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青年自我认同危机及其重构路径
——以80后早衰现象为例
2015-01-29姜微微
■ 姜微微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外国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9)
当代青年自我认同危机及其重构路径
——以80后早衰现象为例
■ 姜微微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外国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9)
中国80后群体出现的早衰现象,折射出社会转型背景下当代青年自我认同的危机和对自我实现的迷茫。自我认同危机是社会转型大背景下的个体迷失、社会的不确定性以及个体与社会的良性互动受到影响在个体身上的集中体现。要在对青年自我认同危机的内涵进行梳理和界定的基础上,深入剖析青年早衰现象背后青年自我认同危机的形成机制及相关影响因素,探寻青年自我认同的实现路径。青年应该建构反思性的个体,强化社会构建整体性的转型配合,加强青年个体与社会整体的双向互构。
当代青年 自我认同危机 重构路径 早衰现象
2013年《人民日报》的一篇文章描述了80后“暮气沉沉”的现象后指出,80后过早失去了应有的激情和活力,引起各方的广泛关注。之后《重庆晨报》对1 870名城市居民的调查显示,超过七成的80后感觉自己“早衰”。在社会的日常生活中,当代青年群体在主观感知上确实存在“趋老形态”,且日渐普遍化。根据代际划分,2015年80后的最小年龄为25岁,最大为35岁,这两个年龄界限之间的青年群体已逐渐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早衰”现象反映出他们对自我认同和自我实现的迷茫。自我认同危机是社会转型大背景下个体迷失、社会的不确定性以及个体与社会的良性互动受到影响在个体身上的集中体现。那么隐藏在“叹老现象”背后的青年自我认同危机是如何形成的?怎样才能使得青年的自我认同实现合理归位?鉴于自我认同直接关系到青年在社会中找寻容身归属之处、发现生活意义、确立精神追求等重大问题,笔者尝试通过对80后早衰现象中青年自我认同危机的形成机制进行深入剖析,进而探寻青年自我认同的重构路径。
一、青年自我认同危机:内涵及其表征
(一)青年自我认同内涵界说
认同(identity),本是一个社会心理学概念,国内学界通常也译作身份认同,最初由弗洛伊德提出,是指一种防卫机制。在社会学中,西方学界提出了个人认同(personal identity)、角色认同(role identity)和社会认同(social identity)等概念。虽然界定不同,但大体上是指人们在一定意义上对自身同一性的意识或内在界定。而认同最根本的涵义在于对自我的界定,即自我认同。自我认同(self-identity)这一概念最早由美国精神分析学家埃里克森(E.H.Erikson)提出并被用于青少年心理研究领域。他认为,自我认同是指青少年对自我本质、信仰和一生中的重要层面前后一致及较完善的意识,即个人的内部状态与外部环境的整合与协调一致。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的观点是注重个体的反思性和能动性,强调个体对外在世界的整合与内化。作为符号互动论的创始人,米德在《心灵、自我与社会》一书中指出:自我认同是个体在社会经验和活动过程中产生的,并根据其所属的群体及所处的社会情境,通过与整个社会过程的关系及与该过程中其他个体的关系结果发展起来的自我组织与自我设计过程。
从上述相关学者关于认同、自我认同的观点中可以看出,学者们关于自我认同的内涵界定的共同之处是都内在地反映了个体自我与外在环境,或者个体与社会之间良性互动基础上形成的认知和认同状态。青年的自我认同内涵可以从个体和社会两个层面进行理解:在个体层面上,青年个体自我认同是指个体依据个人的经历反思性地理解到的自我,包括青年个体自我意识、青年个体自我评价和青年认同体验的获得3个方面。在社会认同方面则主要关注个体社会归属感的实现,是在个体社会意义的确认和社会情感生成得到共同实现的基础上形成的。故应关照在青年自我认同形成的过程中,外部环境、生活经验以及文化等因素形成的合力对青年自我认同产生的影响。基于此,笔者认为,青年自我认同是指青年在其所处的环境之中,通过其反思性特质,对自身内在诉求与外在社会环境之间的良性互动与和谐互动关系的认知、向往和认同的过程。理解青年自我认同,必须将青年成长与发展纳入其生活的整个社会文化脉络之中,考量个体与环境之间的积极互动。
