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前期延安出版的技术革新
2015-02-04刘虹
刘虹
[摘 要] 抗战初期的延安出版业在基础十分薄弱的情况下,通过因地制宜的方式,灵活地改进了出版技术,实现了印刷及其配套的造纸、油墨等的自主性生产。本文介绍的是中国共产党延安前期的出版技术革新活动。
[关键词] 延安 出版 技术
[中图分类号] G23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5853 (2015) 01-0103-03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Yan'an Publishing at the early Stage of the Anti-Japanese War
Liu Hong
(School of Information Management,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Abstract] At the early stage of the Anti-Japanese War ,with the weak foundation, actions that suit the local conditions are taken flexibly to improve the publishing techonology, achieving printing and the autonomous production of paper ,ink and so on.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ctivities in publishing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are introduced in this paper.
[Key words] Yanan Publishing Techniques
1937年7月13日,延安《新中华报》刊载了一则启事:“本报自7月25日起改用铅印”[1]。《新中华报》是中国共产党1937年1月进驻延安后,将《红色中华》改名而成,采用的印刷方式为油印。事实上,《新中华报》直至1937年9月9日第390期,才真正实现铅印。作为共产党的机关大报,却采用如此简陋的油印方式,很能说明当时延安印刷条件之严重不足。中共瑞金时期原有的印刷设备因笨重不宜长征而被抛弃,而延安在中共中央到来之前,没有任何印刷厂。油印因为简单易行,所以在当时被当做唯一的临时性选择。这种局面自然不能让它持久存在,中共中央及边区政府采取了购买引进与技术革新等多种手段,实现了印刷及其配套的造纸、油墨等的自主性生产。本文叙及的是中国共产党延安前期的出版技术革新活动。
1 出版技术革新的政策性要求及组织动员
中国共产党素来十分重视新闻出版宣传工作并形成传统。到了延安以后,在毛泽东等领导人的讲话以及中共中央的相关文件中,多次对出版印刷发行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予以突出强调。1937年5月1日,毛泽东在中央印刷厂俱乐部竣工庆祝晚会上说:“印刷厂生产精神食粮,办好一个印刷厂,抵得上一个师。”[2]1939年5月17日,中共中央颁布的《关于宣传教育工作的指示》中,特别提到“从中央局起一直到省委、区党委,以至比较带有独立性的地委、中心县委止,均应出版地方报纸。党委与宣传部均应以编辑、出版、发行地方报纸为自己的中心任务。各中央局、中央分局、区党委、省委应用各种方法建立自己的印刷所(区党委与省委力求设立铅字机)以出版地方报纸,翻印中央党报及书籍小册子。在不能设立铅印机时,即石印油印亦极重要”[3]。1940年9月10日发布的《中共中央关于发展文化运动的指示》中要求,“每一较大的根据地上应开办一个完全的印刷厂,已有印厂的要力求完善与扩充。要把一个印厂的建设看得比建设一万几万军队还重要。要注意组织报纸刊物书籍的发行工作,要有专门的运输机关与运输掩护部队,要把运输文化食粮看得比运输被服弹药还重要”[4]。1940年12月25日发布的《中共中央关于目前形势与党的政策的决定》中,又一次重申“每个根据地都要建立印刷厂,出版书报,组织发行和输送的机关”[5]。对印刷工作重要性的一贯强调,促成了延安及各根据地在印刷设备和技术方面,设法于本土化解决,于是,进行技术改造与革新,便是必然的选择。
