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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鹦鹉纹铜镜考辨

2014-12-26吴元

环球人文地理·评论版 2014年1期
关键词:唐代宗教铜镜

摘要:鹦鹉纹铜镜是唐代特有一个新的铜镜样式,鹦鹉聪慧,可爱,深得唐人的喜爱,它又有强烈的宗教色彩,象征吉祥如意,研究这一问题对了解唐人与周边国家关系以及唐人社会精神生活有着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唐代;鹦鹉;铜镜;宗教

在唐代,不论宫廷还是民间,饲养鹦鹉都非常盛行,考据发掘中也不乏这样的实例,在唐代以前鹦鹉虽然早已出现,但并不盛行,是唐人把鹦鹉赞誉到了极致,考古发掘中发现的鹦鹉纹铜镜便是其中一个证明。

一 考古发现中的鹦鹉纹铜镜

“1953年在西安市灞桥区十一乡出土了一件鹦鹉狻猊纹镜,该镜菱花形,直径19.2厘米,半圆形圆钮,素缘,圈内饰鹦鹉狻猊各一对,对称相间排列,其间饰花棱纹,外区饰花棱和蝴蝶纹一周。”[1]

唐代镶绿松石螺钿鹦鹉纹铜镜

西安大唐西市博物馆藏有一件唐代的镶绿松石螺钿鹦鹉纹铜镜,直径6.5厘米,圆钮,素缘,镜背图案以海蚌贝壳打磨雕刻镶嵌而成。钮外镶嵌一圈螺钿,主图案为螺钿雕刻的鹦鹉和折枝宝相花,中间空隙处镶嵌有绿松石,鹦鹉宛如在花丛、绿叶间飞舞旋转,细致精巧、生动活泼。

中国浙江省绍兴博物馆收藏的唐代双蛮长绥镜与日本鸟取县三德山三佛寺收藏的鹦鹉纹铜镜图案相同, 尺寸一致, 应定名为唐代鹦鹉衔绥镜。这两件同形铜镜是用同一镜模翻制的不同镜范浇铸的同模镜。中日双方研究后认为, 这两件唐镜确实是出自同一铸镜作坊的“ 兄弟镜” 。[2]

唐代鹦鹉衔绶铜镜八出葵花形

日本奈良东大寺正仓院收藏

上面是几件铜镜考古的实物,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鹦鹉纹铜镜在唐代反映着人们的生活,或者鹦鹉单独成型,或者与别的动物、植物搭配组合构图。鹦鹉出现在铜镜上,在唐代以前不曾出现,考古发掘至今未发现,但现有的发掘情况证明鹦鹉纹铜镜是唐人的生活用品,但是要解释其出现的缘由及意义,从考古学的角度目前尚难以做到,只能借助文献来予以解释。

二 文献下唐人视野中的鹦鹉形象

文献中有关鹦鹉的记载不胜枚举,像正史中,诗歌中,唐人传奇中都有鹦鹉的记载,且都赋予了其灵性、聪慧的形象。

1 正史中的鹦鹉

研究隋唐考古,文献方面离不开新旧唐书,这些书中有关唐人生活中的鹦鹉非常多,“开元二年,西天竺复遣使供方物。八年,南天竺国遣使献五色能言鹦鹉。”[3]P5308-5309根据旧唐书的记载天竺国在葱岭西北,旧唐书将其列为西戎,其中分为五天竺,而南天竺際大海…由此可见鹦鹉这种禽鸟并非中原之物,能作为贡品上呈可见其珍贵无比。其中又说,五天竺国所居之国数十,风俗物产略同。另外“(贞观) 五年, 又献五色鹦鹉,太宗异之,诏太子右庶子李百药为之赋。又献白鹦鹉, 精识辨慧, 善于应答,太宗怜之,并付其使,令放还,于林薮。自此朝贡不绝。”[4]P5269-5270林邑国,在旧唐书为南蛮和西南蛮,其地在交州南千余里,地气冬温,不识冰雪,常年雾雨…尤信佛法。可见这里大致为热带雨林气候,与南天竺略相同。

