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儒家德寿思想初探
2015-02-09韩章勇
韩章勇
(广州中医药大学,广东 广州 510405)
先秦儒家德寿思想初探
韩章勇
(广州中医药大学,广东 广州 510405)
德寿思想,即良好的道德修养对于健康和寿命具有正面促进作用。这一思想早在先秦时代就由儒家学派率先提出,并成为中国传统养生文化的重要内容。重温先秦儒家德寿思想,将使我们获得关于如何进行养生实践的真正智慧。立足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立场,第一次用现代语言对先秦儒家德寿思想进行了重述,并在此基础之上指出,先秦儒家德寿思想对于现代养生实践的意义。
德寿思想;儒家思想;先秦;道德修养;健康;寿命;中医养生
德寿思想,即良好的道德修养对于健康和寿命具有正面促进作用,也就是说,一个有道德的人会更健康和长寿。这一思想有时也被称为以德养生、道德养生等[1]。这一思想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先秦时期就由儒家学派首先提出,其最经典的表达有“仁者寿[2]”“大德者必得其寿”[3],以及“富润屋,德润身”[4]等。此后,这一观念就深深地扎根于中国传统养生文化中,并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人们的养生实践。
道德所关切的是践履,它不但催促人们去行,而且要求人们行得正确。因此,在中国这样一个十分重视道德修养的民族,历代贤哲积累了极为丰富的关于道德修养的工夫论,这对于我们现代进行养生实践有着极其重要的启示作用。重温德寿思想最直接的意义在于,它能使我们获得关于如何进行养生实践的真正智慧。
尽管已经有不少文章涉及德寿思想的论述,但由于作者受到现代思想观念及语境的影响,都未能挖掘出德寿思想的真正内涵,德寿思想对于现代养生实践的意义,也因此大打折扣,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要梳理出真正的原原本本的德寿思想,必须注重对德寿思想中德观念的阐发。因为寿的含义是很明显的,古今意义基本一样。重点在于德,古人对德的理解迥然不同于今人的理解,而德寿思想正是建立在古人对德所持有的特有观念上。因此,只有准确把握德观念,才能梳理出原原本本的德寿思想。先秦儒家作为上古思想文化的最主要继承者,通过反思确立了德的观念,并自觉以德观念为本位,构筑起自己的思想体系。因此,探讨德寿思想首先要探讨先秦儒家德寿思想。
1 德字的字源学考察
从字源上来看,德观念在历史上的起源非常早。早在殷商时期的甲骨卜辞中,已可见到最初的“德”字。甲骨文中的“德”字由两部分构成,一是表示四达之衢的“行”字,一是表示视线之直的“直”字。“德”字的这一最初写法,到后来汉隶时定型作“徝”,意为正道直行或直往上升。此时的“德”字,还是一个指称某种动作的比较单纯的动词,尚无后来所具有的抽象意味。
迨至西周初年,“徝”字底部加上“心”后,今天意义上的“德”字才正式出现,意为端正心性、直心而行。引申之,心之所循谓之德。这是训德为性,即人之为人的内在规定。将德训释为人所禀赋自上天的光明德性,是上古文献中最常用的用法,这一用法成为先秦儒家倡论性善论的雏形。那么,发明、扩充此德性,即是端正心性、直心而行;如此即可有美善的行为,养成高尚的道德品格,成为有道德的人。
2 德观念的义理源流
从义理上来看,德观念是原始宗教信仰理性化和人文化的结果。理性化一面表现在,具有人格的至上神转变为天道、天命。人文化一面则表现在,对至上神的敬奉,由外在的恭敬祭祀转变为内在的“敬厥德”。天道和天命不仅是外在的,同时也是下贯于人而内在的。天道是偏于外在说,即人所面对的天;天命是偏于内在说,即天在人内心深处的涌现。天命下贯,成就为人生来所禀赋的德性,此即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规定。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个人生来即是有德之人。当然,这个德是潜在的。潜在的有德是人成为现实的有德的内在根据。正是因为有潜在的德,人才会在内心深处想要成为现实的有德。正是因为有这一份内心深处的渴望,才促使人反躬自省并确认自己所禀赋的光明德性。一个人既认清自己的本体,即自己之真正所是,存养扩充的工夫也就由此开出,而潜在的有德就得以转化为现实的真正的有德。
