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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訇参照效应的文化差异:基于提取诱发遗忘范式的探讨*

2015-02-05周爱保马小凤李建升夏瑞雪

心理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回族类别汉族

周爱保 张 奋 马小凤 李建升 夏瑞雪

(西北师范大学认知神经科学与文化实验室, 兰州 730070)

1 引言

记忆研究中遗忘是一个长期讨论的主流课题。近20年来,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遗忘在某种程度上是记忆的一个附带效应(A subsidiary effect,Anderson, 2003), 回忆部分记忆材料的时候往往会导致对其他相关记忆内容的抑制, 从而使得相关记忆材料的回忆量降低(Anderson, Bjork, & Bjork,1994; Goodmon & Anderson, 2011; Kobayashi &Tanno, 2013; Pica, Pierro, & Kruglanski, 2014), 这种现象就是提取诱发遗忘(Retrieval-induced forgetting,RIF)。

Anderson等(1994)为研究提取诱发遗忘效应,设计了经典的提取练习范式(Retrieval-practice paradigm), 首先让被试学习一系列词对, 呈现形式为:“类别名称‒样例”, 如“fruit‒orange”、“fruit‒apple”、“fish‒catfish”、“fish‒walleye”; 接下来是提取练习(Retrieval practice), 从全部类别中选择出一半类别, 如“fruit”, 再从这些类别所组成的“类别名称‒样例”词对中选择出一半进行线索提取, 形式仍是呈现词对, 如“fruit‒or___”, 要求被试根据这些线索回忆出完整的样例单词, 如“orange”, 而“fruit‒apple”等属于该类别的另一半词对不做提取练习。根据这种实验安排, 所有学习材料分为三类:一类是经过提取练习的词对(如“fruit‒orange”, 记为Rp+); 另一类是与Rp+属于相同类别但样例未进行提取练习的词对(如“fruit‒apple”, 记为Rp‒),即类别经过练习而样例没有进行提取; 第三类是类别与样例都没有做过提取练习的词对(所有的“fish”类词对, 记为Nrp), 又称为基线类别。在分心任务结束后进行最终测试, 让被试对所有类别中的词汇进行回忆。实验结果发现, Rp+项目的回忆成绩会高于基线水平Nrp项目, 而Rp‒项目的回忆成绩却低于基线水平Nrp项目, 即表现出提取诱发遗忘现象。其主要原因是提取练习阶段抑制机制起了作用(Anderson et al., 1994; Anderson, 2003; Anderson &Spellman, 1995; Aslan & Bäuml, 2011; Tempel &Frings, 2014)。具体来说, 在提取练习阶段, 属于同一类别的样例词(Rp+、Rp‒)相互竞争, 要想准确的提取出Rp+材料, 被试必须克服相关材料Rp‒的干扰, 由此形成了对Rp‒材料的抑制, 使得被试无法达到意识检索的基线水平(Nrp), 从而使得Rp‒材料的回忆成绩低于没有做过提取练习但也没有受到抑制的Nrp材料, 即表现出提取诱发的遗忘。这种现象不仅仅局限于简单的单词列表(Anderson et al.,1994), 而且在复杂的刺激和情境中也会出现, 例如:情景环境(Ciranni & Shimamura, 1999)、外语习得(Levy, McVeigh, Marful, & Anderson, 2007)、种类再认(Spitzer & Bäuml, 2009)、不同文化的算术问题(Campbell & Thompson, 2012)、社会行为(Fernandes & Saunders, 2013)、昼夜节律(Pica et al.,2014)等。

