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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摆手舞试论土家生命力的延续

2014-12-08秦黔

环球人文地理·评论版 2014年11期
关键词:土家族生命力

摘要:舞蹈承载着一个民族生命过程中的集体回忆,是人们内在信仰的外化表现。但是这一智慧的成果却不断遭受来自现代器物文明的摧残,如今俨然一副落日残阳的样子。本文在此基础上分析了土家摆手舞的当下面貌,提出只有唤醒民族回忆才能重拾土家族的文化标识,以期实现其生命力的丰盈。

关键词:土家族;摆手舞;生命力

舞蹈并非一门单纯的艺术,其中包含着丰富的社会、文化、经济和政治问题,强烈地反映着个体或群体的价值、信仰与族群认同。摆手舞是土家族极富代表性的舞蹈,起源于原始社会的宗教祭祀活动。它是人体动作经过节奏化、模式化处理后的土家艺术,通过赋予日常生活的动作以有意味的含义,创造形象以象征来表达对祖先的追忆、鬼神的敬畏、丰收平安的向往,以此安慰人们的心灵,承载着人们对本族群的共同回忆。

一、 摆手舞,土家人的民族记忆

摆手舞是土家族民族智慧的结晶,被称之为民族的“活化石”。土家族没有自己的宗教,但并不等于没有宗教信仰,信奉土王①、敬祭“八部大王”②、祖先崇拜就是土家人的信仰,这些信仰在摆手舞中得以尽致的表现,渗透在土家人民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摆手舞土家语为“舍巴舞”,意思是敬神跳。原始的摆手舞实际上就起源于土家人的祭祀活动,是人们纪念祖先、祈求丰收与人畜兴旺的仪式。土家人有祖先崇拜的情节,他们认为风调雨顺、吉祥平安都是祖先赐予他们的,而三灾六病、雨涝干旱都是祖先对他们的惩罚,所以每逢重大节日都是举行盛大隆重的活动来拜祭自己的先祖。同时,八部大神和土神在本民族历史上起到过重大作用,也是他们敬奉的对象。摆手堂是土家人举行仪式的祭坛,土王和八部大王的神像就供奉在这里,每逢重大节庆时节土家人都会来摆手堂祭拜他们,在堂前围圆而舞。人们跳摆手舞之前先要吟唱摆手歌,由掌坛师“梯玛”或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来主持。摆手舞开始时大家向四周合手祭拜,拜天拜地拜祖宗,同时也拜“八部大王”与土王,然后再起舞。摆手过程中很多动作如,磕头、作揖、上香等也都与祭拜有关,所以摆手舞也是旧时土家人祭祀的情景再现。

纵观摆手舞的动作,凡举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很多行为,从农事劳作到民风习俗,无不一一化成摆手舞中的线条。正如法国涂涂尔干学派提出的那样,宗教信仰中那些所谓神圣的东西只是一种象征,这种象征的对象实际上就是社会本身。也就是说土家人所崇拜的“八部大王”、土王、祖先实际上都是社会的象征,拜神、拜祖先只不过是崇拜社会本身的外在表现。摆手舞的动作极为简单,主要是同边手脚同时起舞,再多伴以重拍下沉、双腿屈膝、全身颤抖等动作。这些动作皆与人们的农业生产有关。土家族世代生活在武夷山区,这里山高路险,多羊肠小道,人们上山劳作或背东西下山(少有肩挑)时都需侧身行走,甩同边手、下沉、颤抖前进,这样才能即保障安全又肩负重物。摆手舞中的很多动作,如 “挖土”、“插秧”、“筛簸箕”、“雄鹰展翅”、“犀牛望月”、“隔山唱歌”等,也都以土家人民的生活、劳作为现实基础。不管是人们跳摆手舞祈求的内容还是舞蹈的形式,无不与人们的社会行为有关。

摆手舞是流淌在土家人血液里的一份集体记忆,它通过身体的韵律展现出土家人千百年来的生活习俗、宗教信仰,让后代对此心生认同,于自觉或不自觉中融入族群的文化环境,从而创造出生生不息的民族生命。摆手舞的参与者少则十几人,多上百人,甚至成千成万人,大家围圆而舞,里三层、外三层,相牵连臂。舞蹈古拙刚健,热烈奔放,是土家人民情绪的总体激发与释放,是一种狂欢状态下对生命、旋动和热情的赞颂,是土家人最高的旋律、节奏、秩序与理智③。在这里,高涨的情绪使人们摆脱世俗的束缚,转向原始自然的回归,使人的主体意识与生命意志得以强化,涌生出丰盈的生命迹象。舞蹈的内容与祈求的目的相应,动作与日常生活相符,不仅再现了这个民族的生产生活习俗,更是土家人宇宙创化过程的象征。土家族把祖先的神力推崇到至高无上的地位,以舞蹈的形式祭神,不但实现了“人与人的重新团结”,还使“疏远、敌对、被奴役的大自然也重新庆祝她与浪子人类和解的日子”④。土家人就是这样,以摆手舞为纽带来实现与神的沟通、与大自然的“合一”,从而也就保障了一代代向后延续生命。

