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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萨特存在主义视角解读《无人区》

2014-12-11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9期
关键词:舞女无人区萨特

孙 倩

(江苏师范大学传媒与影视学院)

搁浅了四年的西部公路片《无人区》终于在2013年底公映了。作为西部片这部几乎算得上是中国的拓荒阶段的类型作品,故事精彩,节奏明快以及超越常理的情节设置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看时有惊喜,看后有感触,笔者认为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正是诠释和演绎该片的关键所在。

一、存在与救赎

空旷而静谧的地带会带给人恐惧,同时也会激发人类的潜能。而《无人区》建构的这个戈壁荒漠、杳无人烟的地带就是没有法律没有规范没有约束的代名词。这不仅给电影叙事提供了合理性和安全性,也给我们提供了哲学探讨的空间。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最根本的特点是要把人的存在,人个体的存在作为哲学研究的首要对象”,[1]电影在这一点上十分契合,它所关注的就是律师潘肖在“无人区”的所思所想以及如何“存在”的。

开篇旁白讲了这样一个故事:猴子吃桃时,为了躲避老鹰的捕获,决定和伙伴合作,一个吃桃,另一个放哨,吃桃的要留一半给放哨的,而放哨的也不能擅离岗位,后来猴子变成了猴群,猴群变成了现在的人类。这个开场很好地暗示了全篇的主题,要想生存就得合作,万不能自私,这样既解救了处于困境中的自己,也帮助了他人。而故事的主角却是一个利欲熏心、恃强凌弱,毫无道德底线的律师,恰巧在这五百公里当中,他成为了绝对意义上的弱者。他所有的“外衣”,无论美丑,纷纷脱落;他所有的符号,无论善恶,统统消失。“存在先于本质”是萨特存在主义的一个重要命题。在无人区里,潘肖慢慢剥蚀掉黏附在身上的社会性,将隐藏在心底最深层的本性显露出来。当他无意撞倒杀手时,首先想到的竟是毁尸灭迹;当他面对突如其来的险情时,像丧家之犬一样,什么都不顾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动物本能就是求生的欲望,潘肖开始像动物一样先“求生”。

《无人区》里的“人”究竟去哪儿了?笔者认为这里的人指的是人性。潘肖自居为“著名律师”的城市精英,他熟练掌握着文明人类制定的种种规则。但到了无人区,他的世界观就颠覆了,想要活下去,对抗杀手,他就要引发动物“求生”的本能,而不是再遵守一些所谓的规则。“说我的当事人盗猎,证据呢?没证据,就要放人;在公路上开车,往挡风玻璃上吐痰,还打我,我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能让你知道你打我得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些都是当代都市里文明人的做法。可是,在杳无人烟的地带里,这套被潘肖用得滚瓜烂熟,赖以生活、成名的法则,突然变得一无是处。在无人区,谈的不是生活的法则,而是生存的原则。风沙、枯木、戈壁,这里的一切都是没有颜色没有温度的,而人性也就赤裸裸地暴露于此。

潘肖说:“我不喜欢动物,尤其是马。”这里,体现出他在压抑自己内心的欲望,他是渴望自由的,谁都渴望自由,不被束缚。可是,在“无人区”真正没有约束了,潘肖也并没有自由,他被内心的原则束缚着、压抑着,他只有解放自己的所谓的原则,才能救赎自己。萨特在书中认为:人生来具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因此,人应该不断超越自我,反抗外物的限制,努力创造自我的存在,追求自由的生活。[2]在影片里,潘肖是有自我转变的,他真正“苏醒”是从看到舞女掉在地上绿色的毛绒包开始的,影片里唯一的“绿色”更代表着他的新生。潘肖心里明白他回“二道梁子”去救舞女必当凶多吉少,但他发现警察并不理会他的话时,毅然决然地拉起手刹让车被迫停止,蓄意的停车让车高速翻转,警察在车里被撞昏。终于,潘肖爬出汽车骑上了唯一的交通工具——马,驶往救舞女之路。潘肖这时也立刻有了种迷途知返的英雄味道,对马的驾驭也体现了他内心的释放,他离自由更近了一步,让他的“存在”也有了新的价值。

