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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玩艺』的玩艺春秋

2015-02-07

百花洲 2015年6期

赵 斌

『六玩艺』的玩艺春秋

赵 斌

编者按:遣兴文字,寄情书画,中国文人素有左文右画、游戏笔墨的特质。当代江西六位作家则以非专业书画家的身份,以探寻和提问的方式将文学的气息带入笔墨。他们以文学的语言解构书画,以玩艺的心态探索艺术创作,呈现从文学抵达艺术“跨界”的“六玩艺”艺术群像。“中国古代有六艺之说,乃士大夫修身之本;中世纪西方亦有六艺之论,系骑士文化重要内涵。”,此即“六玩艺”的另一种观照。本刊刊发文艺评论家赵斌对“六玩艺”作家作品的解构与品读,“六玩艺”作家们,握笔为文,泼墨为画,玩、趣相生,文、艺相长,率性的笔墨与恣意的灵感穿行于文学与艺术两界。文学作为他们的一种寄托,艺术更是他们思想的外延与升华,这一含蓄的表达正是中国艺术的精髓。

褚兢,自号抱朴斋主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江西省文艺艺评论家协会理事。著有长篇小说《伍子胥》《考察干部部》《政界乾坤》《市长生涯》《蹉跎政绩》《贪官忏悔录录》,散文集《抱朴斋随笔》《动物随笔》,诗集《动物诗诗篇》等。

“三者”褚兢

褚兢乃雅士,吾师也。

读褚兢作品,犹如与一位德者、智者、美者交流。感受他的话趣、意趣、理趣、情趣。英国著名美学家克莱夫·贝尔有句名言:艺术就是创造一种“有意味”的形式。“文章是一面镜子,他照射写作者的灵魂”。他既是高产作家,更是多种文学载体的驾驭者,在散文、诗歌、小说、书法等领域“跳进跳出”,游刃有余,触类旁通,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已把创作作为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

他是一位“德者”。给人的印象永远是清瘦精干,爱憎分明,幽默风趣,持重古朴。他心态阳光,思维缜密,富有创意,见解独到。鲁迅先生曾说过,笔是思考的武器。他认为哲学是反思、批判和预见的统一。哲学不是黄昏中起飞的“密涅瓦的猫头鹰”,仅仅进行事后的“反思”;哲学是黎明时分“高卢雄鸡的高鸣”,预示着新时代的到来。他的作品,尤其是《抱朴斋随笔》,将学术、研究、考证、哲学、伦理、美学融为一体,论述了社会或人生方面的一些问题,既避开了空泛、单调无味的窠臼,又融入了自己的人生体验、世界观、学习心得,风骨和素养都体现出来了。他的寓言是一种观念与故事的组合体,“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这种理念对他而言,是一种先于故事和形象的内在之意,对读者而言,是一种超越故事与形象之外的需要借助联想与想象而获得的“言外之意”。他书房取名“静定斋”,以随笔体去诠释“自由”“生命”“苦难”乃至“梦境”,给人的印象是灵动与智慧,无言诗的感觉。他说:思想的积淀与层叠,则每每会于灯下,静静地从笔端汩汩流泻。思想虽不如形象灵动与活泼,但它毕竟也是生命的自我剖白。读他的作品有“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的超脱和淡然。

他是一位“智者”。关注社会、关注人生、关注生态。他认为专注和耐心是对做学问的人的基本要求。牢记文学的使命,传达精神、弘扬正气、感动读者。关注社会,他的作品值得罗列,反映现代的有《官场风月录》三部曲:《考察干部》《政界乾坤》《市长生涯》,反映历史的有《伍子胥》《宣纸上的记忆》《莲花系列》,反映未来的有《感觉的韵律》《冥想》。关注生态,作品有《动物随笔》《动物诗篇》。关注人生,作品有《皇帝那些事(权谋篇)》《血染的王冠》《抱朴斋随笔》《赣鄱华章》。《官场风月录》三部曲,源于他在组织部工作20多年的感悟,反映了当代官场政治生态图景,塑造从政人物在官场上的坚守性,书写了新时期为政者的崇高操守,这种操守来自于对传统士大夫精神的传承,也来自现代性启蒙精神和正确人生观的领悟和主张。小说以知识分子型的官员从市里到县里,从县里再到省里,这样一个流动性官场生涯为架构,讲述了一段官场的是非风雨。作者已不再以往文学作品将干部描绘成正义化身或政治符号,而是将干部的政治性予以消解,将干部还原于红尘滚滚的社会,还原于有血有肉的芸芸众生之中,使之充满喜怒哀乐、真伪善恶美丑各式情感,让混淆的脸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衍生出各种新型的时代人物。新浪网读书频道挂出的《政界乾坤》,仅一周时间就荣登当月图书排行榜,点击量突破30多万次;《市长生涯》至今网上点击量已超过5000万次。

他是一位“美者”。创造美、欣赏美、传播美。他认为“美是规律”“美是节奏”“美是秩序”,“朦胧与含蓄”更具有美的魅力。他活在自己的真实世界中,才思泉涌,创作题材广泛,既有官场趣事、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又有闲人琐事、知识普及、劳动场景,还有艺术鉴赏、评论鉴赏、旅游指南。他写鹧鸪的啼声,潮湿得攥一把可以拧出水来,而雨天布谷鸟黏稠而喑哑的孤独叫声,又是似流动而又静止的忧郁的画。他对声音入迷:“水的声音斑斓着/如诗如乐/从石头走过/瞬息千年”。《伍子胥》一书,它完整地叙述了伍子胥从被吴王迫害致家破人亡,为过韶关一夜白头,直至他与孙武起兵,鞭尸报家仇,最后被吴王夫差赐死的故事。他自评:平生唯嗜琴、棋、书、画,此情独钟梅、菊、竹、兰。我身边的友人,谈起褚兢纷纷赞道:我不仅喜欢他的小说、诗歌、字画,还喜欢他的人。例如燕霞美女评价他“非常勇敢,粗狂出入”;主持人语桥赞赏他是“楚留香”。有网友评论他,才子风流马上诗,临风长啸歌万里,前城屋后红颜在,博上遍逢皆知己。在琴棋书画的乐趣中,在盛友如云的簇拥下,他的书法把握力与美的结合,狂野而洒脱;他笔下的点、横、撇、捺等运动变化,无不充盈着充沛的思想感情,那活动的韵律,充满生机的过程,使纸上的“轨迹”升腾为深一层的对生命形象的构想。行草中写的有力度的大字,如《虎》《观涛》《蛇》等,犹如彩练当空舞,具有新颖的视觉效果,他评价能够体道、悟道、得道的作品,是艺术中的极品,如陶渊明的诗、八大山人的画,他们的成功不在逼真,而在“入神”。

