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卡拉库塞
——伽师瓜
2014-12-12马乾回族
◎马乾(回族)
神奇的卡拉库塞
——伽师瓜
◎马乾(回族)
当“2002年的第一场雪”唱响神州的时候,恰是我收藏起从喀什噶尔三千年胡杨林畔归来的疲惫脚步,正偃旗息鼓在家乡乌鲁木齐古牧地的2004年仲夏。然而,我神游在那方空旷与神秘并存、传统和现代同在的古老地域的游魂久久不愿归位,却仍迷醉着那片土地上曾经滋养了我三年之久的神奇精灵——卡拉库塞伽师瓜。在我看来,各种植物的心性是各不相同的。如果说葡萄和香梨是阴柔婉转的,具有女性的特征。那么,伽师瓜则是具有阳刚与率真的气质,当然算是男性的品格啦!甚至直到现在,我仍然十分怀念久别了多年的我的这位好兄弟,并且思念之情伴随着岁月的深巷历久弥新,以至于凡是我见到来自喀什噶尔的新朋旧友,就会和他们提起我的这位皮肤粗糙的黑幽幽的好哥们。
其实,神奇的伽师瓜最初走进我的视阈是在我大学刚刚毕业后,去喀什地区人民银行工作的2001年的六月盛夏。
那是一个流火的午后,在单位的一次招待宴会上,我作为行里的新人陪同参加。宴会高潮的时候,行里的一位维吾尔族小伙子在各个餐桌间穿梭着跳起民族舞蹈。他的一只手里莫名其妙地拿着一个黑不溜秋的甜瓜,另一只手里则是一把精美的维吾尔小刀。伴着激扬的音乐和优美的舞步,从他的胸迈(话筒)里传出流利、纯熟的汉语:“……今年的伽师瓜还在地里,这是去年的,别嫌它丑。其实,这个伽师瓜经过了近一年的储存,多余的水分散失了,本来含糖量就高的瓜肉进一步凝结了。所以,现在吃起来味道会更好……”接下来,我们为他高超的切瓜表演和甘甜沁人的瓜肉惊叹:他一手拿瓜,一手拿刀,瓜在手里顺时针转动的时候,刀在另一只手里准确地划向运动着的瓜,最后瓜还是整个完整的形状,依然卧在他的手掌里,但已被细细的划口分割成了多个均匀的瓜瓣。在掌声中,他将切下的瓜瓣灵巧地取下,迈着优雅的舞步,殷勤地献给尊贵的客人,并且带上一句:“小心吃,别把牙粘掉了!”客人们望着眼前亮晶晶的橘黄的诱人之色,急切地咬上一口:“哇塞!冰凉清脆,香甜宜人。”
席间,我还从邻座的阿依古丽那里探听到了关于伽师瓜的一段美丽的传说:
很久以前,一个名叫库塞的皮肤黝黑年轻人被洪水冲到了现在喀什地区的伽师县。在惊吓和被水呛泡过后万幸醒来的年轻人忘记了家乡的名字,但落水时正在地里种瓜的库赛口袋里现在还剩一把保存完好的瓜种,他在伽师安了家,并将剩余的瓜种种到新家的地里。这年八月,库塞种植的甜瓜熟了,同村的人们品尝库塞的瓜时大吃一惊:外表看来与库塞一样黑黝黝的甜瓜,瓜瓤却红似玛瑙,吃到嘴里又甜又香。人们便将这种黑瓜称作卡拉库塞,意为“黑库塞”。
从此,我天天期盼着能吃到伽师瓜。可惜得很,由于伽师瓜的出名和产量少,每年出产的伽师瓜都被瓜农或者高价卖出、远销内地;或者储存下来待价而沽;品质好的通常要作为稀有的贡品或参加各类展会。所以,就连当地人都很难吃到伽师瓜。而我却能屡次在单位陪客的际遇里多次与这位可爱的黑兄弟亲密接触——我已然在心中与伽师瓜结成了兄弟。
诚然,伽师瓜的大名,我是早有耳闻;也曾在真正和他亲密接触前,从商贩那里见识过他的“甘甜”。
