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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社会结构到主体建构: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的路径转向与融合期待

2014-12-04汪新建柴民权

山东社会科学 2014年6期
关键词:农民工建构群体

汪新建 柴民权

(南开大学 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天津 300071)

农民工的社会认同研究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初期,至今仍然是相关学科的重要研究领域。在城乡二元体制和二元社会的限制下,农民工在我国当前的社会结构中仍然属于农民阶层,然而随着农民工居留城市的长期化和家庭化特征日益显著,他们对自身农民身份的心理认同感逐渐降低,这种制度安排、社会结构与心理归属的矛盾性使这一群体的社会认同成为学界的争议性论题。部分学者从社会制度和社会结构出发,试图在广域的社会结构中寻求农民工的“社会定位”,以及农民工在与社会结构的一种或多种社会关系的互动中所形成的“自我标示”。[注]参见王春光:《农村流动人口的半城市化问题研究》,《社会学研究》2006年第5期;张海波、童星:《被动城市化群体城市适应性与现代性获得中的自我认同:基于南京市561位失地农民的实证研究》,《社会学研究》2006年第2期;唐斌:《“双重边缘人”:城市农民工自我认同的形成及社会影响》,《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02年第22期;郭星华、李飞:《漂迫与寻根:农民工社会认同的二重性》,《人口研究》2009年第6期。这些研究普遍强调制度安排和社会结构对农民工社会认同的宰制作用,认为城乡二元体制所导致的城乡二元社会结构对农民工社会认同的构建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而另一种观点认为,随着户籍制度的放宽和新生代农民工逐渐成为这一典型群体的主体,社会文化生活和农民工个体的社会资本对其社会认同的作用逐渐凸显。[注]张文宏、雷开春:《城市新移民社会融合的结构、现状与影响因素分析》,《社会学研究》2008年第5期。这些学者认为农民工并非镶嵌于社会结构中的固定角色,而是不断探索适合自身的、新的生存方式和身份定位,对自身的社会认同也在进行主体性的建构和管理。[注]郑松泰:《“信息主导”背景下农民工的生存状态和身份认同》,《社会学研究》2010年第2期。以上论断对农民工社会认同的主体建构给予了充分的观照,并力图积极探索农民工社会认同的管理策略,试图揭示农民工城市融入的有效路径。因此,我国社会环境的变迁和农民工群体内部结构的变化,导致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发生了从社会结构向主体建构的路径转向,两种研究路径具有不同的理论预设和主要议题。

一、研究路径的转向:从社会结构到主体建构

(一)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的社会结构路径

对社会结构作用的重视在农民工研究中由来已久。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一批社会学和人口学领域的学者就系统地探讨了在我国当时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结构中农民工的社会角色和社会地位问题。[注]李强:《关于城市农民工的情绪倾向及社会冲突问题》,《社会学研究》1995年第4期;王汉生、刘世定、孙立平、项飚:《浙江村:中国农民进入城市的一种独特方式》,《社会学研究》1997年第1期。这些研究表明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农民工无力摆脱以户籍制度为核心的城乡二元体制的强力宰制作用,城市融入渠道极其狭窄,其社会阶层地位趋于固化,成为游离于城市社会和农村家乡之间的“边缘群体”。[注]李培林:《流动民工的社会网络和社会地位》,《社会学研究》1996年第4期。其后的学者延续了这一传统,在农民工社会认同的研究中注重社会制度和社会结构的决定与制约作用,致力于探索广域的社会结构如何安排农民工的社会身份和社会角色,以及农民工如何在与社会结构下的一种或多种社会关系互动中内化其社会身份和角色的制度安排。

总体而言,持社会结构论点的研究者强调社会制度和社会结构对农民工社会认同的决定性作用,认为这是我国特有的户籍制度特征所决定的。城乡二元体制是我国最为鲜明的社会制度,这一体制通过户籍制度而得以稳定和固化,这就使得我国出现了行政主导下的社会分割。在这一社会制度下,“农民工”既是一种制度安排的结果,同时也是被广泛承认的社会身份。由此,“农民工”这一群体类别就具有了制度上的刚性和稳定性。城乡二元体制的强力作用进一步渗透到社会文化和社会生活领域,造成人为性的城乡社会文化和生活的流通阻隔与分离,转而使城乡二元社会结构更为稳固。恰恰是社会制度的这种特性使农民工的社会认同缺乏主体建构的空间,社会安排为农民工预设了特定的社会角色;同时以第一代农民工为主体的农民工群体拥有强烈的乡土记忆,对城市缺乏主动融合的意愿和动机,因此社会制度安排下的社会角色与农民工的社会心理特征相结合,农民工完全内化了社会安排赋予其的社会角色,其社会角色认同几乎等同于社会心理认同。