提取诱发遗忘是否在所有情境中都发生?研究表明自我参照条件下没有出现提取诱发遗忘。具体来说, 相对于他人参照, 被试在自我参照条件下不会表现出提取诱发遗忘(Macrae & Roseveare,2002)。Macrae和Roseveare (2002)的研究中被试首先学习一系列词对, 如“室内用品‒灯泡”、“室外用品‒足球”等, 三种加工条件下的被试分别需要想象自己、好朋友和他人在某时间、某地点购买了或者准备在某时间、某地点购买该单词所代表的物品,同时要用一句话口头报告概括所想象的这种情形;然后做提取练习, 要求被试回忆出缺少的单词, 并将回忆出的单词写到答题纸上; 提取练习结束后是干扰任务; 最后要求被试回忆出所有的词汇。结果显示, 与好朋友和他人参照相比, 自我参照条件下没有出现提取诱发遗忘。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结果,他们认为与自我有关的记忆内容对个人有着特殊的意义, 自我参照条件下记忆材料得到精细加工,在提取练习时不会对相关材料产生抑制作用。同时,自我结构深受社会文化影响, 西方文化强调个人的独立性与分离性, 自我结构仅包括“自己”, 其关键的自我表征寓于个人之内; 而东方文化则强调个人与他人的关联性和互依性, 个人并非由其独有的特征来界定, 而是由其社会关系来表征。自我结构不仅包括“自己”, 而且包括了“与自我紧密相联系的他人” (Markus & Kitayama, 1991; Markus, Mullally,& Kitayama, 1997; Plaut, Markus, Treadway, & Fu,2012)。在人类社会关系中, 母亲作为与自我紧密相联系的他人, 东方人的自我结构中包含了“母亲”(朱滢, 张力, 2001; Zhu, 2004; Zhang et al., 2006)。因此, 也有研究表明, 中国大学生被试在母亲参照条件下没有出现提取诱发遗忘现象(杨红升, 朱滢,2004)。

此外, 自我结构还可能受宗教信仰的影响。宗教是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特殊的文化现象, 是人类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它会影响到人们的思想意识、生活习俗的方方面面, 且在教徒的精神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已有脑成像研究表明, 有宗教信仰的被试在自我参照加工过程中背内侧前额叶(dorsal medial prefrontal cortex, DMPFC)有激活(Han et al., 2008; Han et al., 2010)。Han等人(2008)的研究指出与无宗教信仰的被试相比, 中国基督教被试在耶稣特质判断过程中背内侧前额叶(DMPFC)有持续的激活; Han等人(2010)的研究还发现, 中国佛教徒在释迦牟尼特质判断中背内侧前额叶(DMPFC)等区域也有持续的激活。从大脑认知神经的加工层面证明了对宗教信仰者而言, 信仰的对象已经成了自我结构的一部分。

伊斯兰教在人类文化发展史上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历史地位。阿訇作为伊斯兰教中重要的教职人员, 在伊斯兰群众的生产、生活、文化传播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古兰经》指出:“安拉的仆民中, 只有学者敬畏他” (马坚, 1981), 《穆斯林圣训集》指出:“真主给谁福利, 便让谁理解宗教学, 我只分配给知识者, 真主是恩赐理解知识者” (艾布·侯赛因·穆斯林, 1998)。这里的“学者、知识者”就是所说的阿訇, 可见他的地位是极其崇高的。据此, 基于提取诱发遗忘范式, 探讨阿訇作为宗教中的重要他人在回、汉族大学生自我结构中的作用具有重要意义。

2 方法

2.1 被试

99名在校回族学生, 均来自回族聚居区的穆斯林, 年龄范围在17~31岁, 男生53人, 女生46人, 平均年龄20.08岁, 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 90名在校汉族学生, 年龄范围在18~26岁, 男生31人,女生59人, 平均年龄21.63岁, 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 都了解伊斯兰文化。回族被试在做实验之前都会询问有无宗教信仰, 无宗教信仰的不做实验; 汉族被试也会询问宗教信仰, 有宗教信仰的不做实验。所有被试在实验结束后都有礼品相赠。

实验中将99名回族被试分配到不同的加工任务条件下, 其中自我组31人、阿訇组34人、他人组34人。将90名汉族被试分配到三种加工条件下,每组被试各有30人。

2.2 材料

采用Macrae等人(2002)研究的标准, 实验材料选取32个代表物品的名词, 其中代表室内用品和室外用品的双字词各16个, 每一个双字词的第一个字在全部双字词中都是唯一的, 例如, 如果词表中有“花瓶”一词, 则不会再出现以“花”字开头的词汇。两类双字词分别与其所属的类别组成形式类似于“室内用品‒窗帘”、“室外用品‒足球”的词对。为了确保被试不受词汇熟悉性的影响, 60名不参加实验的同学采用7点量表对词汇进行了熟悉度评定,“1”表示非常不熟悉, “7”表示非常熟悉。项目类型样例词的熟悉度分别为Rp+:6.01 ± 0.49、Rp‒:6.27 ±0.28、Nrp:6.08 ± 0.47; 词汇类型样例词的熟悉度分别为室内用品:6.29 ± 0.31、室外用品:5.93 ±0.46。统计检验表明, 项目类型的主效应不显著,

