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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玫小说《幸福,没有末班车》中的婚恋书写及女性意识解读①

2015-02-13

玉溪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10期
关键词:张帆婚姻爱情

(玉溪师范学院 文学院,云南 玉溪 653100)

玉溪本土作家马玫是一位自然随性但又喜爱创作、厚积薄发的70后回族女作家。虽然自16岁就与文学结缘,1998年前后在市内外期刊连续发表作品,引起不小的反响,但之后就进入沉寂期,直到2011年她的创作才又进入一个“井喷期”:短短三年即创作百万余字作品,在《回族文学》、《当代小说》、《边疆文学》、《滇池》、《百家》等期刊发表作品50余万字,荣获2011年度滇东文学奖。其30余万字的长篇小说《幸福,没有末班车》于2014年3月由北京新世界出版社出版发行,新浪、当当、淘宝等媒体以及网站均有积极的评介。通读这部作品,可以发现一位初涉长篇小说创作的青年作家所具有的艺术功底与发展潜力,值得探究和总结。

《幸福,没有末班车》是一部写实主义的婚姻情感问题小说。作品围绕李曲巧、马自丽、张帆等三个大学同学的恋爱与婚姻展开,综合了自由恋爱、父母之言、闪婚、裸婚、蜗婚、试婚、契约婚、离婚、复婚、丁克婚以及情战、商战、房战、婚姻战、婆媳战等种种婚恋与家庭生活的模式,尤其是将人物的婚恋观、幸福观与新颁布的“婚姻法”在不动产方面的新规定所带给人们的巨大冲击结合起来,从一个侧面折射出社会转型期知识女性确立自我、追寻幸福生活的坎坷境遇与艰难心路,并相应描绘了三位各具特色的现代都市女性的不同婚恋与家庭生活图景,蕴含着较强的女性意识*庞晓红认为:新时期以来中国女性文学中女性意识可分三类,舒婷、张洁等为第一类;铁凝、王安忆、池莉、林白、陈染等为第二类;卫慧、棉棉、春树等为第三类。参见:庞晓红.灵魂抚摸与身体沉落的变奏——当代女性文学中女性意识的表达趋势及其批判[J].兰州大学学报,2008(3):83-88.本文所说的女性意识介于第一、第二类之间,既指女性意识的社会性以及自立自强、婚姻家庭、道德理性对于女性幸福和自我价值的重要性,又指着力于表现有节制的女性性别、欲望、心理活动的女性意识。,令人深思。

由契约拜金主义婚姻到女性意识回归的张帆 张帆大学毕业后成为当地一所城市小学的教师,男友周天浩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在当地一家政府机关工作。相比大学闺蜜李曲巧和马自丽的温和性格与工作条件,张帆则是明显的“女性雄化”,率真、泼辣、性感、精明,在男友面前相当强势,周天浩对张帆一直是百依百顺。本来在工作稳定性和经济条件上张帆是这几个同学中最好的,可是强烈的攀比、不知足的心理及“爱情是短暂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如果没有经济基础,生活就会失去稳定和平衡,还何来感情”的价值观,使她和周天浩原本相互了解、拥有感情基础的婚恋逐渐异化和迷失。

她信奉的女性自主和婚恋幸福就是要牢牢掌管男友的工资卡,就是要作为一个“月光族”还要再花男友的钱,就是要在男友面前说一不二。在张帆的婚姻理念里,有车有房的男人才是最理想的婚姻伴侣,没有房子宁肯成为剩女也不会结婚。后来看着自己的好朋友都结婚了,便逼着经济条件一般的男友买黄金地段的新房子,而不愿意购买郊区的二手房。最终,房子虽然买到了,但房产证上却没有自己的名字。面对新“婚姻法”,没有房产署名的张帆和男友周天浩商定了契约结婚,契约内容大致就是凡事需要自己配合的事情都要用钱来衡量,小到洗一次碗拖一次地,大到看望父母乃至夫妻间的亲热,都要讨价还价。于是,温馨的婚姻和家庭生活逐渐变成了一种金钱和利益的交换。婚后,张帆依然以自我为中心,以金钱为中心,缺少对丈夫的尊重和体贴。