为了鼓励发明创造,从1938年起,党中央和陕甘宁边区政府几乎每年都要对各条战线的劳动英雄、模范工作者进行评选,或在大会上进行表彰,或在报纸上刊登事迹,乃至于发给物质奖励等多种方式 [6]。在与出版有关的印刷与造纸领域,被报道的有:自制药水、利用坏铜板制版的工人高秉仁、商伯衡获得了个人优等的奖励;创造了土切纸机的工人樊允行被中央印刷厂授予“特等劳动英雄”的称号,发给奖金30元,樊允行也被中央出版发行部副部长王林称为“中国的斯达哈诺夫”[7];1940年12月8日《新中华报》专门刊登《马兰草:一位青年化学家发明的故事》一文,着重介绍了华寿俊如何利用马兰草造纸。1941年5月20日的《解放日报》又记载了他是如何解决马兰草的蒸煮和碾浆问题的。这些表彰奖励和公开报道,对研究技术创新的个人来说,固然是非常大的鼓舞,背后则贯穿着政府部门对技术革新的组织性动员意图。在造纸厂和印刷厂开展的生产竞赛活动中,则有意识地将技术改进纳入到生产评价体系中,将改进技术、提高质量作为生产考核的内容要素。如1938年6月边区印刷厂召开全体工人大会,在提出的竞赛计划中,明确表示这次竞赛,原不是增加生产量,而是提高生产率[8]。
2 马兰草造纸是延安出版技术革新的标志性成果
中央进驻延安以前,陕甘宁边区造纸业基础异常薄弱,仅在佳县有一个麻纸作坊。“抗战时期边区创办了许多的报刊,出版了大量的书籍,创办了许多学校,纸张的用量十分大,边区的用纸主要依靠从外边输入。特别是边区遭到封锁后,外纸很难进入边区,使边区出现了纸荒”[9]。在《新中华报》1937至1938年的启事中,多次提及印刷及纸张困难给报纸出版带来的不便。如1937年12月4日的启事提到“本报因印刷关系,暂改为半张,所有《青年呼声》《特区工人》《特区文艺》等副刊,一律暂停出版”[10]。1938年6月30日的启事中提到“因值抗战期间,纸张来源困难,本报自六月份起已将报纸出版份量减少一半”[11]。在马兰草投入使用之前,边区造纸的原料主要是麻、树皮、麦秆、稻草、糠秸、高粱杆等,一方面这些原料数量少,另一方面像麦秆、糠秸还要喂养牲畜。麻作为造纸原料,成本既高,且不易打浆,纸张容易起疙瘩。在此情况下,找到新的造纸原料来源,改良造纸技术,成为延安能否顺利开展出版活动的前提。
1940年12月8日《新中华报》刊登的《马兰草:一位青年化学家发明的故事》一文,详细介绍了华寿俊使用马兰草造纸的过程。华寿俊是自然科学院的青年教师,1939年国民党对边区开始封锁以后,华寿俊被派往振华纸厂担任技术指导,寻求新的造纸原料。边区漫山遍野地生长着一种马兰草,农民用来搓绳,华寿俊剥开马兰草,发现这种草从根到叶都有很长的纤维,于是就开始用马兰草作为造纸原料的实验。经过多次实验发现马兰草纸适宜于印刷,不易拉破,不易起毛,质料均匀,不起疙瘩,硬度又很大,又适宜写钢笔墨水。马兰草造纸实验的成功,解决了边区造纸原料的问题。具体的造纸过程是这样的:一选料,去掉杂草与尘土;二切断,将草切成寸许长;三煮浆,用土碱与石灰作用,产生苛性钠;四压碾,打成纸浆;五洗浆,即过滤;六挠纸,放上竹帘;七晒纸,整理压光[12]。马兰草造纸试验成功后,华寿俊在各类会议上推广技术的同时,训练学徒,不断改进技术,确保马兰草纸又薄又匀,适于印刷。
马兰草虽然解决了造纸的原料问题,但蒸煮马兰草并将其碾成纸浆的过程并不顺利。1941年5月20日的《解放日报》上,又记载了华寿俊蒸煮和碾浆的过程:“买十个汽油桶,把两个桶子煮碱,八个桶子煮草,事先把草拌上石灰,然后盛入碱水,装入段草,盖上石板,经过八小时的蒸煮,一桶能出四十多斤,每天日夜蒸煮两次,八桶能出六百多斤,这是唯一的蒸煮办法”[13]。然而,“那种煮法,一斤马兰草需要用碱半斤,一天用碱一百二十斤,以每斤市价八角计算,一个月要花掉七千六七百元,而四个灶眼月需柴火九千六百余斤,所出纸料,月仅一万九千余斤,不能供给碾子一半,而供给纸它就差得更远了”[14]。这种成本高的缺陷,后经过印刷厂工人刘福增等人的改良。1941年5月20日的《解放日报》有记载:“工人刘福曾同志用土砖堆成大灶,中间安置四十四寸之大锅一口,上面堆以拌过石灰的干草,用泥封住,下面用柴烧煮。”[15]优势比较明显:“第一,每百斤减去一人之切料功夫。第二,完全不用土碱,每斤减去成本八角。第三,用柴等于从前一灶之量。经过十五天的蒸煮,即出四、五千斤,而且因等于从前八个汽桶一月产量总数,柴火只用从前八分之一,而土碱省去七、八千元,现在半月蒸出之大锅,已经增加了许多,大者一次能出八、九千斤,纸浆是可以完全够用了。”[16]工人陈树铭“用土砖砌成梯形环口,把熔火之部加大,而草需先在水中浸上二天,然后拌上石灰(与十五天出货大锅之干草拌灰不同),堆砌泥封蒸煮”[17],且认为这种方式比前一种更合理。1940年8月振华造纸厂“产量已比前增加,每日产大廉纸六千六百廉,每月约十五万张(以前每月约产十万张)。纸呈米黄色,质地亦比以前好,厚薄适度,洞眼不大,附着的渣滓较少,纸的拉力也很好”[18]。抗战结束时,边区公营纸厂已能满足边区的印刷用纸需要。