天命流行,是於穆不已的,其下贯于人所成就的德性也涌流不息。这一德性的发端处,就是人内心深处的良知。这个良知是应感无穷的,随时随地当下显发。良知不仅是人根基所在,亦是人之主体性所在。存养扩充的工夫,就是顺承此良知,是则是,非则非,是非一依良知所断。这就是存养扩充的工夫论,《大学》《中庸》将之归结为一个诚字。良知,是自然涌现于内心的,只要能诚,能毋自欺,则临事自然知是知非。这个知不是知识的知,而是信念的知,知识可能只停留在头脑中,但信念的知却必然导致行为。因此,一个人只要能诚,其潜在的有德,就能过渡成为现实的有德。综上而言,人之根本在德,而德之根本则在诚。从这个意义上说,一个心诚的人,就是一个有德的人。因此,探讨道德如何促进健康,实际上就是探讨诚如何促进健康,因为诚即意味着有德。
3 先秦儒家的人论
为便于叙述,我们采用劳思光先生关于自我层次的划分,作为以下整理陈述的公共设准。依劳思光先生,自我可划分为四个层次:形躯我(以生理欲求为内容);认知我(以观念、思想以及理解活动为内容);情意我(以情志、情绪等生命力、生命感为内容);德性我(以道德本心之自觉为内容)[5]。
德是先秦儒家最核心的观念,在此基础之上,先秦儒家认为,人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个道德性的存在。因此,德性我居于自我之最内层,并主导认知我、情意我和形躯我。德性我是自我的本质与重心,天命即内在于德性我。在身心关系上,先秦儒家认为,身心一体相关。心灵主导身体,“志壹则动气”[6];身体也能反过来挟制心灵,“气壹则动志”[7]。因此,要保证心灵始终主导身体,就必须配以诚的工夫,诚才能壹志,志壹则主明,主明则下安。
4 德如何促进寿
4.1 德性我之于认知我—诚则明矣—心理平衡
诚即诚实,即对内心深处的良知诚实,是则是,非则非。诚则明,一方面在于诚的对象良知,有其超越的根源,即天命;另一方面则在于,除非有诚的参与,否则单纯的知不能转变为信念的知,也就无法给予我们以明。单纯的知,不能使人免于困惑,因为他的知与他的意志并不发生关系,只有知与意志发生关系,融合成为一个,知才能成为明。只有当我们用诚来接纳有超越根源的良知的时候,良知的明才能成为我们的明。这就必须有诚的工夫,能诚则能明,这个明也不再是普通的明,而是必然见之于实践的明。这样,正是在良知之知的照察下,一个人对世界、对人生、对自我才能形成正确的观念,并能正确对待义利之辨、义命之辨以及物我之辨。诚则明矣,明即可有健全平衡之心理。
4.2 德性我之于情意我—静定乐—情绪稳定
诚则明,明则不惑,不惑则人之情绪即可静、定、乐。静:一个人若能诚明,则其心必时时处于义理之中。人心处于义理即安,安即是静。静即可不忧不惧不疚,避免负面情绪之侵扰。心灵安静是肉体的生命,老子所谓“归根曰静,静曰复命”。[8]心灵安静,则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各复归其本位,从而获致健康。定:一个人若能诚明,即可尽心知性知天。与天相知,则心定。定,就是坚定、贞定、永葆希望。人生不会不遭遇挫折、困境,但一个人若能与天相知,即可拥有超越一切的眼光,他能看到这一切困境都是暂时的,于是能忍耐能坚持。因此,一个能定的人,在面对挫折困境的时候,总能获得源源不断的信心、盼望等正面情绪的支撑。乐:当一个人能诚的时候,因满足其内在性分的要求,于是从内心深处洋溢出一种深沉的满足感、振奋感。这是内在的喜乐,成为其生命的滋润。一个人有乐,即可使人在静定的整饬之外,又常有一种活泼泼的生机。静是就负面情绪的侵扰而言,定是就正面情绪对人的支撑而言,乐则是因人内心深处对意义的渴求被满足而言。由此而产生的喜乐与愉悦,好像膏油一样滋润人的生命。
4.3 德性我之于形躯我—心宽体胖—气血调和
《大学》有言: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必诚其意。[9]诚意即慎独。一个人能诚则能明,这是德性我主导认知我;明则静、定、乐,则是认知我主导情意我。从德性我到情意我是中,形躯我是外,诚于中必形于外,因此一个人若能始终拥有稳定、积极、喜乐的情绪,则其身体之气血必调和,气血调和则必身体健壮,所谓心宽体胖。这是德性我对形躯我的主导,即《大学》所言“富润屋德润身”。一个人若既无内心之争斗,又无身体之抵牾,则其所行必定前后一贯而刚强有力。当行则行,当止则止。一个人若气血调和,又无过用、妄用之弊,则其身体必然健壮。这就是道德对健康寿命的促进作用。
5 先秦儒家德寿思想对现代养生实践的意义