我喜欢他的作品,特别是他的诗,是因为诗含有激情、美感;喜欢他的小说,是因为小说能使我们身临其境;现实中,我喜欢与他交往,是因为他幽默、揶揄的诙谐语言让我们在轻松中获得愉悦。

程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戈乱》《双皇》,诗集《他风景》《纸上美人》《古典中国》,散文集《南昌人》等。获中国作家协会第八届庄重文文学奖、中华好图书奖。近年倡导现代文人书画,为南昌文人书画院院长,作品参展广东“中国文人书画邀请展”“中国诗坛陆健、程维、张况、雁西四名家广东书画展”等。

“三位”程维

古有王维,今有程维。文字是可以被激扬的,更让人联想。

著名书画家省三先生的评价:“江西是一个文化盆地,也是藏龙卧虎之地。比如说像程维先生这样的作家,在全国可以排上前列席次,他各方面都具有这样的素质。再比如书画家陶博吾先生,在全国书画界也是一个非常卓越的例子。”省三先生把程维先生与已故诗书画大师陶博吾相提并论,是很有眼光和气魄的。

程维是风情万种的侠士。他给自己的定位是诗画者、码字者、步行者。他从小在南昌老街巷云游。南昌方言,他属地道的传承人,他广交文友、书友、画友及艺人,浪漫之中有侠客的气质:铁血、胆识与钙质。他的作品华美与胆略、雅与俗、古典与时尚并存。程维的作品是从美好的心灵中自然流淌出来的,他的诗歌致雅而达俗,字隶变而拙化,画变形夸张而写意化,皆出神入化,意境高雅。他的文人书画独创一家面目,正如他所言:我是说一根线条,它出现,它在那里,就促使观者感动,那么,这条线是活的,它另一头一定联系这情感和思想。书法家的气韵贯通不是来自今人理解的技术性的力道强弱、笔墨轻重、身体气息,而是来自于文。《兰亭序帖》《上阳帖》《寒食帖》等,莫不如是。程维喜欢寄情山水,有时,会突然间孤身一人走进山水,去大自然中吸天地之灵气、黎明之精华,纳山水之性情,以获取一份精神与灵智。《感悟山水》就是他心灵写照。

程维把写作当成生命的燃烧。他的作品有内涵、有风度。博古融今,纵横天下。他的散文,体现历史的厚重、现世的感喟、哲思的深邃。作为中国诗歌界“新古典主义”开创者,他的诗歌,如诗集《古典中国》《他风景》其中名篇《唐朝》《楼兰》《汉字:中国方块》《喜马拉雅山上的雪》皆列入百年新诗史佳构,“我要到唐朝去,以梦为马/今夜就出发”,已流传了大江南北的酒桌与朗诵舞台,其澎湃的激情,令人持杯狂吟,彰显了他旺盛的创作精力和敏捷的思维。不仅使用情感,而且是用生命去书写,即使他写的《江右书》系列,也充分地表现了江右风骨的人性呼唤。程维曾在与朋友交流中,情不自禁地说“写作不是矫情,而是燃烧生命”。凭借对“一指禅”的透彻入理,对语言大跨度变化形态,扩展衍生弹性,其诗写《一指禅》:“我身怀绝学/只想对那个人,点到为止”。江湖就是一个充满恩恩怨怨的地方,里面有爱恨情仇,也有感伤、有沉重、也有轻松。

程维在各种文学体裁和艺术门类中体现于“穿越”“奇巧”。他在诗歌、散文、评论、书画中游走跨界。他的长篇小说《戈乱》,评论界称为“久违的汉语狂艳史诗”,《双皇》被誉为“此书之后更无书”,浙江评论家涂国文认为:《双皇》的文化书写,突破了传统历史小说的画地为牢。在这部瑰丽苍凉的帝国黄昏史诗中,作品摈弃了传统历史小说通常秉持的历史真实观,对历史真实进行理性的怀疑,大胆引入被埋没的民国历史学者顾鸿年惊世骇俗的推断——秦陵主人不是秦始皇,而是他的替身,其本人则有可能早就亡身于六国暗遣的刺客之手,或在称帝之前就下落不明了。然后依据这一推断,反照出一个皇帝与替身、浪子与傀儡、江湖与宫殿、温情与冷血——“双皇”并峙的新历史奇观。《双皇》的文化书写,其次修正了“新历史小说”的矫枉过正。中国当代先锋文学思潮中涌现的“新历史小说”,在新的史学、文学和哲学观念的支配下,从历史存在和文化存在两个维度上,对历史进行重新书写和再度结构,形成了一套迥异于传统历史小说的历史文学话语体系,显示出全新的历史意识。然而,这些“新历史小说”在消解宏大叙事的同时,也不免消解了长篇历史小说应有的恢弘气象。《双皇》有力地修复了历史小说文本的形制格局。其布局,手法的运用,悬念的设计,高潮的迭现把握一一处理得精到而似繁花竞开。他诗歌构思奇巧,从一个局部、一个侧面、一个学科来反映时代,抒发感情。哲理诗句,是潜“理”于景,渗“理”于景的技巧。从现代人的视角看古代人,增加了很多新元素。《他风景》中,程维常常会深入某个古人或某一个具体事件中,或者将自己置身于一个远去朝代,采撷自己需要的精神或艺术养分。我赞同他所言:在我看来,诗人要与历史时代相结合。他在《穿越》中写到:风穿越黑暗的房间,风是蒙面的行者,风的形状只有布匹能够翻译。飞翔是风的灵魂和外衣。他坦言:我的身体是一座城,神秘、幽暗,在等待什么的烛照与洞察,黎明已远。《我要去唐朝》,幻想的跨越很独特,他不仅把自己置于唐朝的幻想中,而且借助诗歌人物来巧妙地完成他到唐朝去的幻想情感的跨越。阅读程维的穿越就是穿越人群、战乱,“三位、城楼、烽烟、火和草;翻开一页史书如打开一面城门,进去的是宫廷、甲胄或刀剑,出来的是马蹄和道”。“把剑横在眼眸”。《诗十一帖》中,关羽的人格和艺术化境瞬间呈现,“一条青龙阻挡月光/把锋芒霸占”。荆轲,“十把匕首在饥渴和焦虑中/寻找光荣的血”,展示那带血历史的内在意蕴。简洁的表象却提供从虚到实的艺术转换,使诗歌作品艺术建构的悲剧性成为可能。程维创作了许多与剑有关的诗歌,展现了其内心的英雄情结,使得那些冰冷的“剑”由此拥有了人性的体温和哲学的深度。

