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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子新诗导读

2015-11-17韩玉

中国诗歌 2015年5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

□韩玉

蓉子新诗导读

□韩玉

蓉子(1928—)被余光中先生誉为“台湾诗坛上开得最久的菊花”。蓉子的诗龄自1950年起绵延近四十年,是诗坛上一棵永远翠绿的常青树。在她渡海到达台湾后不久(1950)开始发表诗作。1953年出版第一本诗集《青鸟集》,在当时的诗坛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两年之后,蓉子与罗门携手步入婚姻殿堂,诗歌创作出现了一段时间的停滞。第二本诗集《七月的南方》一经问世便得到好评,被认为是一部“充满光、影,缤纷的色彩和声音的诗集。洋溢着一股新鲜而说不出的诗味,一种生命的感觉时时流动其间……”此后她坚持写作,先后又出版了《蓉子诗抄》(1965)、儿童诗集《童话城》(1967)、英译诗选《日月集》(1968)、《维纳丽莎组曲》(1969)、《横笛与竖琴的晌午》(1974)、《雪是我的童年》(1978)、《蓉子自选集》(1978)、《天堂鸟》(1982)以及《这一站不到神话》(1986)等。蓉子的诗歌丰富而多面,在端庄、优美、充满爱怜的基调上,勇敢地为新女性发声、为优美的大自然咏叹、为现实社会的问题而忧虑,也为生活凡物、瞬间的情思而思考。其诗歌来源于生活,来源于所看、所感与所想。作为追求独立自我的新女性,她始终努力保持一颗澄明的心,用一种温情的浪漫自在地体悟生活的世界,在优雅而充满诗意的语流中诉说自己的感受。可以说,她以一个新女性的视角与身份,以大量精致而独到的诗歌作品为台湾诗歌艺术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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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位诗人都要有自己的思想,要有自己对于生活、自然与社会的观察与思考,并且是高度个性化的,不只是一种时代的流行想象。从蓉子诗作的主题与内容层面来看,其诗歌在总体上呈现出丰富多元的特点,从自然到社会再到个人的生活,似乎每一件事、物,每一种情、思都能引发她诗的灵感。第一,对独立女性自我的追求。早在第一本诗集《青鸟集》(1953)问世时,她就在诗中向世人宣告,她不要做男人的附属品,而是要成为一个独立、自我、完整的现代新女性,如《树》的开篇:“我是一棵独立的树/不是藤萝。”在传统东、西方文学中都有将男性(丈夫)喻为树,而女性(妻子)则被视为依附男性生活的柔美的藤萝的习惯,藤萝对树的依靠被视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却认为女性也应该成为一棵具有独立根干的树,建造属于自己的华彩。追求独立、完整自我的过程,要经过一番挣脱藩篱的挣扎。在《我的妆镜是一只弓背的猫》中,诗人即反向运用“镜”与“猫”这两个与女性有关的传统意象,反映女性在塑造真实完整自我时的困境:“我的妆镜是一只命运的猫/如限制的脸容锁我的丰美于/它的单调我的静淑/于它的粗糙步态遂倦慵了/慵困如长夏!//舍弃它有韵律的步履在此困局/我的妆镜是一只蹲居的猫/我的猫是一迷离的梦无光无影/也从未正确地反映我的形象。”“我”的形象在“妆镜”与“猫”中被困锁、限制、变异,其实并未正确反映诗人的自我。这是诗人的困境,也是当时社会女性的普遍困境,蓉子试图探寻正确、独立、完整的自我形象。《维纳丽莎》组诗表现了女性从少女成长至妇女并追求独立的过程:“维纳丽莎/你不是一株喧哗的树/不需用彩带装饰自己”,不需要做一棵“喧哗的树”,只需“静静地走着”,“不需在炫耀和烘托里完成”,在独立自我的寂静中便可成为完整的自我。