F

(2,26) = 1.10,

p

> 0.05; 词汇类别的主效应不显著,

F

(1,26) = 3.93,

p

> 0.05; 项目类型和词汇类别的交互作用不显著,

F

(2,26) = 2.38,

p

> 0.05。32个学习词对被分为三类, 其中“提取练习的项目”为类别名称与样例词的首字在提取练习阶段皆出现过的8个室内用品或室外用品词对, 标记为“Rp+”; “类别名称出现过但样例没有经过提取练习的项目”为与Rp+材料同属于一类别但没有经过提取练习的另外8个词对标记为“Rp‒”; “与提取类别无关的项目”为类别名称与样例的首字在提取练习阶段都没有出现过的16个词对, 标记为“Nrp”。正式实验之前, 另有4个词对作为练习, 实验处理数据时不参与分析。

2.3 实验设计

采用2(民族:回族、汉族)×3(加工任务:自我、阿訇、他人)×3(项目类型:Rp+、Rp‒、Nrp)的混合实验设计。民族和加工任务为组间变量, 项目类型为组内变量。

2.4 实验程序

实验采用提取诱发遗忘范式的标准程序, 包括以下四个阶段:

(1)学习阶段:计算机屏幕每5s呈现一个单词对, 采用“类别名称‒样例”的形式, 如“室内用品‒窗帘”、“室外用品‒足球”等。在呈现词对的同时, 三组被试分别需要想象自己、阿訇和他人(白岩松)在某时间或某地点看到该单词所代表的物品, 同时要用一句话口头报告所想象的这种情景。口头报告的形式必须要求完整, 即包括主语(“我”、“阿訇”、“白岩松”)、谓语(看到或看见)、宾语(该单词所代表的物品)以及一个地点状语或时间状语, 如“我昨天看到一件窗帘”、“阿訇在清真寺旁看到一辆汽车”、“白岩松在家里面看见一个水壶”等。该操作预计将是引发自我参照加工过程的关键实验条件, 每一个被试随机安排在某一种条件下单独完成实验任务。

(2)提取练习阶段:实验以类别名称为线索, 要求被试在答题纸上写出样例词汇中残缺的单字, 如“室内用品‒窗__”、“室外用品‒足__”等, 被试写出“帘”、“球”。提取练习的词对不作任何反馈。顺序随机排列, 每个词对呈现5 s, 先后呈现3次。

(3)分心阶段:提取练习作业过后, 要求被试进行3分钟两位数或三位数的加法运算, 被试只需要算出结果即可, 随后进入下一阶段。

(4)回忆测试阶段:被试自由回忆学习阶段呈现的两类词汇, 自由回忆的时间、顺序不限, 直到被试认为作答完毕, 向主试报告为止。

表1 回族、汉族被试在三种不同加工任务的回忆率

3 结果与分析

3.1 总回忆率

比较不同民族在不同加工任务下总回忆率的差异(见表1)。对民族(汉族、回族)和加工任务(自我参照、阿訇参照、他人参照)进行2×3的多因素方差分析。实验结果发现, 民族的主效应不显著,

F

(1,183) = 1.16,

p

> 0.05; 加工任务的主效应不显著,

F

(2,183) = 0.85,

p

> 0.05; 民族和加工任务的交互作用不显著,

F

(2,183) = 1.30,

p

> 0.05。结果表明,民族和加工任务对总回忆率没有显著影响。

3.2 提取促进记忆

比较回族、汉族被试在不同条件下Rp+材料与Nrp材料的回忆率(见表1、图1)。对加工任务(自我参照、阿訇参照、他人参照)与材料(Rp+、Nrp)进行3×2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在回族被试中, 实验结果发现项目类型的主效应显著,

F

(1,96) =420.97,

p

< 0.001, η= 0.81; 加工任务的主效应边缘显著,

F

(2,96) = 2.98,

p

= 0.06, η= 0.06; 项目与加工任务的交互作用边缘显著,

F

(2,96) = 2.86,

p

=0.06, η= 0.06。简单效应分析表明, 在不同的参照条件下, Rp+项目的回忆率显著高于Nrp的回忆率,

p

< 0.001。在汉族被试中, 实验结果发现项目类型的主效应显著,

F

(1,87) = 347.38,

p

< 0.001, η=0.80; 加工任务的主效应不显著,

F

(2,87) = 0.546,

p

>0.05; 项目类型和加工任务的交互作用边缘显著,

F

(2,87) = 2.85,

p

= 0.06, η= 0.06。简单效应分析表明, 在不同的参照条件下, Rp+项目的回忆率要显著高于Nrp的回忆率,

p

< 0.001。结果表明, 在不同民族中, 提取练习对提取促进记忆有显著影响。因为Rp+材料是被试在提取练习阶段做过提取的记忆项目, 所以Rp+材料的回忆率会显著高于基线水平Nrp材料的回忆率。