(二)青年自我认同危机及其表征
从自我认同的内涵可以看出,青年自我认同危机是一种对自我身份的不确定性,是青年社会主体性的丧失,是对自己不能够清晰地给出“自己是谁”以及“应该如何面对”等这些问题答案的焦虑。结合80后早衰现象,我们认为,青年自我认同危机具有如下表征:
第一,人生方向的不确定与信念归属的迷茫。人生方向的确立取决于人的自我认识能力,人的自我认识能力把现存世界和未来世界建构成符合一定逻辑的总体图景。青年自我认识能力的衰退,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自我的价值和意义,找不到自己的出发点和立足点,从而使自我发展失去了方向。人生方向的不确定与信念归属的迷惘给人形成一种流浪、漂泊的感觉,导致青年转而在虚幻领域中寻求所谓的“安全感”。
第二,青年自我的丧失。自我丧失即自我整合的困境,这时青年个体身上往往存在着多个“自我”,即真实的“自我”和诸多虚假的“自我”,或者多个相互冲突的“自我”,以至于个体没有在统一的自我支配下确定一致的行为模式。在这种情况下,当个体进行“自我”反思的时候,不能把关于自己的各种观念整合到一个自我概念中形成统一的自我观。
第三,人生意义的危机。在现代社会中,青年个体比以往社会中的个人更加忧虑和焦躁。这种忧虑和焦躁并不完全是由缺衣少食引起的,而常常是一种没有具体根由的、无以名状的焦虑状态。个体常常不知道生活的目标是什么,也不能肯定自己生活的价值是什么,对生活没有乐趣,不知自己为何而活。
从现代社会中青年个体自我认同危机的特点和表现中我们可以发现,以上表现与青年个体的生存状况相关,也与个体从什么样的价值观出发去解释和理解自我相关。而这一切都是在青年个体与社会互动中产生的,因此,从青年个体自我认同危机及其表征的视角,可以更好地找寻青年自我认同危机的生成机制及其内在机理。
二、青年自我认同危机:生成机制及其内在机理
当代中国社会正处于转型期的剧烈变动之中,社会发展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影响着个体的生活状态和行为方式,也催生着青年个体的自我认同危机,“我是谁”、“我该如何”的茫然成为普遍现象,因此,探寻这一现象的诱因及其生成机制日益迫切。笔者认为,造成当下青年自我认同危机的主要因素包括:社会转型所起的触发剂作用、网络社会的催化剂作用以及多元价值观念的型塑剂作用,而三者又内在地影响着青年的自我发展与自我认同。
(一)触发剂:社会转型中的窘境
中国社会的转型期,其体制改革和青年发展的个人历程不可避免地产生交叠,这其中几个关键要素对青年的自我认同及自我实现构成挑战。一是相关制度壁垒造成青年自我身份认同的窘境。单位制消解以及户籍制松动等在社会转型过程中使青年不得不处于身份确认的不确定性焦虑中。严格的身份规定有所松动自然有利于个体的发展,但却没有了确定性的保障,使青年陷入变动无居的环境,对后果的臆测在有意无意中产生,所谓的“恶果”自然引起恐惧和迷茫。尽管户籍制度的改革使得人员流动不再变得困难重重,改变身份的机会也逐渐增多,但身份的辨认却遭遇了尴尬的窘境,青年人被称为“北漂族”、“南下族”等都映射出户籍制度的难以撼动性和在漂泊与落定的中间似是而非的身份。二是变革中社会阶层的固化与青年群体的生活困境化。社会阶层的固化使得青年人向上流动十分困难,难以在追逐个人价值的过程中找到理想中“我是谁”的答案,从而形成迷茫与困惑。转型过程中的中国所呈现的社会阶层固化趋势,已成为了学界的普遍共识,这种断裂与失衡使得很多底层的人几乎没有渠道获得向上流动的机会。在这种贫富分化的社会结构中,富二代、官二代天然地占据了更多的社会资源,并且通过一种既得利益群体的“资源互换型”社会关系网络,最终实现了社会阶层固化的社会事实,这使得青年人在实现自我价值、寻求自我认同方面受到极大阻碍。
(二)催化剂:网络空间的“自我”分裂