书画是程维生活的一种享用、排遣。书画作品不是悬挂在墙上的一个高度,而是传递给欣赏者心灵的高度。余秋雨先生曾亲自为他题赠:“一生清风明月,四壁名砚法书。”

《中国艺术报》评价程维的“艺术世界”,说“程维是对生活见地独到的小说家、诗人,所以画作中自有一种拿得起放得下的圆融通透,嬉笑怒骂皆可入画。几根刚柔并济的线条,就能把物象的精神状态表现得惟妙惟肖。他的画作充满着浪漫主义的壮美情调,强调内心体验的心悟。欣赏他的画作能感受到诗人品质、禅意风骨和率性禀赋的完美结合。”

书评家万圣兴认为:程维的人物国画题跋,书法既有赵之谦以魏碑写隶皆能折衷共济的意态,又有秦汉简牍帛书石刻的影响。程维先生的汉隶融入了文学情感和高雅气质,突破了法书的禁区与樊篱,孜孜矻矻,取法乎上,用诗人的文学思维方式,提升了汉隶的内涵和艺术格调,且在人文和精神层面上打下了经典的深深烙印。程维的书法笔法、结体、章法都在常与变中昭示出隶书在当代书写中形成和发展衍变历程。这不仅继承了汉隶的整饬和均衡的审美趣味,而且新意迭出、灵动灵机、与画面的古代人物融为一体,别出心裁,相得益彰。

程维认为:古人对字画的赏鉴,最大的一个标准就是文学标准,也就是“诗”的标准,它涵盖了哲学、思维和存在等。他在《历史情结与诗意情怀》一文中,叙说了自己由画转文的嬗变,文字无疆,而画面笔墨有数。这一点上与吴冠中认识相同。苏东坡说王维的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画中诗,不是画得有技巧好看,而是有灵魂,有画家的思想和生命体验,这才是文人画的价值所在。观其画,好似画中的人物就是一个程维,阐发禅学理学,在一种诙谐、轻松的表达中传递情趣。被他的画吸引,不是简单技法,而是文字和画意的烘托。文字因图画而更具象、生动,图像因文字而更耐看、韵味无穷。抽象化的荷叶荷干,灵感来源于大写意荷花圣手朱耷。“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潭水无痕”。墨是这个世界的感性,是“万象虚生”,如“文化的化妆品/美女的口红或樱唇”。

“三位一体”的程维,乃是立体程维。

李晓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江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江西省文联常委,曾任江西省作家协会第五、六届驻会副主席。有两百多万字作品发表于《诗刊》《人民文学》《十月》《钟山》等数十家文学期刊。著有散文集《时光镜像》《昼与夜的边缘》《寻梦婺源》《方圆数里》等。江西省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

“光影”晓君

文学是反映社会,表达思想感情的一门艺术,文学的彼端,幻化出无数绚丽的曲线,勾勒着一幅幅别致的风景。

写作之于晓君,是一种秘密的过瘾,写作让他从自己的躯体里暂时飞出,感到这一会儿的生命比原有的精彩。平民姿态、流浪意识、现代、唯美、自在、优雅堪称晓君文学特质。他的散文和诗歌把看似互不相干的事物通过想象联系起来,让它们的美和诗意共同增值,还能打破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召唤梦想中的世界。他的作品讲究亮度、层次、空间,喜欢晕眩感、戏剧化。正如黑格尔说,诗艺术是心灵的普遍艺术,这种心灵是本身已得到自由的,不受为表现用的外在感性材料束缚的,只在思想和感情的内在空间和内在时间里逍遥游荡。

夜晚是晓君诗歌的源泉。“诗的浑然无知来自个人对黑夜来临的惊恐”。只有影子才还原了事实的实在性,只有借助影子,事物才在黑暗中凸现出来。只有影子才真正赋予事物以空间。而如果没有空间,文字会多么的苍白和沉闷。你只有把握事物黑暗的部分,你才能去把握它光亮的部分。当事物趋于沉然凝固时,我们才能看清,那些构成事物本质的东西才会翩然而出。他以《临街之窗》为视角,窗外的人与物尽收眼底,感性变成了文字,写作的形式自成一格。从阳台到车站广场,用一种轻柔语调,一种近乎诗一样的语言细细诉说,在黄昏与黎明之间感受自我。

他的作品有“梦想”的气质。梦放飞心情,有梦想的人,是快乐的。他认为“梦使我身上常见且固有的一切事物开口言说”。梦想是现实生活的投影,喜欢卧姿的、平淡的、流动的、过程的、散点透视的、方向未定的散文;喜欢给人带来陌生化阅读效果的散文;喜欢给心脏带来红酒般的微醺感和电流般的震颤感的散文;喜欢抽象味的散文。他在《一个人和他的城市》中直陈:“田园牧歌的虚饰”,“那种把乡村描绘成心灵的乐园,诗意栖居之地的人,我现在认为不是出于矫情,便是出于一种无知。”《楼道里停放的自行车》中写到:“使用的自行车还具备风景鉴赏家的优越感……我总是设想着,与某位天真妙曼的少女,一起骑着自行车来到城市的郊外——自行车愉快地驮着两个迷惑于风景和飘忽于捉摸不定的心情间的人。”