潘肖的箱子可以说是束缚他获得“自由”的障碍,也是他无法获得自身救赎的原因。箱子里有两样东西:一是打官司的合同;二是他要出的书,都代表了世俗的名与利。而他一开始喝茶时将茶杯扣回之前的水印里,则象征性地说明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一路上潘肖都紧拎着箱子,杀手有一次朝他开枪,潘肖在片刻装死后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自己的箱子逃跑。后来,潘肖骑马去救舞女时,他仍然很别扭地选择一手拎箱一手骑马。直到最后,来自城市的手下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去开新闻发布会,这原本是他最在意的事,现在却成了他救舞女的障碍。他厌烦地呵斥着电话另一头,接着将箱子和手机全都扔掉,这里体现了人物的彻底转变。同时,他点火和盗窃团伙老大同归于尽救了舞女,也体现了他人性的升华。影片开头潘肖说: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会用火。凤凰涅槃,火中甦生。一把火,让其获得了新生,他解救了舞女,告别了昔日贪婪自私的自己。他完成的便是一场萨特式的自我救赎,成为一个真正在世的人。萨特不仅认为“人命定是自由的”,同时也认为应该“把整个世界的重量都担在自己肩上:作为存在的形式,对世界和他自己负责。[2]潘肖扔掉名和利,扛起了肩上的责任,救赎了自己,也救赎了别人。人和动物哪里不一样?是复杂的人性,是我们能超越动物的本能。

二、他人与荒谬

在萨特看来,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他认为在这个变化万千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必然是冲突、抗争与残酷,充满了丑恶和罪行,一切都是荒谬的。而人只是这个荒谬、冷酷处境中的一个痛苦的人,世界给人的只能是无尽的苦闷、失望和悲观消极。

世界中的人们作为共际存在的自为,每个人都有自身的主体性,并以自我为中心,把别人当做客体,将意愿强加于他人。无怪乎萨特说:他人即地狱。[3]影片里黑心的老板娘和潘肖以及盗窃团伙老大有过这样的对话:“你还差我50块钱呢,我给你保密。”“100,我告诉你。”这说明在“无人区”不是不能背叛,只要背叛的筹码足够。舞女对潘肖说:“我实话给你说……”“哎呀,只要一开头说我实话给你说的,嘿嘿,都是骗你的。”在“无人区”不是不能欺骗,只要欺骗的成本够低。人性除了自私之外,可信的成分实在不多,所以人类需要法律制度和伦理道德的约束,否则,恶之横行实是必然。无论是在这五百里人烟罕至的地带,还是熙熙攘攘你来我往的闹市中,这种荒谬的欺骗、虚伪的自私是不知何时俨然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他人”就变成了“地狱”。

与他人共存,矛盾冲突不可避免,作为主体的人总是想要奴役他人。比起现实中的奴役,更可怕的便是“他人意识”进入自我思想内部,使自己无时无刻不处在他人意志的奴役下。但与“他人意识”相随而生的是“自我意识”,“自我意识”的产生使意识具有了反思的可能性。“他人”与“自我”本是相生相克的矛盾共同体,处理好这一关系对人的自由发展至关重要。[3]法庭上,潘律师对警察说:“你说你断定,你认为,这不行,法庭是讲证据的,你所提供的都是线索,线索不能作为证据。”盗窃团伙老大无罪释放后,潘肖对盗窃团伙老大说:“你看,我在这张菜单上签字了,它能证明我点了它,谁能证明我喝了它呢。”在无人区,象征权力和规则的势力是不存在的,警察在法庭上要讲证据,潘肖抓住了空子帮盗窃团伙老大开了脱,同时,也抓住了团伙老大的把柄,但在无人区却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规则外的规则便引发了“无人区”的矛盾: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这不是律师的胜利,而是法制建设的盲点,代表正义的警方揣摩不出法律条款而输掉官司这不是说明法律没用,而是运用和掌控法律的一方自身不够精通和坚持。律师为了自己的生计谋取利益,打了一场力所能及的官司,法律不是出于道德,这一点他并没有错。只是潘肖没有想到,自己的私利带来的却是日后的灾难。这正验证了萨特的思想:人的处境是荒谬而富悲剧性的。

