怀古诗、农事民俗诗、咏物诗等多种题材。唐代女性诗歌创作的取材范围和视野总体来说仍然较为狭窄,大量集中于宫廷、闺怨等题材。所以,唐代江苏籍女诗人在创作取材上的丰富性,对整个唐代女性诗歌创作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但是,与唐代男性诗人同类题材的诗作相比,江苏籍女诗人们的作品又具有鲜明的女性特征。这些女诗人拥有敏锐的触感和细腻的情思,生活上又受到狭小空间的限制,无法与男子一样驰骋天下,因此在创作时关注得更多的是自己心灵深处的声音。即使是写边塞诗和咏史诗这样的大题材,也是从小细节处着眼,从“眼前景”、“身边事”写到“心中思”,与大气磅礴的男性作品相比,别有一种情感细腻、日常书写的亲切感。

苏州女诗人陈玉兰的《寄夫》,可以看做是一首边塞诗:“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她的丈夫远戍边关,而陈玉兰只能在吴地家中苦苦思念等待。她没有机会亲临边关看到丈夫的生活和征战情况,但是她巧妙转换了叙事角度,以一个征妇内心独白的形式,写出了征妇征夫之间生离死别的痛苦与思念。诗歌通过“西风”、“书信”、“寒衣”、“眼泪”等极为日常的意象,写出了女诗人在寒风吹起时忧夫、寄寒衣时和泪修书、寄出后又挂念丈夫是否及时收到寒衣的一系列传神的心理活动。“妇女一直有着自己的文学……她们也不只是她所处的那个时代的历史记录者和发言人,还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的一部分”[2]。所以,在唐代男诗人写作的大量雄浑悲壮的边塞诗中,陈玉兰等女诗人所写的“征妇诗”自有她独特的意义,是来自女性的一种真实、细腻、温暖的声音,让封建朝代征战戍边的历史显得更加完整和真实。难怪《唐诗笺注》对此诗作出了高度评价:“情到真处,不假雕琢,自成至文。”

另一位善写民情风俗的是唐代淮安女诗人张夫人。《江西诗征》载:“张夫人,鄱阳户部侍郎吉中孚妻。能诗,吟咏甚多。”吉中孚是“大历十才子”之一,实际上他的妻子才华不在他之下,却未能留下详细姓名,今人只能以“张夫人”称之。张夫人身为贵妇人,却很少写闺怨、冶游题材的诗歌,而是以优雅古朴的语言写作了许多风俗民情诗,拓宽了女性诗歌的视野。她的代表作《拜新月》就记载了妇女“拜新月”这一在唐朝极为盛行的风俗。当时,“月姊”被看作是女性的保护神,各年龄阶段的女性都通过“拜新月”的仪式消灾祈福。张夫人在忠实记载了“拜新月”的地点、时令、环境和拜月者盛装打扮的情景后,笔锋一转,将主题再次升华:“月临人自老,人望月长明。东家阿母亦拜月,一拜一悲声断绝,昔年拜月逞容仪,如今拜月双泪垂。回看众女拜新月,却忆闺中年少时。”这几句写出了拜月的不同年龄层的女子迥异的心情,少女满怀憧憬,老妇却是感慨人生易老,满心悲戚。诗歌由日常生活中的拜月之景而引申到岁月的流逝和人生的变迁,哲思深远。大历时期提倡一种清净、高雅、淡泊的生活情趣,张夫人的诗风正好符合了这种审美追求。更为难得的是,张夫人的作品《古意》是整个唐五代女性诗歌中流传下来的唯一一首描写劳动妇女辛苦劳作的诗,语言自然清新,有一种古朴的田园意趣,学者苏者聪评价道:“诗之特点题材新颖,关注现实写农事民俗,道唐代女诗人之所未道。”[3]张夫人还有《柳絮》、《诮喜鹊》等咏物诗,仅自己一人就为拓宽唐代女性诗歌题材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学者陆晶清指出:“(唐朝)在前一段——初盛——是宫廷女诗人的世界,在后一段——中晚——是家庭妇女,娼妓,女冠的世界。”[4]在唐代,“妓”既是对专业娼妓的称呼,也是对音乐歌舞、绳竿球马等女艺人的统称,她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有着较高的文化和艺术修养。在唐代江苏籍女诗人中,中晚唐以来的女妓诗人占了女诗人数量的一半以上,她们的作品极为可贵的一点,就是创作时从日常所见所闻出发,而在题材上依然实现了多样化。如杜秋娘的《金缕衣》可以看作是一首颇具哲理的诗歌:“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诗歌四句单纯却不单调,语词反复却不冗赘,张弛有度,缓急得当,反复咏叹着“珍惜光阴“这一恒久的主题;徐月英以一首《叙怀》(《全唐诗》卷八〇二)诉说了妓女的悲惨生活:“为失三从泣泪频,此身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当时许多男诗人的青楼诗都以男性视角为中心,从观赏玩味的角度出发,表面上是赞赏了歌舞艺妓的美貌与才华,实际上仍是通过这些诗来发泄自己仕途的失意或是炫耀自己情场的得意。而徐月英的《叙怀》虽然未能道出妓女悲惨生活的根源,却在平淡的叙述中蕴藏着深深的哀戚,真实地道出了妓女毫无尊严可言的悲惨生活,是真正的女性书写;而故台城妓的 《金陵词》(《全唐诗》卷八六六)是一首咏古诗:“宫中细草香红湿,宫内纤腰碧窗泣。唯有虹梁春燕雏,犹傍珠帘玉钩立。”诗歌语言流畅质朴,立意高雅,从“细草”、“碧窗”、“雏燕”、“珠帘”等细节入手,抒发出朝代更迭、物是人非的怀古之思,充分说明女妓诗人中也不乏善于思考、关怀人世时事者。