不久,张帆怀孕了。当时的她并非为孩子的到来而感到欣喜,反而觉得孩子会使本来不富裕的生活更加拮据,也限制了自己的自由。为此张帆拿孩子当做换取金钱的筹码与丈夫进行谈判,便签订了生子协议。张帆却没有在规定的时间里拿到钱,十分恼火的她再次与丈夫争吵,最终被打了一个耳光,一怒之下打掉了孩子。这一举动不仅打断了他们多年的情义,也在令周天浩极度失望中摧毁了他们的婚姻。从此,他们的关系日益冷淡,过着陌路夫妻的生活。此时的张帆遇到了相见恨晚的建筑小老板王总。张帆怀着“婚姻这东西,可以头婚(昏),而不能头晕(姻)”的婚姻观自愿投入王总的怀抱,扮演了一个“小三”和“情人”的角色。与此同时,周天浩也在极度的失望与痛苦中遇到了对自己欣赏和倾心的四川姑娘幺妹,幺妹有张帆率真的影子,更有张帆所没有的质朴、温柔与知足,于是相互吸引的两个人过上了甜蜜的小日子。在和幺妹的相处中,周天浩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与真情的力量,并唤起了他被张帆压抑掉的男人自信力和责任感,他决心与张帆离婚,不管对方如何纠缠。此时的周天浩表现出罕有的自信与坚定,因为他要给幺妹一个负责任的交代和可靠的港湾。可见,真正的爱情以及美满的婚姻所具有的力量,特别体现在给予人思想上的醒悟,正如周天浩自己所言所想:

你和她不同,她让我相信这个世界只有利益,你让我相信的是这个世界存在真情。一段不成熟的婚姻就像一个人一生的噩梦,会改变你的生活方式和你的人生态度,是你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生活……他现在似乎不再那么恨张帆了,因为幺妹的出现和存在,让他知道心存爱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他想,和张帆应该是了断的时候了,既然两个人不再相爱,那就应该放手让对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马玫.幸福,没有末班车[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4:214-215.

周天浩的转变显示了尊重、真情、信任、爱护对于爱情和婚姻的重要意义。

此时的张帆并没有从建筑老板哪里得到婚姻的承诺,也没有得到预期的经济补偿,她终于明白自己在王总心目中不过是一个“应召女郎”而已,但不甘心就这样便宜了建筑老板的心理,使她将无意中发现的属于王总的房产证和身份证复印件设法伪造、修改,最终将房产转入自己名下出售,获得一笔巨款。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王总发现后以上告法庭为由要挟让她退回所有款项。张帆最终以失去爱情、失去婚姻、失去房产的惨淡结局收场,为自己的选择买下了一张苦涩的单据。惨痛的现实让张帆明白:投机取巧终究是靠不住的,金钱也不是万能的,拥有金钱并不等于拥有幸福和尊严。

在小说的结尾,面对李曲巧的开导和鼓励,张帆也决心依靠自己去实现自我价值,她说: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算想明白了,我也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好日子。*马玫.幸福,没有末班车[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4:254.

不再依附于男性,不再寄希望于不劳而获一夜暴富,不再将幸福的全部寄托在金钱和物质之上……这些女性主体意识终于在张帆身上艰难地复苏和回归。

现实主义婚姻到女性意识回归的李曲巧 李曲巧来自农村,清纯美丽,学业优秀,被誉为“校花”的她和同样优秀的大学同学廖俊峰的校园爱情曾让很多人羡慕和看好。毕业后,他们决心彼此相依,在这座异乡城市通过自己的努力拥有房子、车子以及属于两个人的甜蜜婚姻。但很快,在房东不断催促房租、住所环境极其杂乱、自尊严重受挫以及廖俊峰频繁更换工作而收入却极不稳定、一度需要李曲巧不断贴补家用的现实面前,李曲巧的不安全感骤然上升,两人的生活和感情日趋平淡与动摇。于是,现实主义的婚姻观油然而生。经过一番内心挣扎的李曲巧还是放弃了多年相恋的大学男友廖俊峰,答应了一个一直在试探和追求她的公司同事沈晃,并很快与沈晃结了婚,上演了一幕现代都市里时常发生的闪婚。李曲巧说服自己的一个最主要理由就是沈晃有车有房又有经济实力,追自己的时候又是多么顺从。