二 礼失于诸野

相对于儒家文化对于中国传统来说,摆手舞的内在教化作用就是土家人的“礼”。土家族长期生活在武夷山区,这里重峦叠嶂、沟壑纵横,为儒家传统文化不及之地,取而代之的用来肯定社会秩序、安慰人们心灵的是以摆手舞为载体的土家传统文化。摆手舞通过摆手歌的吟唱、舞蹈动作的重复,揭示了祖先的诞生、民族迁徙的过程以及与大自然相处之道等问题,解决了我们是谁、从哪里来、向何处去的追问,表达了土家人对生活、对人生的信念与理想。土家族是一个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民族,所以有关民族的历史知识、习俗礼仪、生活技能等只能由摆手舞等民间技艺得以传承。和注重哲理思维、趋向于维护社会伦理秩序的儒家文化比起来,这些民间的小传统文化大都从人们日常生活所需出发,较为现实、功利,但也是最直接朴质的⑤。

但如今随着现代文明的发展,这份朴质的、发人深省的“礼仪”正面临消失殆尽的危险。摆手舞在以往是一种娱人、娱神两相宜的文化活动,到了现代却脱离了原有的现实社会与历史情景的意象与符号,成为人们娱乐身心的肤浅表达。人们虽然随着音乐起舞,但已不再是先人们祭祀神灵时那个以谦卑心态祈福土家人,人们再也舞不出以往的那种情绪与律动。现在的人们把蕴含于摆手舞内的风俗习惯当成合乎自然的因果,认为一切的遗产、信仰、情绪、动作都是自然而然的,很少有人过问其所以然。摆手舞也不再是土家族至高无上的韵律、节奏、秩序和理性,不再是充盈着生命力的民族礼赞。土家人由此失去了与祖辈、与天地交流的脐带,他们忘记了先人们创业时的艰难,忘记了忆苦思甜的做人道理。摆手舞的命运亦如儒家传统之于中国文化那样,成为气息微弱的“游魂野鬼”,离土家人民越来越远。其礼仪教化作用也随着现代化的加快变得越来越淡薄,蕴含其内的民族记忆也随之脱壳,成为“游魂”,飘荡在整个武夷山区。

繁缛化是文化发展的重要推动力⑥,语言、思想、器物、制度等都是其落脚处,之于土家族,最能推动其民族文化发展的就是以摆手舞为代表的土家习俗。但是在现代化的驱使下,在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中,人们越来越喜欢讲求效率,花费在礼仪方面的繁缛化较之以前少了许多。土家人也不例外。他们很少有人愿意把时间花费在学习礼仪上面,而是更多的把时间浪费在与器物的享受上。时至今日,他们中多数人把大部分时间用于科学技术带来的物质感官上,所跳的摆手舞亦只是为了肉体上的愉悦,忘却了自己从何而来,忘记心灵深处的叩问。人们的这种“去繁缛化”行为也就使我们明白了为什么在器物如此发达的现代,在文化交流与传承如此现代化的今天,土家族的文化坐标却越来越模糊。

文化是人类创造的产物,也应是人类所以为人类的特征⑦。同样,土家文化是土家人文明的创造,也应成为民族身份建构的标识。现今的土家族把摆手舞中的文明成果当成理所当然的自然物,这种缺乏怀疑精神的“人云亦云”式的盲目行为使得土家族不成其为土家族,最多只能算是自然意义上的少数民族,只不过恰巧因其血缘关系缘拥有少数民族的法律身份而已。人类应该是文化的人类,民族也应该是文化的民族。对于一个缺乏思考的群体,即使其舞姿再优美也无法起到学习礼仪、探索生命的作用,即使其民族渊源有多么深厚也无法获得生命的持续。

