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花（二十二章）

□王猛仁

远 香

重拾漂泊的时日，让隔岸的烟花，挽住远行的手臂。

其实，可以有好多际遇，在如歌的潮头，听你千万层波澜。

我不知道，告别远方，是微笑或是哭泣。

误入蝉声的枝柯，早已升腾起滚烫的花语。

一切似已过去。想象又太遥远。

很想有个清静的假日，让如水的心悠悠地留着，让夜的余绪开启新的幽香，让红红的风衣淌过绿色的风景。

相距总是很短。期待总是很长。

一声清脆的雨，像一只鸟衔来的爱情，那寂寞的闪光，来自遥远的芬芳。

琴音静默。

目视沧茫而去的流水，遥望残阳信手涂抹天际。

至此，一个萧条的背影，像暮霭中的花，开在台阶上，等待新的溅起。

眸 光

冷霜似的目光，每次经过我的桥头，就要凋零。

当其最后一抹夕阳涂尽，当其最后一颗星辰消隐，当其最后一个晚秋冰冻在小溪旁，那时，即使再予温熙，我也飘落殆尽。

那个冬天，只听见一阵沙沙的响声，荒凉的心塬，只剩下永恒的孤独。

宁静而斑驳。

让漆黑与阴晦一并沉寂。

任灰色的藤蔓爬满心窗，遮住阳光，遮住春风，遮住雨。

一枚手札，我珍藏了多年，濡湿了眼中期待的每个季节。

而你，关于冬的话题，关于温柔的嘱托，渐渐变少。

树木干瘦，青草枯萎。

依稀看见，那句吹响发烫年轮的短章，已成为不死的种子。

我把它置入心中。

一到春天，便从你的睫毛上长出一排排密密的防风林。

五 月

岁月总是那样逶迤，让遥遥无望的灯盏，在每一个驿站里都留下那不愿而不可留的夏的悲怆。

布谷鸟留在春烟里的孤独，擦拭着一次次被遗弃的梦的绿茵，只好用昔日的恋歌和已经泛黄的记忆，喂养着我任性、惬意的旅途。

在今后的日子里，好让我把握住途中的每一个流动的细节。

也许，我的季节已经失去了鲜嫩的色彩。

也许，天边已经没有了如水的月光。

一记梦吻，撕碎了长夜的宁静。

如同撕碎一轴泛黄的明清字画。

此刻，想必摇曳在月色里的跋涉和溅落在黎明前的问候，都是夜的佳酿。

一条被阻隔的芳径，已经渗透了我的沙砾，像一掬苦涩的微笑，溶入湖中。

一曲喑哑的琴歌，断落在五月。

春 至

隔着黑压压的城郭，听那隔岸袅袅升腾的烟火，然后，微闭双眼，感受心潮的冲击。

成群结队的心事飘絮般乱舞，旧有的笑容给了空间，新的笑容天天徒手站立。

在我生命的崖面，一行行诗歌正飞扬如瀑。鞭炮声燃烧着被埋葬的鸟的羽毛。

晨起，灰烬飞扬的大地，大片大片的绿荫漫过春天，漫过记忆，漫过凝成死亡的荆棘。

时间迈动空泛的步伐，灼痛双眼，让春天萌动着羞色。

一种陈年旧事在温柔的眸子里流淌。

灿烂在每个季节的花朵四处游荡。

春，又在我被风干的无穷回味里觉醒。

微 吟

真想长出梦的双翅，让心的脚步破门而入。

多想亲吻幽兰色的花瓣，吸吮温馨的气息，让思念长成一串串一枝枝，如你花茎般修长。

曾经多少次，徘徊在夜的尽头，去追寻往日的那场雪，任风随意地吹，任泪恣意地流。

已经落后于时光的缓慢跋涉，在飓风的威慑下，依旧送来往日吟唱的节奏。

让我不忍丢下的回眸，跃入你浩渺的烟波，继而把从前的承诺修改成一幅壮锦。

得到和给予的好像都已足够，心里总惦记着多年前那支戛然而止的曲子。

不是你执意远行，而是风靡两岸的猿声，啼得满山心事重重。

暮 色

把以往的日子都晒在门前那棵石榴树上，让季风呼呼地吹，或高或低，神秘莫测，惊飞夜宿的鸟鸣。

默默地移开凝滞的身影，一种清新的洒脱，过早地踩痛了我思念的弦。

任枝头的最后一枚落叶，飘零于心谷深处。

我深埋已久的乡愁，会不会瞬间复苏？

冬季来临。

独处于积满幻想的书斋，多少有意无意的思潮，会不会让记忆褪尽？

当遥远的灯火照临，苍凉满目，我不知道，窗外是不是也结冰成堆。

