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政治发展对中缅关系的影响*

刘 务◎

缅甸政治发展对中缅关系的影响*

刘 务**◎

中缅关系近年来经历了缅甸政治转型、缅北民族冲突、西方国家与缅甸关系改善带来的考验，但本文认为西方国家与缅甸关系的改善对中缅关系的冲击趋于弱化，而缅甸国内政治的发展对中缅关系的影响更趋复杂。尽管中缅关系大体上保持了稳定发展的态势，但是缅甸国内诸多政治因素，如缅甸主要政治组织目标的变化、舆论情势的发展、缅北民族冲突等问题将成为影响中缅关系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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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中缅关系不断经受考验。2009年的“果敢事件”、2009年以来美缅关系的改善、缅甸登盛(Thein Sein)政府开启的民主转型、2011年密松水电站停建、2011年的克钦武装冲突以及2015年爆发的“果敢冲突”都不断对中缅关系形成挑战。中缅关系今后的发展方向如何？中缅关系还将面临怎样的挑战？未来缅甸国内哪些因素将影响中缅关系的正常发展？这些都是推进和发展中缅关系必须面临的问题。本文拟对影响中缅关系未来发展的若干国内因素进行初步分析，力图探讨缅甸国内各种政治因素对未来中缅关系的影响。

一、主要政党可能对中缅关系的影响

一国国内各种政治力量的对冲组合，各种政党、阶层、利益集团对国家权力的竞争，他们的对外政策取向及态度是影响国家对外政策的重要方面。缅甸各个政党、政治组织的对华态度将是影响未来中缅关系的重要因素。

缅甸在独立后实行议会多党制，不过该体制被政变上台的奈温(Ne Win)政府抛弃。奈温政变上台后，推行社会主义纲领党(下文简称纲领党)的一党统治。1988年新军人集团发动政变接管国家政权，迫于国内的民主压力，宣布实行多党制，举行大选。昂山素季(Aung San Suu Kyi)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下文简称民盟)获得1990年大选胜利，但新军人政权拒绝交权，并对民主政党及反对派领导人进行打压。到2010年大选前，受到军政府长期打压的合法政党仅存10余个。2010年5月，根据新的《政党注册法》等相关竞选法规，37个符合选举法规的政党参加了大选。受军人支持的联邦巩固与发展党(下文简称巩发党)取得了大选胜利。2012年4月曾杯葛2010年大选的民盟参加了议会补选，获43个席位。

目前活跃在缅甸政治舞台的政党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具有军人背景的政党，如巩发党、民族团结党等；第二类是少数民族政党，如掸邦民族民主党、若开民族发展党、全孟地区民主党等；第三类为以缅族为主体的民主党派，如民盟、全国民主力量党、八八世代和平与开放协会(下文简称“八八协会”)等。

(一)有军人背景的政党

巩发党是目前缅甸最大的政党，前身为1993年成立的联邦巩固发展协会。该协会成员最多时曾达2400万。该党是受军方支持的政党，2010年大选后成为执政党。该党的宗旨是实现国家永固，主权独立，民族团结，和平稳定，繁荣发展，保护百姓的安全、改善民生，维护人权，实现民主；奉行多党民主制度、市场经济制度和独立、积极的外交政策。*《缅甸国家概况》，人民网，http://politics.people.com.cn/GB/8198/243322/17856569.html

民族团结党由纲领党于1988年改组而成，曾在1990年大选中获10个席位，在2010年大选中获得62个国家及地方议席。该党政治纲领包括两项目标和四项基本原则。两项目标是：团结全国各民族人民；实现国家的和平、稳定和现代化。四项基本原则是：加强国家统一；保证全国各族人民的基本权利；调动企业积极性，发展生产；借鉴外国的经验和制度，为人民造福。

