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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与范曾对话

2015-01-08钱海源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4年12期
关键词:范曾美术界人物画

钱海源

在人的一生中,会做许许多多的梦。但其中有些梦,当你梦醒之时就遗忘了;然而,有些梦,你不但不会遗忘,而且会从对梦的追忆和思考中,悟出一些有关历史与现实、人生与艺术,以及世事万象的深层次问题,并在思想上受到教育和启迪。

前些日子,有一天后半夜,我为一场奇怪的梦所惊醒。梦境是这样的:在一个有关“中国画传统与创新的学术讨论会”上,一辈子几十年中只画那么几个古代圣贤名士的范曾,口沫横飞在发言中自吹自擂地宣称:“在中国当代人物画坛上,我的历史人物画是继往开来,以‘诗为魂,书为骨,画风刚健泼辣,寓意隽永深刻,技巧精湛娴熟而领袖群伦,开风气之先。”(参见1987年6月20日《书法艺术报》第4版《名人录》范曾自撰条目举例)又说“我的历史人物画,是我与古圣贤精神往来的产物。”“国内白描,可能和我比较,无过其右!”还狂妄自吹“假我30年光阴,可超越八大山人!”

在范曾发言之后,一些不知其身份的人物在争先恐后的发言中,对范曾进行了肉麻的吹捧,使研讨会的气氛变得怪怪的。会议厅内私下里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冷嘲热讽的讥笑声不绝于耳,可谁都不愿站起来将自己的不同意见公开在会上说出来。在这种情势下,我举手要求发言,在得到主持人的允许后,我坦言道:“实事求是地说,范曾先生在有关中国历史和传统文化方面,有一定的知识。范先生在20世纪60和70年代的连环画和插图创作,从艺术层面上看,画过一些好东西。但是,范曾先生的单幅历史人物画作品,看一两幅还可以,看十幅以上就令人感到是大同小异的模式化之作。范曾画的老子、屈原、杜甫、李白、苏东坡、谢灵运、李时珍和蒲松龄等历史人物的眼睛、嘴巴、鼻子乃至性格和精神面貌,都像是范曾的自画像(参见附图)。”这些年来,范曾被人拨高吹捧为“思想家”和“无可争议的大儒”。可是,在距今39年前的1975年文化大革命“批林批孔”运动中,范曾画了15幅批判国学老祖宗孔子的画,发表在该年第1、2、6、7、9、10、11和12期《人民画报》上,世上怎么能允许有批国学创始人的“国学家”和“大儒”呢?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我的发言还未结束,范曾就撕下了他那“温文尔雅”的面具,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怒目大声对我进行责骂,从而使研讨会大厅内一片哗然,很是热闹。

正在此时,研讨会大门之外,响起了一阵带着古汉语之音,且是操着不同方言的嘈杂声,原来是古代先贤屈原、谢灵运、杜甫、李白、苏东坡、李时珍和蒲松龄等高声喧哗的声音。

屈原气愤地大声说:“我乃湖北秭归人氏,为何徐刚在《范曾传》中,要把我写成‘说话带着江苏南通口音呀!”

杜甫用河南口音痛心疾首地说:“我是个贫病交加、骨瘦如柴、快要饿死的老头,范曾你怎么将我画得如你那样的发福像呀!”

东坡居士则用四川话大骂道:“范曾你这个龟儿子,怎么把我画成像你自己呀!”

蒲松龄用浓重的山东口音大声斥责:“范曾乃何许人也,为何将俺画得像你那样装腔作势的派头呀!”

在夹杂着擂门的吵闹声中,研讨会议厅的大门开了,只见屈原、杜甫、李白、苏东坡和蒲松龄等一批古代先贤涌进了大门。而此时,我也梦醒了!

被梦惊醒后的我,感到这个梦做得非常奇怪而又有意思。

梦,其实是现实生活在人头脑中反映的产物;梦,其实是现实生活的翻版!