没有必要依靠男性的赞美与烘托,而要勇敢地追求自我;追求独立精神的事业确实是寂寞的,为了建立起真正完整的自己“无边的寂寞”是值得的。维纳丽莎最后在“自给自足”、“自我训练”、“自我塑造”之中完成了自己,蓉子也在这个过程中成为了一棵独立的树。第二,对生机盎然的自然的赞美。社会与自然相比,蓉子更偏爱自然的纯美与清新。从《梦里的四月》到《七月的南方》,从《夏日荷塘》到《冬日遐想》,从《水流花放》到《那些山、水、云、树》,自然界中至美至灵的山、水、云、花、雪、雨、树等等,都曾在蓉子的笔尖舞蹈、绽放。蓉子在温润的水光山色中体悟着大自然的美妙与人生的真谛,流溢着温情款然的自然之美。“如此茂密的夏的翠枝/一天天迅快地伸长我多么渴望晴朗/但每一次雨打纱窗我心发出预知的回响/就感知青青的繁茂又添加”(《夏,在雨中》)。夏雨敲打在翠枝上,也敲打在诗人的心上,在茂密葱翠的雨景中不禁产生了矛盾的情绪——夏天真该有“光耀的晴朗”,正是这纯净的夏雨滋养了翠枝,使它在滴滴雨珠的回响中繁茂生长,这正是诗人对丰美而略显凄凉的夏雨的敏感而深切的体悟。只有把心放进自然之中,才能在雨滴的声响中听出节奏、听出情绪、听出愁丝与眷恋。“看阳光的金羽翱翔在碧波上/有活泼的银鳞深藏在水中央……//到南方澳去/穿过原野耀目的水彩画/经过半睡眠的山岗/去探初醒的海洋/去访鲭鱼与鲣鱼族的家!”(《到南方澳去》)更是表现了那一份对自然的回归、对生活的热爱。在蓉子的笔下,每一个自然之物仿佛都被赋予了人的情感与灵性,银鳞深藏在水中央,山岗是半睡眠的山岗,海洋是初醒的海洋,蓝的天、白的云、咸味的空气和海,每一段场景、每一个画面都充溢着动人的情味和生趣。每一首灵动的自然风景诗的背后,都是诗人用生命刻写的向往与体悟。第三,对凡物、生活哲理的生发与思考。生活中的平凡小物以及现实社会事件等也都能引发蓉子的思考,最终化成了一首首深刻而美丽的诗篇。如《伞》:“鸟翅初扑/幅幅相连以蝙蝠弧形的双翼/连成一个无懈可击的圆//一把绿色小伞是一顶荷盖/红色朝暾黑色晚云/各种颜色的伞是载花的树/而且能够行走……//一柄顶天/顶着艳阳顶着雨/顶着单纯儿歌的透明音符/自在自适的小小世界//一伞在握开阖自如/阖则为竿为杖开则为花为亭/亭中藏一个宁静的我”。诗人选取“伞”这一日常生活中的寻常物件为对象,用全新的视角与观点来看待,发现其中的美感与诗意,赋予“伞”象征的意义。诗人始终采取轻快明丽的笔调,用比喻的手法形象描写伞的形状及功用,把打开的伞比作“鸟翼初扑”、“蝙蝠弧形的双翼”、“荷盖”、“载花的树”,把开伞的瞬间动态形象地描绘了出来;又把“我”的形象及“我”的情感融汇于“伞”中,使伞和人连结成一个不可切割的整体。伞与人相伴,提供阴凉与遮蔽,阖则为杖,开则为亭,在开阖自如间“伞”便成为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在伞的庇护之下,诗人独立于那自在自适的小小世界,安心隐于花亭之下静观万物。社会时事也同样受到蓉子的关注,《太空葬礼》便是为了纪念1986年美国太空船“挑战者”号意外爆炸事件而作。开篇一句“那是一种怎样的葬礼”把“挑战者”号的意外毁灭喻为太空中的葬礼,巧妙而充满深情。“起始与终结/开拓与毁灭/竟于刹那间完成”高度肯定了这场悲壮的意外的价值,虽然这次太空探索失败了,但这种勇于开拓的精神并没有白费。对于那为解开太空的奥秘而被“蒙上一层死亡的谜面”的“太空女教师”以及她的伙伴们,诗人在沉痛的悲伤之余还饱含了敬仰。整首诗都弥漫着诗人真挚而饱满的情感,在这件社会悲剧中,蓉子用诗歌倾注了自己的悲痛与敬仰,真诚而感人。第四,对乡愁情思的表达与咏叹。自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以来,台湾与祖国大陆由于特殊的社会历史因素而处于相隔离的生活状态,台湾文学界形成了一股“乡愁文学”的力量。在异乡生活的过程中,思乡之情始终萦绕在蓉子的心头,她创作了不少怀乡的诗篇。通观蓉子的乡愁诗,情绪和格调并非均是统一的迷惘和哀愁,而是多元变化的,具有发展性,变化性。