时光流过倦怠的手指，在世俗的窥视下，行走也是清晨的一份遐想。

暂且止住脚步，让黑夜里欲放的花蕾，在云雾中酝酿。

我们不必在意落寞时分，欣赏或者消失，都能沿陌生之路，俯拾暮色中的余晖。

心 愿

有句鲜活的话一直被我甩在背后，凉了又凉。

急促的声音一点点逼近，窗外有雨花纷扬，那句话已经浓缩得看不见缝隙。

我静静地端坐着，月光在我身上肆意地抚摸。

积蕴已久的顾影自怜，敲击着我闭塞的心门，如同叮当作响的风铃，在窗前微微抖动。

似乎有一种离乱的身影，在顽固地呼唤，还有一种渴望的欲意在倔强地生长。

没想到残红窗口的冬雪会有刻意的矜持。

没想到布满欲望的花篮会有暗淡的眼睛。

独对缄默的残红，幽怨的目光没有终点。

飞翔的翅膀冰结了，飞不出洁白的静谧，心塬封存多日，等待着你漩涡似的呐喊。

风，无奈地对我轻语。

让我满腹的词藻，洒向落雪后的诗行。

蝉 声

在一个悠然的去处，你款款步入我的沼泽，听凭风浪的摆布。

那舒曼腰肢的柔滑与光洁，让我所有的诗笺，都写着与你有关的铺天盖地的光芒。

每一个晴朗之日或霏霏雨夜，透过飘忽不定的晨雾，独对那一盏孤灯，依然是淡淡的轻唤，旋即，携一曲清音纷飞，或者，捕捉一阕雅句。

站在花枝的梢尖，眺望纷纷飘坠的音符，一串清芬似的花朵，溅起清圆如泪的涟漪。

总设想那个季节的雨丝，是你轻扬的温柔，滋润着我雨季的太阳，生长着美好的序言。

眼前的天空闪着泪光，一页飘零的黄昏从往事中掉下来，写下了一地丰腴。

当我们一同步出这浸泪的文字，重又捧起你汩汩流淌的诗情，每一个夏日，都留恋着蝉的嘶鸣。

午 夜

午夜很静。

你的脚步跚跚。在这去意还留的片刻，我的心顿时草木皆兵。

流浪的心没有归宿。

尽管离世之日无法测定。

还需要某种暗示吗？

室内的灯为你熄灭，又为你点燃，有意还是无意？

沿着一条挂霜的路径，独想捕捉一串黎明前的黑。

不要说曾经蓦然回首，泪水已将夕阳的颜色漫漫洗净，于时间的溪流旁轻轻叩首。

曾经熟悉的声音，封藏冰雪之冬，被漂泊的心，均省略于故土。

夜的都市，光怪陆离。谛听着天边失落的最后一颗繁星。

总有一个被雕塑的彩带，不分昼夜地站立。风，像蛮横的手；雨，噼噼啪啪。

所有的智慧与不决，均被一一固守。

静默的卵石，在城市的喧哗拥挤中，浸满了千疮百孔的章节。

背 后

试图借一些遥远而亲近的故事为我即将铺展的文字取暖。

平日，常常一个人沿着没有尽头的河堤迂回而唱，神色恍惚。

有时，几声鸟啼之后，河水也会托起一枚清楚的明月，照亮一阵清幽牧笛。

已经不是春天了。依然看见那三月风下的垂柳，丝丝缕缕，正轻拂着心的每个角落。

即使在梦里，也不曾有过繁花似火的热和芙蓉出水的红。

此刻，我的爱人，多像一朵意念中的水莲，染上了夕阳的微醉。

树影婆娑，梦魇酽酽。

蹒跚的足底回荡着动人的音符，洋洋洒洒。

阳光被春天抖动的躯体分割着，尽显本色。

一影黯然，几许残白。

再没有重复诗意的清秀。再没有设想中迷人的娇羞。

或许是中午的阳光太温润，雪白的墙壁拖不住你诱人的白纱。

而我，正在中原一隅，在浪花的背后，画满你的雨声。

唱 晚

曾有意任寒风将思绪扯碎，静默地咀嚼着诗韵，让眸光亲吻每一个不容踌躇的过往。

一种久违的梦的驰骋，总是曲折地在敲响我的晨钟。

当我若即若离，从冬天走进春天，就会生出许多鲜嫩的笑靥。

如同一次次被积攒的文字，浓浓地呈迷离的雾状。

仿佛遥远的某种心情，纷纷飘散，让我不知所措。

沉睡已久的日子，在一个深夜忽然醒来，打不开的心结与浮尘，被你无节制地挖掘。

想象可能过于沉重。

看晚风停靠的码头，锈蚀的回忆，早已冻结成透明的风景。

让我走进月色望你，以踏烟的步履，一点一点。

望你在我的睫毛上欲落不落，目光正穿透一首千年平仄。

足 音

默默地等待着清脆的歌吟，默默地站在夜的边陲。

