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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新自由主义的衰落与新左翼政权的崛起

2014-12-20成晓叶

中共南昌市委党校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左翼自由主义拉美

成晓叶

(江苏省委党校 科社教研部,江苏 南京 210013)

一、新自由主义的理论在拉美的历史沿革

新自由主义理论也称保守主义经济思潮,是20世纪30年代后在反凯恩斯主义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当代西方经济学说。新自由主义在不同的环境下被赋予不同的定义,在发达国家新自由主义的具体措施包括:紧缩货币供给、压低工资、抑制通货膨胀、解除政府部门对私人企业的管制、减税刺激投资、削减社会福利和打击工会。而在拉美、亚非发展中国家和前苏联、东欧等社会主义国家,新自由主义主要推行的是私有化、自由化和非调控化。在国际贸易和国际金融领域,新自由主义最主要的观点是主张解除对国际商品贸易和自由资本流动[1]。新自由主义在拉美主要以放松管制、自由贸易、私有化为主、廉价的劳动力为表象,这为一些跨国公司进入拉美以获取丰富的自然资源和肥沃的土地提供了十分便利的条件。

新自由主义在拉美运行的主要阶段:

第一阶段:20世纪70年代,拉美新自由主义在威权国家的制度框架下运行,这一阶段是新自由主义在拉美的实验阶段;第二阶段:20世纪80年代,在拉美地区普遍陷入债务危机以及政治再民主化的情况下,华盛顿共识成了拉美当时的宏观经济政策,这一阶段新自由主义在拉美逐渐形成;第三阶段:20世纪90年代,后华盛顿共识要求国家和市场之间达到更好平衡关系从而产生了去中心化的治理模式和发展范式,这一阶段新自由主义发展模式开始在拉美广泛推广[2]。

二、新自由主义在拉美引发的经济困局以及社会危机

新自由主义国家的基本使命是要创造优良的“企业环境”,因此要替资本积累创造最佳条件,而不顾对就业或社会的影响。新自由主义国家特别勤于尝试以资产私有化作为打开新资本积累场域的手段。原本由国家经营管制的部门,都转让给私人领域,或是对关键部门解除管制。资本在部门和区域之间的自由流动被视为重振经济的关键,而一切阻扰自由流动的障碍都必须排除。新自由主义撤回了福利供应,在健康公共教育和社会服务领域部门尽可能缩减国家的角色。[3]

(一)新自由主义引发的经济困局

经济全球化贸易自由化作为新自由主义的题中应有之意在拉丁美洲表现得最为突出。从经济层面上来说,新自由主义在拉美主要以放松管制、自由贸易、私有化以及廉价的劳动力为主,这为一些跨国公司进入拉美获取丰富的自然资源和肥沃的土地提供了十分便利的条件。1990年—2000年的十年间,跨国超市在拉美的零售份额从10%攀升至60%。拉美地区一时间成了金融投资、信用评级的热土。随着拉美地区融入资本主义全球体系的加深,贸易所占GDP的比重也从1989年的10%上升到1999年的18%。但新自由主义在拉美个别方面的繁荣并非能够映射出拉美实质性的发展。1980年中期到1990年末期,拉美各个国家单方面平均将对外关税从40%以下调到了12%。在这一时期内,拉美所有国家除了古巴和巴哈马以外都参与了乌拉圭回合谈判以及关税与贸易总协定(GATT)的谈判当中。此外,美国政府通过援助机构、国际合作组织及其后继者国际发展署和福特基金会、富布莱特基金会以及洛克菲德基金会通力合作,为新自由主义的传播牵桥搭线,提供资助[1](P330)。1980年早期拉美拖欠美国的巨额债务让拉美在后续发展中始终处于停滞状态。针对拉美的发展困境美国对拉美采取了减免一部分债务以及债务折扣化的“布雷迪计划”,但这种债务的减免或扣除措施是以要求拉美承担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所倡导的经济调整计划为条件的。该计划要求拉美大幅削减政府开支、设置竞争性汇率或是通过减少关税以及为国内生产者提供补贴继而向国外公司开放拉美市场。然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改革虽然促进了全球化的进程—全球范围内国家监管的放松为国家之间的自由贸易和资本的自由流通提供了条件[4],但却给拉美国家带来了不良的后果。新自由主义在全球化过程中,经济有所增长是不可否认的,但全球化语境下的新自由主义同时为资本进入拉美提供了制度条件,跨国公司进驻拉美后一方面带动了就业使得经济看似繁荣,另一方面跨国公司通过便利条件以优惠低廉的价格获得了拉美丰富的自然资源,而跨国公司所带动的就业实际也只是利用拉美的劳动力为跨国公司积累资本。在缺少了政府干预的状况下,拉美劳工的工资自然会被压低。结合表格一来看,拉丁美洲接受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之前(1965-1980),其增长幅度高于世界平均水平,甚至仅仅低于最高的东亚地区。而新自由主义进入拉丁美洲并达到高潮时(1980-1989),拉美的年均增长率不但低于世界平均水平,甚至是世界最低的水平。即使是新自由主义的末期(1990-2000)拉美的经济年均增长率也低于世界水平,仅仅高于经济合作发展组织成员国和撒哈拉以南地区0.9个百分点,从数据上足以体现出新自由主义对拉美经济带来巨大负效应。除了官方统计以外,拉美晴雨表也显现出拉美民族对新自由主义的不满,在1996年到2005年内,90%的人认为他们各自国家的经济“很差”或是“非常差”,80%的民众认为他们家庭的经济状况没有改变,70-75%的人担心他们会成为失业人口,仅仅只有20%的人对市场经济的表现满意,也只有20%的人认可公共部门私有化这一举措[5]。