(二)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的主体建构转向:认同管理研究的兴起

近年来,我国加快了对以户籍制度为核心的城乡二元体制的改革进程,一些鼓励农民工成为城市市民的相关政策相继出台,社会制度对农民工的阻隔作用正在逐渐弱化,社会文化生活和社会资本对农民工社会认同的影响作用开始凸显。与此同时,新生代群体逐渐成为农民工的主体力量,这一群体一般是指出生于上世纪80年代以后,在上世纪90年代末或本世纪初外出打工的农民工群体[注]王春光:《农村流动人口的半城市化问题研究》,《社会学研究》2006年第5期。,学者们普遍认为这一群体从学校毕业之后就进入城市打工,乡村记忆较第一代农民工单薄,“失根”现象更为严重,他们进入城市的主要动机不再是谋求生计,而是怀有融入城市社会的强烈动机[注]魏万清:《户籍制度改革对流动人口收入的影响》,《社会学研究》2012年第1期。。这一群体似乎并非是镶嵌于社会结构中的固定角色,他们也并不满足社会结构赋予的社会定位,而是在不断探索新的生存方式和身份定位系统,而这种新的定位系统并不与社会制度和社会结构所赋予他们的身份和角色定位一一对应,甚至出现了较大偏移和背离。

户籍制度的松动和新生代农民工群体新的社会心理特征极大地动摇了社会结构论的两个先期预设,户籍制度的松动拓宽了农民工群体社会认同的主体建构空间,而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心理特征使该群体社会认同的主体建构成为可能。农民工社会认同主体建构的重要性日益得到研究者的重视。

基于对社会结构路径的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的思考和批判,一些研究者对农民工社会认同的主体建构给予了充分观照,试图探索农民工在与具体的社会环境要素互动过程中对其社会认同的建构和管理,农民工的社会认同管理问题开始凸显。社会认同管理是指处于劣势社会地位群体中的个体希望修复消极的和否定的社会认同,并建立积极的和有价值的社会认同,而概念化的方式就是社会认同管理策略(social identity management strategy)。[注]Niens, U. & E. Cairns. “Explaining social change and identity management strategies: New directions for future research.” Theory & Psychology,13(4), 2003;管健:《社会认同复杂性与认同管理策略探析》,《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2期。新近研究对农民工群体的社会认同管理策略给予了极大关注,如余晓敏和潘毅发现,借助消费社会的到来和消费对自我与社会、文化与身份的建构作用,新生代打工妹对自身的身份认同进行了主体性再造,她们虽然被社会赋予较低的社会阶层定位,却有着城市中产阶级的消费观念和思想[注]余晓敏、潘毅:《消费社会与“新生代打工妹”主体性再造》,《社会学研究》2008年第3期。;郑松泰探讨了信息主导社会背景下农民工的身份认同,发现虚拟的信息社会导致了农民工的身份认同偏离社会结构和社会制度的制约,发生不可估计的变数[注]郑松泰:《“信息主导”背景下农民工的生存状态和身份认同》,《社会学研究》2010年第2期。。

二、理论分野:社会认同概念的多重内涵

农民工社会认同两种研究路径的理论分野在于对社会认同概念的不同解读。由于社会认同理论被研究者赋予了多重内涵,从而导致当前学界社会认同研究的“巴尔干化”,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受其影响,研究路径间的理论分野无法避免。

(一)社会认同概念的多重内涵

对社会认同概念的解析存在于多种有关“认同”的相关理论中。如埃里克森将认同的概念引入个体生命发展历程中,将个体的自我认同视为其在生命历程中对“同一性”的追求和建构过程[注]Erikson, E.. “Identity and the life cycle”. New York: Norton, pp 123.。其中影响较为广泛的认同理论则是以符号互动论为基础的认同理论和欧洲的社会认同理论。

1.以符号互动论为基础的认同理论

符号互动论兴起和发展于美国,其理论体系吸纳了詹姆斯、库利和米德等人的思想内容,其中尤以米德的符号互动论思想对其影响最大。米德在詹姆斯和库利有关“自我”的理论论述的基础上,将自我分为主我“I”和客我“me”,二者都在与他人的互动过程中形成。米德认为,“主我是有机体对其他人态度的反应,客我则是一个人自己采取的一组有组织的其他人的态度”[注]乔治·米德:《心灵、自我与社会》,霍桂桓译,华夏出版社1999年版,第189页。,个体的主我和客我都包含了与他人态度的互动过程,因此个体自我的形成过程同时也是个体理解和接纳他人态度并加以内化的过程,这就需要个体具有理解和扮演他人角色的能力,由此角色扮演就贯穿于自我形成与发展的整个过程,所不同的只是在自我发展的不同阶段,个体能够扮演的角色类型和数量有所差异。因此,以库利和米德等人的自我思想为基础的符号互动论重视自我在个体与社会互动过程中的作用,认为“扮演他人角色”是个体与社会互动过程的核心[注]周晓虹:《认同理论:社会学和心理学的分析路径》,《社会科学》2008年第4期。。