当时,还以为那就是伽师瓜的“原味”,并一度向朋友炫耀自己的口福。直到那次宴会,才意识到我是曾经被忽悠了。后来,也多次在商贩的殷勤召唤下,品尝伽师瓜。但口味确实让我出离愤怒,曾当面呵斥他们简直是在挂羊头卖狗肉。我也渐渐明白:市场上除了极少数真正的伽师瓜,其他的都是冒牌的。尽管它们有些是用真正伽师瓜种种出来的,但由于水土、温差不同,它的口味离原创实在差得太远了,也只能算作是伽师瓜的变种。而现在伽师瓜有了真正的防伪措施:每个正宗伽师瓜都有自己的身份证号。只要在网上输入号码,就可以查到你买的这个瓜是哪块地种的,出自哪个瓜农之手。
伽师瓜只适合生长在伽师,这是现在人们的共识。但就细理,科学给出了我们答案:伽师县的气候受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和北部山区的影响,且三面环山,中间低洼,气候干燥,光照充足,生长季节日照达2923小时,而且昼夜温差大,瓜肉里的糖分反复被萃取、结晶。再加上这儿的土壤盐碱性高,含有甜瓜生长期需要的丰富元素,而且瓜农沿袭着用一种苦豆子草做肥料的习俗,长出的伽师瓜出奇的香甜。所以说,伽师县适宜的积温条件培育了伽师瓜的独特品种。目前,由于科学种植的推广,伽师瓜产区集中在克孜河下游沿岸以伽师县为主的喀什地区和阿图什地区的7个县(市)27个乡镇所辖的行政区域,总面积一百一十四万公顷。超过这个地域,即便能够收获伽师瓜,其内在的品质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能与这一地区出产的伽师瓜同日而语,就连它的皮肤也由原先的绿油油的浅黑色变成了土黄色。伽师人因此戏虐地说伽师瓜懂得保护自身的品牌。
而伽师瓜对伽师可谓情真意切。自从有了伽师瓜,伽师县就有了一种被植物包裹的滋润,一种别有洞天的丰盈;伽师县也因拥有了伽师瓜而不再是一个简单意义上的边塞小城——2001年伽师县被农业部命名为“中国伽师瓜之乡”;就连伽师县这个维吾尔语县名,也与伽师瓜有一段美丽的传说。
古时候有一位皇帝来到伽师县,当地瓜农把一个又香又甜又脆的伽师瓜献给了他。皇帝一吃,惊呆了,他还从来没吃过这样好的甜瓜,于是高兴地伸出大拇指连连说:“排孜,排孜(维吾尔语:非常好,非常好!)!”这位皇帝吃完瓜,看到这里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又说:“这个地方将来一定会‘阿瓦提’(维吾尔语:繁荣)的。”后来人们将“排孜”和“阿瓦提”连在一起,就成了今天的伽师县的维吾尔语县名——“排孜阿瓦提” 了。
而关于伽师瓜的历史史实同样精彩:元代诗人耶律楚材有“鲜瓜出于当年秋,可度来年又一春”的诗句,这鲜明地描绘了伽师瓜独有的风格;清朝香妃进京时献给乾隆皇帝的“贡瓜”也是伽师瓜。从那时候起,每年到九、十月份,地方官吏都要组织有经验的瓜农精心挑选伽师瓜,护送进京;1985年3月10日,在北京民族文化宫举办了新疆伽师瓜鉴赏品尝会。国内300多位食品专家和一些中央首长品尝到伽师瓜时,无不交口称赞。著名书法家启功、米南阳、李铎、苏平、魏传统、赵家熹等当场挥毫书写了“珍品飘香”“天下独味美绝伦、方知瑶池蟠桃会”“奇甘都市尝新味、盛世儒林说异瓜”“汁浓鲜美祖母绿、肉厚香甜玛瑙红”等溢美之词。会后,首都的报纸、电台、电视台纷纷加以报道,伽师瓜一鸣惊人;北京亚运会召开之际,伽师瓜推介会组委会请中国女排队员免费品尝伽师瓜,由于伽师瓜色、香、味俱佳而受到女排队员们的青睐。加之伽师瓜富含多种维生素和植物纤维,其中维生素C含量居各类水果之冠,有一定的保健功能,“伽师瓜”在北京引起轰动一时……
伽师瓜的香甜是沁人心脾的,伽师瓜的种植、生长和孕育是需要悉心劳作和漫长时间等待的。而什么时候下种,什么时候发芽,什么时候开花……种瓜人的心里有一本账。
