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下的《爱》
2015-01-30王东升吉林医药学院吉林吉林132013
王东升(吉林医药学院,吉林 吉林 132013)
冰山下的《爱》
王东升
(吉林医药学院,吉林 吉林 132013)
托尼·莫里森的作品《爱》讲述了一个家庭的历史。萨提亚的冰山理论对家庭系统和家庭动力有深刻的阐释。本文用冰山理论分析《爱》的家庭系统,以解读莫里森眼中的爱的真谛。
冰山理论;爱
《爱》是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获诺贝尔文学奖十年后推出的又一力作。作品一经出版即受到广泛赞誉。《新闻周刊》评价《爱》“惊心动魄,又洗练完美,堪称莫里森巅峰时期的成熟之作”。由于《天堂》和《爱》先后出版,且都关于在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中女性的命运,因此被看作是姐妹篇,《爱》也被视为《天堂》的继续[1]。然而在《爱》中莫里森一改《天堂》中的宏大叙事,将目光转向家庭,通过描写一个家庭四代人的经历和遭遇,讲述了一个寻求爱又失去爱的故事。通过分析这个家庭内在的动力,其中爱的流转和心灵的碰撞,可以更好地理解莫里森眼中的爱的真谛。
一、冰山理论
家庭系统文学批评从系统视角审视一个家庭及其成员,能够发现隐藏在个体行为背后的深层动机与情感;也能够在文学批评中理解个体、家庭与社会间的关系,发掘历史文化语境与个体心理的深层联系,为文学文本的解读提供崭新的视角。[2]美国家庭系统理论的佼佼者维吉尼亚·萨提亚认为“家庭生活就像一座冰山:大部分人只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十分之一。就像海员的命运依赖于他们知道冰山的大部分在水下一样,一个家庭的命运依赖于理解日常生活事件下面隐藏的感受和需要”[3]。这些感受和需要属于个人内在系统的一部分,而个人的内在系统恰如一座冰山,能观察到的只有个人的行为和应对方式。萨提亚主张从个体的应对方式入手,进入个体的内在,并在个体内在与生长环境间建立联结,从而了解个体内心世界及家庭系统模式。萨提亚的冰山理论对理解《爱》中的人物心理、家庭关系有借鉴意义。
二、应对方式
萨提亚认为每个家庭都有内在的规则,孩童在遵循规则行事的过程中会渐渐发展出一套应对方式。健康家庭中的孩子会发展出“表里一致”的应对方式,而不健康的家庭中的孩子则会发展出讨好、责备等应对方式。当人们感到生存受到威胁时,常采取讨好的方式,讨好他人时人们会感到自己无足轻重、毫无价值。而当人们感到生存的环境中危机重重、险象环生时,往往采用责备的方式,他们不允许自己表现软弱,同时认为他人应该为所有的错误负责。责备型的人表面看起来盛气凌人,内心深处却感觉孤独而失败。
小说《爱》中所描写的柯西一家显然不是健康的家庭。威廉·柯西在经历丧偶、丧子之痛后,娶了孙女克里斯廷的好友留心,这一举动“就为毁灭埋下了祸根”[4]。克里斯廷既震惊于爷爷威廉的选择,又为好友留心的背叛而愤怒,进而发展出责备型的应对方式。克里斯廷的母亲梅在丈夫死后,兢兢业业地管理酒店,却不料威廉娶了刚刚十一岁的留心做妻子。梅的地位岌岌可危,她既愤怒又恐惧。梅对留心充满怨恨,对威廉又不得不曲意逢迎。留心是穷人家的女儿,是克里斯廷的童年玩伴和好友。她被威廉·柯西看中,娶做妻子。她的身份、地位、年龄和家庭背景使她在柯西家位置十分尴尬。既不能维持和克里斯廷的友谊,又得不到梅的接纳。面对克里斯廷和梅的羞辱,她愤怒得发狂,面对威廉的不忠和父母的出卖,她无奈而痛心。她的地位取决于威廉的态度,因此她以讨好的姿态面对威廉。她对克里斯廷和梅的不满,又使她将罪责推到她们身上。威廉·柯西这个一家之主一手造成了家庭的不幸,却对女人间的战争极为不满,甚至将所有的财产留给妓女凌霄,而不是家人。柯西一家混乱而失序,家庭成员采用不当的方式应对,指责和怨怼或许可以发泄内心的愤怒与不满,却无法弥合心灵的伤痛。