社会认同过程的实质是形成一定的角色认同。因此,以符号互动论为基础的认同理论带有强烈的角色理论色彩,秉持有节制的社会决定论思想,认为个体在社会中的行动就是在一系列的角色扮演过程,角色的性质不仅受社会制度、社会结构、社会规范和社会身份的制约,还受到社会互动中他人角色的影响,同时也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个体角色扮演的能力和个性[注]毛丹:《赋权、互动与认同:角色视角中的城郊农民市民化问题》,《社会学研究》2009年第4期。。

2.欧洲的社会认同理论

欧洲的社会认同理论(Social Identity Theory)由泰弗尔和特纳等人提出,并于20世纪70到80年代发展成熟[注]Tajfel, H. “Social identity and intergroup behavior.” Social Sience Information(13), 1974.,该理论认为社会认同是个体意识到其属于特定群体,并意识到作为该群体成员所带来的情感和价值意义的过程[注]张莹瑞、佐斌:《社会认同理论及其发展》,《心理科学进展》2006年第3期。。这一理论假设,人们都有对个体和他人进行社会分类的需要,都倾向于将个体所属的群体(内群体)与他人所属群体(外群体)区分开来并加以比较,而个体对其社会认同的自我评价来源于内群体与外群体间的社会比较。人们都追求积极的比较结果,即获得积极的社会认同。因此人们都倾向于偏好内群体并贬抑外群体,以保持自我概念的完整性和较高的自尊水平。欧洲社会认同理论强调群体关系和群体过程,以及个体在群体过程中对群体关系的社会认知,并强调这种社会认知带来的情感和价值意义是个体社会认同的动力源泉和终极追求。

与以符号互动论为基础的认同理论相比,欧洲的社会认同理论对社会中的个体和群体间的互动给予了充分观照,强调个体基于群体关系的认知对其社会认同的建构和管理,即在具化的社会情境中个体社会认同对群体关系的创造性作用。

事实上,“认同”(identity)这一词语本身就包含了多种含义。赵志裕从语义解释层面考察了社会认同的内容,认为社会认同包含“鉴别、辨析”和“等同”两种含义,前者赋予了社会认同 “社会分类”的功能,使得个体能够依据个人和社会属性特征将自我和他人区分开来;而后者则赋予社会认同“社会自居”的功能,个体将自我的社会认同建立在某一群体的群体资格之上,从而自居为该群体的典型群体成员,吸纳个体所认为的该群体典型成员的所特有属性特征[注]赵志裕、温静、谭俭邦:《社会认同的基本心理历程——香港回归中国的研究范例》,《社会学研究》2005年第5期。。而王春光则认为,“认同”概念“既包括客观的一些相似或相同特性,如相同的身份、相同的表现等,又包括心理认识上的一致性及由此形成的关系”,不同学科领域的研究者往往从其学科特性和研究视角出发,选取其客观和主观特性中的一个方面加以研究[注]王春光:《新生代农村流动人口的社会认同与城乡融合的关系》,《社会学研究》2001年第3期。。

(二)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的理论分野

社会认同概念的多重内涵,使得研究者能够基于不同的研究视角,使用不同的理论资源,面向不同的研究问题,探索特定的行动者通过社会、群体、他人和自我之间的互动形成特异化社会认同的过程。由此,社会认同研究陷入了“巴尔干化”,任何个体与群体、群体与群体间的关系似乎都能够命名为特定形式和类型的认同,而这些特异化的认同概念之间几乎没有共识性的内涵,认同概念间的交流也就无从谈起,社会认同研究陷入了无序发展的困境。

在社会认同研究的整体“巴尔干化”困境下,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也不可避免的受其影响,其研究路径的理论分野正是这种巴尔干化的典型表现。