早年研习过绘画和美学,具有一定的绘画艺术功底和美学修养。学画的经历让他对艺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所以他总是提炼出瞬间的影像,把凝固在层叠的画面,就如同一幅油画或者一组无声的电影镜头。“花圃里的水泥石柱停止了喷涌花朵。一个修剪指甲的少妇,磨平了最后一块红色蔻丹,她站起身来,衣服上落下粉红色的指甲屑。商铺的日光灯,照耀着精致的橱窗,闪闪发光的地板,和年轻店员脸上的忧伤”。他喜欢法国和英国文学,迷恋卡夫卡、萨特、川端康成以及中外许多后现代主义作家艺术家,偏爱蒙克、怀斯、罗塞蒂、米罗、马蒂斯、德加等画家的阴凉和诗意。他曾醉心于音乐,黄色的吉他伴随了初恋的日子。“就像音乐,未必能在嘈杂的城市背景中将你的心灵触动,可是有一次你偶然走进了电影院,坐在光影交织的黑暗的世界中,钢琴的每一次单纯而明净的弹奏却能将旋律按在你心中最柔弱的地方。”“在豫章,自己内心处在高音区,我的胸腔充满了激昂情绪,与赣西县城多年默然无言生活,形成鲜明对比”。晓君把创作作为自己的寻梦之旅。为创作的作品寻找生存的个性、生存的空间和尊严。迷恋一种比含蓄更含蓄的表达,着迷于一种风度、一种风情、一种温良的文字肌理,偏爱一种半明半暗的情绪。

晓君的作品处处展现忧郁,虽不会如同夏日一般将生命热情激烈地宣泄,但它是对生命的一种成熟热爱——就像秋天。沉淀、温暖、安静;带着伤感的热爱。这种感伤文字里包含的是对生命美好的深情珍惜和生命易逝的沉默担忧。在《墓园之侧》中写到,与死者凝视与对话,并不会使生活变得更加暗淡一些,相反,它使内心变得更加宁静。在《雨滴》中写到:自己可能就是无数冰凉雨点中滴落的一颗。在《一个秋日的午后》中写到:在他看来,自我的生命就像一座桥,一个向上和向下用力延伸、抓取的生命,被连接在一条细流的两端,成为时间此端和彼端的连接物,它难道不是我们生命本身的象征和比喻——我的生命只是时间中的一截断桥。

他的散文游走在诗歌、小说、戏剧与哲学的边界。对形式感的热衷远远大于写作的内容。对象永远是晓君心中的读者,讲述生活及心念一瞬间的感悟,以及曾经有过的青葱岁月。他善于通过大量引用名人的诗句,描写事物暗藏的温度、弧线、边缘的锐利、投影,让其作品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美感。

网友曾为他作诗道:

爱情树下抚瑶琴,李园花开香纷纷,

晓月如钩着相思,君子好逑恋伊人。

温燕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江西省文联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此恨无关风和月》《围屋里的女人》《红翻天》,散文集《嫁给一盏灯》《客家我家》,长篇报告文学《大山作证》等。其中《红翻天》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优秀图书奖、第七届解放军图书奖,根据《夜如年》改编的电视剧《围屋里的女人》在全国热播。

霞 光

初识温燕霞,那传神的双眼,圆润的脸庞,磁性的音质,浪漫的思想便令人挥之不去。她不仅钟情于美丽的衣服,且爱花、看花、赏花、惜花,护花更是她人生的一大快事。她的作品体裁广泛,散文、小说、电视剧及电影剧本等都有不同的成就,在我省女作家中首屈一指。刻画女性人物、描写女性心理活动的灵感和想象,她得天独厚。她自信的眸子仿佛天生的两口井,只有汩汩不断的涌泉才能保证永远的鲜活;她月光下思索,星空中仰望,睡梦中追寻;她爱略施粉黛,穿红戴绿,与天地共美。她是艺术美女、文学才女、媒体超女。她与我畅谈过文学观的话题:作家是无中生有,在虚实二重世界中寄情幻想。诗歌是“美梦”,青春浪漫,激情发泄;小说是“迷梦”,理性启程感悟升华作结,作者是书中人物的规划师、缔造者;散文是“自我写照”,具体表现在内容与生活紧密相关,曾经历过的、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有故事化的叙述,也有虚构的畅想。诗人、作家褚兢曾激情即兴为她而作:燕子飞来红翻天,霞光坠岭夜如年。也有文友评价她:女人有男子气,文人有行武气。的确,她就像是东江源头的瀑布、彩霞,总是吸引着读者想要走近她,走进她的作品。

女人的温柔也许与生俱来,但更多的是岁月的磨砺。她把写作视为一种心瘾,一种精神享受;认为写作就像是交朋友,可以抚慰心灵,营造一个虚幻的世界,感受到现实生活中无法得到的任性和自由;有时候,写完一部书,要从书中世界走出来,就像失去一个非常安好的朋友。她有一颗敏感、细腻、伤感的心和一双观察、偏好、内视的眼睛,常常沉浸在青春年华特有的哀怨气氛中,闲情汩汩而淌,濡湿的内心和双目终于不堪重负,选择了挑灯伏案,奋笔疾书的宣泄方式。她在《文学之于我》中写道:“我想自己今天之所以喜欢文学,盖因有一个冥想的童年,这样的童年像明矾,让许多细微的记忆沉淀,同时它又是一枚酒药,使这些沉淀发酵,而最终酿出来的就是笔下那些或许略显生涩与笨拙的文字。仿佛一条波光汹涌的河流,在我灵魂深处奔腾,溅起的水花打湿我的双眸”。四年大学生活,她阅读了大量的外国文学,特别喜欢读外国文学中的心理描写,这对她后来的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心理描写对人物的刻画能起到一种文字蒙太奇的作用,可以把人物的思想凸显出来,呈现在读者面前。她在学校被同学们封为“蚊帐诗人”,初学当年红极一时的朦胧诗人顾城和舒婷,写了整整四大本习作,除了与好友在课余分享外,从未投过稿。相比名人大师,她觉得自己充其量是一介票友,或者说像个贪玩的游客,只在生活疲累时才找到文学这块风景,为的是躲避尘世的喧嚣和品味创作特有的孤独和快乐。温燕霞谙熟古典诗词里面的意境,那些娴静、端庄、贤淑、典雅的审美范式,那些柔婉、清丽、飘逸的韵味和内涵,不经意就从她的作品中流露出来。外似柔弱,内心强大,身上的灵感、想象力以及神秘的“暖气流”是她文学创作的催化剂。