三、内在自我
萨提亚的冰山理论认为人的内在系统像一座冰山,暴露在水面之上的行为和应对方式只是一小部分,水面以下隐藏的依次是感受、观点、期待、渴望和自我。感受是指人们的情绪反应,如高兴、迷惑、生气、受伤、害怕、悲伤等。观点指个体的信念、假设、想法和价值观等。期待包括对自己和对他人的期待。渴望的对象包括爱、接纳、归属、联结、自由等。自我指个体的本质、核心、精神、生命力等。
克里斯廷不停地指责他人,她感受到的是母亲的冷落、好友的背叛、祖父的不公和男人的无情。她的自我价值感很低,她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最大的噩梦就是被抛弃。她渴望着母亲无私的爱、好友真挚的友情和祖父的宠爱,却一生也没有得到,因此自甘堕落、自暴自弃。梅是贫穷牧师的女儿,自嫁到柯西家就力图做一个本分的、尽责的儿媳。为了酒店的生意,她给刚刚三个月大的女儿断了奶。她有条不紊地管理着酒店,直到留心的出现。留心的到来打破了家庭原有的平衡,使她和克里斯廷的地位受到威胁。内心的不安使她惶惶不可终日,终至发疯。留心的内心非常复杂,嫁给柯西使她逃离了上滩困窘的家庭,为此她感激柯西。然而柯西也剥夺了她一生最珍视的友情,使她孤独、无助。柯西家的女人们争斗不休,最终一死、一疯、一个孤独终老。她们追求了一生的也不过是爱和安全感,可是恰如斯坦贝克在《人鼠之间》中所写的“鼠与人的美好愿望常常落空”。
莫里森对《爱》中的女人们满含深情,她写到“野性的女人们从来就无法掩藏她们的天真……也无法隐藏内心那个蜜糖般的小孩,那可爱的小丫头蜷缩在某个地方,在肋骨之间,心房下面。自然,她们背后都有悲伤的故事……每个故事里总有一个恶魔,把她们变得粗烈而不是勇敢,因此她们劈开双腿,而关上了心门,把那蜷卧的小孩紧紧藏在心灵深处”[5]。当柯西家的女人们彼此撕咬、相互伤害的时候,她们忘记了内心深处那个渴望爱、渴望温暖的善良的小孩。那么威廉·柯西就是一个恶魔,一个破坏者吗?他的心里有没有住过一个小孩?威廉·柯西的父亲丹尼尔·罗伯特·柯西是黑人中的告密者,靠向白人俯首帖耳来挣钱。他积攒下财富却不肯花在妻儿身上,被人称作“吝啬鬼”、“老黑头”。 威廉·柯西小的时候被父亲派去监视黑人邻居,当邻居被白人抓走时,家里的小孩儿追着马车跑,边跑边哭,一个小女孩儿踩着一坨马粪滑到了,围观的白人都笑了起来。这件事情让他感到深深的自责。他选择十一岁的留心做妻子,就是出于赎罪的心理。他给留心买她喜欢的东西,像宠爱孩子一样宠爱她。他常常抚摸留心的脚趾,直到脚趾变得光滑。他娶贫穷、肮脏的黑人小女孩来宠爱,是一种谢罪,他抚摸留心的脚趾,也是在擦去跌倒的小女孩脚上的马粪吧。威廉·柯西对第一任妻子茱莉亚的爱深沉而热烈,对儿子宠爱有加,舍得为穷苦的黑人花钱,这体现了他的善良。银行不肯贷款给黑人使他的酒店经营陷入危机,为了保住酒店他向白人治安官献媚,作为一个“反抗历史的人”,他是孤独的、无助的。为了抚平内心的伤痕,他娶留心为妻,为此不惜破坏克里斯廷和留心的友情;只因为克里斯廷长着和“老黑头”一样的眼睛,就疏远她、驱逐她,这时的柯西是自私的、霸道的。这样一个复杂、立体的人物很难用好或者坏来评价,或许正如L所言“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像我们一样被愤怒和爱撕裂”。可是这样的威廉·柯西为何却成了家庭悲剧的始作俑者呢?