李曲巧用婚姻快速实现了在这座城市中经济地位的转变。和沈晃结婚时的豪车以及布置一新的新房子让好朋友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极大地满足了李曲巧的虚荣心,同时也使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可就在新婚之夜,不习惯于撒谎的李曲巧让沈晃对她的非处女之身和结婚动机耿耿于怀,新婚之夜即不欢而眠。很快,曾经幽默风趣、热情异常的沈晃变得沉默寡言、喜怒无常,甚至常常酩酊大醉或者夜不归宿。两人原本没有情感基础的婚姻还没有来得及培养和升温就很快冷却和平淡了,时常独自一人守着空房的李曲巧逐渐感到所谓的幸福却正在变成一场难以忘记的噩梦,正如她自言自语时所说的:“雪白的墙壁,玻璃幕墙,塑钢的门窗,这些东西在一夜之间得到的,却又似乎并不那么真实,一切就像做了一个梦。”*马玫.幸福,没有末班车[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4:31.一直较为紧张的婆媳关系此时也雪上加霜,颐指气使惯了的婆婆动不动就嚷嚷李曲巧住的新房子是他们老两口给沈晃买的,产权不归沈晃。婚后不久,李曲巧无意中发现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双重的刺激和打击开始令李曲巧痛切地感受到婚姻并不是有车有房就可以维持的,没有感情没有相互依靠只有殷实物质生活的婚姻是多么的可悲和难受以忍受。但她始终没有放弃这段婚姻,一方面是她不想让好友们看不起自己,一方面她也不原意回到没有自己房子的生活中,另一方面她还抱着感情和婚姻可以培养的念头与幻想。

于是,她既要忙工作,又要替公婆承担家务,还要独自一人忍受沈晃出轨的痛楚和委屈。好在意外的怀孕让婆婆和丈夫对她友好、体贴了许多,也让她逐渐打消了抗争的念头,“母以子贵”的传统观念在当代、在李曲巧这里依然威力强大,而李曲巧也在一连串的生活悲喜剧中展现了妥协于现实、自尊而又虚荣,但又极其依附、柔顺、坚韧的一面,这和琼瑶笔下的雅筑、雨婷、李梦竹、陆依萍、江雨薇、章含烟等众多中国传统女性的性格与命运何其相似。马玫笔下的李曲巧所遭遇的种种“故事”其实也就在今天的时代和日常生活中不断上演,在一连串的生活挑战与打击中李曲巧不再是单一的人物形象,而是复杂立体的,这些“故事”以及这种“立体”也让这部小说具有了浓厚的写实主义色彩与典型化意味。唯其如此,这一人物才是艺术的真实和审美的真实,从而具有了更多的认识价值与审美意蕴。相比之前的虚荣、世俗、隐忍以及客观上给读者带来的自食其果的“幸灾乐祸”一般的复杂心绪,在后来的情节推进中逐渐被一种人格的魅力和女性意识的觉醒所代替,这种转换比较自然并合乎人物性格发展的逻辑,这彰显了马玫处理“故事”以及准确把握人物、切入时代本质和预见未来的艺术能力。

这种艺术能力主要体现在怀孕后的李曲巧不断遇到的环环相扣的生活“故事”的考验与挑战:先是出轨的丈夫被情人利用并由此失业,紧接着是丈夫在职场中的不道德行为又激怒了老板并直接导致自己被解雇,家庭生活趋于困顿和危机。即便如此,李曲巧没有抛弃丈夫沈晃。面对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丈夫和不断埋怨却无计可施的婆婆,她主动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带动公婆一起出资帮助丈夫开公司,走自己创业的路子。这样的情节设置让李曲巧的形象丰富并且深刻了许多,显示了出身普通家庭的中国知识女性所固有的一种善良、坚强和宽厚的本性,也说明马玫在创作上是动了很大的心思,她是熟悉中国女性文学的精神实质的。