巩发党和民族团结党都是有军人背景的政党。尤其是巩发党，它是军人集团为了保护其既得利益，保证军队在未来国家中的地位而组建的受军人控制，并能与民盟抗衡，类似印尼专业集团的政党。两党的政治纲领和外交政策无多大差别，基本体现了新军人集团及目前民选政府的施政纲领和外交政策。即始终坚定不移地维护联邦不分裂、民族团结不破裂、主权稳固的目标；宣扬以公平、自由、平等为内涵的社会思想，巩固和维护全国各族人民和平富足的生活。对外政策上奉行独立、积极的不结盟外交政策，致力于维护世界和平与各国之间的友好交往与合作，遵守国家之间和平共处的各项原则。*[缅]缅甸宣传部印刷与书籍发行公司：《缅甸联邦共和国宪法》序言，李晨阳、古龙驹译，《南洋资料译丛》，2009年第1期，第60页。

(二)少数民族政党及民族组织

缅甸少数民族政党和民族组织大多要求平等的民族政治权利，希望在联邦国家的框架内实现较高程度的自治，因而他们大多无全国性的政治目标，对外政策上也鲜有明确的外交取向。如掸邦民族民主党的宗旨是维护民族团结，实现掸邦经济、交通、教育、农业等领域的发展。全孟地区民主党的政治纲领是争取民主权利、实行民族团结、消除腐败和贿赂，促进社会发展，主张自由贸易。*All Mon Regions Democracy Party Rolls out Platform, 2010年7月1日 www.mizzima.com/.../4075-all-mon-regions-democracy-party-rolls-out-platform.html若开民族发展党的宗旨是团结全国人民，实现民主，促进国家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保护若开民族宗教信仰和风俗文化，维护若开民族利益和联邦利益。*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缅甸联邦共和国大使馆网站：缅甸政治。http://www.fmprc.gov.cn/ce/cemm/chn/ljmd/zzjj/t924656.htm而那些目前仍握有较大武装力量的少数民族武装(下文简称民地武)，他们的目标或是要求按《彬龙协议》精神，在民族平等的基础上建立联邦制，或是要求保留本民族的武装力量，辖区自管。民地武目前的目标主要是获取更多的民族自治权，对于国家的对外政策无清晰目标和意图。如佤邦联合军(下文简称佤联军)的政治目标是争取“大佤邦民族区域自治”。*钟志翔、李晨阳：《缅甸武装力量研究》，北京：军事谊文出版社，2004年版，第211页。掸邦东部同盟军的政治要求是“实现国内和平，在缅甸建立一个真正民主的多党制联合政府”。*钟志翔、李晨阳：《缅甸武装力量研究》，第250页。克钦独立组织政治目标是实现“克钦族真正的自治”。*Zaw Oo, Win Min, Assessing Burma’s Ceasefire Accords, Singapore: 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2007, p.8.克伦民族联盟的政治要求已从独立初期的独立建国转变为高度的民族自治。大多数民地武主要集中在缅甸的边境附近，他们的存在影响着缅甸政府与邻国的关系，但他们总体上不会对邻国采取敌视态度和敌对行为。中缅边境附近缅甸一侧的民地武也是如此。

(三)以缅族为主体的民主反对派

在缅甸的政党及政治组织中，对中缅关系可能形成较大挑战的或许是以缅族为主体的民主反对派，它们包括民盟、全国民主力量党、“八八协会”等。

民盟是缅甸最大和最有影响的反对党。该党的政治纲领是：主张按联合国宪章的民主程序治理国家，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以立宪方式保障人权，坚决反对独裁统治。由于该党目前尚无对外政策的权威表述，因此该党领导人的言行就成为考察该党对外政策的重要信息源。该党领导人昂山素季是缅甸民主的旗帜，在民盟内拥有崇高的威望和巨大的影响力，通过研判她对中缅关系的表述，可以管窥该党在对华政策上的立场。过去许多人认为，该党上台后将奉行亲西方的外交政策。不过，她在释放后多次表示，尽管中缅关系存在诸多的问题，但两国间的正常关系对缅甸经济社会发展、国家安全、民族和解，乃至民主进程的推进都具有重要意义。她在2010年11月被解除软禁的次日就声称，“中国是缅甸非常重要的邻居，不要把中国当成敌人”。*Ben Blanchard, 《昂山素季获释给中国带来难题》，http://cn.reuters.com/article/wtNews/idCNCHINA-33453201011162011年12月，昂山素季与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会谈时称，“中国是缅甸重要邻国，也是对缅最有影响力的大国，希望缅甸与中国保持良好关系，希望在中国和美国及其他国家的帮助下实现发展及人民安康”。*李志强、葛元芬，《希拉里访缅甸称未将此行视为与中国竞争》，载《环球时报》，2011年12月3日。http://world.huanqiu.com/roll/2011-12/2229885.html

