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是劈山
2015-01-08夏云松
夏云松
齐齐哈尔至黑龙江边城漠河所在地西林吉的铁路,到了塔河林业局的樟林站就戛然而止,好像一条长龙还缺少一根美丽而有力的尾巴。铁道兵3004部队就肩负着装上这根尾巴的重任。我们这些土八路组成了几个民兵连,受铁道兵3004部队管理,并且一起生活,一起战斗。
仲夏的额木尔河由东向西静静地流淌,河的南岸是灌木丛和塔头地带,河的北岸依山傍岭,凌云、长缨、劲涛、朝辉、图强、育英一个个新城镇耸立起来。额木尔河自凌云起一直是东西流向,经图强到育英段木石神山边上朝西北转了一个大弯。铁路修到木石神山前,或者打隧道,或者劈山开路方能继续前进。设计部门决定的是较省力的劈山开路方案。
所谓劈山开路就是由东往西北方向,在半山腰同一水平线上同时打上几百个大炮眼,装上炸药,用电缆线同时引爆。黑龙江南岸、大兴安岭北坡的地质以花岗岩为主,特别坚硬。几百个炮眼是由直径两米左右、深度七八米或十多米不等的朝天洞,再加上十多米进深的横洞组成的。这些大炮眼,全是我们在洞壁上用钢钎打出的十多个直径有十厘米、进深有三十厘米左右的小炮眼装上炸药,用一次次的小爆炸炸成的。
点炮时,我往往是先点燃一根东北产的比较便宜的葡萄牌香烟,再把导火线从长到短依次点燃,然后迅速跑出横洞,顺着绳梯爬上地面,炮响后等梯恩梯(TNT)的味道稀薄一些再下去继续作业。小炮放过后,横洞里火药味太呛人,我们常用绳子拴只土筐在朝天洞里上下拉动,用这种古老而原始的方法来赶走些异味。一般情况下,炮响半小时后方可下洞重新作业,一次在洞内作业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
第三天全线就要大爆炸,小爆炸及填炸药作业必须在两天中完成。为了赶进程,炮响几分钟后(确定不会有哑炮再次响起),我们就顺着绳梯一步一步退到洞底,在里面快速往外运送刚炸碎的石土,而后继续打小炮眼。半小时后,由于味浓缺氧,感到胸闷脚软,喘不过气来。那位姓蒋的解放军战士嗓音沙哑地带头喊出“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那条毛主席语录,我和平湖的战友小刘跟着一起朗诵。可能是精神原子弹发挥了强大的作用,也许是身体已经习惯了的原因,我们又坚持了好长时间,大约有半个小时。
点导火线的工作是我和那个姓蒋的战士来完成的。那时候没有手表,一米导火线可以在八十秒后爆炸,时间是依十一、十二到七十为一分钟数数来确定的,长期练下来,我们读秒很准。由于地洞里空气稀薄,火药味特浓,呆的时间太长,点燃导火线时已经头重脚轻,跑出横洞口,吸到稍微新鲜的空气时,觉得更加头晕、浑身无力。我和他木然地顺着绳梯颤悠悠地往上爬,只觉得身子骨软绵绵的,总觉得没有向上移动。糊里糊涂地不知爬了多少时间,也忘了当时心里数秒数到了多少,大约快临近地面时,小炮在下面闷声响起,气浪带着泥沙散石从横洞撞向朝天洞的洞壁向上冲来,当时脑中空空,身子飘飘然,“完了”的念头似有非有。是自己爬上来的还是气浪把我俩推上地面的,谁都不知道,清醒过来时发现,两人都躺在结实的硬梆梆的地面上,望着平湖战友惊恐焦急的眼神,当时感觉硬梆梆地面真好!
一般情况下,因爆炸而飞起的石子只有二百多米远,不会超过三百米,但是偶然也会有黄豆般大小的小石子飞出四五百米远而将人打死或打残废的。第三天的总爆炸是由经过专门训练经验丰富的铁道兵战士来完成的,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连全体指战员从河边帐篷撤出,躲到一公里远的木石神山的偏北面。由于躲的远,爆炸声是听到了,冲天的烟尘也看到了,可是觉得一点儿不精彩。
第四天上现场清土石方时,看到了大爆炸的威力。那么大那么长的一座山腰,齐刷刷地陷了下去。山坡下额木尔河的河床似乎一下子抬高了许多,以前深不见底的河水缓缓地向西流去;现在清清的河水在石堆上急急地流过,也好像在赶什么大工程而搞大会战似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