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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辞典编写标准五题

2014-12-24童志刚

读书文摘 2014年11期
关键词:辞典词条条目

童志刚

作为工具书的各类辞典(词典),在编写上有很多特殊要求,但最根本的一条要求就是:准确——它既包含内容的真实和文字的正确,也包含评价的客观和取舍的得当。任何辞典,不管你部头多大,花样多新,缺少了“准确”这一条,其价值就要大打折扣;就功能而言,辞典提供的是“标准答案”,是公共结论而非个人见解。所以人们信任辞典,并且把它当做“根据”来使用。因此,辞典“可靠性”程度的高低,决定着它的价值的大小;而其功能又决定了它的任何谬误都有可能带来连锁反应,以讹传讹,贻害甚远。这也就意味着,此类书籍的编写必须慎之又慎,才能对得起读者的信任。

《湖南古今人物辞典》,由王晓天、王国宇主编,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年6月出版,历时6年而成,收录人物词条6480余条,175万字,是一部具有开创性的大型工具书。无论对于普通读者还是专业研究人员,都具有极强的实用价值;特别是对于如今网络上各种漏洞百出的人物百科词条,实有正本清源、抑制谬误的功效。《湖湘文库》编委会在“出版说明”中表示:“《湖湘文库》卷帙浩繁,难免出现缺失疏漏,热望社会各界批评指正。”事实上,该辞典中所列人物词条,确实存在这样那样的瑕疵,且比例不小。以下仅就该书出现的编校疏漏,结合人物辞典编写标准,例说五题。

一、入选标准的栅栏原则

编纂人物辞典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谁有资格入选。本辞典收录人物词条6480余条,收录不可谓不多;但潇湘大地人杰地灵,几千年来才俊辈出,名家海量,收谁和不收谁,难度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但不管难度多大,标准必须统一,否则就会有人站出来大喊“我不服”。想想看,如果一个明确只有三分成就、二分名声、一分影响的人物入选了,那让项项五分以上却榜上无名的人物作何感想?这就好比高考,如果300分的考生都被录取了,那些400分的考生怎么可以被学校拒之门外呢?把上面这些大白话说得理论一点,我们可以硬套一回“木桶理论”,创造一个“栅栏原则”:一片横亘无垠的栅栏无论有多高,它阻止人们跨越的功能取决于其中最矮的那根木条;原则上说,如果一个一米六的人能跨越过去,也就意味着比他更高的所有人都应该身在栅栏的那一边。尽管说辞典入选词条的选择具有一定的主观性,但客观标准还是存在的,而且,后者无疑是更重要的标准。

我们先来看辞典中一个词条,言友恂条,条目内容全文为:“字云笙。湘潭人。清道光十二年(1832)举人,官教谕。著有《琴源山房文集》。”传主诗作确实别具一格,为郭嵩焘等所推重,但毕竟出身、经历、成就皆属平平。又如杨经济条:“清代宁乡人。性笃厚,精医理。病家延请,无论寒暑远近必往。享年七十二岁。”在这个条目里,除了让人知道曾经存在过一位宁乡医生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有效信息。若以这二人为入选标准的基准线,比较人物的“历史影响”——该辞典“凡例”称“收录人物的标准,清代以前按其历史影响而定”,则该辞典竟然不收录下列人物(仅主要以宁乡籍历史人物为例),难脱失察之嫌:

《湘学略》肯定、“湖湘文库”之一《巴陵县志》的作者杜贵墀;布政使衔、《瀛海论略》的作者张自牧;翰林知州、龙图阁直学士袁仕文;进士县尹、中书省兵部尚书蒋彦明;进士知府、清季宁乡第一位翰林陶士偰;政声隆著述丰、官惠潮嘉道周硕勋;进士知县、著作知名的黄道恩;翰林院检讨、江西道监察御史胡泽潢;武进士、代理甘肃提督王定堃;家学渊源、安庆知府梅锦源;进士知州、张之洞业师童翚;翰林肇罗道、《宁乡县志》主纂童秀春;著述有名、户部主事程颂藩;举人知县、战死沙场的邓玲筠(邓凌云);历任多地教职、“则止楼”楼主邓承鼎;唐鑑、马维藩、梅钟澍之师,为时人推重的何焕;李隆萼、廖宗元、刘长佑之师、著述甚多的马维藩;战功卓著有政声、二品衔实授汀漳龙道刘倬云;30岁升福建陆路提督、太子少保衔黄少春;举人出身、广东按察使张铣;拔起穷乡而主讲多家书院的著名学者成克襄;当代文学史不可不提的科幻作家第一人童恩正……所谓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并非说上列这些人物一定要进入辞典,但以成就和影响而论,他们确实比已经入选的很多人物更有资格。以上只是就宁乡(前两位杜、张非宁乡籍)籍一地粗略开列,若遍搜湖南全省,数字当更惊人。