3.情感特点:真挚热烈的追求和质朴直白的控诉

黑格尔曾说:“爱情在女子身上特别显得最美,因为女子把全部精神生活和现实生活都集中在爱情里和推广成为爱情。”[5]因此,家庭、婚姻和爱情也成为唐代女诗人吟咏最多的一个主题。唐代江苏女性书写情感生活的诗作表现出了真挚、热烈、直白的特点,这与时代和地域背景直接相关。

受到魏晋“越名教而任自然”思想的深刻影响,唐代发展成为中国历史上伦理观念空前开放的朝代。从皇帝、贵族到平民百姓,再婚再嫁成为一种较普遍的现象,这种风气也使得唐代妇女所受束缚相对较少,形成了勇敢、奔放、活泼、自然的精神面貌和行事风格。而江苏女子也并非一直是人们观念中婉约、羞涩的形象。《尚书大传》记载:“吴越之俗,男女同川而浴。”先秦时期的江苏人实际上是尚武好斗、民风开放的。唐朝时期,江苏文化已经由“尚武”逐渐转向“崇文”,但江苏人性格中刚性、豪放的一面仍然没有消失。因此,相对于其他朝代和地域的女诗人来说,唐代江苏籍女诗人在抒写情感时勇敢直露,作品表现出对爱情的大胆追求,或是对不幸婚姻生活的直白控诉。

“花笺制叶寄郎边,的的寻鱼为妾传。并蒂己看灵鹊报,倩郎早觅买花船。”(晁采《寄文茂》,《全唐诗》卷八〇〇),吴郡女子晁采所作的爱情诗大胆热烈,毫无忸怩羞涩之感。她催促情郎早日买花船迎娶自己,这种炽热直白的感情表达,在古代女诗人中是较为罕见的。据《全唐诗》卷八百载,晁采与邻家书生文茂青梅竹马,志趣相投,相约为伉俪。而晁采之母也十分通达,认为才子佳人,婚配非常合适,遂促成良缘。应该说,这段婚姻的圆满结局,与晁采主动热烈的追求与倾诉是分不开的,在《子夜歌》十八首中,她用真诚的语言记载了自己在爱情中的每一点相思感悟,甚至用唯美的笔法写出了欢爱的场景,可以说是女性爱情诗中的佳作。而婚后,她依然不断表达对远行的丈夫的思念:“安得妾身今似雨, 也随风去与郎同。”(《雨中忆夫》,以朴素、平直的语言,表达出与爱人生死相随的勇气,真是情由心生,动人心魄。

唐代常州女子慎氏以诗挽回丈夫的故事,也被当作一段佳话流传。据说慎氏因婚后长期无子而被休,于是写下一首悲愤的《感夫诗》:“当时心事已相关,雨散云收一饷间。便是孤帆从此去,不堪重过望夫山。”诗歌语言虽不激烈,却质朴真挚,控诉了丈夫不念旧情的冷酷,全诗没有一个“愁”或“泪”字,也没有可怜的乞求之语,但无尽的悲哀已经于诗中尽显。陆昶评曰:“情至所激,不著一字枝叶,而气语缓急转合机棙灵敏,似得诗家之法。”(《名媛诗归》卷十二)据说慎氏丈夫看诗后甚为感动,留下慎氏,夫妇和好如初。但这个大团圆的结局并没有减弱《感夫诗》的控诉意味,说明唐代的女性地位虽有所提高,但男女之间的尊卑之别仍无变化。