但是好景不长,经不住生意利益诱惑的沈晃又再次和之前的情人混在一起,怀有身孕的李曲巧终于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便和丈夫沈晃大吵了一场,最后沈晃摔门而出。或许受情绪的影响,当天晚上李曲巧突然有了临盆的危急症状,但身边又没有人,打电话给沈晃,电话总是关机中。于是,她只好冒雨独自去医院,但不幸在暴风雨交加的路上出了意外,幸亏路过的好心司机送她到医院抢救。最后李曲巧不仅失去了孩子,还失去了生育子女的能力。得知真相的沈晃以及婆婆不但没有在李曲巧最为无助的时候给予关心,反而态度冷淡、找各种理由推脱责任并逐渐觉得李曲巧已经是一个负担和累赘。在医院里独自一人面对身体和心灵巨大创伤的李曲巧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求学时候的生活以及和廖俊峰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她终于从苦难生活这部书里参透了女性真正的幸福是要拥有独立的人格,是要靠自己脚踏实地去争取。上述情节在李曲巧人物形象刻画的总体流程中相当关键和难于驾驭,但马玫的构思与文笔基本上完美无缺,缜密流畅,整个故事与叙述令人唏嘘不已、深深动容。小说结尾,李曲巧开导好友张帆时所说的一段话集中代表了她思想上的觉醒与转变:“现在结婚跟同居没两样,老婆地位没有保障,公婆更不能指望;女人婚前买房才是最保险的!还是靠自己努力吧!不管怎么说,女人首先应该拥有的是自立的人生,只有自立了人生才能圆满。”她决定开一家服装店,自食其力,依靠自身努力去创造属于自己的自由空间。这是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与张扬。

以下情节同样关键:按照新“婚姻法”的规定,李曲巧与沈晃协议离婚后,无法分得房产和其他财产,只能是拿着沈晃归还的五万元和另外五万补偿费,净身出户。在一无所有之时,李曲巧还是毅然拒绝了已经事业腾达、重回这座城市成就事业并一直在寻找她的前男友廖俊峰的真诚求婚和物质援助。对于爱情、婚姻没有清醒的认识、对于自身主体性没有充分的确认,一位历经磨难的女性很难在市场经济的当下做出这样的选择,即拒绝廖俊峰的好意。而李曲巧做到了,这也正是知识女性在当代社会背景下的参照意义与启示价值所在,她在做出决定时的心理斗争对于当下都市人的婚恋观无疑是有警示意义的,马玫这样言说她笔下的李曲巧:

她仔细想过廖俊峰所说的每一句话,当廖俊峰无意中提到从前出租房的日子时,让她更理智地认识到廖俊峰的爱是出于一种怜悯、同情或是回报,更是出于一种对于当初自己负气离开心理上的回报,他和她已经不是站在同一个平台上,这样的婚姻建立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廖俊峰是这么说过,但是我怎么可能要他的钱呢?当初是我自己愿意帮他,既然付出过就没有必要去讨回来。而且,我和他已经是不可能的,不如就此放手,大家都可以安心地去过以后的日子,不是更好吗?*马玫.幸福,没有末班车[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4:226,254.

由此,李曲巧实现了自我救赎和凤凰涅槃,其本性的复苏和女性意识的回归也就比较合乎逻辑,这显示了马玫在处理情节、刻划人物性格方面的机警与成熟。由此,小说的题目和主旨也得到了诠释:马玫通过李曲巧不仅提出了社会转型期的都市女性在新“婚姻法”颁布之后所遭遇的危机以及如何选择婚姻、如何追求幸福这一问题,而且借助于人物的生活选择、心理活动与变化成长对这些问题做了回答,那就是即使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即使一个人为自己当初的不合适选择付出了太多承受了太多,但只要她醒悟并回归正确的路径,那么她就拥有真正的幸福、快乐与尊严。如此,生活中的幸福其实是没有末班车的,人人都不会被落下,虽然这种幸福才刚刚开始,但却何等温暖人心。