一部人物辞典,如果缺失了数量可观的理当入选的人物,读者有理由感到遗憾。

二、成就影响的去粗取精

我们还可以换个角度看入选标准问题,就是词条以什么样的内容来显示人物的成就和影响。例如段生条:“通医术,尤精望诊,能望色知人疾。尝过邻村,见一儿绢好,摩其顶曰:此儿可惜,早遇我当活,今无及矣。翌日,果以暴疾亡。”又如牛森条:“得异人传授,精外伤科。人有肢体损伤,为之喷水敷药,手为摩搓,叱令走动,顷刻创愈,数日平复。”再如周日佳条:“行医五十余年,无日不出诊,诊无不愈。”这三位,实在很难说有什么“历史影响”,而且似乎直接就抄录了旧方志或家谱上的说辞,仿佛唐人志怪小说或《聊斋志异》里的段落,不仅信息可疑,取舍难称严谨,且不无误导之嫌。这类问题并非个别,不能不说是该辞典的一个硬伤。

辞典中“医生”类人物收入不少,但总体来讲,更接近于旧地方志中的“善良”类,内容简单,记述雷同,多以“医术精湛,活人甚多,乡里赖之”概括,有效信息是非常薄弱的。一个军事家,得有战绩;一个政治家,得有政绩;一个有作为的医生,支撑他的肯定不能仅仅是“神迹”。既然是进了辞典的名医,有过什么具体可证的医疗实践,以及有过什么样的医学研究和著述,应该是个硬性标准,否则又如何来认定其是否具有“历史影响”呢?辞典主编在前言中表示,鉴于以往辞典多侧重于军政人物,所以这次对医药卫生等方面的人物也给予了足够重视。这个想法当然是好的,可能做起来也因缺少现成材料而难度增加;但收录本身不是目的,宁缺毋滥也应成为原则;如果不能提供真正有价值的信息,那还不如留待他人他日,总好过似是而非。

一部人物辞典,如果以因循旧志甚至抄录神迹来确定成就,读者有理由心生疑惑。

三、内容义项的记录一致endprint

除了人物选择显示出某种随意性,在词条撰写的标准上也不够统一,如词条内容义项设置的不一致,从而导致词条内容的要点各自为政,要点残缺。1、人物生卒年无考者,或注“生卒不详”,或注“某时在世”,或阙如亦可,但步调要一致,不可有的注有的不注,有的这样注,有的那样注。既然不记录生卒年的就意味着“生卒不详”,所以这四个字并不提供额外的有效信息,统一省略亦可。2、科举年代,科举成绩无疑是考察历史人物地位的重要标准之一,人物出身为世所重,无论正途、异途,皆当注明;既然其他人连最初级的“县学生员”出身都记录在案了,则如成定康条不记其“廪贡生”,黄道悫条不记其与兄黄道懋同时考中乾隆甲子科举人,唐愈贤和陈嘉言条皆不记其乡试第一名解元身份,都可说是明显的瑕疵。3、作为古今重要人物,著述从来都是人物事迹中的必备内容,而且,著述也正是人物之能产生影响的关键环节。该辞典中,有些人罗列多部作品名,几乎不分轻重存佚;而很多人,即便有影响的代表性作品,也不予提及,造成人物重要信息的残缺。