四、爱至成伤
萨提亚认为在健康的家庭中,家庭成员的自我价值感应该很高,家庭成员之间的沟通应直接、清楚、明确而且真诚。家庭规则富有弹性,又很人性化。家庭与社会的联系开放,且充满希望。反观柯西一家,其家庭成员的自我价值感很低,缺乏有效的沟通,家庭规则严格、非人性化且僵化不变。家庭以畏惧、谴责的方式与社会发生联系。显然柯西家庭是一个有问题的家庭。威廉·柯西作为家庭的塑造者需对此负责。
在柯西家,威廉·柯西是规则的制造者,也是违规时的惩戒者。性是男人的特权,女人们无权表达愤怒和不满。威廉·柯西可以对留心不忠,留心却不能和别的男人跳舞。威廉·柯西可以娶比孙女还小的女人为妻,他的儿媳和孙女却连表达意见的权利都没有。在克里斯廷和留心起冲突的时候,他当着众人的面责打留心,又将克里斯廷送到寄宿学校。面对梅任劳任怨的付出,他毫无感激之情,对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尊重。由于厌恶家里女人们的吵闹、争执,他立遗嘱剥夺她们继承财产的权利,要使她们变得一无所有。在这个家庭中,威廉·柯西是一个霸道的、冷血的统治者。他遵循男人利益至上的原则,要求女人绝对的服从。就像《爱》中所写“柯西先生是国王,其他的人是王宫里的群臣,为了博得国王一笑而互相争斗”。女人之间的争斗耗尽了仅存的爱,也使争吵和指责成了唯一的沟通方式,家庭气氛寒冷得如冰山一般。
小说《爱》描述了由于男权至上的思想而引发的家庭悲剧,但又不止步于此。莫里森还描写了隐藏在冰山下面的爱。
柯西先生死后,梅也发了疯。留心放下多年的积怨悉心地照料梅,留心做的是一个女儿该做的事,她是在替克里斯廷尽责。克里斯廷回到家后,尽管为了争夺财产,她和留心势如水火,可是多年来一直是她在照料着留心。留心的手严重畸形,克里斯廷承担起做饭、做家务、出门购物的职责。这些为她们最后的和解埋下了伏笔。当留心失足跌下阁楼后,克里斯廷心急如焚,她四处为留心找止痛药,陪伴着奄奄一息的留心。在死亡的面前,两个人终于不再互相指责,而是敞开心扉,表达了深藏在心底的爱。爱是一种很直接的情感,可是要实现爱却长路漫漫。身份、地位、肤色、执念像一座座冰山横亘在爱人之间。或许正如《爱》中所写“倘若孩子们找到彼此的时候,还不知道对方的性别,不知道对方是饱是饥,是黑人还是白人,亲人还是路人,那么他们就找到了一种终其一生都无法抛弃的顺从与反叛的混合物”。
五、结语
爱一直是莫里森钟爱的主题,她曾说“我写爱或它的缺失”。小说《爱》通过对柯西一家寻求爱、争夺爱、失去爱、重拾爱的过程的描写,表达了对爱的渴望和期许。借助冰山理论,我们看到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对爱和归属的渴望,但要想得到爱就要破除偏见、放下执念,用沟通替代指责,用爱融化心中的冰山。
[1]王守仁,吴新云.对爱进行新的思考——评莫里森的小说《爱》[J].当代外国文学,2004(2):43-52.
[2]顾悦.超越精神分析:家庭系统心理学与文学批评[J].南京社会科学,2014(10):138-143.
[3] 维吉尼亚·萨提亚著,易春丽,叶冬梅等译.新家庭如何塑造人[M].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6[4][5]托尼·莫里森.顾悦译.爱[M].南海出版公司,2013.
I106.4
A
王东升(1978-),汉族,吉林农安人,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吉林医药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