理想爱情与现实婚姻统一的马自丽 马自丽是一个一有爱情滋润心里就很甜的知识女性,是一个典型的知足常乐者,朴素、真实、自然地面对一切,不挑剔不苛刻但也不是不思进取,而是对纯真爱情、个人奋斗有一种坚定的信念和执著的追求。她笃信“爱情才是世界上最永恒的东西,房子和钞票时间长了都会贬值”。于是,她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与杨如林举行婚礼———裸婚。他们的婚恋以及婚后认真工作,下班后一起购物、做饭、散步的简单而又真实的生活,曾让李曲巧大为感叹和触动;他们孝敬双方的父母,两家的老人也都相互信任和理解。他们虽然是住在出租房里,虽然是裸婚,但彼此之间相互牵挂、相互鼓励、相互依靠的家庭生活再次见证了简单浪漫而又真切的爱情与婚姻在高楼林立、日益物质化的城市里依然会有着满满的感动与力量。

或许在他人看来婚礼比较寒酸,婚后的生活也不奢华,但他们的爱情没有掺杂一点杂质,彼此尊重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们的家庭生活没有无端的猜疑和争吵,彼此信任和鼓励。因此,同样是知识女性的马自丽获得了多少女性为之奋斗、为之付出、为之梦想的真正的幸福。在他们夫妻的努力奋斗和父母的支持下,他们也很快在这座城市拥有了一所面积不大但却属于自己的新房子,两个人在房产证署名时互相谦让的情景也让许多人赞叹不已,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互信互爱互谅以及个人奋斗的基础之上。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男女地位的平等与真实的幸福,看到了两个人在精神和物质上的双赢与和谐。若不是马自丽突然发现自己的怀孕机率只有5%;若不是杨如林家三代单传,不能无后,她与杨如林的婚姻真的是一帆风顺,必将白头偕老。 离婚后,两人暂时分居。迫于父母和现实的压力,杨如林通过介绍的方式和一个叫做李真真的女孩开始交往。但面对新“婚姻法”对于财产和继承权的新规定,李真真的父母变得极为精明,即使女儿李真真很喜欢杨如林,但感情和婚姻也没有财产可靠和重要。于是,他们要求婚前房产和将来孩子和姓氏都要以李家这边为先才允许两人结婚。越是如此,杨如林越是怀念和马自丽在一起时的舒心与温馨,但和马自丽重归于好没有后代的责任与罪名他又如何承担?杨如林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和痛苦之中,以至于忧思过度一场酩酊大醉后在房间吐血晕倒,多亏马自丽及时把他送到医院。得知消息的李真真赶到医院,首先想到的是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一番质疑和挖苦之后便甩袖而去,照顾杨如林的任务又落在马自丽身上。可是,马自丽毫无怨言,无微不至。直至后来李真真和另一个能答应李家全部条件的男人相好后,极度的悲伤和挫败感使杨如林无限迷惘,知道情况后的马自丽首先想的不是怨恨杨如林的另有新欢和无情无义,而是自责是不是因为自己说过杨如林家很看重传宗接代这个问题而引起了李真真与杨如林之间的矛盾。这让杨如林大为震惊并充满敬意:到了这个时候,她想着的仍然是如何帮助自己,居然为自己说漏嘴的一句真话而产生自责,如果不是真心爱一个人,不是想让他幸福,内心怎能如此包容和无私!由这份敬意所产生的深深爱恋让杨如林明白了自己内心的需要,让他做出了一个超越传统观念的决定:即使没有后代,也要说服父母同意他和马自丽复婚。尽管马自丽想拒绝,尽管杨如林的母亲有些犹豫,但最终都被杨如林的真诚打动了,大家形成了一个共识:“不再瞎折腾,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只要你们俩过得好比什么都强。”*马玫.幸福,没有末班车[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4:236-237.

伏尔泰曾说过:“我们的爱情是建立在道德的基础上的,它将与我们的生命共存。”*颜青.名人名言集萃[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77:102.是的,爱情作为现实生活中一种特殊的情感形式,必然和人们的道德紧密相连。美好的爱情也必然会体现出当事人高尚的道德情操。马自丽与杨如林的爱情与婚恋不仅体现了真爱、深爱与执着,而且体现了高尚的道德情操与美好的心灵世界。这也让我们读者深思:什么样的婚姻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与快乐?

