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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相许的书法

2015-01-08李更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4年12期
关键词:书画展书法家书法

李更

书法家李建纲

李建纲,1934年5月生于山西平遥,河北人。中国作协会员。历任《武钢文艺》主编、湖北作协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长江》文学丛刊副总编、《楚文学》主编、文学院院长、湖北省暨武汉市作家书画院副院长等。粉碎四人帮后,因为最早发表与四人帮斗争的小说,《三个李》被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粉碎四人帮后出版的第一部小说集《1977——1978.9短篇小说选》;《打倒贾威》则收入《新华文摘》,并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小说连播一年之久,故被当时媒体称为“改革开放的文学先锋”。出版有《李建纲文存》6卷;所主编之《世界幽默讽刺小说大观》三卷,被一版再版。

给别人写评论几十年,忽然发现最应该写给的人却被严重忽略了,这就是我的父亲——李建纲。好像有几个原因,一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身在此山中就是一种借口;二是觉得父亲身体很好,远没有到盖棺论定的时候。

其实在湖北省,父亲的书法早有口碑,如果不是血缘关系,作为长期进行艺术评论的我,早就应该对他的书法艺术进行介绍和评定。也许因为对中国美术、书法的了解,我一直对许多艺术家采取宽评严求的态度,直接反映在我的书房里面,不入眼的东西是不能挂在我的墙上的,在我家里的作品都是值得一看的,其中,自然有父亲的作品,不少搞艺术评论的朋友说,这些作品不仅在作家书法堆里是出类拔萃的,在不少职业书法家的作品堆里面,也一点不逊色。

父亲李建纲首先是一位作家,粉碎四人帮不久,他的小说《三个李》《打倒贾威》《牌》等等曾经被“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小说选本所收入,被《新华文摘》选载,还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小说连播节目连播一年有余。可说是轰动一时,父亲被当时的媒体誉为“改革开放的文学先锋”。

他也是一个虔诚的书法爱好者,一辈子爱好书法。小时候临过魏碑,有棱有角,朴拙遒劲,很合性情。后来人家说王羲之才是正宗书圣,于是又临王羲之。后来人家又说学书须学颜,于是又临颜真卿。后来浏览得多了,竟然是见一个爱一个, 也临过米芾的《蜀素帖》,也喜欢山西老乡傅山的草书,甚至郑板桥的乱石铺街。后来又爱上郭沫若的爽劲洒脱,端庄秀美,把郭老书写的《毛主席诗词三十七首》读了又读。现在,他又喜欢上了王铎,买了好几本王铎的字帖摆在案上,无论何时,旧报纸铺开,便挥洒几张。

他说,他的字所以没有长进,就是因为爱杂了,不专一。爱情不专一不会有好结果,书法也一样。

不过,他还是喜欢出规入矩端庄秀美的一派。虽然今日的书法,似乎已经成为一种独立的艺术。但是它的实用性依然不可或缺。首先必须让人认得,脱离了内容的点画线条的杂乱组合,就不是字,应该归入图画一类,好看不好看另当别论。傅山所谓“宁拙勿巧,宁丑勿媚”,不能就字面理解。看傅山的字,《丹凤阁记》《杜甫秋兴八首手卷》,雄厚豪放,婉转飘逸,也是从二王、颜真卿处来,何尝有丑怪的感觉?书法不是图画,不是音乐。离开了内容的表达,便毫无意义。

我觉得,读帖有时比临帖更重要,临帖似乎需要正儿八经,至少应该在书房中。而读帖则可随时随地,在许多重要的展览中,读帖成为学习的主要手段。父亲喜欢看展览,所以他看得多,学得杂,我们经常在展览中讨论甚至争论,他有一定之规,所有学习都成为他自己一派的营养。

他常常把书法看得高于文学,在文学上,他可以说是无师自通,真正用功最多的还是书法。

但是他也没有认为书法是怎样高不可攀的一门独立的艺术。相反,书法是每一个中国人进入文化之门的通行证。直到解放前夕,中国人都会写毛笔字,不管是达官贵人、学者专家,还是账房先生、引车卖浆之流,都可以用毛笔写字,记事抒情,表达自己的意思。就现在的标准看来,那时候的中国人,更不用说中国的文人士大夫、大小知识分子,大都可以称为书法家。也正因如此,那时候是没有书法家这一称号的,就像不能把哑巴之外会说话的人都称为语言学家一样。