阳春三月里,正是“开杏花,快种瓜”的时节,瓜农们三三两两地抱个褶皱的蔫不拉叽的伽师瓜,坐在田间地埂里,一边吃瓜一边休息。瓜吃光了,因平整土地而疲惫的身躯得到了休息,他们拾起地上的瓜子,撒进地里,盖上土。几天之后,瓜苗就破土而出了。这也许会使许多人感到纳闷了:瓜农这样种地,要种到猴年马月去呀?再说了,瓜子直接扔地里,能长出来吗?需要说明的是,这种种植方式是传统瓜农的劳作习惯,当然不同于现在的大面积种植了!另外,一般瓜类的种子在脱离母体后必须要经历一个相应的休眠期,才能萌芽。也就是说,一般瓜类留作种瓜的种子,必须要经过洗种、晾干、休眠等工序,才能下种。而伽师瓜不需要休眠就可以萌芽生长,这就是它神奇的所在之一。
转眼间,瓜地里绿色的秧苗爬上了田埂,那绿色杆子一个劲地往前窜,谁调皮谁憨厚,瓜农心里皆一笔一笔。再看那嫩黄黄的小花下悄悄膨胀出指头肚子般大小的小宝宝,这就是伽师瓜了。浇水、施肥、松土后,几个小家伙渐渐地可以看出纹路了,仿佛婴儿的小手小脚,一出生就带着掌纹。一天一个样子,藏在翠绿的叶子的深处,还羞答答的。几天不见,再看时,他们突然膨胀了好几圈。这些绿色叶片逐渐发黄的甜瓜,看起来那么一本正经,无所事事,可是那些甜,是通过怎样的一个复杂的过程才汇聚起来的呀?仿佛孩子在母腹中的孕育,却不曾告诉世人他充满神奇的黑暗岁月是如何度过的。
瓜农的欢欣时刻就要到了——伽师瓜就要成熟了。这时候徜徉在田间地头确是一种享受:微风一吹,沁人的瓜香夹杂着清爽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那一种醉人的迷离顿时涌上心头;再往那瓜田里瞟去,一个个黑黝黝的脑袋在翠绿的纱帐里探头探脑的,好像是跟人们捉迷藏。那瓜农们三三两两地挑着担子,驾着毛驴车,走在田间地头,别提心里有多美了。担子里、毛驴车上载着黑黝黝的伽师瓜,像是晒了一夏的黑黝黝的维吾尔邦郎子的脑袋,躺在爸妈的挑框里,有的还往头上顶一柄遮阳伞——伽师瓜的叶子。当然,还有一些有来头的瓜贩们开着他们的大卡车,点头哈腰地向瓜农们收购刚下藤的伽师瓜(伽师瓜从来都是稀有的,一般人收不到正牌的伽师瓜)。
伽师瓜是有灵性的,他有自己的一套语言表达系统:当晶莹剔透的、红似玛瑙的伽师瓜瓤摆放在你的眼前,送入了你的口腔,顺着你的喉咙下滑到你的食管里,再坠入你的胃里,那一袭清爽的凉意和冰糖的甘甜早已把你的味蕾刺激、充涨到了极点,让你意识到那些曾经匍匐在广大的田地里或是你家后院的田地里绿色生命小精灵,此刻已与这你合二为一了,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了。你难道没有体味到一种久别的重逢,一种与大地母亲的亲近吗?
神奇的卡拉库赛伽师瓜——我可爱的小兄弟,我的味蕾已好久没有与你亲密接触了,可你的美好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时刻期盼着能够再次把你捧在手心里、含在口中、融入我的身体里。
我确实是时时把你放在了我的心上。
马乾,男,文学硕士。2010年进入回族文学杂志社,近几年才开始文学创作,曾在《中国穆斯林》(双核心)、《传承》《回族文学》等刊物发表文章,2011年、2012年、2013年间连续两年有三篇作品入选《中国网络文学精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