既有在他乡不愉快的生活境遇如《无言之门》、《冷雨·冷雨》等,亦有对故乡的思念与挚爱如《欢乐年年——〈十二月令图〉观后》等。其中后期的乡愁之情的表达也变得更为深沉而含蓄,如《牡丹花园》、《晚秋的乡愁》等。以《晚秋的乡愁》为例:“紫色雏菊簇立在更深色的瓶内/在镂刻着福与寿字的古老花翁/在异乡的风里凄愁//而虚静落下/在昔日家屋/在远处山岗//云淡淡曳过/风轻轻过山头/水悠悠溜走/有琵琶声的哀怨滴落在水上”。思乡之情在流动中回旋,开头处站在现在“我”所站立的异乡表达异乡人处在“风里的凄愁”;紧接着视角转移到千里之外的故乡,昔日的家屋就在那远处的山岗,“我”的思绪随着片片白云、缓缓轻风、悠悠流水飘向远方的家乡,那是曾经给予“我”温暖的地方;而后又转入冰冷的现实,现在的“我”,身处异乡的“我”,只能看着这冷冷的清潭,忍受那“幽壑寒冽的光”,这是一种只有异乡人可触及的悲凉。在秋日月圆的时节,无法与故乡团圆的“残缺”的“我”,只有借西风送去“我”的思念。整首诗的情绪都在或实或虚、或真或假的客观对应物中转换,所描写的每一个景物都在心灵透视中被赋予了情感色彩,每一片云、每一阵风、每一滴水都代替“我”抚摸了家乡,巧妙而生动地表现了“我”对故乡浓烈而深厚的爱。以上分析说明,蓉子对于生活、自然与社会有自己的观察,以诗人的眼光进行发掘,以诗的方式进行表达,并且获得了相当的成功。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她所处的时代与生活环境,她个人的感觉与感受,虽然她并不是那种以关心政治与表现意识形态著称的诗人。其开阔的视野、自然的情怀与女性的意识,以及对于美的追求与建构,也许并不逊色于那个时代的其他女性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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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子的诗作极具个人特色,在艺术上也有自己的探索,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呈现出一种双面整一的特点。首先其诗呈现出了在纯美端庄的基调上刚柔并济的风度与面貌;其次在传统古典韵味的基础上具有中西合璧的格局。此外在自然的音乐美、温柔的节奏感、多样化的修辞技巧上,也均有突出的表现。第一,纯美端庄的基调与刚柔并济的风貌。蓉子是一位热爱美、渴望美、追求美,且极具古典女子的娴静含蓄特点的女诗人,“都透明在纯净的气流内”。其诗是她纯净美好内心对这个世界的折射与感悟,在幽雅与宁静的气质中带领读者一同感悟大自然的灵性与美好,追求自我的独立与完整,思考生活的哲理与情思,哪怕遇到禁锢与挫折,仍然以端庄温润的态度告诉人们要对未来充满希望,坚持对美好的憧憬。“蓉子往往在她那轻柔的诗句中,给予人们一种坚定的信心,超越的力量。”“从春到夏每一梦魇/都有你名字静美的回声/从二月的水仙到川流的六月莲菱/在绿荫深处在丁香垂挂/不为什么地芬芳不为结果/不为什么地叮叮当当”。“而夏日有喧闹/黄昏有檀香木的气息/你在雏菊与檀香木之间打着秋千/在过往与未来间缓缓地形成自己!”“像满园兰蕊/你禁锢的灵魂/正翕合着一种微睡/一群白色音符之寂静/——我的忧悒在其中/在紫色的花蕊。”“大地褐观音般躺着/只有远天透露出朦胧的光//风是琴弦/沙痕是谁人走过的脚印无数?”不论是对自我的追求还是对自然的欣赏,或是对人生的深刻思考,不变的是那端庄稳重、优雅纯美的风格基调。她没有低至黑暗的阴郁,也不会疯狂肆意地高唱,所有情绪的悲与喜、起与伏,都在温润轻柔的基调里流淌,虽没有惊涛骇浪,却在小小的阳光、雨露、风吹、浪涌中给你以舒适的激荡。温润柔美是蓉子诗歌的基调,也并非永远是“闺秀”的,余光中也曾感叹在蓉子的笔下“竟闻风雷之声”。在古典闺秀的贤淑宁静中,蓉子还敢于突破女性的柔美,建立起新女性刚柔并济的风尚。“刚”首先表现于她对独立自我的执拗的追求与渴望。