全国民主力量党在2010年大选中获得16个议席，现为缅族第四大党。该党在政治上追求永恒的自由、公正和平等权利；发挥军队的保卫国家和人民的优良传统。在对外政策中遵循的原则是：相互尊重国家的稳定和主权，反对以武力侵犯他国，反对干涉别内政，各国应友好平等，和平共处。

“八八协会”创建于2005年，当时称八八世代学生组织，至今还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政党，其成员大多曾是政治犯，在2007年“藏红花”革命中扮演过重要作用。该组织在2010年大选中虽仅获1个议席，但因其较为激进的政治立场一直备受关注。该组织一直要求政治改革、民主化、民族和平与和解，其发展方向是一支最不确定的政治力量。其领导人主要是曾参与过1988年民主运动的学生领袖，如敏哥奈(Min Ko Naing)、科科基(Ko Ko Gyi)等。

“八八协会”是抗议莱比塘铜矿的主要政治力量之一，该组织还拒绝参与由昂山素季牵头的莱比塘调查委员会。该委员会撰写的较为中立的调查报告曾一度平息了当地民众的抗议，但“八八协会”为了提高政治影响捞取政治资本，鼓动和策划当地民众反对该报告，反对莱比塘铜矿的复工。该组织再三要求重新审核过去军政府与中国签署的工程合同，以确认这些合同是否存在环境污染及腐败问题。

在上述政党和组织中，有军人背景的巩发党和民族团结党，由于是执政党或是执政党的盟友，即使面临2015年大选中来自少数民族政党及其他民主反对党的压力，总体上会延续目前的内政外交政策，在对华政策上也不大可能出现大的政策变动。少数民族政党在较长时期内的政治目标仍然是民族地方事务，其影响也大都是地方性和民族性的，短期内在对外政策上也很难发挥大的影响力。民盟在与军政府长期斗争中积聚的广泛支持，对未来权力斗争中的信心优势，也决定了民盟在2015年大选前不大可能提出激进的政治路线和反华口号。对中缅关系能够产生较大负面影响的政治力量有可能来自像“八八协会”这样的政治组织。它们在新军人政权时期是被政府打压的反对派，在登盛政府的民主改革时期又是被边缘化的政治群体。一般来说，这些组织及领导人无论从组织影响力还是个人名望都难以超越民盟及昂山素季，要对未来的国家和社会发挥大的影响，温和的路线是较难达到政治目的的。激进的政治口号或活动就可能成为他们吸引选民和国际社会注意的手段，这些手段包括在民族主义情绪本就强烈的民众中挑动反华情绪来吸引关注，获取政治得分。因而，对中缅关系能造成重大负面影响是那些像 “八八协会”一类政党或组织。尽管这些边缘化的政党及组织很难上升为国家执政党，但他们对缅甸国内反华情绪的推波助澜，对中缅关系的负面影响必须引起高度重视。