新唐书里则记载“乾封三年,五天竺皆来朝。开元时,中天竺遣使者三至,南天竺一,献五色能言鸟,乞师讨大食,吐蕃,丐名其军,玄宗诏赐,怀德军。”[5]P6239同样是天竺国,但新旧唐书在记载时并不完全一致,这几个天竺国皆产狮子、豹、犀、象等,前面考古发现的狻猊鹦鹉铜镜中的狻猊,就是狮子,由此也可见,这面镜子当为仿西域风情的镜子,狻猊与鹦鹉的组合也是他国的特产之物。“开元五年,有阿萨般王安杀,并遣使者朝贡。七年,诃毗施王捺因吐火罗大酋罗摩献狮子,五色鹦鹉。”[6]P6260波斯…西南濒海,气常高热,地夷漫,以祠祆。可见波斯大致属于热带气候。

2 唐诗里的鹦鹉

唐诗是中国文学的一大高峰,其多样化的形象历来为人们称赞,鹦鹉便是其中之一。 “鹦鹉谁教转舌关, 内人手里养来奸。语多更觉承恩泽, 数对君王忆陇山。”[7]这两首诗都讲了宫廷驯养鹦鹉的场面,鹦鹉成了人们获得欢乐的一个因素,宫女太监们关爱有加,白居易《鹦鹉》诗:“陇西鹦鹉到江东,养得经年嘴渐红。常恐思归先剪翅,每因喂食暂开笼。人怜巧语情虽重,鸟忆高飞意不同。应似朱门歌舞妓,深藏牢闭后房中。刘禹锡《和乐天诮失婢榜者》:“把镜朝犹在,添香夜不归。鸳鸯拂瓦去,鹦鹉透笼飞。”这两首诗都把鹦鹉比作侍女,高墙大院之中,犹如牢笼。胡皓诗《同蔡浮起咏鹦鹉》“鹦鹉殊资致, 鸾凰得比肩。” 将鹦鹉与鸾凤等同看待。可见其吉祥富贵之意甚厚。徐夤《古往今来》“古往今来恨莫穷,不如沈醉卧春风。雀儿无角长穿屋, 鹦鹉能言却入笼”。表达了社会的不公,物不能尽其用,人不能进其才的现象。杜甫《鹦鹉》:“鹦鹉含愁思,聪明忆别离……未有开笼日,空残旧宿枝。” 杜甫借鹦鹉表达了思乡之情。

唐诗中的鹦鹉形象寓意相当广泛,或表达思想,或寄托哀思,或表达快意,或壮志未酬,或传达吉祥,凡此种种,难怪鹦鹉会成为文人骚客,帝王贵胄,市井平民的宠爱对象。

3 唐传奇中的鹦鹉形象

传奇是唐代市民文学的体现,大多反映广大人民的生活。韦皋的《全唐文·西川鹦鹉舍利塔记》卷452记载了鹦鹉具有别的鸟没有灵性,能说汉语,能讲佛经,于是,人们就将其与佛祖联系到一起,从这种意义上说,鹦鹉被人们宠爱不是偶然的,而是适应了佛教传法的需要。唐代佛教徒众多,文人骚客为数不少,在鹦鹉身上他们都找到了心灵慰藉。这些人群对鹦鹉都有着特殊情感和认知。《太平广记》中记载有关鹦鹉的事情则更多,“鹦鹉能飞,聚鸟址。前三后一。唯鹦鹉四趾齐分。凡鸟下睑向上。独此鸟两睑俱动,似人目。”[8]《鹦鹉》出酉阳杂俎 张华有白鹦鹉。华远行。鸟辄说僮仆善恶。后寂无言。华问其故。鸟云…”[8]《张华》出异苑 《异苑.鹦鹉救火》中,鹦鹉被宣扬为一位救火“义士”,为了救其他的鸟类,用羽毛沾水救火,后来感动了天神,天神夸奖他,帮他浇灭了大火。显然这里的鹦鹉已经脱离了禽鸟的原型,成为了有情有义,锲而不舍的代表,完全拥有了人的色彩。