影片开头,当潘肖得知车坏了要被迫坐上马车时,他迟疑了一阵儿才上车。马车里穿着彩色小花图案衣服的孩子斜着眼看潘肖,并不怀好意地用瓜子壳吐潘肖。孩子衣服的花色是影片里少有的色彩,对潘肖冷漠又有趣的态度也许是对城外陌生人的不满,也许就暗示潘肖来“无人区”注定是要受排挤的。车道上被卡车堵路,无奈超车却被司机羞辱;黑店里无厘头的捆绑消费让潘肖几近癫狂;遇到舞女的求助而不敢出手……潘肖毕竟来自于文明世界,还是一个非无人区的人,所以他有犹豫,于是杀手有时间醒过来,这为故事的发展提供了可能性。无人区里还保留一丝人性的反而是黑店老板那个智障儿子,他也不管杀手的威胁用锤子敲他的头。影片里,他还为舞女撩去头发上的草根,这个细节的处理说明他是真心喜欢舞女的,将舞女绑住是他害怕舞女再次离开。但全片最残酷的一幕就是他被杀手撞死。个人的一切得失成败都是个人自我选择的结果——“懦夫是自己造成懦夫,英雄是自己造成英雄,懦夫常有可能变成不再是懦弱,英雄常有可能不再是英雄”。[4]

警察因为记潘肖的仇所以打算先把潘肖捉回去再说,不料潘肖刹住了自己最后的懦弱,结果又一次让正义成为罪恶的配角。这部片子里罪恶的主角不是潘肖,而是出卖人性的灵魂与肉体的鹰贩和黑店老板。他们是“无人区”里的毒渣,是没有血性的野兽,反过来却成为这个“无人”世界秩序的主宰者。警察这个角色游离于影片边缘,总共出现三次,演绎的也基本不是正义和勇气。而这正是萨特所认为的荒谬与人性痛苦的所在。

在创作手法上,“荒诞”的场景也不时出现。导演宁浩在表现暴力场景时,采用了一种类似于“昆汀式”的暴力法,出其不意地将暴力情节拉出来展现给观众,更好地表现“无人区”的可怕和不可预测性。比如,盗窃团伙老大开着卡车穿透房屋而当时镜头的景别构图完全没有征兆;智障拿着铁锤砸向杀手后脑勺的脑裂声……影片中这些充满刺激的暴力设置无不透射着整部影片的黑色荒诞意味。

三、结语

无人区外的规则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无人区内的规则。从片中角色谈及“外面世界”的只言片语中,我们窥视了欲望之地的各色存在方式:潘肖上头条的名利潜规则;一只隼引发的百万供销网络;黑店老板对客人设定的捆绑消费。而潘肖在故事里猜中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他期待走出“无人区”时,第二天的头条也早已不是想要的那个,而最后的他也早已脱胎换骨于一个全新的自我。

无人区就不应该来人,没有人就不会带来罪恶的欲望,无人区的动物们可以按照自然法则继续生存。人性的善恶本身就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动物属性只能保证我们的生存,而人的属性才是我们获得内心自由与幸福的必备因素。善与恶,只在一念之间。幸好,潘肖找到了那份遗失的美好。

[1]杜小真.萨特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2](法)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宜良,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出版社,2007.

[3](法)萨特.他人就是地狱[M].陈宣良,等,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4](法)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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