表格一:地区增长比较图

新自由主义进入拉美后虽然缓解了通货膨胀同时跨国公司的进驻也从一定程度上取得表象上的繁荣,但发达国家强加于发展中国家的市场原则却很大程度上被发达国家所规避[6]。此外,纵观20世纪70-80年代,拉美的关税最高限额高于发达国家。但1981年,阿根廷从94%降到了35%;1985年在乌拉圭从100%降到了35%;就智利而言,其关税最高限额从1973年的94%降到了1979年的10%[7]。发达国家通过制定规则、修改或是规避部分规则潜在地破坏了拉美的经济自主权迫使拉美的经济发展受制于发达国家,同时还为发达国家提供了丰富的自然资源以及廉价的劳动力,从制度层面抑制拉美经济的发展,从而形成反复的经济恶性循环,这也是新自由主义在拉美带来的最大的经济困局。

(二)新自由主义所引发的社会危机

新自由主义者认为国家是一种“私有制度”,新自由主义的核心原则之一便是将国家在经济活动中的作用控制到最小化,新自由主义改革包括将国有企业私有化,放松或消除国家对金融、商业、生产等产业的管制,同时解雇大批政府官员。在水利、电力、教育等本应国家掌管的领域内加强对私有部门的依赖[8]。拉美国家在全面推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之后,公共资产从国家流向了私有部门,这一进程也类似于马克思的国家异化理论:将国家掌控的公共领域商业化的一种资本原始积累。这一进程伴有两种激进的变化:一,削弱国家对经济规划和经济运行的能力,从而使得私有部门获得特权;二,扩大了第三世界国家的财产所有权的范围[5](P186)。而拉丁美洲二十世纪的私有化进程甚至囊括了所有的经济领域:从国家电话公司、国家通讯公司到国家电力、水利、天然气企业,也包括飞机场、海港、炼糖厂、公共银行、养老金、保险服务以及半国营的农业和工业企业。政府的私有化进程到了这样的程度:许多国家的职能通过直接转让或是外包的方式交给私有部门,其社会公共性质也转化成了市场私有性质。健康、教育以及其他公共部门成了追逐利益的产业,这也意味着上述实体部门不再是为了满足人民的需要,而是为了赚钱。私有化进程最终形成了市场导向的分配模式,在高度不平等的收入分配结构下,这一过程很有可能进一步加剧不平等和社会的分化。[5](P187)

表格二:拉丁美洲贫困和赤贫人口所占人口的比例

从表格二中统计的数据可以观察到新自由主义在拉丁美洲运行之后的贫困和赤贫人口的走势。从贫困线来看,虽然有一定的起伏,但是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人口亦或是贫困人口的总和在整个人口比例中都占有很大的份额。低于赤贫线以下的人口分布趋势与低于贫困线以下的人口分布趋势类似,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这种看似平静的趋势下却隐藏着惊人的变化:贫困人口总数从1980年1.36亿增长到了2002年的2.2亿人口,其绝对增长值为61.8%。[5](P252)

