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丽的北陲绿色明珠
2015-01-08王世俊
王世俊
2013年盛夏,我再一次徜徉在大兴安岭林海,山山岭岭的树木更浓更绿,座座林城更加壮观现代,八万里兴安到处书写着开发建设的巨大变化。我看到山林中毛道上仍镌刻着当年战友们奋斗的脚印,听到山间小溪仍在弹唱奋斗者们的胜利歌声。那艰苦奋斗的岁月立时映现在眼前。
1962年国庆节前夕,我从长城东部起点山海关踏入北疆边陲大兴安岭林区,从此在茫茫林海工作生活了三十八年。
我初入大兴安岭时,长城内外大地景象始现秋色,树叶依然碧绿,地里玉米、红薯、花生的叶子墨绿中刚泛出斑驳的黄色,人们还穿着短袖汗衫忙碌着。可是在大兴安岭已进入初冬,朔风凛冽吹来,焦黄树叶纷纷垂落,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枯黄的玉米叶杆干巴巴地垂立着。每日清晨,河流、湖泊边沿开始冻结成晶莹的冰凌。中秋节,阴冷的天空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祖国北陲大兴安岭真是冬来早啊!
我被安置在永丰林场工作。身旁是苍苍茫茫的原始大森林,那雄浑的山岭和宽阔的沟壑,到处生长着落叶松、樟子松、白桦树、杨树、柞树……那落叶松笔直、高大,树尖遥指天空,宛如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樟子松树干茁壮,上半部枝干呈橘黄色,簇簇针叶依然鲜活翠绿,仍保留夏日风韵,人们称它“美人松”。那白桦树枝干婀娜多姿,洁白的裙衣点缀着黑色斑点,像倩丽少女亭亭玉立在森林中。站在林场高地向南远眺,越过呼玛河畔辽阔平原,河对岸连绵起伏的山岭覆盖黑黝黝的森林,气势磅礴,像一个个巨大的海浪汹涌着,真乃“林海波涛”。
十月中旬以后,寒风阵阵席卷大兴安岭,河流大地冻成铁板一块。三天两日天空飘起雪花,雪不再融化,山川原野铺上一层又一层积雪,到处白雪皑皑,银光闪闪,各种树木像长在水晶山上一样。森林中那些低矮的柞树,巴掌大的叶子还没有脱落,干燥成橘红色,如面面小红旗随风猎猎摇动。在一座座山岭生长着一片片樟子松林,那树冠连荫成一片绿色,就像一片片绿云浮罩在山巅,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摄人眼目,呈现出真实的“林海雪原”。我在中学念书时曾读过长篇小说《林海雪原》,对东北大森林的雪原美景感到惊奇、惊赞和向往。如今,置身于林海雪原中,呼吸着大森林绝佳的清馨气息,目睹无与伦比的大森林冬韵景象,我不禁感到祖国山河是多么壮阔、美好,令人陶醉,令人鼓舞,更加坚定了我为祖国建设迸发出自己的所有光和热的信心。
1958年大跃进时,大兴安岭曾经开发过,数万名林业职工挺进“绿色宝库”,锹挖肩挑,修筑了二百四十公里的三塔公路,沿黑龙江边和公路两侧建立了一些林业局和林场。“三年自然灾害”发生,国家经济极度困难,粮食匮乏,人们吃不饱。那时大兴安岭没有一寸铁路,采伐的木材运不出去,堆积在山上腐朽霉烂。国家为了战胜“自然灾害”,实行大调整,数万名职工撤到小兴安岭林区,只留下三千余名干部、工人坚守阵地,等待开发,林业局址在十八站,还有四个林场。永丰林场距十八站五十余里,比较偏僻。那时生产方针是“艰苦奋斗,自力更生”。永丰林场四十多名职工和三十多户家属,都住板夹泥房子。房子墙壁用原木立柱,立柱两侧钉上木板条,中间用土坯填充,墙内外用大泥抹上,房盖用木板钉成。