她背着故乡旅行。她温情的客家系列作品深深地打动着读者。童年的家庭往事、儿时的乡村记忆、成长的甜蜜与痛苦、生活的艰辛与磨难,点点滴滴,在她笔下,是如此细致逼真,纤毫毕现。小时候,她生活中的男性人物比较少。父亲因右派身份,一直在乡下农场管制劳动,只有一个弟弟,接触的基本都是女性。妈妈、姑姑、姨妈、表姐、表妹,一大帮女人,都是她成长过程中的空气。由于很少见到父亲,所以她记忆中家里大小事情都由女性来操持,总觉得女性非常伟大。对客家妇女,她心里总是充满一种由衷的敬意。赣南是她创作中取之不尽的源泉,就像一口深井,怎么舀都有水。她赞美在家乡30年的高中同学:你们才是那一块将泥土留在山坡上的石头,护卫了家乡的森林和水流;你们才是那一根根结实的巨大栋梁,撑起了故乡的高楼大厦;你们用自己的辛勤与汗水书写着平凡而又非凡的人生。

元尚仲贤在《柳毅传书》中写道:满目霞光笼宇宙,泼天波浪渗人魂。

温燕霞穿着自有讲究,却不奢华。她常说衣服是她永恒的爱人。冬来一色深黑,春天一袭浅红,夏日蓝色浪漫,秋高深褐飒爽。随心所欲搭配五颜六色的上衣下裳,那份潇洒、那份随意,还有那份充分展示个人文化素养、审美、情趣的气质,令人神往不已。倘若不快乐,她解愁的方法也颇为独特,即从衣橱里翻出一堆衣服,不断地试换。“色彩予她最初的感觉像梦,缤纷繁杂得近乎模糊。可一旦某种色彩凸现之后,就像醒息深梦的片刻,逐渐脱离混沌而超清醒,直至目光深陷其中。再举目时,才发现她自己已被色彩随心所欲地染制,忽红忽白,忽黄忽蓝……”

燕霞痴恋月亮。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只要有月,她便会遥望着月的玉颜出神;上弦月、下弦月、眉月、缺月、满月,在她眼中,无论月儿挂出哪种脸谱,所呈现的都是一种无可比拟的美丽。本来很黯淡的夜幕,由于月的出现,倏地就会变幻出百般风情。有一次,她夜半醒来,睡眼惺忪中发现窗外的月光竟是雪一样的白。白天看去很粗粝的东西全被迷离的月光映照得娇嫩异常,叫她惊叹不已。她悄悄地开了房门,独自立在坪上,对着满地月影洒下说不清是喜是忧的泪水,蓦然间回首,却看见斑驳陆离的影下另有个白衣少女,四目相望,月光便做了太阳,看着又是一番独特的辉煌。她常独倚阳台,透过都市的楼群去仰望时而憔悴、时而丰满的月亮。猜想它颊上隐约的黑斑是上帝多年前的吻痕,也可能是帝后发怒时留下的指印。它那么高傲,那么漠然的美丽,既无前尘的气息,也无后世的恋念,果然一片冰心在玉壶,让痴恋着它的她暗自神伤。

醉心于文学创作,哪怕牺牲一切业余时间,在别人休闲谈天、逛街购物、美容保养时,她总是坐在书屋里,徜徉在文学的海洋里,为笔下的主人公悲喜交加。“灯光最知我的心”,散文《嫁给一盏灯》表面上是写如何痴迷夜间写作,其实,她的这种感觉全部来自她夜夜如新郎的先生。伯牙用琴声向钟子期倾诉,那声音被人称作高山流水,通过声音的传递心心相通、相惜。她与她先生不仅是生活伴侣,更是文学艺术的知音。她笔下的桃花、水仙、青梅、茉莉、丁香乃至箫声、雨声、山水光 影、飞鸟流泉,都是那样优雅细腻、温情清丽,将爱化在水酒中,隐在枕头边,融在围屋里,含在花草中。淡淡的乡情,柔柔的温情、田园、山丘、炊烟、树林、花草、小鸟和古风古韵,瞬间在读者脑海中构成一幅优美图画。温燕霞用心经营着自己有激情有品位的艺术人生,跋涉二十年,历经沉默与等待,期盼与激情,也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现场论证,一次又一次的攻坚克难。试想,春天的枫叶绿得可人,秋天的枫叶自然红得更加惊艳!

姚雪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第三届滕王阁文文学院特聘作家。作品散见于《当代》《散文》等国内主要要文学期刊,入选国内数十种权威选本。获第三届冰心散文文奖、江西省第二届文学艺术奖、第五届谷雨文学奖、第三三届中国西柏坡散文一等奖等诸奖项。入选第二届“江西省省文化名家”。现为百花洲文艺出版社社长、总编辑兼《《百花洲》杂志主编。

雪之白

好文章,犹如一个敏感的触点,穿越时空,带来共鸣,重现曾经走过的岁月痕迹。散文是心的文学,与一个人的个人世界紧密相连。读雪雪的文章,总会给我带来一种淡淡的忧伤与浅浅的惆怅。

超强的想象力,高超的文字驾驭能力以及对生活细节、自然景观超强的转化能力令我惊叹;我曾读了她几部专集和几十篇散文,她把艺术触角伸入日常生活和人性的细部,以女性的敏感和勇气建立起隐秘生活与公共生活的精神联系。眼前浮现的是“洲上百花”的雪雁飞舞与灵动,冷热双重性格跃然纸上;在她的文字世界穿行,为读者隔开尘世的喧嚣,营造一片心灵栖息地,仿佛历经“四季”之乐:春月红杏映朝晖,夏末杨花戏逐追,秋风吹落树无叶,隆冬唯有大雪飞;体会到诗意的视、触、听、嗅、味五感交融。那些清新洁净的文字,氤氲着一股沉香的气息,出入你的意识,让你流连徘徊,从中体会到阅读和审美的愉悦。

雪雪清纯有才。初见雪雪给人感觉是现实版的李清照,一个时尚、有气质的知性女人,一个活脱脱的江南美女。雪雪属羊,本是温顺、柔软抒情的形象,而文字世界的她有刀客情节、侠女风采,在自我的雪地世界精神再造。她散文言语里的圣洁气质,是由她个人感想、情绪和想象力相遇碰撞后的互动,互相抵达喷出的潜在内质。“我把自己不断投进想象的火焰中,自己为自己取暖”,这是雪季的宣言,也是她内心的告白。一支笔的水管是内心郁积的一个人的出口,在任何的走失之后,她还期待这个静谧出口的最后温情。我惊讶于她沉醉于自己的梦境、沉浸于恬淡的自然,沉潜于远去的历史、迷恋文字带来的愉悦,迷恋散文自身散发的强烈气息。