信息化时代使得人人都陷入了“网络化生存”和“数字化生存”状态。网络空间是虚拟存在的,具有开放性、无限性。社会转型进一步推动了网络空间的演进,在为人们提供巨大生活便利的同时,也引发了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自我”分裂,使得“自我”变得模糊,个体的自我认同也逐渐失去方向。个体“自我”的形成和认同离不开具体的社会环境,而网络空间营造的虚拟世界一方面为人们提供了更为便捷和丰富的社会交往,另一方面也给人们的生活方式贴上了新的标签,即符号化。人们在虚拟世界中为自己设置的“符号”掩盖了现实世界中的真实身份,个体在试图摆脱现实世界的规范约束、角色限制的同时,极力追求在虚拟世界中的自由,但在这个过程中却难以平衡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双重身份,造成“自我”分裂,使得青年对“自我”认知愈发模糊,加重了青年人的“无方向感”。虚拟世界看似为个体建立起了可以任意设置的“符号化”形象,使之在互动社区、网络游戏等平台上获得所谓的赞许与激情释放,但离开个体实际生活的现实世界,离开个体生存、安全、情感等实际需求的切实满足,网络空间给个体所留下的意义终究是没有根基的。故很多青年在网络社会影响下,不能正视自己,难以客观地评价自身及其追求,使自我认同失去根基。
(三)形塑剂:多元社会价值观念的渗透
价值观念的变迁总是表现在一定的社会现实之中,并以现实的社会转型为参照。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价值观念的多元化是社会发展的主要特征,随着价值观念的变迁,青年一代的自我认同和价值评价也随之发生变化。在社会转型的大背景下,传统的、单一的价值观念被颠覆与解构,多元化的价值观念对青年自我认同的形塑起到了重要作用。80后的青年一代其成长经历了我国社会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转型的过程,在他们身上既有计划经济影响下听话、服从、集体意识等观念,也有市场经济影响下追求效率、竞争、个人奋斗等特质,如果不能处理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青年人很容易陷入自我否定、矛盾、困惑、焦虑之中,有时甚至不得不痛苦地面对价值观念上的冲突抉择,被人生道路上的艰难取舍所左右。正如张兴海所说,社会成员内心的价值冲突,是社会转型的直接结果[1]。而当社会变革加剧、自身压力增大的时候,这种抉择和取舍上的矛盾表现得更加强烈,思想、精神上形成的冲突会更加严重。他们紧张但不充实,忙碌但不幸福,纠结于奉行传统还是接受时尚,焦虑于坚守理想还是迎合世俗,忍受着来自精神层面的痛苦与煎熬。在这种势态下,青年人难以形成正面的自我认同,开始回避矛盾、放弃选择、推卸责任,以减缓焦虑、安慰自己,他们自甘“老去”,承认个体奋斗的失败,自行退出历史舞台。所以,变革的时代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了青年自我认同形成中的一道阻隔,使得青年个体的自我评价摇摆于不确定的评价标准之间,其对人生意义的确认也飘忽不定。
三、重塑青年自我认同:个体与社会的双向建构
自我认同是个体在社会大环境下对于自我及关系的认识,自我认同的实现往往是个体社会归属感的实现,这不仅要求个体具有建构自我认同的能力和行动,更需要个体所处的社会能够持续健康地发展,从而形成良性互动。
(一)反思性的青年个体建构
没有充分自我意识的人不可能提出认同问题,或许因为他更大程度上是自然的一部分,这样他的生命是自然天性的释放,而不是主体的自我体悟与构建;或许因为他是社会传统没有反思的延续者,这样他的生活构成要素主要是社会的要素,而不是有个性的自我选择和自我设计的结果[2]。处于社会转型中的青年,是尚未能够普遍成为具有反思的延续者。因此,从个体自我意识的觉醒、个体主体性的确立等方面建构具有反思性能力的个体,将有助于青年自我认同危机的破解。
第一,青年个体自我意识的觉醒。正如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所述,自我意识可视为一种能力,即“将自身看作客体,进而发展自我感觉和关于自身态度的能力”。这种能力一般包括3点:(1)自我潜能的发掘。因为从本质上看,自我意识是自我对于自身的意识,是一种功能或过程[3]。青年个体所具有的潜能大致包括对于自我外部形象和内在性格等方面的认知能力、思考“我”如何看待被思考的“我”的能力、个体自身审视和引导改变的能力。(2)自我的明确表达。即青年个体发出“我”的声音,必须是有内容、有指向的语言,而且是在实践活动中依据现有可寻价值提升的自己。(3)自我独特性的确认。青年个体应从挖掘自身潜能开始,在表达自我的过程中逐渐清晰“自我”,明确自我意识的存在,认知独特的自我。
第二,青年个体自我主体性的确立。它是个体个性的实现,也是内化和建构自我认同的重要基础。作为在社会中找寻归属感的基础,个体自我主体性的确立需要以下3点:(1)需要强化青年主体全面发展的“主我”的建立,在实践活动中实现自我的全面发展。(2)不断发挥主动精神,在社会转型背景下积极面对自己的选择,坚持属于自己的发展方向。(3)培养青年个体的主导能力,培养自己的反思和主导力,应对发展过程的多样性,坚持发展自我的要求。