马玫借助于张帆、李曲巧、马自丽这三个知识女性的不同婚姻遭遇给出了她心目中的婚姻观、幸福观:拥有幸福的婚姻不仅需要个体的独立完整,更要忠实于心灵的召唤,这样才能获得幸福美满的婚姻。并且爱情与婚姻不止是占有,更多是包容和付出;爱情与婚姻不止是夫妻双方的你情我愿,也是两个家庭的沟通、磨合与信任;爱情与婚姻不止是要面临现实的考验,也要面临传统习俗和观念的考验,能够克服这些诱惑与考验的爱情和婚姻就真的幸福并且伟大,虽然它不一定是理想的爱情但却是有魅力的现实婚姻。正如有论者所言:“现实婚姻注重当下,尤其是道义与责任;理想爱情是人性向往,更注重生命激情与个体自身。”*周国清.现实婚姻与理想爱情——《盛夏的果实》的婚恋观及其启示[J].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6(9):29-32.而马自丽与杨如林之间的婚姻则是有感情和爱情的,是理想爱情与现实婚姻比较完美的结合,这一对人物形象的遭遇及其内涵是丰富、深刻的,对于物质化当下正在迷茫或者迷失的人们有着警醒和启示的意义。

在上述婚恋故事的书写中,我们可以看到小说里的主人公不同程度都在现实挤压、物欲诱惑或者传统观念束缚下迷失了自我,甚至一度低俗和沉沦,但终究归于明朗和自立而不是彻底沉沦或者毁灭,这不免让人眼中一亮心中一热,从而比同样描写婚姻家庭的五四“问题小说”多了一份明确和坚定,比张爱玲笔下阴戾、沉沦、以恶治恶的女性多了一份明媚与人性的光芒,比琼瑶笔下温顺贤淑、缺少抗争、以男性和家庭为全部价值的女性多了一份自立与自强,比卫慧、棉棉、春树等“美女作家”的身体写作、感官沉沦多了一份道德与理想。虽然这样的处理比张爱玲、张洁、铁凝、王安忆、池莉、徐小斌、陈染、林白、卫慧等人的女性文学、家庭小说少了一份震撼和沧桑,少了一份“以丑为美”,少了一份痛彻心扉的哲思和历史意蕴,少了一份揭示女性生命体验和欲望舒展以及这种欲望与传统观念、道德理性之间的冲突和灵魂不安,少了一份对被剥夺了话语权的女性命运提出了尖锐质疑和挑战的锐利,但所彰显的一种执着、担当、自省、救赎和明媚,恰恰与新时期以来诸如《一个人的战争》、《桃花》、《迷旎花园》、《午后诗学》、《抒情时代》、《上海宝贝》、《蜗居》等女性文学或者都市婚恋问题小说更多展现女性隐秘体验、生命欲望以及知识分子在社会转型期不断异化和低俗的表达有了明显不同,这当然是马玫小说《幸福,没有末班车》的一个重要特色与时代意义所在,也是她给予这个纷繁芜杂、光怪陆离的社会也许微弱但却温馨的气息所在。正如因创作《桃李》、《桃花》而名声大震的张者曾经所大声疾呼的:“市场经济发展到一定时候,人们吃饱了肚子就会开始关心精神问题。知识分子不应只是经济生活的参与者和推动者,是不是还应该是人文精神的坚守者?”*苏静.张者新作《桃花》拷问象牙塔内的层层腐败[N].中国青年报,2007-05-08.