图1 回族、汉族被试三种加工条件下Rp+和Nrp的正确回忆率

3.3 提取诱发遗忘

比较回族、汉族被试在不同条件下Rp‒材料与Nrp材料的回忆率(见表1、图2)。对加工任务(自我参照、阿訇参照、他人参照)与材料(Rp‒、Nrp)进行3×2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在回族被试中, 实验结果发现材料的主效应不显著,

F

(1,96) = 0.39,

p

>0.05; 加工任务的主效应不显著,

F

(2,96) = 0.89,

p

>0.05; 加工任务和材料类型的交互作用显著,

F

(2,96)= 6.80,

p

< 0.05, η= 0.12。简单效应分析表明, 在自我参照条件下, 两类项目的差异不显著,

p

> 0.05;在阿訇参照条件下, 两类项目的差异不显著,

p

>0.05; 在他人参照条件下, 两类项目差异显著,

p

<0.01。在汉族被试中, 结果发现材料的主效应边缘显著,

F

(1,87) = 3.90,

p

= 0.051, η= 0.04; 加工任务的主效应不显著,

F

(2,87) = 0.015,

p

> 0.05; 材料与加工任务的交互作用边缘显著,

F

(2,87) = 2.72,

p

=0.07, η= 0.072。简单效应分析表明, 在自我参照条件下, 两类项目差异不显著,

p

> 0.05; 在阿訇参照加工条件下, 两类项目差异边缘显著,

p

= 0.065; 在他人参照加工条件下, 两类项目有显著性差异,

p

< 0.05。

图2 回族、汉族被试三种加工条件下Rp‒和Nrp的正确回忆率

对三种加工任务下的Rp‒与Nrp的回忆率做配对样本

t

检验, 分析在不同任务中两者的差异是否达到显著。如果Rp‒类词对的回忆率显著低于Nrp类词对的回忆率, 则表明可能出现了提取诱发遗忘的现象。实验结果发现, 回族被试在自我参照加工和阿訇参照加工条件下两者的差值都没有达到显著(见表1),

t

(30) = 1.71,

p

> 0.05、

t

(33) = 1.66,

p

>0.05, 而在他人参照条件下两者的差值达到显著,

t

(33) = ‒3.40,

p

< 0.01。汉族被试在自我参照加工条件下两者的差值都没有达到显著(见表2),

t

(29) = 0.61,

p

> 0.05, 而在阿訇参照条件和他人参照条件下两者的差值达到显著,

t

(29) = ‒2.20,

p

< 0.05、

t

(29) =‒2.69,

p

< 0.05。结果表明, 回族被试在自我参照加工和阿訇参照加工条件下没有出现提取诱发遗忘现象, 而在他人参照条件下出现了该现象; 汉族被试在自我参照加工条件下没有出现提取诱发遗忘现象, 而在阿訇参照和他人参照条件下出现了该现象(见图3)。即仅在回族被试中出现了阿訇参照效应。

上述实验结果指出, 回族被试在自我参照和阿訇参照条件下均没有出现提取诱发遗忘, 而在他人参照条件下出现了这种现象; 汉族被试在自我参照条件下没有出现提取诱发遗忘, 而在阿訇参照和他人参照条件下出现了这种现象。实验中出现提取诱发遗忘现象的原因可能是由输出干扰引起的(output interference), 并且输出干扰又是影响记忆的重要因素(Tulving & Arbuckle, 1963; Criss,Malmberg, & Shiffrin, 2011)。即做过提取练习的那部分词汇(Rp+)在最后的回忆阶段更容易被首先回忆出来, 而和这些词汇同属于一个类别但是没有做过提取练习的词对(Rp‒)往往要在后面被回忆出来。因此先回忆出来的Rp+材料有可能会干扰Rp‒材料的回忆, 从而导致Rp‒的回忆率要低于Nrp。也就是说Rp‒的回忆率低于Nrp, 并非是由于在提取练习阶段回忆Rp+而对Rp‒产生的抑制, 而是由于Rp‒回忆顺序晚于前者而出现了干扰。因此采用Macrae (2002)的做法来检验出现这种现象是否存在输出干扰影响的可能。在Rp‒回忆率显著低于Nrp的条件下, 分别计算每个被试的Rp+和Rp‒材料在整个序列的平均位置, 然后用Rp‒的平均位置减去Rp+的平均位置, 再根据这一差值将被试平均分为高、低两组, 并检验两组被试的Rp‒与Nrp的差值之间有无显著性差异。如果无显著性差异, 则说明Rp‒和Rp+的回忆顺序对提取诱发遗忘没有影响。实验中回族被试在他人参照条件以及汉族被试在阿訇参照条件、他人参照条件下都没有出现提取诱发遗忘现象, 所以对这三组数据进行检验, 结果发现没有显著性差异, 结果分别为:

t

(32) = ‒1.71,

p

>0.05,

t

(28) = ‒0.28,

p

> 0.05、

t

(28) = 1.90,

p

> 0.05,因此可以排除输出干扰的影响。

图3 回族、汉族被试三种参照条件下的提取诱发遗忘

5 总讨论

研究采用提取诱发遗忘研究范式, 探讨回族、汉族大学生在自我参照、阿訇参照和他人参照条件下的遗忘规律, 对于揭示文化与自我的关系以及文化对人基本认知过程的影响具有重要价值。实验所发现的回族和汉族被试在不同参照条件下的总回忆率没有表现出显著性差异, 在提取促进记忆方面有显著性差异和在阿訇参照条件下, 仅回族被试没有出现提取诱发遗忘的结果, 既证实了文化在自我建构中的作用, 又说明了文化对记忆和遗忘过程的影响。下面我们将讨论产生这些现象的原因。

5.1 总回忆率和提取促进记忆

尽管在以往自我参照的经典研究中, 自我参照效应的指标大多是以回忆率作为指标的, 并且在不同的参照条件下总会出现自我参照效应; 而提取诱发遗忘虽然是记忆过程的另外一个方面, 但其有着不同的心理过程和发生机制, 并且文化与宗教信仰在其中的作用也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问题。在当前的研究范式下, 总回忆率在回、汉族被试所接受的三种参照条件下并没有表现出显著性差异。具体表现为自我参照加工条件下的回忆率并不高于他人参照和阿訇参照加工, 说明从总的回忆率看自我参照加工并没有表现出加工优势。其主要原因可以解释为在提取诱发遗忘任务范式完成之后, 再经过分心测验阶段之后所进行的回忆测试, 其时间延迟一段以后自我参照效应逐渐减弱, 甚至消失所致(Macrae & Roseveare, 2002)。此外根据提取诱发遗忘的范式把项目材料分成提取练习的词对(Rp+)、与提取练习的词对属于同一类别但没有提取的词对(Rp‒)以及类别和样例都没有做过提取练习的词对(Nrp)。从这三种类型的实验结果来看, 自我参照加工条件下的结果与一般他人参照条件下的结果相比有显著性差异, 说明了自我参照加工相对于一般他人参照加工相比具有记忆上的优势, 只是这种优势并没有表现在最后的总回忆量上, 而是表现在提取与自我参照加工的材料时不会造成对相关材料的抑制, 即自我参照加工具有克服提取抑制的作用(Macrae & Roseveare, 2002; 朱滢, 2004)。而研究所发现的回、汉族被试在不同参照条件下提取促进记忆有显著差异, 原因在于被试在提取练习时加强了线索与目标词之间的关系, 使得在回忆测试时容易回忆出来。这也是提取诱发遗忘研究的普遍结果。

5.2 阿訇参照效应对提取诱发遗忘的影响

研究发现, 回族被试在阿訇参照条件下没有出现提取诱发遗忘, 而汉族被试在阿訇参照条件下出现了提取诱发遗忘。这表明阿訇参照是有别于一般他人参照的。阿訇是伊斯兰文化中独有的, 在汉族文化中并不存在。因此, 我们有理由认为, 不同文化塑造了不同的自我, 汉族人的自我结构中阿訇仅属于一般他人, 而回族穆斯林信仰者的自我结构中则已经将阿訇整合了进来, 阿訇成了自我的一部分,从而出现阿訇参照效应。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效应呢?