(二)整体性的社会转型配合
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层面来说,社会转型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表现,通常指由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历史变迁过程,这种历史变迁过程就是现代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整体建构,必然对处于社会关系中的人们形成剧烈影响并带来新的挑战。因而需要从生产力发展路径的有机调整,以及在社会转型中相应发展改变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等诸方面的整体性配合等方面着手,与个体自身的成长相呼应来破解危机。整体性的社会转型配合既包括经济生产方面的调整,也包括社会价值观念的有效引领。第一,要使灰色生产力形态下粗放型的经济发展方式得以改善,关注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尊重青年合理的地位。并发掘其力量,体现青年的价值,最终实现在经济生产中对青年这一中坚力量的优化发展。第二,需要社会价值观念的有效引领,确立青年与社会相统一的价值导向。不断强化核心价值体系的构建,并落至实处,可有效引领社会价值观念走出冲突的困境,进而成为推进社会转型的深层力量。第三,积极倡导青年合理的社会生活方式。生活方式的背后隐含着这个时代所盛行的某种价值观念,生活方式所反映出的问题与之密切相关。在以人为本价值核心的统领下,满足人的需要,使人的全面发展成为人们自主、自由地选择生活方式的最佳缘由。因此,应该倡导以青年自身为主体的合理的社会生活方式,推进生活方式的变革。
(三)青年个体与社会的双向互构
反思性的青年个体建构与整体性的社会转型配合,从个体与社会层面为青年个体自我认同的重塑提供了解决途径。青年个体与社会以此为基础进行良性互动,才能应对复杂多变的社会转型,保持动态发展。社会学家郑杭生基于对当代中国社会快速转型期个人与社会关系正在经历的重大变化的关切,提出了关于当代中国社会转型期个人与社会关系的社会互构论。该理论将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作为元问题和基本问题,并对两大社会行为主体的互构共变关系进行分析和阐释,并着重对当代中国社会转型期的个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现实经验事实进行了研究和刻画[4]。可见,个体与社会之间存在着互构共变的关系逻辑,认识到二者之间能够超越二元对立、实现相互整合的目标,是个体与社会双向建构的根本前提。在社会转型中破解个体与社会之间的整合性困境,实现个体自我认同的重塑是将个体与社会引向良性互动、健康发展的重要举措。社会不能任由转型的浪潮将一系列的矛盾与困境激化到不可挽回的境地,应及时做出相应的调整与转变,以应对各种复杂、棘手的问题。而作为青年自身,同样不能在社会转型过程中一再被社会的急速变革所淹没,放弃个体的反思性建构,任由社会随意塑造自己。青年个体应当时刻保持对自我的清醒认识,以作为主体的自身全面发展的需要为导向建立个体自我评价机制,探寻个体存在的意义。
[1]张兴海:《社会转型与价值观念冲突》,载《长白学刊》,2010年第6期。
[2]韩 震:《现代性与认同问题的思考》,载《学习与探索》,2004年第6期。
[3]王启康:《论自我意识及其与自我之关系》,载《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1期。
[4]郑杭生 杨 敏:《社会互构论的提出——对社会学学术传统的审视和快速转型期经验现实的反思》,载《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
(责任编辑:邢 哲)
2015-04-20
姜微微,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外国语言文学系讲师,主要研究英美文学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