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统一战线与当前社会资本的构建
2015-02-12杨志玲史世奎
杨志玲,史世奎
(1.云南大学,云南昆明650091;2.云南建工集团,云南昆明650501)
社会资本理论产生于20世纪,在“网络”、“信任”、“规范”等概念的基础上发展出了“微观”、“中观”、 “宏观”三个层次的理论模型,并被广泛应用于社会发展、社会转型与社会分层、劳动就业、企业发展、社会参与与民主政治等方面。然而,在诸多的研究课题中,作为一种极具中国特色的政治现象,统战并没有进入中外社会资本理论研究者的理论视野。国内外学者对统战工作的研究也只是简单停留于政治策略层面,忽视了统战这一政治工作机制对社会的整合作用。然而,笔者认为,社会资本理论可以对我党的统战工作进行基础性的解读,并以此立意,以当前统战工作为例,对二者的关系进行初步探讨。
一、“社会资本”的内涵
社会资本理论是近年来兴起的一种横跨政治学、经济学和社会学三大学科的社会理论。这种理论试图跨越学科界限,并超越古典经济学的“经济人”假设,强调文化与道德在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为诸多经济、政治、社会现象提供一个新的解释框架。
然而,作为近年来影响最大的理论,社会资本却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不同的学者在试图扩展社会资本理论的应用范围和提升其解释力的同时,也在不断发展和完善该理论。根据其发展轨迹,我们可以将之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微观层次。其强调社会资本是个人的“联系”,即“私人属性”。第一个详细阐述社会资本概念的是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其主要研究的就是个人资本。高宣扬教授总结布迪厄的社会资本为“借助于所占有的持续性社会关系而把握的社会资源或财富。一个特殊的社会行动者所掌握的社会资本的总容量,决定于他实际上能动员起来的那个社会网络中的每个成员所拥有的各种资本的总量……社会资本要经过行动者长期经营、有意识地笼络、交往及反复协调,才能形成。”[1](P79)布迪厄的理论基本奠定了社会资本理论微观层次底色,为其他学者的研究和理论提升打下了基础。
第二,中观层次。其强调社会资本的公共产品性质。科尔曼从功能主义的角度定义社会资本,他认为社会资本“不是一个单一体,而是有许多种,彼此之间有两个共同之处:它们都包括社会结构的某些方面,而且有利于处于某一机构中的行动者——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行动——的行动。和其他形式的资本一样,社会资本也是生产性的,能够使某些目的的实现成为可能,而在缺少它的时候,这些目的不会实现。”[2]相较微观定义,其最大的特点就是认识到了社会资本对于集体行动的作用,有助于修正“经济人”理论的功利特色,对于集体行动理论及公共政策理论有着极为深刻的含义。
第三,宏观层次。其主要贡献在于将社会资本与集体行动和公共政策联系起来。在这方面帕特南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其在科尔曼的基础上进一步使得社会资本上升到宏观层面。在《使民主运转起来》中,其将社会资本定义为“社会组织的特征,诸如信任、规范、以及网络。”[3](P354)他认为,社会信任、互惠规范以及公民参与网络是相互加强的,它们对于自愿合作的形成以及集体行动困境的解决都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对“社会资本”的定义各异,但是“纵观不同的社会资本文献,信任和网络被认为是社会资本的两个关键内容。其他的词,如规范或者义务也经常被提到;但是这些词非常笼统,它们的使用通常也带有修辞的意义,以至于它们在社会理论和研究中的发展和应用不能准确地被包含进去,即使以概括的形式。”[4]因此,我们在分析“社会资本”时,最主要对其社会中存在的“网络”和“信任”进行分析,并兼对“规范”进行论述。
“网络”就是“开放的结构,能够毫无限制的扩大,将新的网点联系成一个整体,只要他们共享交流的代码”[5]。对于信任来说,其本身不是一个问题,但是定义却各有不同。甘贝塔认为,信任就是主体用来评价另外一个主体或者主体的群体将采取某一特定行动的主观可能性的特定水平[6]。规范则是具体规定什么样的行动 (或结果)是需要和禁止的,或者被允许和被授权制裁的。“网络”、“规范”、“信任”能够促进信息的流通,减少交易成本,促进社会合作,提高社会效率。
限于研究主题,本文更多地借鉴科尔曼和帕特南的中宏观的“社会资本”观,强调社会资本的“公共物品”属性,及其对集体行动的积极意义。
社会资本并不是自生的,而是需要后天建构的,其具体方法在不同主体、行业和时代具有一定差异性。统一战线是我党从革命时期形成的社会资本建构的基本方法。无产阶级及其政党领导的统一战线,是无产阶级为了实现自己的历史使命,实现各个时期特定的战略目标和任务,团结本阶级各个阶层和政治派别,并同其他阶级、阶层、政党及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在一定的共同目标下结成的政治联盟。