二、缅甸舆情变化对中缅关系的影响

(一)政府的舆论导向对中缅关系的影响

政府总是力图劝服公众支持自己的决策，甚至操纵和控制舆论以服务于政策。*严怡宁：《国家利益与国际舆论：美国涉华舆论实证研究》，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9页。在新军人政权时期，政府可采取压制性手段，使国内主流舆论对内能为其军人政权的合法性服务，对外可以帮助军人政权实现外交政策的目标。如丑化西方对缅甸的制裁和孤立政策，妖魔化昂山素季及民盟。对缅甸提供经济援助和外交支持，对缅甸事务持不干涉内政的中国，新军人政权则通过各种形式表示要加强两国的传统友谊和不断提升“胞波”情谊。如通过高层不断互访强化两国友谊，借此引导舆论风向。因而，在新军人执政后期，即使在某些地区开始出现反华情绪，由于政府对舆论方面的引导，此种不利于中缅关系的舆情还未形成较大的气候和政治压力。不过，登盛政府上台后，由于民主空间的开放，政府受到舆论压力增大，同时为了增进政府的合法性，不得不在内外政策上顺应民意，取悦选民。

实际上，登盛总统一直未放弃发展中缅关系的努力。登盛总统虽然宣布搁置密松电站，并快速改善对欧美国家的关系，但政府也不时释放出继续推进中缅关系的愿望。密松电站停建对中缅关系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民间反华情绪亢奋，但是登盛政府并未进一步激发民众的反华舆论，而是采取措施进行补救，以免进一步损害中缅关系。为了表明该事件并非中缅友好关系的拐点，也为了引导对华关系舆论，缅甸官媒《缅甸新光报》连续发表4篇文章，表达了正常的中缅关系对缅甸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要性。

因此，中缅关系虽然在缅甸向民主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受到了不利于两国关系正常发展的舆论影响，但由于登盛政府注意引导舆论方向，才使缅甸出现的不利于中缅关系的舆情未能严重影响两国间正常关系。不过，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的缅甸，各种社会矛盾尖锐，不能排除今后政府面临各种压力的情况下在舆论方面作出一些不利于中缅关系的动作，因此中缅两国领导人保持定期互访，加强沟通，增进互信就必不可少了。为了促进中缅关系的正常稳定发展，中缅两国要尽最大努力共同采取措施，尽可能避免出现因缅甸政府舆论导向出现偏差导致大规模排华反华事件等破坏中缅关系的局面。

(二)媒体的舆论倾向对中缅关系的影响

作为政府与公众间互动平台的媒体，其倾向性可通过公众形成舆论压力影响政府的决策制定。在军政府时期，由于媒体报道的内容受到政府的严格控制，媒体大多时候只是政府的传声筒。奈温政府为防止媒体宣传出现不利于军人统治的思想和言论, 还专门制定了所有媒体都必须遵守的“五项原则”，并禁止出版发行非官方报纸。*曹云华：《从缅甸的实例看“民族社会主义”》，载《东南亚研究》，1989年第4期，第33页。新军人政权时期，尽管允许成立私营周报，但实施严厉的报刊审查制度，所有报刊须经过严格的审批方能合法出版。*伍庆祥：《缅甸官方媒体眼里的中国形象——以<缅甸之光>报为例》，载《对外传播》，2012年第8期，第19页。民选政府上台后，媒体的自主性增强，在竞争性、盈利性的市场竞争环境中，媒体既可“一言兴邦”，也可“一言丧邦”。媒体制造舆论，通过发布大量有倾向性的信息，或编造与现实严重不符的信息去引导民众接受媒体的鼓吹而形成与事实不符的舆论，在密松电站停建过程中表现得较为明显。尽管密松电站在规划和建设的初期就有反对的声音，但是该事件发酵并形成全国性的影响是在登盛政府上台放宽言论自由后才出现的。在对密松电站的全国性讨论中，由于某些媒体的推动，导致对密松电站的讨论从环境、民生问题逐渐转为政治问题，并拨动了缅甸民族主义的脆弱神经，加大了缅甸对于中国“掠夺”缅甸资源的恐惧以及反华情绪。因此在整个密松电站停建事件中，媒体扮演了重要的作用。