社会结构路径的研究者显然受到了以符号互动论为基础的认同理论的影响,将农民工的社会认同等同于社会制度和社会结构宰制下的社会角色认同,认为能够通过寻求农民工在与多种或一种社会结构力量的交互作用中形成的“自我标示”,勾画出农民工在广域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结构中的“身份定位系统”,其本质就是一系列的固定社会角色。陈映芳认为,在当前我国城乡二元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结构下,“农民工”本身就是制度安排的结果,是一种得到社会大众广泛承认的社会身份和社会角色,隐含着我国政府和社会大众对其社会地位和权利的角色期待[注]陈映芳:《“农民工“:制度安排与身份认同》,《社会学研究》2005年第3期。。这种观点在社会结构路径的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而主体建构路径的研究者则大多以欧洲社会认同理论为基础,认为社会认同来源于个体对自身与所属群体以及其他社会群体间关系的认知,以及这种认知带给个体的情感和价值意义。因此该路径的研究强调农民工对其社会认同的主体建构,认为农民工能够在与具化的社会情境互动中对其社会认同进行有效管理。该路径的研究者力图证明农民工对其社会认同的主体建构和管理能力[注]王毅杰、史秋霞:《流动儿童社会认同的策略性选择》,《社会科学研究》2010年第1期;管健、柴民权:《外来务工女性刻板印象威胁的应对策略与认同管理》,《心理科学》2013年第4期。,甚至有研究表明农民工对其社会认同的建构可能会脱离社会制度和社会结构的制约,发生不可预估的变数[注]郑松泰:《“信息主导”背景下农民工的生存状态和身份认同》,《社会学研究》2010年第2期;余晓敏、潘毅:《消费社会与“新生代打工妹”主体性再造》,《社会学研究》2008年第3期。。

三、未来取向:研究路径的融合

虽然农民工社会认同的社会结构路径和主体建构路径对社会认同概念内涵的阐释和理解各有侧重,从而导致二者具有不同的研究视角、先期预设和研究领域,但这并不意味着两种研究路径没有融合的可能性。这是因为,无论两种研究路径对社会认同概念做何种阐释,二者所研究的主题是相同的;主体建构路径的研究者虽然对社会结构路径的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有诸多质疑和批判,但这并非表明主体建构路径的研究者有完全替代社会结构路径的野心,相反的,主体建构路径研究者的初衷是弥补社会结构路径对农民工社会认同主体建构性的忽视,拓展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的理论视野和研究领域,二者之间具有天然的亲缘特征。因此,农民工社会认同的两种研究路径存在相互融合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弥合两种研究路径理论分野的可能性

社会结构路径和主体建构路径相互融合的前提是二者的理论分野具有弥合的可能性,即二者对社会认同概念内涵的阐释和理解具有若干共识性特征。由于社会认同理论的“巴尔干化”对社会认同理论发展的制约日益严重,相关领域研究者已经开始试图弥合不同社会认同理论概念的分歧,寻找不同社会认同概念间的共识性特征。如方文尝试以“群体资格”构念贯穿社会认同过程,将不同的社会认同概念表述为多元化的群体资格的获取和内化,由此构建出一个超越现有社会认同研究的新的方案[注]方文:《群体资格:社会认同事件的新路径》,《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而周晓虹则对以符号互动论为基础的认同理论和欧洲社会认同理论融合的可能性进行了分析,认为虽然二者具有不同的学科背景和理论诉求,然而由于二者关注的是同一主题,即社会认同过程,因此二者具备若干可以共同使用的概念和一些中介性概念用来连接和打通两种理论,这使得二者具备了充分的理论融合的可能性[注]周晓虹:《认同理论:社会学和心理学的分析路径》,《社会科学》2008年第4期。。虽然当前学界对于不同社会认同理论的融合尚处于理论探讨阶段,然而这些理论探讨大多对其理论融合持乐观预期,认为不同社会认同理论和概念间存在融合的可能性。

那么,农民工社会认同两种研究路径间的理论分野也就具备了弥合的可能性。事实上,农民工社会认同的两种研究路径间的理论分野并非极为鲜明。首先,两种研究路径的理论先设具有基本的共识性特征。虽然二者对社会环境因素和个体建构力量赋予了不同的权重,但是其理论先设都承认农民工的社会认同来源于农民工个体与社会环境因素的互动过程,这是二者理论先设的起点和核心,这意味着两种研究路径建立在相同的理论基础之上。其次,两种研究路径具有若干共通性的理论概念,这些理论概念使两种研究路径的理论交通成为可能。如二者常常使用一些共同的理论概念,如“身份认同”、“建构”、“互动”等,这些概念在不同的研究中具有相近或相同的内涵。同时某些社会认同现象虽然在两种研究路径中有不同的概念表述,其内涵却是相近的,如源于欧洲社会认同理论的“群体资格”概念与认同理论中的“角色”概念,其主要内涵都是某种社会范畴的标准和规范。