3 出版技术革新的自主性与因地制宜路线
延安马兰草纸的大量生产,具有典型的自主性研发特征,走的是因地制宜路线。事实上,延安大多数的出版技术革新,都有这个共同的特点。
延安没有裁纸机,工人们先是用刀,手工切纸,效率很低。后来工人樊允行发明了“用木料做成简易的木质架子,装上大弯刀,利用杠杆原理来切纸。工作时,将要裁切的纸张夹在木板架之间,人站立在木架上用力将纸踩牢,然后将弯刀从规矩版缝隙间拉过,使光边效率提高了10倍以上,从每小时3令提高到35令,日产量由3000张增加到3.5万张”[19]。中央印刷厂1941年初总结“裁纸架子的改造,过去每天只能裁三千张纸,而现在则能裁到三万五千张,使生产数量增加了十倍[20]。
油墨缺乏的时候,中央印刷厂尝试用锅底烟灰和木炭烟自制油墨。前者因为质量较差,后者的原料少,这两种尝试均不过关。后来通过筛选延长石油厂的炭黑,加入桐油,配合着轧墨机,成功制作出能够印刷的油墨,自给有余。
振华造纸厂的选址在延河边,利用水力进行推碾同样体现了技术革新的灵活性。副厂长黄鹄现在勘探选址的时候考虑到“这里顺着溪流,可作淘洗原料用,前面的跌水崖,可利用水力推碾,附近原料供给也不成问题”[21]。振华造纸厂第二任厂长王元一等设计利用水车架上皮带(后改用木质齿轮代替)推动与控制石碾的办法来解决动力问题,这在当时的延安是一项创举[22]。
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之下,边区的印刷品不仅在数量上能够满足自身使用,其整体质量也与国统区的出版物相差无几。中央印刷厂的书“不仅供应延安和陕甘宁边区、而且在中央出版发行部、中央出版局领导组织下,以纸型、清样、或样书供根据地和重庆、桂林、香港等地党的出版印刷机构大量翻印,其版式之美观、校对之精确、印刷之清晰,可称为印刷品中之范本”[23]。1941年周恩来参观中央印刷厂,称赞他们:“重庆全国最大的商务印书馆,每月排字量还不到100万字,而你们在材料困难的条件下就能够月产300多万字,使我们在大后方的同志听了,感到很高兴,很自豪。”
注 释
[1]启事[N].新中华报,1937-07-13
[2]中国共产党陕甘宁边区出版史编委会编.中国共产党陕甘宁边区出版大事记(征求意见稿),29
[3]冯文彬.中国共产党建设全书 1921—1991 (第7卷)党的思想政治建设[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403-404
[4][5][23]曹国辉.延安时期的印刷事业[J].新文化史料,1998(6):40-50
[5]本刊编委会启示:各抗日根据地文化教育政策讨论提案(草案)[N].共产党人,1941-02-20
[6][19]刘苏华.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出版史研究(1937—1947)[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89
[7]樊允行.我的回忆,载延安清凉山新闻出版革命纪念馆编:万众瞩目清凉山——延安时期新闻出版文史资料(第一辑,内部资料).西安:清凉山新闻出版革命纪念馆,1986年编印:460
[8]简报[N].新中华报,1938-06-25
[9]黄正林.陕甘宁边区社会经济史(1937—1945)[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395
[10]销委会启事[N].新中华报,1937-12-04
[11]启事[N].新中华报,1938-06-30
[12]马兰草:一位青年化学家发明的故事[N].新中华报,1940-12-08
[13] [14] [15] [16] [17] 大锅,边区工人的发明创造之一[N].解放日报,1941-05-20
[18][21]文化工作的必需品:土纸产量增加,月出十五万张。振华造纸厂参观记[N].新中华报,1940-08-13
[20] 中央印刷厂四零年,排字17226863,出书报不下数十万册[N].新中华报,1941-01-26
[22] 武衡.陕甘宁边区的冶金、燃料和化学工业技术[J].中国科技史料,1988(4):12
(收稿日期:2014-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