待泥干燥后七裂八瓣,寒风侵袭屋内,冬天整日烧木柈子取暖。林业局是县处级单位,局址十八站是清朝年间建立的,从嫩江建第一站至北陲洛古河共三十三个驿站。林业局在呼玛河畔北部平原建了很多栋木刻楞房子,是用原木垒刻成的,做为机关办公室、医院、学校、商店等。在路北缓山坡建了一大片板夹泥房,干部、工人和家属一律都住这简易的房子。几年后,房墙木柱脚受潮发霉腐烂,房子变矮,向山下倾斜,有倒塌危险!便在房子南墙每隔三五米立一根木柱顶住墙壁,每栋房子都像长了很多“螃蟹腿”。十八站东部平原是鄂伦春民族乡所在地。鄂族自古以来骑马游猎,晚上住在“撮罗子”(用几根木杆支成架,四周围上兽皮或桦树皮,中间生篝火),生活极其艰苦。1953年国家在这里盖了几十栋木刻楞房,成为鄂族定居点,从此结束了游猎生活。
为了战胜饥荒,林业职工在呼玛河畔荒原开垦出很多片土地,种植小麦、土豆、萝卜、白菜……由于生长季不到百天,一年只能收获一茬。人们吃黑面馒头、土豆炖萝卜、白菜汤。长年没有肉食供应。林场没有电,晚上点小煤油灯,听不到广播。那时所需要的生产生活物资,夏季,靠黑龙江上火轮船运到三合站码头,再用汽车、马车沿三塔公路运到林业局和林场;冬季,江河大地冻成铁板一块,到处覆盖厚厚的积雪,靠马拉爬犁运输。从嫩江、黑河到十八站千余里,半个月才能运输一趟物资。交通极为不便。
尽管北疆边陲生活艰苦,但是人们的心是火热的,对祖国前途充满信心。展望美好前景,大家认为只要齐心团结努力奋斗,就能在一张白纸上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工人们每天踏着没膝深的积雪进山清林,用镰刀、斧子把多余的幼树、灌木砍掉。即便气温降到零下三四十度,滴水成冰,人们照样进山清林。
1964年春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开发建设大兴安岭,一定要战胜“高寒禁区”,站住脚。八万名铁道兵挺进大兴安岭,修筑从嫩江到漠河的嫩林铁路。十余万名林业职工和家属从祖国四面八方涌进兴安林海,建了数个林业局和数十个林场,修筑林区公路。大批人员和物资要从黑龙江乘火轮船到三合站,再从三塔公路乘汽车到密林深处。当时三塔公路成为主干线。公路有两座大木桥受损严重必须维修。依沙溪河大木桥的木桥桩向下游倾斜,需要在桥桩周围刻砌木笼子,木笼里填装大量石头把桥桩固定住,不让它再向下游倾斜。二十八公里大木桥有的桥桩底部已腐烂,向下塌陷,桥体已变形,汽车走在上面直晃悠,成为危桥,需要拆除重建。我们林场几十名干部和工人承担修桥任务。阳历十一月,寒流滚滚,河面冻成很厚的冰,在冰上行动,是维修大木桥的最佳时节。人们住进河畔早已废弃的茅草屋,没有窗户蒙上塑料布;没有门钉几块木板当门;没有床,人们进山砍小木杆,扛回来铺成床,一个楞的一个楞的,人称“趟绒床”,躺在床上脊背咯得疼,可以自动“按摩”了。
汽车把八米多长的原木卸到河岸边。工人们再把原木抬到河中心的桥桩旁。六个人抬一根两千多斤的原木在冰上走。冰上的积雪被冷风吹净,明晃晃像镜面一样光滑。人们抬着木头在冰上走必须步调一致才不能滑倒。一人带头喊号:哈腰挂啊!众人答:嗨!向前走啊!嗨!……人们随着号子声整齐迈步向前走。但是,冰面滑得像抹了油,人肩头上承担三四百斤重量,有时一人迈步稍微不稳滑倒,其他人也跟着稀哩哗啦滑倒,有时大原木会碰坏人的手和脚。工人们无所畏惧,每日照常顶寒风冒飞雪在河面冰上抬原木,共抬走二百多根,在河中间桥桩周围砌了五个大木笼子。endprint