需要注意的是,《幸福,没有末班车》除了是一部婚恋问题小说,亦是一部女性文学作品。“所谓女性文学,是女性创作的专门反映女性生活、女性心理与女性情感的作品。考察女性文学的一个重要依据就是女性意识。”*孙俊青.新时期文学中女性意识发展的两次突破——论王安忆小说中女性意识的历史地位[J].贵州社会科学,2006(3):121-123.而女性意识则包含两个层面的含义:“一是指文本中蕴含、具有和体现出女性独立自主、自强自重的精神气质和男女平等、互敬互补的平权意识;二是指文本不把女性作为男性的被动观赏对象,而是力求刻画和呈现女性自我的命运遭遇、价值观念和心理特征的形象塑造意义。”*陈雷,张晓君.《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女性意识探究[J].电影文学,2014(20):102-103.以此来审视《幸福,没有末班车》这部作品,可以发现张帆这一形象代表了女性性别意识的充分张扬,但缺少了互敬互补,过于控制男性所造成的一种性别对立和冲突终于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李曲巧有些类似《人生》中的高加林,她的女性意识的体现经历了一个长长的“弯路”,虚荣一点点剥落,本真和人性的光芒一点点在彰显,这一人物形象同样有着警示和批判的美学意味。女性主义理论家曾提醒人们:“女性(包括全人类)在设计未来的文化蓝图时应摒弃男权传统的糟粕,又要力避矫枉过正,制造新的不平等和性别对立”,应当建立“一种不带偏见的文化思想”,取得“一种男女和谐平衡的局面。”*高乃毅.论池莉小说的女性意识[J].河南社会科学,2005(5):118-119+125.马自丽这一女性形象的塑造很大程度上体现了这一点,有着比较丰富的审美意蕴。她有着中国广大传统女性和现代女性所共有的一些特质:善良、温柔、坚强、包容、无私、有爱心、尊重自己的丈夫,也有女性不可避免的一些特点:爱哭、短视、知足等等,但马玫笔下的人物性格不是单一不变的,而是不断在成长和完善。唯其如此,这一人物才让人感觉到真切可信。因此,女性文学不应只把关注的目光投向女性,而应该以“人类性”的视角写作,呈现出理解、宽容、尊重的新型两性关系,成为批判阴暗与提示光明并存的文学,这样的作品内涵才会深邃和丰厚,才会形成一种人文关怀的气度与风范。

当然,《幸福,没有末班车》在蕴含或者表现女性意识方面也有明显的不足:更多地关注了女性意识的社会层面,而在这一层面也只局限于家庭这一点,当代知识女性在事业、情感、思想方面比较大的格局和气象没有展现出来;其次,就是女性内在世界、生命欲望与体验方面表现得不充分、不深入,简单、明丽、清新有余而深广、厚重、哲学意味尚不够,语言的表现力和穿透力也无法与铁凝、王安忆、陈染等女性文学作品相比。众多女性文学的创作得失反复提醒我们:只注重道德与理性层面的女性意识与只注重本能欲望、性别隐秘、感官享乐的女性意识书写都是不完整的,雅正与通俗、思想、情感与艺术方面都要有一个平衡点,都不能远离生活、时代与人性的终极追求。在这些方面,马玫尚需要时间和功课来加以积淀与提升。

马玫在政府机关工作,并非职业作家。但凭着对于文学的热爱以及广泛阅读和学习实践,她的小说总体上是鲜活真切的,从现实生活中取材,以女性视角切入,运用写实主义的手法,用文学来阐述爱情、婚姻及家庭,真实反映了现代商业背景下的婚姻景观,深刻剖析了现代都市婚姻生活在思想观念与现实拷问两方面所面临的挑战与阵痛;同时也力图从女性婚姻观念中找出婚姻破裂的原因,以此警醒生活在城市中的青年人如何面对婚姻,并启发人们对于婚姻道德、人生幸福的反思。《幸福,没有末班车》这部小说在爱情与婚姻的基础上阐述了婚姻与家庭的重要性,告诫人们对待家庭、婚姻和生活要有怎样的感性与理性,提醒人们对于爱情、婚姻与家庭既要摒弃一些较为现实的观念,又要使某些被否定的传统观念回归。

在普飞、冯德胜、艾扎、聂鲁、柏叶、李仕学等老一辈玉溪少数民族作家或年事已高、或创作转型、或独立为战的背景下,马玫、徐霖、李海明、丁丽华、施建玫、廖会芹、宋艳珊等笔耕不辍并先后获得省内重要文学奖项的70、80后小说作家,对于保证玉溪文学的民族性、现代性和可持续性,对于成就玉溪文学在云南文学版图中的地位就具有了重要的意义。他(她)们的作品需要关注和扶持,毕竟一部完整的地方文学史、一部完整的中国文学史不能忽略通俗文学与民间文学,不能忽略边地与民族的文学,不能忽略少数民族作家及其创作,更不能忽略女性作家的创作及其“传统与现代、边地与城市、纯雅文学与通俗文学”力图结合的文本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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