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原型范畴看拈连
2014-12-03卢英顺
卢英顺
(复旦大学中文系,上海,200433)
提 要 拈连这种言语现象属于原型范畴,典型的拈连具有本体、拈体和拈词这三个要素,具有多种属性,但重要的属性是拈体顺本体或拈词而说。据此,本文将拈连分为基于本体的拈连和基于拈词的拈连两类,并讨论了“无甲事物的拈连”类型。
一、引 言
自陈望道在《修辞学发凡》中提出“拈连”辞格之后,不少修辞学著作谈及这一问题,但多偏向于举例解说;专门探讨拈连的修辞学论文也有一些。关于拈连的研究,早期多关注对拈连的分类,分类角度各异,有从词性角度分类的,如“拈动词的拈连”、“拈形容词的拈连”、“拈名词的拈连”、“拈数量词的拈连”等;有从句法角度分类的;有从是否借助其他辞格的角度分类的,如“比喻拈连”、“比拟拈连”、“引用拈连”等;有从构成成分是否齐全的角度分类的,如“全式拈连”、“略式拈连”等。(谢英2004)其中,从句法上的表现形式给拈连分类的较多,如周春林(2009)把拈连辞格的基本要素分解为三个:本体、拈体和拈词,然后“以拈词为参照点,把拈连辞格分为三种主要基本类型:主谓式;动宾式;偏正式”。近些年的研究论文中,也有着眼于这一辞格的生成和理解机制的,如徐盛桓(2007)认为是“心理建模”的中介作用,房鸿鹃(2011)运用概念隐喻和概念合成理论探讨这一语言现象生成的认知理据。也有从原型范畴的角度来探讨相关问题的,如郭振红(2007)、叶荭(2013)。本文也拟从原型范畴出发研究拈连问题,但着眼点与他们不尽相同(详后)。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下列修辞现象难以纳入现有的“拈连”框架:
(1)你也许难以想象英语教师将试管、大口杯带入教室后,英语课堂会有什么“化学反应”……(《文汇报》20090914)
(2)小说《春宴》出现三种“吃法”。(《文汇报》20110812)(引按:指书的购买方式)
如果把上述现象另立辞格,就会造成如下两种局面:一是辞格数量的无谓增加;二是由于辞格与辞格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这些辞格之间的关系难以厘清。王希杰(1996:54)针对修辞格分化过细现象曾说:“一味分化,一味求细,带有繁琐哲学的味道,忽视了抽象和综合。最明显的是修辞格的研究,偏重发现新的修辞格,分化已有的修辞格,于是辞格总数越来越大,次格越来越多。”“术语和概念的繁多可能是因为我们对于客观事物的认识不够深透,没有把握住事物的本质,抽象概括能力不强。”
二、拈连辞格的原型属性
认知心理学研究表明,我们对现实世界的分类是基于原型的。原型范畴具有以下特点:范畴内部的成员有典型与非典型之分;范畴的属性是根据典型成员来确定的;非典型成员具有较少的范畴属性;范畴的任何一个属性对一个成员来说都不是必要的;范畴之间,其边界是模糊的。语言既是我们认识世界的工具,又是我们认识的对象,也有各种范畴。拈连辞格是修辞学家对相关言语现象进行概括的结果。人们在说出相关的言语时并没有按照特定的要求进行,对应该符合哪些条件没有清楚的意识,充其量只能说是潜意识。其结果就是,不同语境下的表达具有某种程度的相似性。因此,我们认为,拈连现象应该具有原型范畴特点。
目前,众多文献论及的拈连不妨看作是拈连范畴的典型成员。各家对拈连格的表述大体相似,如陈望道(1982:114)、倪宝元(1983:93)、谭永祥(1992:300)和张弓(1993:91-92)等。我们姑且以倪宝元的定义为依据来分析一下拈连格的属性。其定义是:利用上下文的联系,巧妙地把适用于甲事物的词语用到乙事物上来,这种词语活用叫“拈连”。(倪宝元1983:93)例如:
例(3)中,“冻坏”和“皮肉”是正常的搭配,而在一般情况下,“决心”和“冻(不)坏”是不能搭配的,此处是顺着“冻坏了皮肉”而说的。其他两例类似,此不赘述。所以,倪宝元(1983:94)指出:“拈连用法是以一般用法为条件,为前提的,只有在一般用法的‘带领’和衬托下,拈连用法才能成立。”王希杰(1983:305)说得更概括:“拈连是以特定的语言环境为其存在的条件的。”
学界通常称类似例(3)中“皮肉”的成分为“本体”,称类似“决心”的成分为“拈体”,称类似“冻坏”的词语为“拈词”。下文如有必要,我们就沿用这三个术语。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另外引进两个术语:“本体部分”和“拈体部分”。前者包括拈词和本体,后者包括拈词和拈体。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所说的“拈词”不限于词这一层级,包括起到相似作用的语素或短语甚至句子。
由上我们把典型拈连格的属性分解为三点:(a)在拈连格中,存在着本体、拈体和拈词;(b)拈词与本体之间属于正常搭配,拈词与拈体之间属于非正常搭配;(c)拈体借助拈词顺势带出,否则拈体部分不能成立,或者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例如:
(6)产业经济总量超2000亿元,增速连续4年超15% 生物医药在沪新活力(新闻标题,《文汇报》20130515)