有位著名美术史论家说,范曾在中国当代美术界,在他的同辈乃至老一辈或年轻一代美术家中,都可以算得上是个最善于利用各种手段炒作自己的最为突出的典型。在20世纪80年代,尽管在业内一提到范曾的名字,人们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相待。可是,当时只有四十来岁的范曾,在社会上却被捧成红得发紫的“中国近现代史上的‘十大画家之一”的人物。(见徐刚的《范曾传》)在20世纪80年代美术界,广为流传着范曾那句颇有影响的“内靠官僚,外靠奸商”的名言。事实上,他自己就是靠这句名言的妙用,通过报刊、电视和广播等媒体,进行立体轰炸式的造神宣传,利用在全国政协召开的大会发言政治讲台,到一些著名高等学府去给青年学子们做“爱国主义”和“共产主义理想”演讲的方式,将自己美化成一个在当代中国具有“中华风骨”的“优秀知识分子楷模”,甚至是“伟大的爱国者”形象。在中外历史上,怎么能找到一个像范曾这样,到外国去发表《辞国声明》的“爱国者”呀?!在范曾看来,艺术家的人生与历史,都好似一团软泥巴,都可以任由自己随心所欲地揉捏。其艺术与人生的历史,也可以任由他杜撰、改写与编造。

范曾1990年底叛逃到法国巴黎,于该年11月9日,在巴黎当年李鸿章曾经住过的罗德西亚大饭店举行的盛大“记者招待会”上,不但在答记者问中,对中国政治制度进行抨击,而且发表了“辞国声明”。可是现在,范曾在自我宣传的文字中,却将他1990年的叛逃用生花妙笔描绘成是“偕楠莉赴欧洲考察”(参见2006年8期《中国艺典》杂志第20页范曾自撰艺术简历)。

1990年11月10日,台湾《中国时报》驻欧特派记者聶崇章,在发给该报的“九日专电”中写道:“投奔自由的大陆名画家(范曾)今天在巴黎表示称”:“由于‘我在政治上和各方面的不幸际遇,我为了追逐心灵的自由,来到了法兰西,还将去到更多、更遥远的国家。哪儿有灿烂的文明,哪儿就是艺术家的故乡。”又说“我的出走也包含着爱情上的原因,我愿与我深爱二十多年的楠莉小姐共赴天涯,我既爱江山,也爱美人。”谁都知道,范曾在与其第一任夫人、著名书法家林某某离婚后,便与他的同班同学著名女画家边宝华结婚。在徐刚的《范曾传》中,用浓墨重彩描写范曾与边宝华是一对如何“令人赞美和羡慕的恩爱夫妻”。可是范曾在巴黎举行记者招待会上,却不打自招地承认他与边宝华“恩爱”的同时,私下里却勾搭上了楠莉小姐,足见范曾是一个道德品质败坏的小人(参见1985年第1期《啄木鸟》文学期刊第122至165页徐刚著《范曾传》)。令人觉得稀奇的还有,范曾原本在答记者问中扬言“我在法国准备比较长时间的居住”,“只有待来年遍地杜鹃花”的“春回大地”的时候,等到“我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时“再返故乡”。但是客观现实无情,宣称要在法兰西“追求心灵自由”的范曾,画卖不出去,迫于生活陷入困境,因而,多次给中央有关方面的领导写信,要求回国。

美术界谁都知道,范曾是个能言善辩的人物,但他却难于公开在媒体上解释清楚,“为何”偕楠莉赴欧洲“考察”,为何要在巴黎举行记者招待会发表“辞国声明”的问题。

令人觉得有意思的是,自范曾于1993年“游欧回国”到2005年以前,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人们少能从媒体中看到范曾的行踪。可是,到了2005年以后,却又掀起了“宣传范曾”与“神化范曾”的一个新高潮。广为利用包括电视和报刊媒体进行铺天盖地的“立体轰炸”式宣传,但所采用的方法,也还是范曾在20世纪80年代所惯用的且“得心应手”的两种老套路:

第一种为“自我标榜”和“自我吹嘘”的套路。在当代中国美术界,范曾以善于自我标榜和自我吹嘘著称。如在2005年12月30日中央电视台第10频道的《人物》栏目,范曾自我评价云“我深受儒家思想影响,重大义,轻生死,立功,立德,立言”;“我好读史书,略通古今之变,司马迁是通古今之变”;“我深居简出,独与古圣贤精神往来”;“我是画家,别的不敢说,但我可以与古今画家比权量力”;“我与人为善,舍己为人,乐于助人,乐善好施,光明磊落,直言不讳”; “恨我的人一定是坏人,爱我的人不一定是好人”。至于范曾通过著书行文或演讲的方式自吹自擂,那就更多了。而且美术界同仁对他的这一套,都非常熟悉。自称“与人为善”的范曾,写的贬损批判属于他老师辈黄永玉先生的文章,用言语之恶毒,属人世间之少见!

第二种套路是利用别人,且主要是利用非美术界的例如文学界、新闻界的一些对美术是外行的大名家的言说来抬高、美化和神化自己。这些大名家中有的人自认为“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全知”,自认为自己是个“博古通今”的“跨领域”与“跨学科”的“大通才”。在谈起美术来,例如在评说范曾的写意人物画来,只知运用诸如“空古今”“全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领袖群伦”或“开风气之先”一类大而无当的词语,而不可能从写意人物画的笔墨技巧、构图法则等多种构成写意人物画的本体艺术语言因素,进行言之有物的分析。比如,谁都知道几乎所有的优秀中国写意人物画家,均练就与掌握了不用铅笔打草稿,就能在宣纸上挥笔作画,且作画时,根据每个画家的兴趣爱好乃至作画习惯,有的从画五官开始,有的则从画人物大体关系着手,有的甚至从画脚开始,完成一幅写意人物画。这在业内人士看来,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可是,有的名气很大的文学家,例如诗人徐刚在《范曾传》中,就把范曾作画不打草稿,在宣纸上挥笔作人物画,吹捧为“自古至今从未有的第一人”,被美术界同仁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资料。

如2006年4月15日《文艺报》第6版,围绕着范曾由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的《范曾简墨》画册,发表了四篇吹捧评论文章,如某著名诗人说《范曾简墨》,是“一部为中国画史立碑言说的画册”,并用散文诗般的“生花妙笔”,在文中记下他“亲眼目睹”“范大师”作画的过程。他写道,范曾作画“完全不用铅笔起稿,毛笔的笔尖在宣纸上轻轻滑动,先从一只左眼画起,瞳仁,凹下的眼框,高高的眉骨,转瞬之间,左眼出而乾坤定。头部的轮廓,大笔淡墨,三下两下,快如疾风,迅似雷电,皴擦之间,满头蜷曲的花白头发,倔强的下巴和没经修剪的髭须都出来了,柔美而洒脱”,又说“看范曾先生画画,是一种极大的心灵享受,……那笔尖就是他神经未稍的延续”,“2005年夏某天在北京,飘风终朝,骤雨终日,在这风雨大简笔人物画。……范曾一发而不可收,三日竟得数十幅之多!范曾欣喜,忘情大乐,他发现自己已经突破了束缚画笔的藩篱,艺术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大讲一通用美丽的文学语言装饰的外行话。“范大师”在三天之内画数十幅写意人物,这几乎是形同复印机式的作画速度,在艺术上不粗制滥造才怪呢?因为,艺术上的快手,并不足以证明其就是高水平的艺术大家。