雪雪散文的特色:一是高度。书籍是承载历史的,动眼不动心的写作是最可怕的。雪雪坚守浮躁中追求宁静致远,喧嚣里体味至真至纯。作为文学出版人,发现经典、认识文学,期待依然做出最好的“书”,追求文化担当和品牌特色。“经典是建立在人的信仰和生命形态的学问,它给予人性以方向和归宿”。雪雪的散文有自己的标签,空间上更显拓展性和开放性,文体上有个性特征和强烈的内在气息。写诗的经历使她的散文保持诗性内核,记者的经历让她把写作分作内、外宇宙两个方向,走向内心是最动容的部分。作家程维赞道:“雪雪能以散文方式从容驾驭历史题材的不凡功底,而且在汪洋恣肆的叙事中保持不二的艺术韵致,犹如以美艳的油彩挥洒的斑斓光影,在女作家的散文创作中格外突出而抢眼。”《放射科》《产房》《洗澡堂》等文,用成人的目光反观童年的记忆里的女性隐秘,那一个个陌生微妙的小场景和小事件,成功地折射出女性心理的成长史与社会史。洗澡堂中成熟而富有弹性的女性的身体,与产房中被撕裂和打开的痛苦与幸福,形成两个不同的生活场景,在洗澡堂中通过一个小女孩的目光,把一个女性生命与水的滋润写得细腻无双,而产床里的故事,让人对生命的生长与艰辛有一种更为直接的触动。在《放射科》一文中她写道:“为了获取玩具和快感,我们千方百计地溜进放射科,奇怪的走动的骨骼,意味深长的光线,蓦然旋转的暧昧,那些五彩斑斓的事儿在黑处藏匿随时会跑出来干扰我们的生活。”在《产房》一文写道:“每接生一个新生儿阿荔妈妈都像打了强心针一样兴奋异常,她回来奔忙的身影又长又乱,像一段打了结的绳子。夏日黄昏依然强大的太阳,怀着深深的依恋把产房的那幢楼一点点慢慢吞下去。”广州出版社《当代散文精品》评论道:“《夏都绘影》以独特新颖的视角,描绘了庐山百年来的人文景观,庐山成为舞台的布景,作者精彩地让历史实现了一次倒流。”

二是深度。追求苦难美学,被伤害是她写作的动力源泉。苦难美学毕竟不是苦难和疼痛本身,他们具有超越的魅惑和力量。雪雪认为,文字可以使人生完善,“那些生命本质中痛彻的尖锐的低微的东西在文字肌理里的呈现才是最有力量的。”她写作追求的是不可忽视的感官性、在场感、生活场、物质欲和触手可及的时代气息,它们与我们的灵与肉紧紧地连在一起,构成文字的独特现场。她的一些痛感文字,像刀锋似的尖利,像撕开的伤口般艳丽,她的叙述不规避现实,她的追问就是回答,一切都在一个看不见的精神高度,正如她所写:“春天的轮回已经淡去了树的一切痛楚,而一棵树,它真会有痛感吗?”。

深度来自于她的信仰、思想,来自她对生命意识的把握。她的写作是过去生活的一种记忆和经验,并夹带着来自生活的真切感受。《夏都绘影》是一部关于庐山人文地志的散文,“一楼阅尽天下事”写出名人别墅的沧桑、烟云和温故知新。雪雪思索的目光,绝对超越了地理意义上的庐山,直达历史追问的深度,她不是单纯的再现往事,而是把自己的身心完全融入庐山的往事当中。她曾多次登上庐山,为的是寻找那像“时间流走般的神秘、变异和不可预知性。”纯自然的物象很随意地进入她的感官,渐渐积淀,成为她的内在的生存经验和生命密码。

三是刻度。她创作时,当笔尖离开纸面,是奋笔疾书思维停顿迟疑的一个片刻,习惯笔尖向上,让笔根部植于桌面。在《破译九月》中她写道:“时间是一条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直线,只不过被人为地划出了刻度。九月是正在充盈着正在发生改变的魅力所在,九月有很好的太阳,我心底依然想着这些文字还能发芽抽穗长成葱郁的植物。”她在《在时间的刻度》一文写道:“时序给了我一生最重要最坚韧的一根绳索,我把从此的过去扎紧后,安放在心灵储藏室里,并且把门封死,那些缠绵悱恻,血脉偾张和涕泪滂沱的往昔留在被掩埋的尘埃里。下个世纪永远不会再有。我的朋友说,她的最美丽少女花冠已被抛在上个世纪的田野上。如此庞大的时间单位和情感因素被过度挥霍,哪怕只是隔着一分一秒,记忆从此远隔世纪之遥,我将在时光的波涛汹涌中靠一根记忆的稻草获救。时间可以把什么都改变,时间本身却永远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模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盛载悲喜,时间在亘古不变地前行,只有时间才具有总结一切、梳理一切、收割一切的力量。”

四是亮度。雪雪爱雪。她喜欢“雪”字,安然于雪的寂美、冷艳和决绝。在很多文章里构筑了这种清纯凝结的意向,她的心中充满了对那种本质上纯粹而洁净的东西的向往。有人说她是一个怀揣一把文字利刃在暗夜行进的精神决绝者,穿越寒夜般的历史和孤独,穿越繁华空巷与生命的焰火,找寻属于自己灵魂皈依的雪地。她的光环耀眼:出版了诗集《临近花期》、散文集《雪花飞集》和《夏都绘影》;获得了冰心散文奖,谷雨文学奖,全国报业副刊类好作品创作一等奖。“我想到达的就是那个人生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雪地》,写出了早年一个孩子在雪野里冰冷的感受,不仅刻画了一个女孩子对亲情和家庭这些概念的冷寂的幻想,还有对这个世界的纯粹的渴望。《月亮月亮跟我走》,写一个如花的十八岁女孩子的生命逝去,同时折射出另一个女孩子月亮般的清纯与安详。“月亮的存在对于夜晚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她皎洁的光辉照耀一个女孩的眼眸。月光之如夜晚,如同火升腾起的火焰。”“历史并不常常在某个特定的时刻让一切发生改变,只是在每个人的心里,人们习惯寻找一个开始。”“多少年后,我站在记忆的路口,我真的离开了自己”,而这个对往事的倾情,与现实保持距离的女子,更使空间的变换在时间的流逝中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意义:“火车的象征是时间的沙漏,是人生茫然的游走,是循环的情感离合,是平凡规则的颠覆。”