《谭宾录.雪衣女》讲的是唐高宗天宝年间,岭南进贡了白色羽毛的鹦鹉,这只英语聪明智慧,通晓言语,唐高宗和杨贵妃把这只鹦鹉称为“雪衣女”。文人们吟诵的诗词,教授他几遍,他就会诵读。皇帝和妃嫔王公们下棋赌输赢,,只要皇帝呼唤“雪衣女”,他就去搅局,使之不能分出胜负。有一天,他飞到杨贵妃的梳妆台前,说其昨夜梦到要死亡。皇帝让杨贵妃教授鹦鹉《多心经》,念经驱除灾难。此后进出与皇帝贵妃同行。有一天出行去狩猎,老鹰飞至,将“雪衣女”咬死,皇帝和贵妃伤心不已,给其立鹦鹉冢。此处的鹦鹉活泼可爱,甚至有些淘气,完全像个小孩子。但作者笔锋一转,讲到“雪衣女”对自己的死亡已有先知且感到恐慌,因此才有了教授《多心经》,安定心灵的描述。“陇右百姓刘潜家大富,唯有一女,初笄,美姿质。继有求聘者,其父未许。家养一鹦鹉,能言无比,此女每日与之言话。后得佛经一卷,鹦鹉念之,或有差误,女必证之。每念此经,女必焚香。忽一日,鹦鹉谓女曰:“开我笼,尔自居之,我当飞去。”女怪而问之:“何此言邪?”鹦鹉曰:“尔本与我身同,偶托化刘潜之家,今须却复本族,无怪我言。人不识尔,我固识尔。”其女惊,白其父母,父母遂开笼,放鹦鹉飞去,晓夕监守其女。后三日,女无故而死,父母惊哭不已。方欲葬之,其尸忽为一白鹦鹉飞去,不知所之。”[8]《刘潜女》出大唐奇事

这个故事说了鹦鹉通人性,懂人语,传奇的作者给它们赋予了人的形象,白鹦鹉在明皇博戏将输时乱局的情节,鹦鹉说梦并为鸷所搏的情节。人们教鹦鹉念经, 为它死后立冢起塔。

《朝野佥载》里面记载武则天时,让猫和鹦鹉在一个器皿里面同食,让人监督,发现猫在饿的时候想要把鹦鹉吃掉,武则天很不高兴,联想到鹦鹉寓意“武氏”一门,觉得这是不祥的征兆。这个故事里鹦鹉形象,完全和武氏一门联系起来,是现实政治的反映。还有《朝野佥载.天后》卷277里面讲到武则天梦到一只鹦鹉,羽毛很丰满美丽,两只翅膀折断,问群臣梦境何意,内史狄仁杰说鹦鹉的“鹉”象征陛下的姓氏,两只折断的翅膀比喻陛下的两个儿子,都在庐陵郡做相王。如果现在任用这两个儿子,您的两个翅膀就健全了,听完此话,武承嗣、武三思的脖子都变红了。后来契丹围困幽州,给朝廷发了一道檄文说:“还我庐陵相王!”于是,武则天回想起狄仁杰的话,问他道:“你曾经为我解梦,今天果然应验了。这则故事把梦与预兆结合起来,更加赋予了鹦鹉神秘的色彩。还有一则典型的故事,就是《续玄怪录.柳归舜》,讲的是吴兴人柳归舜。隋文帝开皇二十年时,柳归舜从江南乘船去巴陵,江上起了大风,把船吹到君山(又名湘山,在湖南洞庭湖中)下面,看见那里有几千只鹦鹉,各色羽毛,且各有姓名,有名武游郎者, 阿苏儿者, 武仙郎者, 自在先生者, 踏莲露者, 凤花台者, 戴蝉儿者, 多花子者。这些鹦鹉口里唱的是汉武帝钩弋夫人常所唱曲子,为了躲避王莽之乱,才隐蔽于此……故事的结局如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一般,不同的是陶渊明陛下的“躲避秦时乱的人”变成了此处的“鹦鹉”,一篇世外桃源之地,柳归舜通过鹦鹉进入仙境并与鹦鹉对话的故事,成千鹦鹉竟成世外高人的化身,此处的鹦鹉显然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由此也可见,道教在唐朝亦被十分尊崇,李唐王朝强调李耳是其先人,尊崇道教自然无可厚非。北京大学东方学系薛克翘在《中印鹦鹉故事因缘》所举出的三个印度古代一些梵语名著中的有关鹦鹉的事例,这就为中国古代鹦鹉灵性的来源指出了一个方向,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鹦鹉大致不属于中国本土的禽鸟,应源自西域,且属于热带或亚热带气候下的禽鸟。