通过上面的叙述,我们可以发现,与现代医学即躯体而解决躯体问题不同,先秦儒家德寿思想给我们指出了一个非常不同的致思方向:它不但把躯体问题归结为情志问题,更把情志问题归结为心理问题,并最终把心理问题归结为道德问题。我们知道追求健康长寿,相比于医学的医治,个人的养生实践才是更根本的;但先秦儒家德寿思想则更进一步,为我们指出个人养生实践的根本——追求做一个有道德的人。这是先秦儒家德寿思想给予我们的第一个启示。
同时,这个启示又成为一个契机,使我们可以将儒家博大精深的内圣成德的工夫论引入现代养生实践,即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将养生实践融入日常生活的方法。人之根本在道德,而道德之根本则在诚。对于先秦儒家德寿思想来说,这个诚既是成德的实践,也是养生的实践。也就是说,借着诚,生活方式和养生实践融合为一,不是在生活之外,另有一个养生,而是即生活即养生,只有这样的养生实践才是实在的、全面的。这是先秦儒家德寿思想给予我们的第二个启示。
再次,先秦儒家德寿思想还为我们的养生实践提供了一个提纲挈领的总原则,使我们在面对纷繁复杂的生活的时候,可以有一个万应的活法,否则我们的养生实践势必变得支离破碎,不成工夫了。诚的心法就是这个总原则。诚作为心法,不是对外在的行为提出要求,而是对产生这些行为的心念提出要求。这使我们无论处在什么境况中,随时随地即可得着指示。
最后,先秦儒家德寿思想给予我们的又一惠助,是它使我们在养生实践中可以始终拥有一个超越的心态。正如陆游的经验之谈“工夫在诗外”,真正的养生也在养生之外。孔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者,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10]谋道即所以谋食,忧道即所以忧贫。做诚的工夫,过成德的人生,不求福禄寿,而福禄寿自至,这就是儒家道德哲学的精义所在。一切的一切,若不借着道德去追求,就无法得到。但如果你不想别的,只管追求道德,即使无所他求,该有的也无不得着。因此,仿照孔子的话,我们也可以说:谋德,寿在其中矣。
[1] 臧守虎.古代思想文化中的德寿思想浅析[J].江西中医学院院报,2003,15(4):27-28.
[2] 孔子.论语·雍也[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 2003: 132.
[3] 杨天宇.礼记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906.
[4] 杨天宇.礼记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1306.
[5] 劳思光.新编中国哲学史[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09.
[6] 金良年.孟子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58.
[7] 金良年.孟子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58.
[8] 李存山注译.老子[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21.
[9] 杨天宇.礼记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1035-1036.
[10] 齐冲天,齐小乎注译.论语[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4:211.
(责任编辑:宋勇刚)
2014-01-07
韩章勇(1982-),男,广州中医药大学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医养生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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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197(2015)09-0001-02
10.11954/ytctyy.201509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