“不愿做绿荫下的池水一泓/宁愿化身为一排雨云/加入海洋洪涛!”“我宁愿拥抱大理石的柱石/它冷冷的严峻的光辉/使我心折!”这些诗句都表现了诗人在追求自我意志时的果敢与决绝,大有一种宁折不弯的气魄。“刚”还表现于对一些社会问题的抨击。“我们的城不再飞花在三月/到处蹲踞着那庞然建筑物的兽——/沙漠中的司芬克斯以嘲讽的眼神窥你/而市虎成群地呼啸/自晨迄暮//自晨迄暮/煤烟的雨市声的雷/齿轮与齿轮的龃龉/机器与机器的倾轧/时间片片碎裂生命刻刻消退……”“沙漠中的司芬克斯”、“有毒的大蜘蛛”等意象都强烈而坚定地抨击了现代都市文明之下的腐化、污染、孤寂和虚无。诗人用敏锐的眼光审视着都市中冷漠与机械横行的现实,用坚定的态度和冷冽的比喻揭露并抨击了都市文明的缺陷。第二,中国与西方的合璧、古典与现代的齐鸣。“以东方古典式的朦胧美和西方宗教的深沉思索,创造明晰的朦胧的意象和深邃的意境”。从蓉子的诗歌中,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古典与现代两种思绪的博弈与融合,亦能够看到东方神韵与西方哲思的巧妙结合与沟通。首先,其诗歌具有浓郁的古典美的韵致,这与她从小学习并继承中国古诗传统,以及个人的温婉端贤是分不开的。在蓉子的诗歌中,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唐宋诗词的余韵,从选题到遣词造句,到诗篇结构,再到情绪的表达,都带有浓郁的古典美的韵味。如《一朵青莲》:“有一种低低的回响也成过往仰瞻/只有沉寒的星光照亮天边/有一朵青莲在水之田/在星月之下独自思吟。//可观赏的是本体/可传诵的是芬美一朵青莲/有一种月色的朦胧有一种星沉荷池的古典/越过这儿那儿的潮湿和泥泞而如此馨美!//幽思辽阔面纱面纱/陌生而不能相望/影中有形水中有影/一朵静观天宇而不事喧嚷的莲。//紫色向晚向夕阳的天窗/尽管荷盖上承满了水珠但你从不哭泣/仍旧有蓊郁的青翠仍旧有妍婉的红焰/从澹澹的寒波擎起。”诗人选取了“莲”这一传统意象,选取“寒夜”、“星光”、“池畔”、“青莲”、“静观”、“浅吟低唱”等词语,仿佛能够在朦胧的月色中闻到这股青莲的幽香,把我们带入了一个令人陶醉的环境。诗人所表达的静观世事、不事喧哗的思想观念,也与“莲”这一意象的传统深意相契合,传达出了诗人追求清净高雅的愿望。《古典留我》更是直抒胸臆,以现代人的角度深情描写了诗人的思国怀古之情。其次,在古典情思、东方神韵之外,诗人还创造性地将现代手法与西方宗教式的沉思与肃穆气氛带入诗中,在继承传统之余,融汇古今,贯通中西,将二者进行了创造性的融合。她受到西方宗教思维模式与情绪基调的影响,时而会把宗教中的肃穆气氛与哲理沉思寄于笔尖。如《当众生走过》:“大地褐观音般躺着/只有远天透露出朦胧的光//风是琴弦/沙痕是谁人走过的脚印无数?//听,突然间琴音变奏/你熟稔的痕辙已换/于是风又转调同样地/将前代的履痕都抹掉/——当众生走过。”诗歌以“大地”、“曙光”、“沙漠”等作为思索人生的引子,用“前代的履痕都抹掉”说明历史在后浪推前浪中不断前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历史的经历者、见证者,但又都将被新的“痕辙”所代替,在“众生”的步履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众生”一词体现出了宗教式的视角与悲悯情怀。一连串的明喻、暗喻,跳跃的意象转换,也表现出了蓉子对现代诗歌创作技法的掌握。第三,温柔饱满的旋律与丰富多样的技巧。基督教的家庭背景不仅使她诗歌中蕴含了宗教式的哲思与肃穆气氛,同时也培养了她的音乐素养。曾经当过基督教唱诗班风琴手的她,十分注重节奏、音律的和谐。在诗集《七月的南方》“后记”中她说:“有时为了表达某一心绪的动荡,我心中首先会响起一种应和的旋律,由这旋律发展下去就成了诗。有时我因为一首诗的韵性找不到了,我就停止了它的创作。我的诗必须有我的感觉和旋律。”可见,音乐对于她的诗歌来说是一种共生共存的存在。