已有的相关研究指出, 文化与自我是相互依赖的关系, 文化不是外在于人的存在, 而是通过人展现出来的。一个社会的文化不取决于它的抽象意义是什么, 而是取决于社会成员对它的理解和解释。同样, 人的自我也不是独立于文化而存在, 而是通过文化形成和发展起来的(葛鲁嘉, 周宁, 1996)。西方文化注重个人价值, 其自我结构是独立性自我(independent self) (Markus & Kitayama, 1991), 而东方文化强调自我与周围环境的相互依存和与他人之间的相互协调, 离开了父母、好朋友、同事等, 自我的内容就很少了(朱滢, 2007)。文化差异影响自我结构的差异, 进而影响个体的认知、动机、情绪和记忆等方面。杨红升和朱滢 (2004)的研究证明, 母亲是东方人自我结构中重要的一部分, 在母亲参照条件下, 材料得到了精细加工, 从而没有出现提取诱发遗忘现象。而在更为严格的宗教信仰中, 阿訇作为穆斯林社会生活的重要他人, 其影响力也是十分重要的。但阿訇的社会文化属性与母亲作为生物遗传意义上的重要他人具有很大的区别。

众所周知, 阿訇是穆斯林的精神向导, 更是穆斯林群众中的灵魂人物。他利用自己的学识, 和对教义的理解, 对信教群众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吴秀菊, 2012)。阿訇在儿童道德修养和文化素养方面的教育与母亲承担的角色又极为类似, 并且阿訇在传播伊斯兰宗教文化方面还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人生下来, 便受到本民族文化的熏陶, 并逐步社会化,成为一个具有本民族文化特征的人(何星亮, 2007)。因此穆斯林的自我不是独立于文化而存在, 而是通过穆斯林文化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不同的文化模式下, 人们会形成截然不同的自我结构(Cross, Hardin,& Gercek-Swing, 2011; Lee & Jeyaraj, 2014; Saribay,Rim, & Uleman, 2012)。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 回族穆斯林的心理行为活动都有阿訇的印记, 阿訇作为回族穆斯林社会生活中的重要亲密他人, 已经成为回族人自我结构中重要的一部分, 从而出现阿訇参照效应。

本尼迪克特在《文化模式》中指出:“从他出生之时起, 他生于其中的风俗就在塑造着他的经验与行为, 到他能说话时, 他成了自己文化的小小创造物, 而当他长大成人并能参与这种文化的活动时,其文化的习惯就是他的习惯, 其文化的信仰就是他的信仰” (本尼迪克特, 1988)。并且信仰是心灵最为核心的行为, 它发生在个体生活的最核心处并涵盖了个体生活的所有方面(贺璋瑢, 2001)。一个人的宗教信仰必然要影响到他的整个生活, 在信仰伊斯兰教的人心中, 阿訇具有神圣的地位, 阿訇也已经是回族穆斯林“精神自我”的一部分。因此, 回族被试在阿訇参照加工条件下, 记忆材料得到了和自我参照条件下同样的精细加工, 在提取练习作业中不会出现对Rp‒材料的抑制, 因而就不会出现提取诱发遗忘。这也意味着, 对于回族穆斯林被试来说, 阿訇参照条件与自我参照条件一样是提取诱发遗忘的又一关键条件。

跨文化的研究结果表明, 不同文化中人们对自我以及自我与他人之间的关系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Markus & Kitayama, 1991; Zhang et al., 2006)。我国西部地区少数民族文化与传统的汉族文化由于地缘关系既相互了解又有很大的不同, 研究宗教文化与自我之间的关系, 在探索不同民族自我参照效应的基础上, 揭示文化认同、民族认同乃至国家认同的规律, 掌握特定文化背景中人们的社会心理活动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总之, 文化与自我是密切联系的, 生活在不同文化规范下的人所具有的心理与行为特征深深植根于当地的文化传统之中。伊斯兰文化具有独特之处, 这种文化影响回族穆斯林自我的形成与发展, 进而影响生活在这种文化中人们的心理和行为过程,因此阿訇参照效应的产生就不是一种偶然的现象。

6 结论

研究主要有以下结论:

(1)不论在回族还是汉族文化中, 自我参照条件都是提取诱发遗忘发生的关键条件;

(2)在穆斯林文化中, 阿訇是除自我之外影响提取诱发遗忘的另一个关键条件;

(3)在穆斯林文化中, 阿訇作为重要的宗教他人被整合于回族的自我结构之中。

致谢:感谢纽约市立大学范津教授和香港大学雍琳博士对本文摘要翻译仔细的修改, 感谢赵鑫博士、杨宝琰博士及戴丽同学和张建勋同学等人在实验和论文写作中所给予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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