童兆蓉条下不列《童温处公遗书》六卷,该书在《宁乡县志》、《湖南文献汇编》中皆有存目介绍,学者杨树达在“省志初稿”中撰文称其“高掌远蹠,博资兼综”,“《致黄碧川太守》,戒以平实,已为难得;而《致陕抚端方午桥》,戒以节用,为人所难言”,充分肯定了该书的价值;而且,该书内容涉及清代地方制度、水土环境等,至今犹为研究者多所引用。周堪赓条,完全不提著述,其《治河奏疏》等为《四库全书》存目,影响明确。陶之典世有文名,所著《陶瓶子史杂录》、《冠松岩诗文集》、《伤寒源流》,纂《大沩山古密印寺志》、《岳麓书院志》皆存世有影响,却不开列,是为不当。

很多古人的作品,因年代久远,著述散佚,实为遗憾之事。后人在浩繁古籍或坊间书肆中百般搜罗爬梳,始能汇辑成册,刊行于世。这些作品,若仍不能在人物词条中存其书名,实在对不起搜集整理者的辛苦劳动了。以下人物条目中,皆不提著述,据杨树达《积微居读书提要》和《湘人著述表》,他们的著述实有存世刊行者,且自有价值:刘巴有《刘令君集》,蒋琬有《蒋恭侯集》,谷俭有《谷俭集》,车胤有《车太常集》,刘蜕有《刘蜕集》,刘次庄有《淳化阁帖释文》,刘大夏有《刘忠宣公遗集》,艾穆有《终太山人集》,蒲秉权有《硕薖园集》,龙璋有《小学搜佚》,周达武有《剑水诗钞》,等等。

不提著述而著述实有影响者,据李祖荫撰《四库全书中之湖南先贤著作》记载,四库收录的有:陶岳《五代史补》,陶弼《邕州小集》,汤璹《建炎德安守御录》,杨齐贤《李太白诗注》二十五卷,谭希思《四川土夷考》。四库存目的有:王伟《桐山诗集》、《诗学正蒙》,夏崇文《夏忠靖遗事》,李徵《元光漫稿》,邓球《闲适剧谈》,姚学闵《谏垣疏稿》,谭希思《明大政纂要》,龙膺《九芝集选》,杨鹤《薛文清年谱》,王岱《了庵文集》、《且园近集》、《且园近诗》,刘元燮《寒香草堂集》、《灵石十二咏》。

四、文化学者的身份标签

如前所述,军事家要有战绩,政治家要有政绩,而学者之能够成为学者,最重要的依据只能是他的作品。所以在学者条目中,漏记代表作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王文清条,1、王文清为清代大儒,与王夫之齐名,曾历修《湖南通志》、《长沙府志》、《宁乡县志》、广西《浔州府志》,于地方文化建设贡献甚巨,条目内容不提此节,属不当。2、所著《考古原始》、《考古源流》、《考古略》、《锄经余草》皆为《四库全书》存目,不可不记。3、上述重要作品漏记,却列出《三礼图》、《丧服解》等稿本已佚的书目(见陈应龙《宁乡县九溪遗稿书》),可见撰写者的不细致。王坦修条,既然王坦修一生为典型文官经历,曾主讲朗江、昭潭、岳麓等多家书院,“充四库馆纂修、英武殿分校”,则其校勘《永乐大典》、著述《东湖经史札记》、《东湖诗文集》等成绩,是不可漏记的。张栻条,张栻被誉为湖湘学派的代表人物,影响甚巨,条目中却不记其著述情况,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根据人物的身份和经历,大致可推断其著述之有无。刘权之条,传主翰林编修出身,与修《四库全书》多年,存世《刘文恪公诗集》四卷等作品。曾兴仁条,称其“博览群籍,勤于撰著”,却只字不提其有什么作品,其存世著述实有《乐山堂文钞》等多种。欧阳勋条,内容显示,传主以县学生员身份而放弃继续科举,也不曾有仕途成就,“专意进修诗文”,却不开列传主任何一部著作,让人疑惑传主名字究竟因何而入选。其实传主的“专意进修”是有具体成果的,如由曾国藩等作序的《秋声馆遗集》八卷、《小题文钞》一卷、《赋钞》一卷等作品存世。徐树铭条,传主进士翰林出身,曾“督学福建”,且介绍说“至老勤学不倦”,却不列著述成果,实有《徵园遗集》十卷等著述多种存世。易佩绅条,传主优贡而后举人出身,具有官员、学者双重身份,刊印存世著作十余种,所著《诗义择从》、《通鉴触绪》、《函楼诗钞》等皆有影响,而条目中著述信息阙如。这些著述,不可不记。