接着,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打眼放炮崩石头。一人手握钢钎,一人抡大铁锤,在坚硬的花岗石上打炮眼,一上午只能打半米来深的炮眼。中午,趁人们吃饭休息时间,胆大心细的工组长老赵带领一名工人给炮眼装炸药、雷管,然后点燃迅速离开。轰!轰!浓烟灰尘翻滚升起,崩起的石块冲入天空又噼里啪啦落在河畔和山林中。下午,因河冰承担不起重车碾压,无法用车往中心运石头,人们撬起崩裂的石头,抱着,扛着,背着,抬着石头一趟一趟往河中心运,把石头抛进木笼中。林场发给每人一件大羊皮袄,但是干起活来通身冒汗,人们脱掉皮袄,只穿着棉袄干活,汗汽散发出来在衣服领、皮帽沿结成白绒绒的霜花。人们心中憋着一股劲,就是要把中国建设富强起来,甩掉“一穷二白”的落后帽子。
完成依沙溪河大木桥桩加固,接着转战二十八公里重建大木桥。搬迁那天,人们站在解放汽车大箱里,车跑起来冷风刺骨在耳畔呼呼响。但是人们精神亢奋,年轻人带头唱起《我们走在大路上》、《歌唱祖国》、《大海航行靠舵手》……到了二十八公里,人们进山砍小木杆,在河畔雪地上支起三栋帐篷,帐篷内搭成对面铺“趟绒床”。床中间地上卧着大油桶改成的铁炉子,里面燃烧着木柈子。晚上睡觉,人们头顶着帐篷,帐篷透气冷风嗖嗖。脚冲着炉子,烤得十分热乎。全身分三个季节,脚底如夏,腰间如秋,脑顶如冬。
拆除破旧大木桥,要打十多座桥墩,每个桥墩由四个立木桥桩组成。没有机械设备仍靠人工操作。时间进入腊月数九天,河岸森林里树木冻得嘎吧响。每天上午即使天空无云,也飘荡着雾一样的雪霰,人们称为“冒烟天”,气温降到零下五十多度。人们站在河面上操作,身穿大羊皮袄,脚蹬大毡疙瘩,头戴大狗皮帽子,手戴厚棉手闷子。河道两山夹一沟,有时下雪刮起“烟炮”,空中飞舞的雪粒旋转着,疯狂地横扫山林和雪野,大森林发出呜呜地吼啸。人们虽然穿着大羊皮袄,但“穿山风”仍像万把尖刀刺在身上。人们冻得实在受不了,就暂时停下工来在河面冰上跺跺脚,原地跑一跑,接着再打桥桩。有时天无风,但是“干巴冷”,脸上像无数钢针在扎,脚冻得像猫咬;嘴呼出的哈气在胡须、眉毛和皮帽周围结成绒嘟嘟的霜花,嘴唇上冻了一层冰,用手一抹冰渣掉下来;有时脸冻得木胀胀发硬,人们互相一看,鼻尖、脸颊冻白了没有血色,喊道:快用雪搓呀!人们跑到河岸边,捧起草丛中厚厚的白雪往脸上搓,直搓到白色退去红润起来。进帐篷暖和后,脸面麻辣辣地疼。过了一些日子,脸颊鼻尖脱掉一层痂疤皮。打完十座桥墩,开始将堆在河岸边的一根根一搂多粗四千来斤重的原木抬到桥墩旁,架在桥墩上做大梁。八个人抬一根,每人肩上要承担五百斤重量,“蘑菇头杠子”压在肩头直往肉里刹,只能抬脚迈小步向前走,两腿骨头节嘎吧响。人们就是这样热血沸腾工作着。记者采访后,写文章的题目是《沸腾的零下五十度》。
春姑娘步入兴安岭,雪化冰消。大木桥重建竣工。大批开发建设者和大量物资,从黑龙江上运到三合站,再从三塔公路运到密林深处。一些林业局和林场雨后春笋般地建立起来。铁道兵从大兴安岭南部向北推进,逢山劈路,遇水架桥,把钢铁大道一步一步向北推进,最终铺到中国北极漠河县。林业职工在八万平方公里的兴安大地上修筑成蜘蛛网般的运材公路。人们开发原始大森林,伐倒一棵棵参天大树,用汽车运到贮木场,再装上大火车运到祖国四面八方……