五是色度。雪雪的审美来自一切事物的外表,喜欢美的外表下蕴藏的与众不同的心。雪雪喜欢桃花,粉红颜色入眼沁心。她喜欢绿色植物,认为植物充满了生命意识和生命律动,我们也许不能完全读懂一棵树的语言和思想,但我们一生的行走都是一个最终回到自然的过程。她也爱好摄影,“时间如流水,摄影是世界最能共通和享用的语言。”“永不到达,所以永远出发”。“时光流逝是一个类似展开的镜头的移动,渐行渐远,淡至模糊、喑哑、晦暝。我在时间的重创和侵蚀中坠入坍塌的黑洞。”“黑夜中,树终于幻化成一个人,挤上了公共汽车。”

雪雪深沉而内敛,迷恋黑暗。“树的头顶,星星和月亮在靠近,在夜空的旷达中传递着电波般的暗语,黑夜使世界拥有庄严的深度,一棵树甚至可以奋不顾身扑向另一棵树……迷恋黑暗是有悖常理的,甚至有损树的成长。但是,一棵树与黑夜之间找到了得以信赖的稳固关系。”她用自己的感想情绪感染了笔调,激活了黑夜的特质。

雪雪喜欢黑夜,黑夜中能把握真实的自我。她的审美来自一切事物的外表,喜欢美丽外表下蕴藏的与众不同的心,她喜欢一种柔和的只有轮廓和倒影的迷离暗夜,在黑夜的掩盖下,一些欠缺和顾忌都将藏匿。她曾写到:“黑夜,穿锦衣的女人无形无息,但还是碰巧发出了一点响声,玉佩相碰的声音,让人感到来自黑暗的安慰和幻美。穿锦衣夜行,是面色苍白瘦削的女子,恍惚而不近人世。她习惯和沉溺于黑夜之中,她的存在也许什么也不表示,只显示了黑夜的纵深。不会说话的人,衣服是一种言语,是随身携带的一出袖珍的戏剧。隐在衣服里的人,心却是飞扬跋扈的。”

六是自由度。雪雪想当自在客。喜欢在好季节和好天气的时候步行上班,沿着南湖边浓郁的树荫和一片茫茫水色慢慢地走,这个过程比较符合她惯于冥想的生活方式。评论家陈政说,自在,就是放下,就是一个时段的没心没肺,就是在苦与乐,光与暗,善与恶之间进行理性切换。有人评价雪雪是聆听生命之音的远足者。“我要许多东西进入眼睛”、 “我记不清自己对身边突发事故应该怀有何种情感。一个个姓名上打着大叉的符号悬浮在视觉的夜晚让人神不守舍。”、“我有限的理解力不足以使自己明辨是非怀有好恶,我原是一场游戏的旁观者,游戏刺激的强度才是自己记忆残留的深度,而我在记忆的搜寻中不知不觉已沦陷于游戏其中,一个不为人知的受害者,我的重创来自文字的硝烟,它煽感、残酷、斩钉截铁,比事件本身的火力更历久弥新。”她害怕过年,因为已经不再年轻,“隐藏起时间留在心上的一道道刻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竭力迈着平常的步子,无知无觉地行走在命运这条路上。”

语言是灵魂的入口。读完《夏都绘影》,作家周彦文说:“我仿佛又深入到庐山的丛林和溪水之间,深入到庐山幽深的历史隧道中神游,其收获远远超过从前两上庐山,而且有不胜唏嘘的沧桑之感。”

在庐山的很多夜晚,雪雪都在捧读那本厚厚的《庐山志》,对书中记载的每一个情景和旧事发生兴趣。历史早已远逝,唯有明月和松涛还在身边还在耳旁。恍如前世,往事在纸上一张张明晰与复活。雪雪从不将文字看做是一项简单的手工活或生活处于无聊状态时的消遣,她竭力从中演绎出某种神秘但却包含着神性的东西,希望它们像散开的珠玑一样照亮过往岁月的暗淡行程。

郑云云,著名国画家梁邦楚先生关门弟子。中国作家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江西省工艺美术大师师,南昌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先后应邀在中国澳门和吉隆隆坡、美国等地举办个人艺术展。著有《云水之境》《作瓷瓷手记》等。曾获首届冰心散文奖、江西省首届谷雨文学奖奖、第三届滕王阁文学奖等。散文作品入选《中国新文学大大系·散文卷》等。

云之墨

云云在生命意识里喜欢水,感谢父亲为她取名时的一片深意和祝福。水是滋养万物的甘露,抬头看天、看云,可不是水做成?循环成雨,雨落江河,震天撼地,水云混为一色。

云云给人的直观印象是清秀、净洁、纯粹、敏感;与我们在一起时少言寡语,长发被绑成利落的马尾,独特的气质和随和谈吐让人亲近,眼中透出作家的灵敏与明思。她曾任江西日报文艺副刊主编,写的是紧贴天地自然,并倾心于通过典型的物象来映照人生和生命的经纬,像山、水、石、树、云、月、星、花、草、木、虫、鱼都是云云笔下的典型意象,这种审美情调反映了作者个性鲜明的追求。

云云诗、书、画相得益彰,以散文之心从事散文创作,就有了心得余裕从容和散淡。“生命其实是一段无可替代的历程。在这段历程中每一个驿站都会有令人难忘的风景。”无论是下放赣北农村,当工人和老师,还是进入新闻和文学艺术创作,乃至创办工作室画瓷画、荣获第六届省工艺美术大师,都是难忘的风景。在报社负责采访文化新闻的云云,走访中发现陶瓷艺术面临尴尬局面,多次撰写文章呼吁人们关注景德镇。“我非常喜欢这门艺术,又有绘画基础,所以在上个世纪90年代我开始尝试创作,用行动帮助弘扬景德镇陶瓷文化。”画以墨为韵,瓷以青为贵。青花在瓷胎上的色性如水墨在宣纸上一样,具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韵味,或明朗宁静,或曲折幽深,或如蓝天白云,或如荷塘月色,那是一种观照心灵的美,是朗朗乾坤,是被无名之手奏响的高山流水之音。云云主攻青花,着迷高温颜色釉,粉彩类等其他类别也涉猎。云云对白色瓷泥充满敬畏和深情,对窑火充满虔诚之心;她知道只有在它们的默许和神授下,她画的青花才生发出清雅的色调来,这比纸上作画更有意味和神秘之处。她的两枚闲章,都与云水有关,一枚刻上“波唱大风”,一枚刻上“云逸三山”,雄浑与飘逸,那可都是云水的高境界。