(二)两种路径研究领域融合的可能性

社会结构路径的研究领域集中于社会制度和社会结构对农民工社会认同的影响,以及农民工的社会认同在与广域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结构互动过程中呈现出何种状态和特征,如“半城市化”、“双重边缘人”、“内卷化”等[注]王春光:《新生代农村流动人口的社会认同与城乡融合的关系》,《社会学研究》2001年第3期;唐斌:《“双重边缘人”:城市农民工自我认同的形成及社会影响》,《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22期。。而主体建构路径的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则关注农民工如何认知和建构其自身的社会认同,以及在面对不同的社会情境时如何管理其社会认同,以适应和应对社会环境的作用。如农民工在面对威胁性社会情境时,可能会选择性的使用“否定”、“认同融合”、“个体流动”、“社会创造”、“社会竞争”等策略进行应对,以保持自身社会认同的完整性[注]柴民权、管健:《代际农民工的社会认同管理:基于刻板印象威胁应对策略的视角》,《社会科学》2013年第11期;管健、柴民权:《外来务工女性刻板印象威胁的应对策略与认同管理》,《心理科学》2013年第4期。。因此,社会结构路径的研究者从社会环境视角出发,探讨社会环境因素如何宰制和影响农民工社会认同的建构和重构,以及农民工在与社会环境因素互动过程中呈现出何种社会认同状态;而主体建构路径的研究者从农民工个体出发,探索农民工如何在与社会环境的互动中建构和管理自我的社会认同。

虽然农民工社会认同两种研究路径的研究视角和研究领域有所不同,但是从本质上说,二者关注的是同一社会认同过程的不同阶段和方面,其研究领域有较大的重叠,这种重叠表现在:其一,二者研究领域的核心和出发点都是农民工的社会认同,因此农民工的社会认同可以成为桥接二者研究领域的支撑点;其二,二者都承认社会环境对农民工社会认同的重要作用,所不同的只是在社会结构路径中,社会环境被虚化为广域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结构,而在主体建构路径中,社会环境则被具化为特定的社会情境,因此研究者可以尝试寻找适当的社会环境变量,中和两种研究路径对社会环境变量的需求,衔接二者的研究内容和领域。

事实上,已有研究者以社会认同为桥接,选取适当的社会环境变量,对融合社会结构因素和社会认同管理策略进行了尝试[注]Niens, U. & E. Cairns. “Idntity management strategies in northern Ireland.” The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 142(3),2002.Blanz, M., Mummendey, A., Mielke, R., & Klink, A. “Responding to negative social identity:A taxonomy of identity management strategies.”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 l 28, 1998.。其中最为典型的研究是穆门代(Mummendey, A)等人于东西德合并后,在原东德地区进行的研究。他们选取群际关系的社会结构特征(群际关系的稳定性、合理性和可渗透性)为预测变量,以若干社会认同管理策略(个体流动、社会创造和社会竞争)为因变量,以社会认同为中介变量,建构路径分析模型,对社会结构因素如何影响原东德地区德国人社会认同管理策略的选取,以及其社会认同在二者间的中介性作用进行了系统研究[注]Mummendey, A., Klink, A., Mielke, R., Wenzel, M., & Blanz, M. “Socio-struc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intergroup relations and identity management strategies: Results from a field study in East Germany.”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 29, 1999.。穆门代等人的研究表明社会结构路径和主体建构路径能够以社会认同和适当的社会环境变量为基点进行融合,二者的研究领域具有融合的可能性。

对农民工社会认同两种研究路径的融合期待,不仅基于二者具有融合的可能性,更是由于二者融合的必要性。由于我国社会环境和社会制度的变迁,以及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的发展,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的社会结构路径的两个先期预设已经极大动摇,社会结构路径的研究者被迫面对日益凸显的农民工社会认同的主体建构问题;而当前农民工社会认同主体建构路径的研究则集中于对农民工社会认同管理策略的内容和形式的描述和刻画,并未致力于厘清其社会心理机制和全部过程,对农民工群体为何使用某种社会认同管理策略,以及在何种情况下使用何种策略也缺乏有效的解释力。

因此,融合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的两种路径,既可以有效弥补社会结构路径对农民工社会认同主体建构研究的不足,同时对社会结构因素的重视也可以为主体建构路径的研究提供丰富的社会环境变量,这对农民工社会认同主体建构的影响因素和心理机制的研究极为有益,可以有效避免主体建构路径的研究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总体而言,虽然当前我国尚没有研究者对融合农民工社会认同的社会结构路径和主体建构路径进行尝试,但是综观当前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的发展趋势,社会结构路径和主体建构路径的融合势在必行,这将成为未来农民工社会认同研究的一种重要的研究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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