我的笔尖，给了你诗意的舞蹈与金质的梵音。

似乎每个雨滴都是你的余音。

似乎分分秒秒都有你的温情。

你的南方，在我的日记里是一种没有阻隔的寄托。

我的北方，在你的心灵里是一扇没有敞开的秋天之门。

就这样，站在你黑色的土地上，让昨夜雪的细语，随小河一起流淌。

那些沾满各自泥土的句子，似有无数个沉甸甸的秘密在挣扎。

如今，我的天空云层很厚，很厚。

已逝的岁月，随同这凄迷的往事，伴着记忆的深巷一起飞奔。

甚至，在阳光纷射的日子里，再也找不到固守不变的历史遗存。

只剩下模糊的念想，依然这么洁白，依然这么厚重。

冬 绪

不知有多少个日子被雪藏。

不知有多少个清晨被冻醒。

被泪水浸湿的花笺，凝重了多少古老的期待。

二月，我的想象被雪压着，在冻土之下，努力地用诗歌展览着属于我的中原。

我不再祈求什么，只感觉周身奔涌着，似血，植入冷寂的期许。

有谁能阻挡住心的狂跳，像箭，射穿万物。

不要把意念埋进现实，我坚信咧嘴的红草莓散发着迷人的甜香。

我的黄土地恰是无数双巨手，扒开所有的积雪，让朔风尽早地对准春天，吹。

在世界的尽头，时间与空间，都是拱破书面的土层，都是吸不尽泥土的芬芳。

我的表情属于冬的一种情绪。

风从这里聚起，洒下一路欢歌，亮晶晶。

我的雨从春天开始，升腾着久违的绿色。

而我的灵魂，正恪守着花蕾，追赶太阳。

痕

你的画面感强烈，早已触及我的收藏。

关于预料中的那场大雨，过多地淋透我的悲伤。

不然，亿万年前的决绝，你不会以惊人的速度，至今不肯抬起头来。

现在，我的年龄已容纳许多早霜，幽僻的眼神，无法勾勒你一往情深的娇羞。

一支穿透岁月的弓箭，避开乱石的围缠，跌下。

打乱方寸之念。

不知多少月下，潮汐微尘不染。

不知多少霜雪，摇响八方呼唤。

经历了半生抗争，我知道窜入室内的风，它有多凶，多猛。

只是寒冷的手，掀不开厚厚的云雾。

思念耗尽。

仅有一季的心香，蟠结在唇畔。

俯瞰，雷霆虎视的吼声。

三 月

今天，仍是铙钹的日子。

来不及把你霜染的城市看个仔细，把你亲昵的毛羽，栖在我苦闷的胸巢。

甚至，来不及聆听你的全部。

在你不言放弃的黎明，听古月亮反复吟唱，千年褪色的忧伤。

那盏耗尽暖色的光，即便在浊雨中，也不会改变心灵的逼视。

惟一辉煌的是，你泊进我的青春，吻我甜蜜的绳索。

在你乡梦幽幽之际，我的胸口嵌进你的疼痛，我的诗行开始衍生纷繁的酡红。

若是雨后的清香，浓郁在烟霜的方向，那么，也许今天，你不会贮一池苍翠在我的树上，沿着岁月的风浪生长。

就这样，你预卜我的前程，并把叮咛不时地留在我的行囊。

看我岁岁年年的荣华与沉浮。

读 竹

你把一泓剪影浓缩在书卷里，给我捎来一场春雨，纷纷落地。

年轮已残酷地划破你的玉容，白霜已使你的黑发踱下银灰。

纵然百年之后，爱的回响，依然附着你最初的絮语。

似乎，只有孤寂才属于你。

片刻犹豫，就放走了一生的欢愉。

你常常把风声当成他的脚步。

许多故事，古老而又古老了。

在我看来，你是纯洁的，纯洁得如天使任我崇敬。

在众多的故事背后，清晰可鉴，脉理可数。

一次交错，一张密密的时间之网，筛滤过：青春，盛名，富贵，幸福，忧愁。

梦，是闪光的碎片，醒来就无法衔接。

窗前，并立着两株淡蓝的竹，灯色，像春天的风。乐曲，是竹间缭绕的雾。

阳春里，甜花儿开，一阵风就落了。

流水飘过点点寒意。

爱，不仅仅是单调的甜蜜；绿，是杯里盛满的一种美妙旋律。

恣意喧腾着，直到我疲倦欲眠的黄昏。

微 茫

试图寻找夜鸟折断的翅膀，寻找一串残缺的梦。

以及，那朵流泪的冰凌花。

我静静地等候，在目光终极的地方，望你。

望你成苍青的马鬃，在春风里飘，在秋风里摇。

并且，在我情感的天空拂过，流落，浪迹，如鸟鸣。

人海微茫。你躲在我的云里，年深月久，自艾自怜。