纵观我党的奋斗史,在抗日战争中,我党顺应形势,积极调整政策,联合社会各阶级,协调社会各阶层之间的利益,并予以制度保障,从而保障了抗日战争的持久战略,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在解放战争中,中国共产党又积极联合各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在国统区开展各种民主运动,从而动摇了国民党的统治根基,加速了国民党政权的灭亡。改革开放后,我党将统一战线定义为爱国统一战线,其任务是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努力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维护和发展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为把我国建设成为现代化建设和祖国和平统一大业而共同努力。
因此,从政治社会学意义上讲,统一战线就是在不同阶层和群体之间建立各种联系网络,并使之成为整体;同时,在不断加深和多次的合作中建立相互之间的理性期望和信任。概而言之,其就是在构建本国的“社会资本”。这种社会资本的建构,能够跨越社会分层,实现更广阔的合作,为国家战略和政策执行提供社会支持。
二、当前中国宏观社会资本现状分析
帕特南认为“任何社会,现代的或传统的,专制的或民主的,封建主义的或资本主义的,都是由一系列人际沟通和交换网络构成的,这些网络既有正式的,也有非正式的。其中一些以‘横向’为主,把具有相同地位和权力的行为者联系在一起。还有一些则以‘纵向’为主,将不平等的行为者结合到不对称的等级或依附关系之中”[3](P201)。“横向”网络容易产生合作,提高效率和推动创新,有利于社会治理。相反,过度依赖于“纵向”网络的社会不仅无助于上述目标的实现,同时在内外部冲击时易陷入崩溃。
改革前的中国更类似于帕特南所描述的“纵向”网络连接的社会。国家通过各项政策和制度将民众集合到一起,但民众之间、国家与社会之间却缺乏足够的整合,广大乡村与城市、乡村之间仍处于传统的分割状态,没有形成广泛的“横向网络”,整个社会以“纵向网络”相维系。无论这种纵向网络对国家和社会多么重要,但它都无法建立和推动社会的信任与合作,社会如同一篮子土豆长期处于相互隔离状态。而广泛的社会合作也只有在特殊的历史时期才能艰难呈现。
改革开放后,得益于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中的横向协调关系越来越显著,为社会资本的培育提供了条件。然而与我国的经济发展水平相比,中国的社会资本却明显落后于其滋生的经济基础和环境,具体表现在:
首先,横向交往不足。在传统条块管理体制下,不同行业与领域之间处于相互分离的状态,横向交往不足。改革开放后,经济领域之间的交流日益活跃,关系日益密切。然而,政治体制改革的落滞后和经济体制改革的不彻底却使得中国事实上维持了多种体制并存、多种制度摩擦的局面。例如,教育科研等公共事业单位与经济单位之间的关系长期以来沟通不畅,教育科研机构的大量研究成果无法转化为生产力与社会效益,另一方面则是企业尤其是民企缺乏技术升级的智力支持,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我国的产业升级。更为严重的是,横向交往的不足,不仅会造成上述的资源配置失效和创新力不足的局面,更重要的是其极易导致社会不同群体和阶层的隔阂,乃至对立。近年来,社会对公务员的过分想象和非议,与公务员系统的封闭和相对独立不无关系。
其次,社会资本的公共属性不足,缺乏规范。长期以来,中国人习惯于将社会资本中的“网络”称之为“关系”,这种“关系”具有很强的“私人属性”,其主要目的是为个人目的服务的,较少与他人分享,缺乏明确的公共价值取向,即使其参与社会公共事务,其也多是以个体,而不是以交往网络中的节点展现。在横向网络最为发达的商业领域,虽然筹建了各种商会,使得其成员能够以集体的行动维护自身的利益,但是在更多的情况下,受市场经济竞争特征的影响,商会成员对这种网络的利用却是保持着一种极为功利化的思想,普遍存在“搭便车”的现象,在广义社会资本的增值和拓展方面投入精力不够,企业参与社会公益积极性较低。社会资本公共属性的匮乏使得我国社会治理的成本高企难下,同时也使得我国的社会治理更多依赖于政府和行政力量,缺乏弹性。
再次,“信任”缺失。近代以来的社会大变革,一方面瓦解了中国社会中“信任”的传统资源——传统文化、宗教以及社会结构;另一方面,在改革中,尤其是经济改革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明显被市场经济所形塑,经济利益追求迅速摆脱道德规范,竞争关系被无限制放大,人际关系日益紧张,整个社会普遍存在怀疑的氛围,很难形成比较稳定和理性的社会共识。近年来,我国公共事件频发。每到此时,新闻媒体和社会中到处充斥着怀疑和不信任的想象。同时,这种不信任已然突破事件本身,开始向政治和历史方面扩展,如不制止,料将对中国产生极为深远,却未必正面的影响。