随着登盛政府不断放松对媒体的审查，扩大言论自由。媒体的独立和自由越来越大，媒体的舆论倾向对中缅关系的影响也将越来越大。因此加大中缅两国媒体交流，提高缅甸媒体人士对中国的了解和认识就变得日益重要。

(三)大众的舆论变化对中缅关系的影响

缅甸政府搁置密松电站，除了该工程本身在设计和环保等方面的缺陷外，大众中出现的汹汹舆情也是造成工程停建的一个重要原因。登盛宣布密松电站停建时就称是遵从缅甸人民的民意。民间反对密松电站的舆论在停建之前早就兴起。2011 年 8 月，昂山素季发表《伊洛瓦底江请愿书》，公开反对修建密松电站，并罗列了一大堆理由。在她的号召下，“八八协会”发起了一个保护“伊洛瓦底江”的请愿活动，得到1600 多名有影响力的政治家、记者、作家等人士支持，有他们签名的请愿书递交给了登盛总统。*孔志坚：《缅甸大选后政党政治发展趋向》，载《东南亚南亚研究》，2012 年第 2 期，第30页。

缅甸舆论中出现对中国的负面看法和不利于中缅关系的情况，是多种原因造成的，如中国个别企业在缅甸不注意环境保护和民生；中国个别公民的不文明言行及不注意尊重缅甸的文化风俗，乃至做出一些触犯缅甸法纪的事情；但也有小国对于邻近大国畏惧心理，特别是所谓的“中国威胁论”在中国周边国家仍有市场等。

大众舆论一旦形成，很难在短时间内消除，为了中缅两国关系的稳定和正常发展，必须切实采取措施尽力消除不利于中缅关系的舆论氛围，把有害于中缅关系的不实舆论造成的影响最小化。具有积极意义的是，中缅两国的领导人、中资企业，以及中国公民开始积极行动起来，正大力改变我国在缅形象。

三、缅北民地武对中缅关系的影响

在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至70年代末，主要由少数民族构成的缅共在缅北地区的存在和发展得到了中国的支持。*Trevor Wilson, Myanmar’s Long Road to National Reconciliation, Singapore: 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2006, p.44当时，缅甸领导人访华常提及的问题是希望中国不再支持缅北的缅共和反政府力量。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逐渐改变了“党与党的关系不妨碍政府间关系”双轨政策。1985年后中国政府完全断绝了对缅共的物质援助。由于两国领导人的努力，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缅共在两国关系中的消极影响已大大减弱。*范宏伟：《愈合的中缅关系：1972-1988年》，载《南洋问题研究》，2009年第3期，第32页。1989年缅共的分裂，为中国在道义上最终停止对缅共的援助提供了依据。1990年8月，在上一年出台的《关于缅甸和脱离缅共部队涉我问题的指示》的基础上，中国外交部、中联部、公安部、总参谋部和外经贸部又下发了《关于对缅甸少数民族武装组织若干具体政策问题的规定》。明确规定对与缅甸政府达成政治和解的民地武，“我应坚持政治上不承认、军事上不支持、经济上不援助的做法，并根据实际情况，可暂将其视为缅地方当局，进行一般事务性的接触；对其头面人物，可根据不同情况，相机多做友好工作，但要防止过热。*余江、王朝佐：《对中缅边境管理中与缅甸地方民族武装势力开展警务合作的思考》，载《云南公安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1年第1期，第 67-68页。至此，中国由支持缅共转变为视民地武问题是缅甸的内政而不应干涉。但是鉴于缅北的诸民族与我国境内的许多民族是跨境民族，他们在血缘和地缘上的联系，以及为了维护中缅边境的稳定和安全，中国对缅甸政府解决民地武问题，对缅甸政府构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努力总体上认为是其内政不予干涉，有时在有利于各方和解的基础上进行推动。*刘务：《缅甸1988年以来的民族国家构建研究》，云南大学2013年博士论文，第142页。缅北民地武对中缅关系的影响在2009年缅甸联邦国家和平与发展委员会推出“边防军改编计划”后又凸显出来。该计划的目的是把民地武整合进由缅军统一控制的军事力量，以实现“一国一军”的目标。*Ardeth Maung Thawnghmung, Beyond Armed Resistance Ethnonational Politics in Burma (Myanmar), Singapore: East-West Center, 2011, p.10.但是那些拥有较强武装力量的民地武如克钦独立组织、佤联军等拒绝改编。2009年缅甸政府与缅甸民地武围绕改编计划的矛盾和冲突增加了中国对双方陷入战争的担忧。2009年8月的“果敢事件”，直接对云南边境地区的安全和稳定形成了威胁，导致我国公民2人死亡，15人受伤，3700多缅甸边民进入我国境内，我国在缅公民的财产严重受损的后果。