三 有关鹦鹉的综合研究

从文献来看,鹦鹉应该起源于西域,但是究竟有多西,不得而知,从新旧唐书的记载来看,可能是来源于天竺国,即印度,唐文献中鹦鹉的颜色应该有白色,五色及其其他,但白色和五色应该最为珍贵,不然天竺等过也不会用其来做贡品。

唐人喜欢鹦鹉,从文献方来看,一是由于其巧言聪慧,颜色美丽,形象俏皮。其二,象征富贵吉祥。铜镜中的鹦鹉衔绶,绶当为富贵吉祥之意,而鹦鹉来衔,如同招财童子一般,形象符合人们的愿望。其三,形象多样,为文人骚客或帝王贵胄或普通平民的爱戴,符合不同阶级不同人群的品味。其四,佛教色彩浓厚。整个唐代,佛教都占据着崇高的地位,唐三奘印度求法后,佛教的普及就更加广泛,以至于唐后期佛教太过盛行导致与唐代经济发生了矛盾,出现唐武宗灭佛的事件。鹦鹉在印度佛经故事里亦成为释迦牟尼前世,也披上了浓厚的佛教色彩。唐人的信佛和灵性的鹦鹉很好的得到了契合,足见两者在唐朝社会有广泛的认可度,深受唐人的喜欢。唐人韦皋《西川鹦鹉舍利塔记》中更赋予了灵鸟鹦鹉先知的色彩,从虔诚的苦行僧到点化世人的菩萨,这是释迦牟尼的菩提启示过程,也是破茧化蝶、得道成佛的解脱。

纵观整个唐代社会,鹦鹉从禽鸟到灵鸟,再到多彩的化身,可见唐人天马行空的超脱想象力,亦见唐人开放包容的博大胸怀,因此,鹦鹉出现在唐代众多铜镜中,这不是唐人的一大创意,而是唐人平凡生活点滴的反映,因为文艺创作来源于生活,毕竟文化是物质的反映。

参考文献

[1]《陕西省志》第六十六卷 文物志 三秦出版社 1995年8月

[2]陈浩:《唐代鹦鹉衔绶“同模镜”刍议》,《东方文物》第十辑,2004年第1期

[3]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卷一百九十八《天竺国传》,中华书局,2002年12月

[4]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七《林邑国传》,中华书局,2002年12月

[5]宋·欧阳修 宋祁撰:《新唐书》西域上《天竺国传》,中华书局,2003年7月

[6]宋·欧阳修 宋祁撰:《新唐书》西域下《波斯国传》,中华书局,2003年7月

[7]曹寅:《全唐诗·宫词》卷302,中华书局,1997年

[8]李昉等编:《太平广记》,中华书局,2006年6月

吴元,男,汉,1984年8月出生,陕西省西安市,硕士学历,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及党史研究,目前从事纸质文物保护修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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