总体而言,我国的广义层面上的社会资本,从根本上来说是一种转型社会的特有现象,是传统的私人“关系”向更成熟的“社会网络”转变的过渡阶段。这种过渡特征无疑难以为我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改革提供进一步的动力和支持,甚至会因为利益绑架和阶层对立阉割改革。
三、统战工作与当前“社会资本”的构建
党的统一战线工作为破解我国当前社会资本匮乏、阶层分化提供了较为成熟的路径选择。
首先,统一战线有助于社会网络的建设。统一战线工作通过各种方式联系各界,克服体制内或纵向网络内资源不足的事实,用“横向网络”联结从“纵向网络”中散逸出的资源,克服高度集中的政治经济体制下的单位分割、交流不足、信任缺失的现象,并以制度化的联系——政治协商促进社会资本能直接嵌入政治系统,从而产生“生产性”和“持续增值”的效应。通过统战平台,不同行业、领域的社会人士聚集在一起,通过相互交流,主动建立起多种目的、多层次的联系,既有个人之间的、又有组织之间的联系。这种多元的联系虽然是在统战工作的平台上搭建起来的,但是很明显它是异于改革前的社会关系,其更具有社会性和经济性。这种多元的专业网络的建立,可以极大地激发社会活力,提高政府能力和绩效,实现权力的纵向流动和权力制约的科学完善,让市场回归经济,让社会回归民众,为中国当前的社会治理提供更多的、更健康的选项。
其次,统战工作有助于形成社会资本的规范。毛泽东同志指出:“领导的阶级和政党,要实现自己对被领导阶级、阶层、政党和人民团体的领导,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甲)率领被领导者 (同盟者)向着共同敌人做坚决斗争,并取得胜利;(乙)对被领导者给以物质利益,至少不损害其利益,同时对被领导者给予政治教育。没有这两个条件或两个条件缺一,就不能实现领导。”[7](P1273)这种教育就是为了形成一定的规范。统战工作通过多种工作方式,将党的政策内化于各民主党派和社会贤达观念中,从而避免由于改革和资源的大量溢出后形成的政治空心化与失序现象,并在新的基础上重新定位各阶层之间以及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使之良性互动,能够并在一定目标和基础上相互合作,减少“搭便车”现象,克服“集体行动的困境”,实现社会公共价值目标,而后者更具有实质性意义。
最后,统战工作有助于增强社会信任。“信任”是社会资本的核心,形成社会资本的其他要素,如互惠规范、公民参与网络等,如果离开了共同体成员的信任,都难以存在和运转。当前中国社会的社会信任危机是多种原因导致的,其中之一便是社会各阶层之间的沟通不顺畅。社会信任不会自发产生,而是需要制度的先行发展,由民主制度和民主生活经历锻造出以社会信任为特征的公民文化。通过统战平台,不同行业和领域的社会人士得以进行深入的交流,通过持续互动,增强社会各行业和阶层之间的信任。
可见,统战工作就是在特定的社会政治环境中,在党的领导下,构建一个庞大的社会网络,并在社会各阶层之间形成较为稳定的行为规范,在长期的互动中,各阶层形成较为稳定的信任关系,从而形成有效的社会动员和集体行动,实现党的战略和目标。
四、结语
如上所述,统战工作是构建社会资本的有效途径。该工作机制有效加强了不同阶层之间的联系,初步构建了各阶层之间的互动规范和信任关系,为党的战略和目标提供社会多种社会和政治资源。但与此同时,社会资本的构建,是以一定的社会环境和政治目标为背景的,因此,在不同社会环境下,我党如何既保持政策的稳定性,同时又能适应性创新,不断发展和更新我们的社会资本内涵,使其与国家整体政治和社会形势相适应以便产生良性互动,是我们必须慎重考虑的问题。
[1]高宣扬.布迪厄的社会资本理论 [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4.
[2]Coleman J·S.Foundations of Social Theory [M].Cambridge:Belknap Press,1990.
[3]罗伯特·帕特南.使民主运转起来 [M].王列,赖海荣,译.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
[4]Schuller,Tom,Stephen Baron,John Field.Social Capital:a Riview and Critique[C]//Stephenaron.John Field and Schuller Tom eds,Social Capital:Critical Perspectives.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
[5]周红云.社会资本理论述评 [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2,(5).
[6]James S·Coleman.Social Capital in the Creation of Human Capital[J].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88.pp.S95-S120.
[7]毛泽东.毛泽东选集 (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