缅北民地武对中缅关系的影响再次从缅甸政府军与克钦独立军的武装冲突中体现出来。克钦独立军是一支曾与政府达成和解的民地武，但该组织与政府签署的和解协议并未从政治上解决克钦独立军的去向问题。该组织希望通过参与缅甸主流政治生活的想法也未能实现。2010年大选中，没有一名来自克钦独立组织的代表。出现此种结果是缅甸政府要求必须先对克钦独立军进行改编，使之成为缅甸国防军领导的边防军，接受政府主导的转型。克钦独立军拒绝在政治解决其地位之前进行改编。双方的冲突不可避免。冲突在2011年6月初爆发。武装冲突严重危及了我国的边境安全。针对2013年1月缅甸政府军炮弹再次落入中国境内一事，外交部发言人洪磊表示：“中方已就此向缅方提出紧急交涉，对上述事件表示严重关切和不满，要求缅方对此进行认真调查，并采取一切必要措施，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中方要求缅甸认真调查炮弹落入中国境内事件》，新华网， 2013年1月17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3-01/17/c_114409007.htm措辞严厉的声明表明缅北民地武成为影响中缅关系的重要因素。为了避免缅北民地武与政府军的冲突继续扩大，外交部副部长傅莹率团访问内比都。随团的解放军副总参谋长戚建国会见了缅甸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Min Aung Hlaing)，目的是要求缅甸政府停止战争，寻求和平解决的途径。同时中国也致力于利用其影响敦促克钦独立军作出同样的努力。*国际危机组织：《缅甸克钦冲突的暂时和平》，亚洲简报第140号，仰光/雅加达/布鲁塞尔，2013 年6 月12 日，第10页。

2015年2月爆发的“果敢冲突”又一次威胁中缅边境的稳定。特别是3月13日出现缅甸军机投弹炸死炸伤我国境内多名公民的严重事件。李克强总理、中国国防部、外交部及驻缅使馆都发布了措辞严厉的讲话。中共中央副主席范长龙通电缅甸国防军总司令，要求缅方严惩肇事者，严格管控部队。虽然缅方于4月2日派缅甸总统特使、外交部长吴温纳貌伦(U Wunna Maung Lwin)来华道歉，表示将加强内部管理，不让类似事件再次发生，以维护中缅边境地区的稳定，但是鉴于中缅边境线犬牙交错，地形复杂，要完全杜绝类似事件很难。

政府军与果敢同盟军、克钦独立军等民地武的武装冲突恶化中缅边境形势的事件，以及缅北民地武不惜以武力对抗缅甸政府的姿态，使中国认识到缅北民地武已成为中缅关系的不利因素而非战略杠杆。“国中之国”的民地武，尽管不能决定中缅关系的大局，但他们与缅甸政府军矛盾和冲突始终威胁着中缅边境的稳定，威胁到中缅关系。2009年“果敢事件”后，中国开始投入了更多的外交资源以降低缅甸政府军与民地武的冲突对中缅关系的影响。2009年12月，习近平访问缅甸并与丹瑞会面时提出“以和平方式解决好有关问题，以维护中缅边境地区稳定”。丹瑞表示，“缅中拥有漫长的共同边界，缅方深刻理解和认识维护边境和平稳定对两国都非常重要。”*李诗佳、张云飞：《习近平会见缅甸国家和平与发展委员会主席丹瑞》，新浪网，2009 年12 月20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9-12/20/content_12674700.htm2010 年9月，丹瑞访华时，两国领导人再次强调了合作“维护边境地区和平与稳定”的重要性。*胡玲、周庆元，《缅甸最高领导人丹瑞访华 引见新一代军方领导人》，凤凰网，2010年9月8日，http://news.ifeng.com/mainland/detail_2010_09/08/2465297_0.shtml2015年4月22日，习近平访问印度尼西亚参加亚非会见缅甸总统时，两国领导人都表达了通过和谈寻求解决缅北民族问题，维护缅北地区和平与稳定的意愿。