除了放松管制,解雇大批政府公务员以外,新自由主义将国有企业私有化也导致拉美许多工人从正式的经济部门不幸转移到了非正式的经济部门,这种转变从字面上来看可能只是一个汉字的变化,对劳工的影响却具有巨大的负面效果。机构性质的嬗变意味着在非正规部门工作的工人处于法律系统保护的外围,他们通常没有任何福利,同时也可能要面临着危险的工作环境,更别提工会组织的权力了[9]。

新自由主义同时也加剧了拉美和加勒比地区的收入差距。1999年,拉美整个地区的人均收入已经低于发达国家的30%,比东亚、南亚、欧洲部分地区还要低[6](P30)。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已经成了世界上收入分配最为不均衡的地区。就人均收入而言,最富有的20%的人口与最贫困的20%人口之间的收入差距大于17.8倍,虽然拉美国家的个人平均收入处于世界收入水平的中等阶段,但财富分配不均确是世界平均水平的3倍。

新自由主义的社会政策,尤其是随着新自由主义名义下衍生出的社会福利的重构,迫使公共企业和社会服务始终在效率的名义下运行,而社会服务本应是公民享有的权力,却在拉丁美洲政府中成了中介组织,将公民应享有的权力转化成了商品。公共服务在市场的运行下并不会保障公民的权力也无法证实它的正义性,而只会从中获取利益。同时,拉美公民的政治权利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根据2004年的拉美晴雨表统计显示,30%-40%的拉美人认为他们的选票无法改变他们的现状,60%的拉美人认为他们的国家掌握在权势的手里而非人民手中。绝大部分的拉美人认为他们国家正朝着一个坏的方向发展。这种不满在秘鲁和厄瓜多尔几乎达到了极限,在秘鲁和厄瓜多尔有高达92%的人对政府不满,而墨西哥也达到了85%[6](P33)。新自由主义除了在多项社会指标上显示退步或者恶化之外,对人的精神层面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新自由主义框架下的宏观经济和社会体系高度强调的个人主义、竞争性、攻击性摧毁了微观的家庭环境,同时与家庭传统观念中的情感、团结感以及归属感也是格格不入[6](P42)。

在新自由主义结构下国家权力私有化、公共服务部门趋利化等核心概念的引领下,拉丁美洲各项社会综合指标出现了明显的下降,一些原本就不是很理想的社会状况更加恶化。由于经济表现不佳,拉美的青少年不得不提前外出工作以缓解家中的经济负担,而找不到工作的青少年要么参与到非法组织中,要么加入到非法移民的队伍中。从某种程度上使得拉美各国的社会指标转向非理想的状态。新自由主义不仅侵蚀了整个拉美的社会大厦,同时也对拉美人民造成了观念上的影响,个人主义、竞争性、攻击性同时也摧毁了传统的人间情感、团结感、归属感等社会家庭本应具备良好的社会属性,因此新自由主义在拉美所引发的是拉美全面的社会危机。

三、拉美左翼政权的崛起以及对社会经济状况的改善

从历史上来看,拉丁美洲政治左派的目标是要实现社会公正、经济发展、民族解放以及社会经济的平等。从政治上来说拉美左派提倡通过累进税进行财富的再分配、实行土地改革、扩大福利服务以及保障工人的权利、在工业化进程中着重强调国家的作用、敌视外国资本[10]。而民主机制以及政党体制为拉美左翼的崛起提供了制度条件,美国密苏里大学圣路易斯分校大学研究拉美的政治学教授古斯塔沃·爱德华多·席尔瓦(GustavoEduardoSilva)认为选举制度和政党体制的变化削弱了新自由主义的政治力量。新组建的政党激起了民间部门的集体力量与他们发生联系。在政治排斥的情形下,他们实质性的经济以及社会要求随着持续的经济困难变得更为殷切。在这一背景下,公民行使起了他们手中的选举权,纷纷将选票投给左翼政党。随着拉美人民对新自由主义背景下经济复活带来的就业和福利梦想的破灭,同时也由于传统政党背叛了他们当初的竞选主张,选民们开始支持新兴政党或是那些致力于改革新自由主义,倡导经济多样化和福利主张的传统党派[11]。正是在这种竞选的环境下,拉美新建立的几个左翼政党如查韦斯的新党派“第五共和运动”,莫拉莱斯的“争取社会主义运动党”以及科雷亚的“主权祖国联盟运动”在拉美各国传统政党腐败、管理失效的情况下通过选举成功最终走向拉美政治的最高权力中心。