三、寻找遗失的精神家园

寻找家园是人类探索的永恒主题,更是解决现代焦虑的一大途径。在西方的基督教体系里,人类自从被上帝赶出伊甸园后,就开始了精神家园回归的探索;在我国的儒家体系中,孔子亦希望通过“周礼”的恢复来回到人类的黄金时代。古时上层社会礼崩乐坏时尚可以去民间、去郊外寻求礼乐文化,土家人的礼仪虽然其覆盖面积不及“周礼”那么广,也没有“周礼”那样有成套的语言系统来获得传承,但也是可以从摆手舞类似的文化载体中寻求精神皈依的。李泽厚在《美学散步》里曾把人与世界的关系划分为5种境界:主利的功利境界、主爱的伦理境界、主权的政治境界、主真的学术境界以及主神的宗教境界,其中艺术境界又介于宗教和学术之间。摆手舞作为一种民间艺术介于学术境界和宗教境界之间,它以宇宙人生为对象,通过对舞蹈的色相、秩序、节奏、和谐的赏玩,来窥视人们内心最深处的反映。它是土家人们感知生命、探索宇宙的仪式。对摆手舞进行学术层面和宗教层面的探索,便于我们对民族的精神家园、生命的源泉保持一份清醒的认识,抵挡现代器物文明带来的焦虑与烦躁,保持生命的本真。

摆手舞是土家文化中不可或失的一部分,如果人们试图想要在现代社会中重建土家族的文化认同、恢复民族生命迹象,摆手舞将是其不可忽视的存在。虽然在近年来,摆手舞不断遭受来自现代文明的摧残,丧失其侍奉祖先、供奉神灵的媒介功能,成为仅供人们消遣娱乐的对象,但是民族的集体记忆是经过千百年的历史打磨得以形成的,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十年内就消磨殆尽。这份回忆便是土家族民族意识最后的藏身之所,也是这个民族文化身份重构最后的希望。摆手舞在物质条件极不发达的过去,经过历史的考核、克服时间和空间的束缚传承至今,其背后必然有其深刻的民族记忆作为支撑。这些记忆在传承条件艰难的过去教会了一代又一代人学识礼仪,使一个民族繁衍至今,也应该是,也必当是这个民族继续往后延续生命的文化坐标。虽然随着现代科技文明的发展,摆手舞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成为土家族精神领域的标杆,但是它仍是这个民族生命力重建过程中不可忽视的一道力量。

这就要求我们做一个思考者,学会用历史情景和社会现实去理解其中的意象与符号,成为一个真正的文化意义上的少数民族。摆手舞是土家人民行为的象征,它借由一些戏剧化的行动来表达人们或生理或心理上的需求,以期实现生命的繁荣昌盛。摆手舞之美,在于对生活的感知、对生命的礼赞,它是土家先民们在繁衍生息的过程中思想异化的结果。这种内在、隐蔽的审美特性是很难从外在表达去了解的,只能通过内在思考来领悟。一味执着于强身健体的舞蹈功能只会桎梏摆手舞的教化功能,人们无法对其形成清醒的认识。“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单凭感性认知是无法领略摆手舞之于土家族的重要性,上帝比较偏爱那些有反思能力的民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我是谁”,我们的生命“从何而来”,又该“去往何处”。

注释

①土家族普遍信仰土王,在土家人居住的山寨里都修建有土王庙或土司祠。土家先民认为生前强大的人死后其鬼魂也是强大的,因而把部落首领及对本族有重大贡献者的亡灵当中保护神来崇拜,其中影响最大的便是土王崇拜。

②土家族在氏族社会时期有八个部落,其首领被称为“八部大王”。后人将他们视为祖先神灵来敬奉,称之为“八部大神”,一年一祭,是土家人们特有的节令习俗。因其祭祀时必跳摆手舞,场面隆重壮观,故祭祀活动又被称之为“摆手”。

③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

④尼采(著),杨恒达(译).《悲剧的诞生》[M].译林出版社,2008年

⑤李亦园.《人类的视野》[M]. 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年

⑥殷海光.《中国文化的展望》[M]. 国立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09年

⑦李亦园.《人类的视野》[M].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

参考文献

[1]陈廷亮,安静峰.《土家族摆手舞的分类及其艺术特征——土家族民间舞蹈研究(之一)》[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4期.

[2]陈廷亮,陈奥琳.《土家族摆手舞的祭祀功能初探——土家族民间舞蹈文化系列研究之八》[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

[3].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

[4].尼采(著),杨恒达(译).《悲剧的诞生》[M].译林出版社,2008年

[5]李亦园.《人类的视野》[M].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年

[6] 余英时.《现代儒学论》[M].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

[7] 殷海光.《中国文化的展望》[M].国立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09年

作者简介:秦黔(1990,05,07)女,土家族,重庆。研究生在读。单位:上海交通大学 媒体与设计学院 文化产业管理,方向:文化行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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