鉴于中国一贯坚持的不干涉内政的原则，中国在缅甸民族和解问题上主要是希望各方通过政治渠道以和谈的方式，而不是以武装对抗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刘务：《缅甸1988年以来的民族国家构建研究》，第142页。中国对于缅甸政府推动的政治和解、改编计划等措施，总体上认为是其内政，不持任何政治立场，有时在有利于中缅友好关系和民族地区发展的角度予以支持和推动。*汪戎主编：《印度洋地区发展报告(2014：印度洋地区国际关系)》，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187页。中国鼓励缅甸政府和民地武达成民族和解，因为缅甸的民族和解有利于稳定中缅边界。*国际危机组织：《中国的缅甸战略：选举、民族政治与经济问题》，亚洲报告第112号，2010年9月,第4页。2009年的东盟中国峰会上，温家宝告诉登盛“中国希望缅甸政府实现稳定，民族和解与发展。”*Donald M. Seekins, Myanmar in 2009: A New Political Era, Asian Survey, Vol. 50, Number 1, p. 202.2013年4月，习近平与来三亚参加博鳌亚洲论坛的登盛会谈时表示：“中方支持缅方推进缅北和谈进程，将继续发挥建设性作用。”*张朔：《习近平同缅甸总统吴登盛举行会谈》，中国新闻网，2013年4月5日，http://www.chinanews. com/gn/2013/04-05/4704687.shtml中缅两国还发表联合新闻公报称：“中方尊重缅甸的独立、主权和领土完整，支持缅甸为维护国家统一、民族团结所做的努力。双方将继续加强边境管理合作，努力维护边境地区的安宁和稳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缅甸联邦共和国联合新闻公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网站，2013年4月5日，http://www.gov.cn/jrzg/2013-04/06/content_2370914.htm2009年“果敢事件”以来，中国已数次低调斡旋，敦促双方以谈判寻求解决方案，并希望各方避免采用军事行动来解决问题。据称，紧张局势之所以没有失去控制，与中国对冲突双方所施加的压力和为调解进行的努力分不开的。*国际危机组织：《中国的缅甸战略：选举、民族政治与经济问题》，第15页。中国还为缅甸政府与民地武的谈判提供场所。

不过，中国在处理缅甸政府和民地武问题上的立场，推动双方通过谈判实现和解的努力并未获得缅甸政府及民地武的全面认可，双方都希望中国能够发挥更积极的作用。*刘务：《缅甸1988年以来的民族国家构建研究》，第142页。缅甸政府已多次对中国与民地武之间的关系表示不满。例如，2008年杜雅瑞曼(Thura Shwe Mann)将军访问中国时就曾要求中国政府帮助缅甸政府劝说和解组织交出武器。杨洁篪外长2008年访问缅甸时，丹瑞大将向杨洁篪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据报道，为了激怒中国，丹瑞大将随后就向俄罗斯的核能专家发出了访缅邀请。*《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缅甸联邦共和国联合新闻公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网站，2013年4月5日，http://www.gov.cn/jrzg/2013-04/06/content_2370914.htm尽管许多民地武对北京向缅政府施压，防止其发动军事打击表示感谢，而一些民地武却认为中国的支持是临时的，是在其本国经济和安全利益驱使下采取行动。*国际危机组织：《中国的缅甸战略：选举、民族政治与经济问题》，第1页。

