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及其小楷

谭鹏

晏云是尚真堂主。

有次去尚真堂，里面挂着她的大草。细细端详一翻，我说，妹妹，建议先把大草放一放。大草极耗心力，倘若没有相当的禅定，写多了是要咳血的，你这么年轻，晚些时候再写。本来，按当时的交情，只是彼此相识而已，谈不上可以亮开窗子说此种话。何况鄙人根本不懂字，是个十足的门外汉。但我看她的眼睛明又亮，笑得也诚，还有酒窝，就不懂装懂地说了——一个拿着毛笔就手抖的人，居然敢去点拨专业书家的前程，事后想想，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南郭先生吧？惭愧，惭愧！

如此过了几年。突有一天，她用细绢恭抄一幅小楷《心经》送我。鄙人吃斋念佛多年，对《心经》极为亲近。展卷一看，古雅活泼，清净庄严，颇合我心！小楷最难的不是精致，而是书写的自由、气息的静美。我虽不懂艺术，但我有感应，这个字跟经文中的“观自在”相通。

那天，我是真高兴！回头翻开傅山小楷《金刚经》、黄道周小楷《孝经》，以及百岁老人张充和小楷种种，对着晏云小楷仔细品咂，各有各的趣味，真是好东西啊。把那些大师级别的小楷拿出来和晏云相提并论，并不是说她的小楷一定达到了他们的境界，而是表明：我对晏云小楷的喜悦，引着我往这方面去思考。而且这是真迹，是我的挚友的灵气，我没有理由不视若拱璧。

后来，我又读过很多晏云的小楷，每看皆有和乐气象。很多名家的字，可以惊四筵，但不能适独坐。晏云的字，至少在我心中，既能惊四筵，又能适独坐。俗汉可以就着她的小楷下酒，雅人可以看着她的小楷煮茶。她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但毕竟不是名家，我更是个低到尘埃的小民，谁也没有耀眼的光，走在大马路上，谁也不知谁。有人不服想要开骂，但也不知该找谁骂去。这不刚好吗？——丢掉一切虚情假意，还原读字本来面目。

她的工作室，没有悬润格，没有贴“索要字画免开尊口”，没有兰花，没有红木，真的淡如一朵白云。她只会说人字好，极少说人字丑。她的圈子很小很小，只是守着这份对中国汉字的虔敬，默默书写。她想化成空谷里的幽兰。

她虽常住株洲，但最喜去南岳，一呆就是好长一段时间，不知是在抄经还是看云。和她放过一次生，我也很少问她字外之事。读了她的字，欲辩已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