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为父亲吹响集结号
2015-01-08李淑云
李淑云
电影《集结号》讲述是谷子地为九连的兄弟们讨个说法的故事。我的父亲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到地方工作后与部队失去了联系。前些年,父亲身体好时,我们对父亲说要帮他找找老战友、老部队,如果有当高官的我们也能借个光。父亲听后严厉地把我们训了一顿,不让我们给组织找麻烦。畏于父亲的严厉,我们放弃了这个想法。父亲就是一个不计较个人得失的人,一辈子没听他争过什么,要过什么。
现年已经八十五岁的老父亲,两道长寿眉快长到太阳穴了,看上去很慈祥,父亲双眼视网膜脱落,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还是能看出父亲年轻时很帅。父亲十几岁就当兵,从炮火纷飞的年代走过,又在深山老林里用油锯伐树,练就了一副大嗓门和爆脾气。但是,父亲很正直,只要你做的对,他不会跟你发脾气。在我印象中他六十岁前都是身手敏捷、干净利落的。
1927年9月,父亲出生在一个家道还算殷实的小农家庭里,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他们之间都有五六岁之差。1931年小日本就进了中国,像电影上演的一样烧杀掠夺。父亲的家是河北中李村(现在的申县),那年姑姑十九岁,正是年轻漂亮的时候。鬼子进村了,奶奶将她脸用锅底灰抹了藏在地窖里,等鬼子走了,许是姑姑惊吓过度,或许是心脏有病,那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心脏病,反正一病不起就离世了。
1945年初父亲正是贪玩的时候,河北支队第七支队来村上招兵,当时村长叫李振祥,支书叫李永水,武装部部长是李长针。这支部队的司令员是聂荣臻。父亲就报了名,部队发给家里二十元钱,父亲就跟着队伍走了。被分在野战团第三十七团,当时团长叫白云峰,副团长叫白彬,政委是延安抗大学生叫肖泽西。以后父亲就跟着这支部队南北转战,后来就在这个团的二营当了通讯班班长。
父亲参加了平津战役。在打天津时,一颗炮弹炸开,父亲受了重伤,右侧咯吱窝下面三根肋条折断,整个五脏六腑都像粘到一起动不得。父亲和几名伤员在京东八县的宁河县潘庄西塘坨吕家养伤,这家只有一个儿子在县大队上工作,叫吕福民也牺牲了。父亲休养了四个多月,伤愈后,就选择了退伍,彭德怀老总为他们这批伤兵签了退伍证、一个党证(黄色的纱布条)、一个户口,让地方安置,之后再没联系过部队。
1949年父亲回到老家,家人几经周折到了黑龙江省的桦南县,父亲找到家人跟着务农,地方政府给了一百多斤小米,作为补偿,当时大爷已经成家,父亲就把这些东西连同证件都交给了大娘。谁知道大娘短命不到四十就去世了,以至于父亲这些证件都丢失,成了父亲找不回荣誉的憾事。
父亲三十一岁娶了十九岁的母亲,所以我的家和别人不一样,这样的家庭在别人眼里应该是后组成的家庭,可我们是嫡亲,我才初三父亲就退休了,也许是父亲仁厚的性格和一心为党为工作的劲头感动上苍,让父亲还健在。
双鸭山成立了林业局,父亲就去当了工人,后来大兴安岭开发建设,父亲就报名来到了大兴安岭,从此就跟大兴安岭风雨同舟了四十多年。
父亲一手好技术,别人的油锯不是这坏就是那有毛病,同样伐树,父亲总是超产超量完成,在大乌苏四连他的油锯手技术很让人佩服,总有人找他修油锯、伐锯链子,四连的木材任务总是超额完成,他也一直是标兵,先进个人,四连是先进集体,得了一堆奖状。总之我印象中父亲所在的四连,就是站在排头不让,扛着红旗不放,因为有他们这样的人。记得中学时学过一篇课文,《谁是最可爱的人》,其实,父亲和开发建设大兴安岭的前辈一样,也是最可爱的人,父亲的品德一直让我们引以为傲。
后来,父亲年纪大了就从生产一线下来到了养路连,和一些上海、杭州的女知青一起工作。别看她们年纪不大,但是父亲很尊重她们,说她们建设大兴安岭没少遭罪,印象中这些大姐姐们爱管父亲叫师傅或老倔头。因为父亲一直是个倔脾气,但是对哥哥们严厉,对我可没有,他们都不敢说的话,就我敢,父亲惯着女孩。
家里兄弟姐妹五人,就我不是正式工人,我爱人想起父亲的荣誉,决定去给父亲找找,不为别的就为给我找个班接,后来由于我在碧州防火办工作出色,领导给了我一个指标转正了,此事就搁下了。有一年我爱人在徐州军分区第二干休所,找到了曾经和父亲一起当兵的上士班长李志田,当年他跟部队走了,后来都当了沈阳军区某师的三号首长,我爱人找到了他的侄子,可能我爱人跟他侄子说的是父亲现在的名字,父亲当兵时不叫现在的名字,老人有点痴傻了,也说不明白,然后就放弃了再也没找,父亲只是给我们讲这些故事,也没有让我们找寻什么,所以我们也没有意识到去找什么,父亲觉得自己过得挺好。也许是人到无求品自高吧,如果这些证件不丢,父亲是建国前的老工人,工资和待遇都是不一样的,应该开十三个月工资。
我父亲那个年代的人也许都是那么耿直、朴实,从来都教育我们要孝敬公婆,说女孩子到人家要好好过日子,不许吵闹,男孩子要顶家立业有担当,那天和爱人开玩笑,我说我结婚时我爸嘱咐我跟你好好过日子,对我不好也不许吵闹。想想父亲,应该是当兵时受党教育至深吧,所谓无欲不求,父亲还恪守着那个时代的格言和信条,一生无论从哪方面都那么正统。有几个知道点父亲曾经是在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人,都说如果不是负伤了,那时都是通讯班长,现在最少也是个官。父亲没有这么多想法,也没有要求什么!只是给自己家里人爱讲讲故事。是啊,人世间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如果父亲当年不离开队伍,也没有我们现在的家,未来永远是个未知数,应该像父亲一样不计较个人得失,应该以平和的心态去面对生活。
现在父亲已是耄耋老人了,还经常提起那个年代的事。真想帮父亲找找战友,聊聊过去。父亲的曾用名是李叩。
本栏编辑 小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