缅北地区聚集了缅甸主要的少数民族武装，也是缅军打击的重点方向，缅政府推进的停火谈判丝毫不改对民地武的整合步伐，只要缅北民地武存在，缅军与民地武的武装冲突就不可避免，中缅边境的稳定也必将受到冲击，中缅关系也必将受到影响。

缅北民地武利用域外势力影响缅甸民族和解进程，维护自己利益成为新常态。为了引起国际社会关注，对缅政府施加压力，缅北民地武加大了与区域外国家的联系力度。2010年5月克钦独立军军委主席恩板腊(N’Ban La)前往美国和欧洲访问；2014年4月克钦独立军副总司令滚莫(Gun Maw)访问美国及联合国机构。域外势力卷入缅北民族问题，一方面或可推动缅甸民族和解，另一方面又势必会影响地区安全局势，特别是对中缅边境长远稳定造成复杂影响。

结 语

中缅两国在相互国家中的战略地位决定了正常的中缅关系符合双方的利益，不过诸多因素也将影响未来中缅关系的正常发展，如缅甸主要政党及政治组织的发展状况、舆论情势的变化发展情况、缅北民地武与政府的矛盾和斗争等问题也将会对中缅关系产生重要影响。

缅甸的主要政党及政治组织，如执政党和一些大的政党如民盟，一般会奉行温和的内政外交政策，不大可能提出激进的反华政策。少数民族政党大都专注于本民族的民族权利，短期内不会有反华的举动。较大的变数是那些目前在缅甸民主体制下被边缘化的民主政党，不排除他们为了获取国内外关注，赢取选票，提出较为激进的口号，甚至公开鼓动反华排华情绪。此类政党虽难成为缅甸政治的主流，但其危害性不容小觑，因此宜提早打算，与之保持经常性联系和沟通，增进相互了解。

缅甸舆情的变化在缅甸不断开放的社会中对中缅关系的影响也将逐步增大。因此宜继续加强高层互访增信释疑，以共同推动正面舆论的形成。媒体在登盛政府不断扩大自由度的情况下，其舆论倾向也将对中缅关系造成重要影响。加强两国媒体间的经常性交流非常必要。针对近期缅甸国内出现的不利于中缅关系长期友好发展的负面舆论，我国宜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尽快采取措施扭转我国在缅舆论中的负面形象，重塑中国在缅甸的正面形象。

缅北民地武一直是影响中缅关系的重要因素。在冷战时期，缅甸主要担心中国对缅北缅共及反政府力量的支持会危及缅甸政权的稳定和国家的统一。在1989年至2008年的20年里，由于中国对缅甸的民族和解政策的赞成和推动，同时缅甸为了维护中缅友好关系的大局，因而民地武未对中缅关系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但两次果敢武装冲突、缅甸政府军与克钦独立军的武装冲突造成的后果，再次凸显了缅北民地武对中缅关系的影响。缅甸完成多民族国家统一和实现“一国一军”是缅甸政府长期追求的目标，尽管其进程充满曲折。因此，我国应密切关注事态发展，择机推动缅民族和解进程，同时避免产生干涉缅内政之嫌。

缅甸很难在短期内解决民地武问题，缅北民地武对中缅关系的影响也将长期存在。目前除了德昂民族解放阵线、克钦独立组织外，其他的主要民地武基本与政府达成正式的和解协议或和平协议，但这些协议并未从政治上根本解决民地武的去留问题。一旦缅甸政府不惜以武力完成构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目标，政府军与民地武兵戎相见将很难避免。此种局面的出现，势必会对中国边疆的稳定造成巨大的压力和冲击，对中缅关系造成影响。

*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中缅关系发展前景及影响因素研究”(项目编号：13BGJ026)的阶段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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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1227(2015)02-0020-14

**刘 务:云南财经大学印度洋地区研究中心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