其他如龙绂瑞条,龙乃现代史上知名学人,不列《龙萸溪先生遗书》(其中包括影响很大的《武溪杂忆录》)和《近代湘贤手札》(文物和文献价值都很高),造成条目内容的明显残缺。廖俨条,传主曾任岳麓书院山长,有著作《息六轩诗草》、《警亭文稿》。黄遇隆,有作品《汇韵园诗集》。邓枝麟,其著述甚多,为《湖南通志》著录,条目内仅列诗集一种。张百熙,有著作《退思轩诗集》。张百熙翰林起家,历侍读学士、广东学政、管学大臣、礼部尚书、主持京师大学堂,“谥文达”,与纪晓岚同,条目内容却不列著作,不可思议。廖基植,有文名,存世作品数种。杨度,条目内容对其生平叙述甚详,却失记其重要著作《杨度集》、《杨度日记》。匡互生,其作品《五四运动纪实》史料价值明确。吴恭亨,罗列著作六题,却不记录其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对联话》,而它恰恰是吴氏作品中在1949年之后惟一印行的书。上述种种,皆不应漏记。

五、人物关系的前后照应

内容要点的不一致性,还表现在部分人物的关系缺失,在选择上显示出一种可有可无的随意,以及表述上顾此失彼的马虎。这样的问题,往往在多人合作的大部头书籍中表现比较突出,终审者和编辑需要特别小心。比如在谭继洵与谭嗣同、在郭嵩焘与郭庆藩、谭钟麟与谭延闿各条中,都有相互照应的关系提示。问题在于,这样一种关系提示和照应并非一以贯之,比如程颂万条,记为“程颂藩堂弟”,但辞典并不另设程颂藩条,尽管程颂藩本来也很有名气和影响。聂焘条记“子聂肇基亦有名”,聂肇奎条记“聂肇基弟”,但辞典中遍寻不到聂肇基的条目,让人无法了解聂肇基为什么“有名”和有什么样的名。聂肇奎条,记“孙聂尔康亦有名”,聂镐敏、聂镜敏、聂铣敏、聂鏸敏诸条皆记“侄聂尔康亦有名”,可见聂尔康实在应该是个大大的名人,但辞典中还是找不到聂尔康的条目。易顺鼎条,记“子易家钺亦有名”,但辞典也不另设易家钺条,使这些关系提示变得没有价值,仿佛多此一举。

聂缉椝条,记“子聂其杰亦有名”,但读者在该辞典中找不到聂其杰的词条,结果发现他的词条用的名字是聂云台,让人疑惑其他人都是以名列条目,怎么这里突然变成以“字云台”为条目名称了?若系“后以字行”,则应前后统一,否则只是徒增混乱。又比如黄南湘条,仅记“黄立隆子”,却不以“其子某某亦有名”的方式提及黄南湘系黄本骐、黄本骥之父,如果该辞典并不收录的“堂兄”等需要提及,则此三者更为密切的父子关系就更应注明。周星条记“周之屏孙”、陈觐圣条记“陈仲命孙”、简珳条记“简而廉孙”、方桂条记“方显子”、张世法条记“张九键子”、周鸣銮条记“周有声子”、魏承柷条记“魏瀚子”、李光久条记“李续宾之子”、龙绂瑞记“龙湛霖子”,而对应的周之屏、陈仲命、简而廉、方显、张九键、周有声、魏瀚、李续宾、龙湛霖各条却不提及此节关系,失去必要的呼应。其他如陈嘉言与陈少梅之间的父子关系,照例亦应提及。这类问题,当以瞻前顾后统一表述为宜。

本人不揣谫陋,仅就目力所及,例说以上五题,以就教于编者和专家。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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