我的黄沙一样的故土，远远地在召唤着我，这是炎炎的夏季，我所有的热情溃散殆尽。

岁月斑驳而执拗。前途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

一个人走在夏的尽头，蝉鸣藏在草垛里，让风切割着我的落寞。

如果你的鼾声，能够月光般清凉地从我眼前滑过，我的心灵之花，就会由此绽开。

河 畔

墙上倒挂着异域画家为我速写的一张漫画，早已布满微尘。

我缓缓走进雨地，走出这间书屋，走出这苍白的四壁。

梦里总有比翼的蝴蝶，醒来时已是落英霏霏。

秋风卷帘。黄叶翩翩。

走过庭院，拨响销魂的琴弦，我的咏叹如秋水，流入劲歌的狂欢。

皎颜如月，旅人归否？

你已经失却了天真的眼睛。睫毛如茂密的水草，遮掩着一个难以诉说的故事。

那故事一定忧伤，一定撩人。

若同你一样，美丽如初。凝聚着岁月的寒冷与凄清。

河水秀丽。且蒙着一层飘忽不定的晨雾，似乎不该掩饰着一种晚归的祥鸟，有风拂过时，只微微荡起一层恹恹的涟漪，悠悠远去。

俯 瞰

天，依然忧郁。

窗外，无数个影子，像雨中飘扬的红丝带，潇潇洒洒。

雨中寻觅。

那是结着愁怨的丁香，缥缈着星一样的迷离，湖水一样的碧波。

那场雨下得好大，夜风起时，一簇簇洁白的花朵，于冷空中凝为浪花四溅的星斗。

把我的欲望拉向无边无际的水面。

把我的心浸泡得冰凉冰凉。

有一种跫音自门前落石般踏响，又消失。

我心神不定。

是期盼还是担忧？在问自己。

现在看来，每一种声音自耳边响起或者掠过，均毫无意义。

欢乐只是瞬间的沙沙噪动，我不敢久留。

面对你的汹涌呼唤，我只做静静耸立的岸。俯瞰。

回 首

总是步履沉沉。总想伸手拣起。

不敢正视的是那片零乱的风景。

不敢触摸的是心中追捕的雨季。

我曾迈动浓缩的双足，忍着膨胀的疼痛，在一个香甜的日子里，踏上那条长满藤蔓的幽径。

一丝寒肌冰肤，却也刻骨铭心。

一杯香茗，叩开心扉。梦断。花残。叶落。

于心中回旋、激荡。

记忆总在风雨中矗起。

四目不敢对视。

蓦然一瞥，身后拖着长长的阴影，伴着阳光、雨水和我。

一场灵与肉的撕搏。

雨后阳光下的阴影光亮无比，我的心消耗殆尽。

点着星星和月亮，一轮红日的夜。

在我的平视中，摇成一面彩旗，飒飒地飞扬。

召唤着我，穿过爱的沼泽。

或 许

温暖如春的乐曲，没能消融意念的残骸。

你怕从此失去向往的权力。

冬天，不只是一个季节，不止是白雪皑皑的宁寂。

它是紫色的痛苦，流进血液，让我日复一日地幽思冥想。

那个早晨，你翩然而至。

说深冬的某个忧伤的故事，不该过早地吐出新枝，应过多地立于风雨中，聆听岁月的教诲。

不过，面对你，我已经很陷落了。

常常惶惶然。

在这流光溢彩的硕秋，长时间里，我想自己穿越灿烂的泥沼，让你猝不及防。

当然，微风拂面，摇曳在爱与被爱之间，许多过往都被略掉，连同有始无终的明天。

你的迟疑尽可以迟疑。

你的叹息尽可以叹息。

还有你的一句真言，牵引着我离乱的脚步。

或许走向我的平原，或许走向你的山岗。

游 思

我的心早已起航。

我的对岸仍有一万双眼睛在眈望。

夜，被月光穿透了，湿漉漉的梦晒在阳光下，只有她锃亮的微笑，才能闪烁在我的天空。

不知哪里的风景萌动了你的心，溪水沿着眸光，搅乱了男人归巢的方向，遮住她那如花的夏天，划向枕畔。

顺着青春的藤蔓，记忆的枝头，晃动着属于我的绿色。

心，搁置在七月的原野，任敏感的潮水吞没。

不知为何，我的旅途，总是起起伏伏，缭绕着思念的雾，在她的红衣裙下生长诱惑。

采一缕月色装进我的书册，心之音符，瞬间化为夏夜繁星，洒落我甜润的泪滴。

嫩嫩的梦境总能种下几行柔软的诗句，沉沉地落在书案上，解释着你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