而重复手法是节奏和韵律形成的一种重要手段,如《为寻找一颗星》:“跑遍了荒凉的旷野,/为寻找一颗星。/为寻找一颗星,/跑遍了荒凉的旷野。/找不到那颗星,/找不到那颗星,/痴痴地坐着在河岸边,/看青萤绕膝飞。/看青萤绕膝飞,/痴痴地坐着在河岸边。”此诗根据节奏可以被划分为三小节,前四行为第一小节,其中,前两行为节奏的第一组,后两行为节奏的第二组,两组节奏从外部看紧密相连,从内部看恰又分立倒置,读来形成了一种交错起伏、重叠的效果。诗歌第五行至第七行可以被看作是第二小节,最后三行为第三小节,这两小节诗歌的内部结构是一致的,都是一、二句的重复加第三句的咏叹。而从外部来看,两小节的最后一句咏叹又是运用相同的诗句“痴痴地坐着在河岸边”,两小节相连又可视为是外部整体节奏的一种重叠,让人读来顿觉深远、悠长。在多样重叠的设计中,诗人建立起了丰富饱满的节奏韵律,重复的语句既达到了强调的效果,也为抒情增添了音乐美,让人读来朗朗上口,回味无穷。除了饱满的节奏感与优美的音乐性,她还善于运用丰富的修辞手法来提升诗作的艺术效果,其中,各类比喻手法运用得最为广泛而精彩。《伞》的开篇一句“鸟翅初扑”就把伞初打开时那一瞬间的动态灵动化了,将骨架霎时间的张力展露无遗。此后,作者又把“绿色的小伞”暗喻为“一顶荷盖”,把“各种颜色的伞”暗喻为“载花的树”,把雨滴滴落在伞顶的声音喻为“单纯儿歌的透明音符”,活泼而清丽,简洁而生动地刻画了伞的各种形态,在巧妙的比喻之下,寻常平凡也成为了一种可爱而具有深意的存在。她的许多诗都有独到的艺术构思与艺术形式,多系小诗,但也并不封闭,自然开阔的气象与自然舒展的抒情,以新奇的意象与语言进行呈现,特别是那种女性的语气与词语,短短的句子与灵动的画面,让她的诗与当时其他女性诗人的作品区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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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子的诗歌也是有其欠缺的。首先,在一些诗篇中诗句表现出了散文化的倾向,相对来讲,诗句的凝练度与深刻性不足,如诗作《时间列车》:“整个宇宙:花鸟月亮星辰……/都突然停住静止于一点/如一座庞大透明的水晶球//我们便能更清楚地透视这世界/甚至也包括了自己”,结尾处两句没有更好地延续、借助有深度的意象或比喻,而是采用较为简单直白的散文语言作结,似乎缺少一些凝练与余韵。其次,就题材而言,蓉子在追求新女性、赞美大自然方面佳作颇多,但在处理时事、政治相关题材时则表现得稍显薄弱。《太空葬礼》是由当时的时事有感所发,虽通过巧妙的比喻营造了葬礼般的悲伤气氛,但读来让人容易产生一种情感有余,深度不足的感觉。再次,有的诗歌从构思到意象比较平板,缺少惊心动魄的东西,有的诗歌语言表达过于自然随意,少有压缩与冲突,诗情不是太足,画意不是太浓。不过在以自然天成为基调的诗人身上,以现代的诗艺眼光来看,这也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而是她的特点与优势。

蓉子对诗坛的贡献是不言而喻的。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结构中,她勇于为独立新女性发声,开风气之先做自立自在的诗人,而非“女诗人”,其勇敢的精神与独立意识是令人敬佩的;在工业文明社会的沦陷中,她以清丽敏感的目光深度发现大自然的美好与灵动,于困难与枷锁中仍倡导憧憬美好未来,无疑给正在经历生活之苦的人们吹来一阵暖心的轻风。她是“一朵青莲”,宁静纯洁;她是“一只青鸟”,果敢坚韧;她是一簇秋菊,淡泊坚强;她还是一株水仙,端庄明丽。在台湾诗坛,她为女性诗人的存在开疆拓土,也为自然古典一派进行了许多富有成效的创新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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