而与爱情、婚姻美满的晁采和结局尚还圆满的慎氏相比,更多的唐代江苏女诗人在婚姻与爱情上并不如意,由于丈夫和情郎经常远游、行踪不定,她们大多成为“离妇”,在无尽的思念和等候中耗尽青春。刘采春的《啰唝曲》就唱尽了这些“离妇”的辛酸。如其中的几首:“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啰唝曲》语言简单直白,毫无华丽的赘饰之词,是当时的“商人妇”热情而又痛苦的控诉。经商的丈夫长年累月漂泊在外,总是从不同的地点捎回书信,而女子只能日日在江边翘首企盼,经历了无数次错觉,依旧没有盼到丈夫归来。诗歌表现出“商人妇”的无助、绝望与哀怨,难怪《云溪友议》载,当时“采春一唱是曲,闺妇、行人莫不涟泣”。徐月英的《送人》与《啰唝曲》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中“生憎平望亭前水,忍照鸳鸯相背飞”一句,情感激烈,无限伤情。“鸳鸯相背飞”不仅意味着两人要在地理意义上分离,更可能预示着这段爱情的终结,《送人》这种朴素直接的情感表达,更显出女诗人内心真实而强烈的痛苦。总体来说,唐代江苏籍女诗人的爱情诗都倾向于这种直率热烈的书写形式,塑造出爱恨分明、勇于呐喊的女性群体形象。

三、唐代江苏籍女诗人创作的意义

1.为唐代女性诗歌的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也对江苏女性诗歌的发展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

如上文所述,唐代女性诗歌题材广泛,具有独特的吴语特色和民歌韵味,情感表达热烈奔放,艺术成就较高,为整个唐代女性诗歌增添了异彩;同时,相对于江苏汉魏六朝时的女性诗歌而言,唐代江苏女性诗歌在语言和结构技巧上都进一步成熟,题材也有所拓展,参与创作的女诗人所属的社会阶层更为广泛,也为后来宋代江苏女性诗歌高峰期的到来做好了各种准备。

2.于唐代众多男性文人对“江南佳丽”的描写之外,江苏女诗人的创作抒发出了江苏女性自己真实而诚挚的声音

唐代文人喜欢在诗文中提及江南秀丽山水背景中的美丽女性,酷爱塑造温柔多情、哀而不争、怨而不怒的“江南佳丽”形象。但即使男性文人满怀欣赏与同情地“为女性代言”, 他们模拟的女性情感世界也远远不及女性自己的书写表达来得全面、准确和生动。唐代江苏女诗人的作品更多地塑造了勇于追求、甚至叛逆世俗的女性形象,并真实地写出江苏女性在唐代的生活境遇和精神风貌,书写出女性心中的欢欣与哀痛、执着与热烈,成为后人了解唐代江苏女性所不能忽略的声音。

注释:

①《全唐诗》所收的关盼盼及《燕子楼》诗三首,学术界已基本认定非关盼盼所作,因此本文未将关盼盼列入唐代江苏籍女诗人中;杜秋娘的《金缕衣》、刘采春的《啰唝曲》等作品的作者所属问题学术界也有疑议,但尚未定论,因此仍根据《全唐诗》等所载,列入唐代江苏籍女性诗歌研究范围。

②由于唐代艺妓身份低微,江淮妓女徐月英和故台城妓的具体籍贯记载不甚详细,这里暂且列入江苏女诗人中予以讨论。

[1]赵文润.隋唐文化史[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 82.

[2]张岩冰.女权主义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73.

[3]苏者聪.闺帷的探视——唐代女诗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135.

[4]陆晶清.唐代女诗人[M].上海:上海神州国光社,中华民国二十年:13.

[5]黑格尔.美学:第二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327.

(责任编校:张广宇)

Unsophisticated,Sincere and Natural Feminine Writing——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Poems Composed by Female Poets Born in Jiangsu in Tang Dynasty

WU Zheng-yi
(Jiangyin Polytechnic College,Wuxi,Jiangsu 214405)

Tang Dynasty is well known as a golden time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poetry.These female Jiangsu poets named Madam Zhang,Chao Cai,Liu Caichun,Chen Yulan and so on were also actively engaged in poetry creation with good artistic value.The female poets'creation is distinguished by the perfect integration of folk songs and dialects into poems,which performed the typical point as Water-loving,the wealth of themes as their creation from daily life and imagination and the sincerity,warm and frankness in the emotion-expressing.Their creation is to be stressed in the Chinese female poetry's history as well as the natural and simple writing composed by females own.

poetry of the Tang Dynasty;female Jiangsu poets;the characteristics of creation;feminine writing

I 207.22

A

1672-738X(2015)05-0092-05

2015-08-02

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江苏历代女性诗歌研究”(2014SJD372)。

吴正毅(1979—),女,江苏江阴人,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中文讲师。主要研究方向:女性诗歌、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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