而巴西的劳工党,阿根廷正义党等其他拉美传统左翼政党都是倡导经济多样化,提倡福利国家、保护劳工利益等等。因此无论是拉美新组建的党派或是传统左翼政党都通过不同程度地反对新自由主义从而赢得了选民的支持。在执政之后一些拉美温和左翼政府也兑现了他们的竞选诺言,他们这么做的社会进步的可持续基础在于直接刺激就业和收入增长,间接增加税收。通过财政资源的收入来资助社会事业以此提升人力资本同时也提升贫困阶级的收入保障标准。拉美温和左翼希望通过这些措施消除拉美社会中的诸多社会鸿沟,即让更多非正规部门中在危险的工作条件下拿着微薄薪酬的工人转移到稳定、收入丰厚、赋有社会保障的正规部门[12]。

虽然拉美各个左翼执政的国家都仍然走在市场经济的边缘上,但是相比起中右派政府,拉美左翼中倾向于脱离正统的市场原教旨主义和选择国家主义的改革也有着巨大的差别,委内瑞拉实行的是国家对大多数领域的干预,智利则选择的是一条亲市场的道路[13],而无论是激进左翼或是温和左翼政府都不同程度地以国家的名义对社会经济领域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

表格三:拉美左翼政府采取的平等政策

从表格三中我们可以看出拉美左翼各个派别的左翼政府都不同程度地推行加强国家宏观调控,提高社会福利指标的项目,巴西的卢拉政府推行了零饥饿计划和家庭补助金。2005年,这一计划覆盖了700万的群众;在智利,为了应对贫困问题推出了“智利团结计划”,该计划通过现金援助、社会心理支持以及个性化关注的方式,同时将这一计划扩展至250,000个智利家庭之中;在厄瓜多尔,科雷亚将人类发展红利从每月15美元提升至每月30美元,将住房红利从1800美元提升到了3600美元,该项目将残疾群体纳入其中[14];在面对着超过20%的失业人口的不良社会条件下,阿根廷政府也制定了旨在消除失业率的长远计划,2003年该计划覆盖到2百万[14](P178)。而其他拉美左翼政权国家也推行着相似的计划,这些左翼国家大多通过发挥国家在社会发展中积极的作用,对拉美左翼执政的国家社会发展方面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这也完全不同于之前上述国家中右翼政府的执政路径。

表格四:拉美主要国家GDP增长

从表格四中近几年拉美各个主要国家的经济生产总值来看,由于秘鲁的左翼总统2011年才上台,同时哥伦比亚和墨西哥为传统右翼政党执政的国家,因此这三个国家并不在拉美左翼政权之列。其它左翼政府领导下的拉美国家大都取得了不错的经济成绩,特别要指出的是由于2002年石油价格危机使得委内瑞拉经济生产总值达到了-7.8%,但仅仅一年之后委内瑞拉经济增长持续走高,其平均值甚至可以高居九国第二;更值得一提的是2001年阿根廷刚刚从金融危机的困境中走出,2003年-2007年阿根廷在前左翼总统基什内尔的带领下经济生产总值甚至冠绝这九个拉美国家之首;巴西作为拉丁美洲国家的主要经济体由于受2002年经济危机影响最为严重,其增长缓慢也情有可言,而玻利维亚由于贫困人口居多,其经济基础差,因此其经济增长的幅度不大。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巴西与玻利维亚的平均值均仍然高于墨西哥的年均经济生产增长总值。

结语

新自由主义登陆拉美之后,拉丁美洲进入社会发展退步、经济发展停滞等困局,拉美各国的解除管制为全球各大企业进入拉美提供了便利,但由于本土企业缺乏相应保护,经济发展出现停步。此外,国有企业私有化也将国家应有的保护从劳工身上移除。

而大量有影响力的关于福利国家的分析中都曾提到左翼政党与劳工组织之间有着天然的有机联系,左翼政党同时也是动员工人阶级的主要载体,这种联系也促进了福利国家的发展和最终成型[9](P41)。自1998年查韦斯上台之后,拉美大陆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国家都由左翼政党执政,这些国家全部推行了不同程度的国有化运动,而从图表三中我们可以看出拉美左翼政府将重要能源企业再次收归国有的做法在经济发展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拉美左翼政权中生产总值明显增长。虽然近期委内瑞拉出现危机,但拉美其他左翼政权仍然较为平稳,大量新兴左翼政党的连续执政也验证了他们在拉美现代政治中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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