经过近半个多世纪的开发建设,从大兴安岭地区首府加格达奇向北,各县城、林业局址和各乡镇、林场都建成了规模不一的现代化林业新城,像一颗颗绚丽明珠镶嵌在绿色林海中。现今古驿站十八站旧貌换新颜,过去的板夹泥房早已不见了,大规模进行了重建,一条条宽阔、笔直的混凝土马路整齐地排列着,一幢幢高大、款式新颖的楼房矗立在街道两旁。那一棵棵枝干婆娑的风景树、一盏盏造型别致的华灯、一座座美丽动物造型在街两侧有序地排列着。建了偌大的植物公园,保留了大片的原始樟子松、落叶松、白桦树,还新栽了大量植物,供人们纪念、观赏……十八站鄂伦春民族乡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早在1983年庆祝鄂族定居三十周年,国家投资盖了几十栋红砖瓦房,鄂族人从破旧的木刻楞房搬进新居。后来,鄂族乡又盖了多栋楼房,进一步改善了鄂族人工作和生活环境。我所在的永丰林场早已撤消,职工和家属搬进林业新城,提高了生活质量,方便了人们就医和孩子们上学……
十八站林业局的巨大变化,只是北陲兴安岭各县、林业局和乡镇、林场发展变化的一个缩影。有的县城、林业局址建设得更加辉煌、现代化。看,大兴安岭首府加格达奇,初开发时只有几栋帐篷,现在高楼林立,华灯堪比北京长安街,晚上霓虹灯闪烁,已发展成为兴安林海的最大城市,铁路、公路、航空四通八达,是大兴安岭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交通、商贸的中心。再看,漠河县城,在祖国最北端,与黑龙江对岸的俄罗斯毗邻,城内街道两旁的各栋楼房彰显俄式风格,摄人眼球。漠河盛产黄金,清朝慈禧太后用漠河老沟黄金购买西欧胭脂,此沟被称“胭脂沟”。黑龙江边漠河村是中国“北极村”,村北一户人家是中国“最北第一家”。成为国内外游人观赏的亮点。其它县城、林业局址,如呼玛、塔河、呼中、新林、松岭等,城镇建设耀人眼目,日新月异,尤其近几年来实施棚户区改造,一片片楼房拔地而起,栉比鳞次。人们住进宽敞、明亮的大楼,上下水道,做饭用液化气,不再烧木柈子,全地区每年节省木材百万多立方米。每个城镇都建有休闲广场,城郊建有规模宏大的森林公园或植物公园,城镇被绿树、花草包围着映衬着,处处张扬着林区特色,成为大森林中的“氧吧”。
林区公路由过去的沙土路面已改造成混凝土路和柏油路,实现了村村通,即使天降大暴雨,汽车照样在坚实平整的路面上疾驰。公路两侧的森林大都是幼树和中龄树,蓊郁葱茏,苍苍茫茫。原始森林的树木大都被采伐,现在的幼中林是采伐后重新造林和天然更新生长起来的。尤其是国家实行天然林保护工程,投资支持搞多种替代产业,如种植业、养殖业、加工业、采掘业、旅游业……种植小麦、大豆、马铃薯等,培植木耳、蘑菇、蓝莓等,养殖牛、羊、猪、鸡、鹿等,加工板方材、胶合板、地板块、家具等,采掘黄金、煤炭等。大兴安岭独具北陲风光,林海雪原美景,夏季昼长夜短,北部林空整晚亮如晨曦晚霞,有幸能见到神奇魔幻的北极光。北国特色游蓬勃发展,空中客机定时到达。“天保工程”实施后,每年减少木材产量百万余立方米,但人们却鼓起了腰包,森林资源得到了休养生息,发展壮大。
汽车行驶在公路上,路两旁密密层层的幼中林组成了绿色高墙,汽车就像穿行在绿色胡同中。一座座绿树覆盖的山岭宛如林海涌起的浪峰,一条条墨绿幽深的川壑仿佛林海滑落的浪谷。汽车一会儿奔上山巅,一会儿驶向岭谷,就像一叶轻舟在绿色海洋中冲锋破浪前行。公路旁设立了一些观景平台,登上木制考究的高高瞭望台上,苍茫浩瀚的大兴安岭林海尽收眼底,那座座山岭、条条河谷处处呈现赏心悦目的绿色。岭谷间的河流像一条洁白的“哈达”在绿海中蜿蜒悠长地向远方伸去,河面闪烁着晶亮耀眼的波光。大森林就是一座天然大水库,永不枯竭的河流汇入嫩江、松花江,涵养松嫩大平原、呼伦贝尔大草原,阻止了风沙侵袭。大兴安岭成为闻名遐迩的祖国北陲靓丽的绿色明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