另一方面,书法对他来说,又是永远不能毕业的一门功课,因为永远达不到至善至美的境界,要不断阅读、练习、琢磨,以至于成为终生相许的爱侣。

看他写字是一种享受。他喜欢抄书。八十岁的年纪,不用眼镜而写蝇头小楷,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我特别喜欢他的小楷,慢工出细活,没有任何烟火气,单看一字有细节,放眼全幅有画面,挂在任何地方,都是一种让人安静的场面和背景。写大字时,身高几近1.9米的他站立悬笔,饱蘸墨,细运思,逆入笔,或疾或徐,真如米芾所谓振迅天真、沉着痛快,又如王铎的从心所欲不逾矩。看他写字,精神抖擞,精气神足,站一两小时不知疲倦,真是不知老之将至啊!看他写字,又替他着急难受。因为他眼高手低,看人家的字羡慕不已,而看自己的字总是不满意,只要一笔不满意,就废掉重来,一口气可以废掉十几张宣纸,看得我们心疼,因为是我供给他纸笔,而他只顾自己痛快。

老人家其实是个急性子,而唯有对于书法,他倒是如同沈从文先生说的,颇为耐烦。他书房里就挂着沈先生给他写的信和两首宋词。

他写字首先是为自己快乐,为了自己心灵的需要、过日子的需要。不为参展,但是盛邀则应,如北京中国文学馆书画展、湖南衡阳中国作家书画展、山东济南当代作家书画展、湖北作协60年书画展等,都是应邀参加。其次也不为金钱,只要有人求字,从不拒绝,并且感谢人家喜欢自己的字。他为老诗人曾卓等文艺界中许多人写过字。向他索字的人不少,作家、清洁工,大会堂、小餐馆,有求必应,赔本赚吆喝。他又经常收到关于书法参展、出国交流,或者聘请他担任某某艺术团体的荣誉领导以及与大师们一起出版书画集之类的邀请,不管收费不收费,一概敬谢不敏。因为知道自己的水平,既不想攀龙附凤,也不敢亵渎了人家。因为不刻意参展,也就不追求时髦,不标新立异。

他觉得自己的字柔弱有余,雄强不足。这也是个人气质决定了,一辈子缺乏斗争性。 连累了字不说,尤其连累了自己的一生没有出息。

碑学帖学都染一点,而均未深入堂奥取得真经。在书法界大师们看来,自然还是门外汉。自己也没把自己当书法家。所以与书法界基本没有什么联系,望着那辉煌而热闹的书法宫殿,退避三舍。但是他对于真正的书家、人品高洁者、不狂妄傲慢者、不自称大师者、不漫天要价者,则真心的敬佩。老一辈如吴丈蜀老先生,为人刚正不阿,他们在精神气质上是相通的。他敬仰老人的为人和书法的朴拙敦厚(老人竟一口气为他写三张大纸),而老先生欣赏他的小说嘻笑怒骂直击时弊。年轻的一代如徐本一先生,不仅是个人风格鲜明的书法家,而且是极具文采的作家、书法理论家。张秀先生则聪明美丽、活泼热情、天才勤奋,待人亲切,古文学修养深厚。这些真正的大家都是他十分敬慕的。他从张秀先生的家庭看到了一位书法家,尤其是女书法家热爱生活、追求艺术,将生活和艺术融为一体的美好高尚亲密境界,实在可以作为每一个家庭的典范,因而写了新时代的陋室铭的《张秀的家》,获得书法界的普遍赞许,被认为是从一个侧面赞美了整个书法界。近来又结识了湖南著名书法家、《艺术中国》主编曹隽平先生。曹先生同时是书法教授,培养青年是他的职责所在。但是他竟然注意到了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在老人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有力的扶持,想要把一个在书法门外徘徊了一辈子的老人,搀进门内。这不仅体现了先生对于弘扬中国书法的责任感,而且是一种怜贫惜老的菩萨心肠的道德表现。

现在,老人家八十岁了。他说一个人到了八十岁,就进入了一个恬淡宁静的境界, 脱离工作,脱离竞争,脱离烦嚣,万事不关心,一切放下,放下一切,让心归于平静,身归于散淡悠闲。只有书法无法放下,还要捡起来。 让书法陪伴着,度过一个有文化品味的晚年。

老人家的书法,他自己总是不满,一张字写了又写。但是在我看来,无论点划、结字、笔意,大字雄放,小楷端秀,都显示了他一定的功力和造诣,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出于传统而有所变化,又万变不离其宗。早在几年前,我的尊敬的朋友——《文学自由谈》主编、也是一位功力深厚的书画家和书画鉴赏家的任芙康先生就索要了他的字,并认为别具一格。

现在,父亲每日起来,先铺开几张旧报纸练字,作为太极运动。然后翻出《古文观止》或者《聊斋志异》或者唐诗宋词,用蝇头小楷抄写一篇,又读书又练字,是每日的赏心乐事。

我们这位值得敬爱的抱定书法不放松的有趣的老头儿,大概是要以文学开端,而最后以书法来完善自己的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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