令人称奇的还有,在2006年12月23日发表在《文艺报》“美术书法专刊”的《奇峰峻耸待追攀》一文中,把范曾吹捧为是八大山人之后的又一个“奇峰”。文章作者认为,范曾发表于2006年第5期《北京大学学报》的《八大山人论》,“顿如在一泓沉水中宕然掷进巨石,真个振聋发聩。第一个真正关注我国美术界现状及前途的有识之士,捧读此文,无不‘若受电然。”说什么“若从社会反响的视角看,范曾近年来每出一文,皆引发了强烈而持久的轰动效应,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在‘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三两天的时下,这不啻是一个奇迹,一个近年来艺坛上极为罕见的现象。”肉麻地将范曾吹捧为是“今时的古贤”,甚至把今之范曾与古之八大山人相提并论,胡诌什么“我想起古人所言‘文人有福者,可于五百年后得一知音,所幸的是,时间仅仅隔了380年,八大便得到了一位与他魂魄相通的知音——范曾,其服膺之诚、赏契之深,是堪称为异代知己。”谈到范曾于2005年6月17日,“应邀赴南昌,出席他为八大山人纪念馆题画及书撰对联的揭牌仪式,并为八大山人书画艺术论坛开讲”,“是两位大师在艺术高峰上旷代邂逅,对于江西文化界人士乃至广大艺术爱好者来说,能够躬临其盛,亲睹奇琛,亦堪称千载难逢的一大幸事”。

围绕着对范曾所进行的吹捧及造神宣传,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2007年3月31日《文艺报》头版,报道由中国故宫博物院和中国艺术研究院联合在故宫武英殿为范曾举办的“回归与超越”范曾先生书画作品暨范曾艺术研讨会,热烈赞扬在近三十多年来只画几个古人的范曾,“为中国画做出的卓越贡献,以及他在诗文书画诸领域为中华传统文化薪火相继所起的巨大作用”。说什么“大家一致同意”季羡林先生曾经说的一番话:“我认识范曾有一个三步曲:第一步认为他只是一个画家,第二步认为他是国学家,第三步认为他是一个思想家。在这三个方面,他都有精湛深邃的造诣。”《文艺报》的“本报讯”云:中国艺术研究院传统文化研究所所长刘梦溪先生称颂“范曾先生为当代‘中国无可争议的大儒是恰如其分的定位评价。”

人性的弱点表明,人总是喜欢别人说自己的好话的。一个人被人肯定、颂扬、赞美、吹捧尚若过了头,便等于是被人脱光了衣服,赤身裸体被抬到砧板上任人用刀去割肉,剁成肉浆!其实,范曾自1990年底叛逃到巴黎、到西方去“寻找心灵的自由”后,同行们就逐步将他遗忘了。范曾回国后,直到2005年以前,虽然不时露脸,但却引不起业内同行们的注意。及至范曾在中央电视台《人物》栏目的专访以后近两年来,才令业内同行们觉得“范曾又阔起来了!”

范曾被国家级的大学者季羡林先生颂扬为“国学家”和“思想家”;被身居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化研究所所长的刘梦溪先生肉麻吹捧为“当代中国无可争议的大儒”,他当然满心欢喜。更也不会惹得范曾要运用“法律手段”去与他们打官司,去告他们因对自己的胡吹乱捧,给自己造成了精神损失!

这些年来,常有人问我:范曾在思想道德、情操与品行方面,在写意人物画等诸方面,是否与被吹捧、被抬高相符合呢?我认为,这需要根据范曾在几十年中用自己的实际言行所写就的有白纸黑字、有中国美术界的口碑为依据的属于范曾的艺术与人生真实的历史,以及他在过去几十年来创作的作品,进行实事求是的评价才是。

因此,在评价范曾的时候,我们当然应当看到范曾所乐意听到对他的肯定之声,应当看到范曾是如何利用诗文、演讲和接受媒体采访等多种方式,自我肯定、自我颂扬的史料;但是,我们同时还应当看到他自己所最不愿意看到、且总是图谋用瞒与骗的手法、在人格和艺术方面的缺陷和硬伤。

令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一个被著名老漫画大师华君武先生生前所批评的“一个炙手可热的社会主义时代的封建怪胎”范曾,为什么会一再红得发紫?!

在中国,范曾是一个动辄要用与人打官司的手段来抬高自己的老手,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范曾到法院状告中国美协党组书记、著名漫画大师华君武先生;数年前,范曾又到法院状告著名文化学者和收藏家郭庆祥。人们看到喜欢打官司的范曾,确是因此而知名度大增了,但他却因此而付出了人格和艺术双重掉价的沉重代价!

以上,就是我在梦中与范曾对话醒来后所思所想到的一些问题。

(作者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原湖南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一级美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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