云云对大自然亲近而敬畏,她曾用笔和自己签约:不要让你的精神世界成为极地,不要让迟钝和冷漠毁灭了你的生命之旅。背着简单的行囊,她独自从南到北到过不少山水。《香山看叶》文笔酣畅,思古哲今,拟人、比喻、反问一系列修辞手法运用,更增加文章的感染力。明眸皓齿的我们,心已粗糙苍老,“而历经沧桑的香山之枫,该是经历了多少次生命的大恸,却依然维护住青翠年轻热烈的心。”“我望着树,树望着我,蓝天若水,红叶如鱼,我们听见有金属音响,一阵阵穿越了山林。”叶自知我在看叶,叶亦在看我,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在叶的无言包围中。其实,我是知道树的心思都在叶里了。那是树的眼睛。《云水之境》诗意随处开放,如“自由是花的心境”“ 美丽的衣裙被风撑满,犹如一朵盛开的雏菊。爱是一种伟大坚忍广博的力量。”面对高原,云云的视觉成为盲点,尽管她极其虔诚地触摸神兽般冰冷的高原岩石,神掌般温暖的高原树皲裂的树身,希望借此能缩短我与高原的距离,行囊里没有短剑长刀,只能立于三角梅瀑布般的红发前歌吟,却无法打开高原默守的古垒。云云画的梅花盘窑变后让人惊讶:梅是盛开着的,一朵一朵鬼使神差般优雅怒放着,那形态姿容绝非人工所为!绿玉般滋润的花瓣,却在边缘透出一丝丝隐隐约约的玛瑙红,红蕊中闪烁着点点银色的光泽!

恩师梁邦楚在逆境中依然保持一颗艺术童心,这一点一直影响云云。她出手就临摹梁老那闻名遐迩的“红叶八舟”,且像模像样,让老先生高兴不已。初到景德镇,选择一个远离市区的窑场画瓷,工作间简陋,窗子还破了一块玻璃,窗外是很多杂草的坡地,还有一些人家开垦的菜地。初夏许多小虫子围着她飞,开始有点不习惯,画不下去;而后想到有泥土的地方就有百草生,就有百虫兴;于是看见嗡嗡乱飞的小虫子就有亲切感,它们不像蚊子那样会叮人的血,它们看到灯光就进来。谁都不能指责小虫子们热爱光明吧。

水墨荷花,一直是云云喜欢画的题材,第一次画瓷,就是一个一百件的荷花笔筒。翠色欲流的松竹,林间嬉戏的飞鸟,灿如云锦的繁花,在云云笔下,万物都仿佛被重新赋予生机,在瓷胚上绽放。笔下小荷塘虽无风月,却也能因心生情,因情生风,渐扫心中郁郁尘埃。夜晚听雨听到忧伤时,她会挑一件自己喜欢的泥坯,在上面以青花写荷宣泄自己无力排遣的心绪;画时倒还知笛以无腔为适,琴以无弦为高,因而用笔愈来愈简,画景亦愈来愈少。人生多有空白,空白处却正是藏掖着无尽心事。云云石体悟道——石以俯昂天地的胸怀,地老天荒的情意,矫正我们的狂妄自大,矫情做作,石以浑然天成的智慧,质朴无华的本色,警策着我们误入媚俗误入奢华之途。小小一片石所释放处的天地灵气,如月之悦,如月之升,如宇宙间的星光永恒。评论家万圣兴评价云云的画:花鸟画系列形神毕显、奇趣横生。用笔圆润泼辣,用墨酣畅淋漓,且彩墨融揉,手法创新又兼有写景能力。彩墨写意人物系列,传色有浓郁的时代气息,观者可透过不同民族、不同地域人物的精神风采和穿着的各式服装,感受到改革开放带来的新变化,山水画系列以自己对中国山水画理法则的全新认识,毫飞墨喷,我写我心,我抒我情,从而使水墨山水写意画透出文气、雅气、大气。

知美才能走向善;云云如草粒一样热爱土地,尤其是四季分明的土地,希望用生命的汁液吐成的文字也能做到四季分明,一头扑进土里随着四季生根发芽长叶化泥。云云曾自我剖析:内心的我,本质上是一个骄傲的孩子。在《悟》中写道:只要我是个好孩子,我就会越来越美丽;只要我是个求上进的孩子,我就会越来越聪明,依靠自己,我可以改变一切。人生收获时节她悄然转身,心灵的感动续写瓷都来日辉煌。她希望以瓷土、青花、色釉,以个体形式记录当代中国人的向径和精神气质;她借助传统分水法创作装饰意味浓郁青花器,借助水墨纸本之韵挥洒出瓷上的青白世界。我很欣赏她:草原旅行时,便在白色美丽的流水中洗净双手和双足,仰望着天空躺下,让身体随草起伏。

云云说生于东方是前世的修行,在明净如洗的天空和绿海似的土地上,五千年的文明如此深厚地养育了她的心灵。评论家吴树说:云云瓷画往往同时融会“出世”与“入世”两种相互对立的文化观。她笔下的那些青花小景,天边树、风中竹、林中鸟、月下僧,仿佛是一张张佛家偈语,让我们看见画家超然物外的淡定与仙风道骨。编审王兆胜评价云云的作品道:郑云云小品文与冰心小品风格相近,但比冰心的小品多些古色古香、典雅从容气质。有李清照的委婉和对生命意味的明透感知。她常年记录一个令她激动的瞬间,将对生命的热情与梦幻诉诸笔端。《进藏手记》,在白纸黑字之间,闪耀圣洁光华,被善意的眼睛打量尘埃落定会有歌声。当年初次走进社会,靠一手娴熟的柳琴技艺谋得一份工作。“建安风骨”在历史的弦上轻轻一弹,便秋风萧瑟,洪浪涌起,强劲了文字的底蕴,令后世学者惊讶不已。

恬淡、清丽及至飘逸、深邃、豪迈以至雄浑,都是令云云痴迷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