这句的“舞出”用得有些莫名其妙,它缺少所拈的依据。如果改成下面的形式,似乎可以接受:
下面一则报道上海市民舞蹈大赛的新闻标题就很合适:
(7)十五万市民舞出精彩生活 市 民文化节评出百支“优秀团”(《文汇报》20130617)
有的学者特意强调拈词为动词,如张弓(1993:91-92)就说:“连物式是甲乙两类事物连起来叙说的时候,把适用于甲事物的动词连带地应用于乙事物方面,这样就能反映深切殷厚的情意,就能显出特殊的形象力。甲类事物往往是具体的,乙类事物往往是抽象的,连带地应用的动词,一般是动作动词。”谭永祥(1992:302)则指出:“拈连词‘一般都是动作动词’,这个动词总是处在述语的位置上,构成主谓或动宾的形式,这几乎已是修辞学界的定论。其实,我们发现,形容词、名词、量词甚至被拆开的复合词词素,也都可以‘拈’来‘连’上,而且,拈连词在句子的各种成分上都有分布。”例如:
(8)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单圈是我,双圈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我加圈,你密密知我意。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情,一路圈儿圈到底。(转引自谭永祥1992)
三、从原型范畴看与拈连相关的言语现象
学界已有人从原型范畴的角度来看拈连问题,不过他们的着眼点与本文的不同。比如,郭振红(2007)把比喻、比拟、移就、拈连、通感这五种辞格看作一个原型范畴,着眼点在拈连与其他辞格边界的模糊性方面。叶荭(2013)认为:“拈词界定了一个语义范畴,在此范畴中,本体成为原型成员,拈体因为和原型成员之间具有一定家族相似性而成为边缘成员,拈体和本体通过拈词连接起来。”可见,该文的着眼点在与拈词搭配的两个或以上的词语之间的关系上面。
本文也是从原型范畴出发,但着眼点在拈连辞格本身是否典型上面,体现在如下诸方面:某一拈连现象的总体属性如何?即拈连格三要素(本体、拈体、拈词)是否都出现?某一拈连现象的单一属性如何?比如,本体是否就是一个词?拈体与拈词之间是不是就不能搭配?
在第一部分我们已经分析出了拈连格的几种属性。在原型范畴观的研究者看来,范畴的任何一个属性对某个个体是否归入特定的范畴不是必要的条件。比如企鹅不会飞,但它们仍属于鸟类;“吵架”不能带宾语,但它仍然被看作动词。可能与此有关,原型范畴研究者一般认为,范畴的不同属性之间不存在经典范畴那样作本质特征和非本质特征或者主要特征和次要特征的区分。但我们觉得,经典范畴中的“主要特征”和“次要特征”的提法还是值得重视的。维特根斯坦在论述家族相似性的时候举了不同的“游戏”成员之间属性的共享和差异情况,这些可以称之为“游戏”的成员之间似乎没有一个共同的属性。但我们以为,“娱乐性”属性应该是各种游戏都具备的,无论是多人参与的游戏还是独自一人所玩的游戏。飞机、轮船、火车、汽车等等,其外在属性或构成属性虽各不相同,但运载功能是一致的,这或许就是人们把它们归为运输工具的原因。
就拈连辞格而言,其立格的基础就是强调一个“拈”字,“信手拈来,顺势而说”是这一辞格的根本属性。因此笔者认为,只要保证这一属性,其他属性无论如何变化都不会改变某言语现象的拈连性。根据这一观念,我们认为序言部分的例(1)、(2)都是拈连。例(1)中并没有出现拈词,如果直接说“英语课堂有化学反应”则让人莫名其妙,但该例看上去并没有这样的感觉。由于前面说了“英语教师将试管、大口杯带入教室”,我们知道,试管、大口杯是做化学实验的工具,由此自然会想到化学反应。可见,“英语课堂会有什么‘化学反应’”这种说法是顺“英语教师将试管、大口杯带入教室”之势而得以被人理解、被人接受的。例(2)中的《春宴》是小说名,不存在“吃法”的问题。但其中的“宴”能激活人们对宴会的认知,宴会中的同一食材可以有不同的做法,因而就有不同的吃法。其中的“宴”相当于“拈词”,但它不是词,只是一个语素,它起着“顺势”的作用。这两例都在不同程度、不同属性上偏离了典型的拈连现象。
房鸿鹃(2011)指出:“拈连辞格正是利用了本体和拈体间的内在相似性,或者说作者有意在本体和拈体间创造出一种相似性,从而通过本体所表达的概念来认识、思考、归类和识别拈体所指称的概念。拈连辞格背后的认知实质是概念隐喻的认知和思维方式。”这种看法与该文所涉及的讨论对象有关。从本文对拈连的理解来看,我们认为这不能一概而论。比如上述例(1),我们很难想象试管、大口杯和化学反应之间有什么相似性,也不能想象春宴和吃法相似在哪里。我们似乎可以说,拈连辞格背后的认知实质也未必就是通过概念隐喻的方式,隐喻强调的是一个认知域与另一个认知域之间的关系,例(1)、(2)的本体和拈体之间并不存在这样的关系。如果硬说“春宴”是小说,和吃法不属于同一认知域,那它们之间是如何隐喻的?不过,我们可以说,
四、拈连现象的新分类
传统的拈连分类比较看重拈连的外在形式,比如,拈词是动词还是形容词,本体部分或拈体部分是动宾关系还是主谓关系,等等。这似乎没有抓住拈连辞格的实质。如上所述,典型的拈连格具有本体、拈体和拈词这三要素,拈体的“顺势而说”就是顺本体或拈词的。因此我们主张根据“顺什么而说”来给拈连分类。这种分类从大的方面看无非两种:一种是顺本体而说的拈连,另一种是顺拈词而说的拈连。
1.顺本体而说的拈连
拈连现象是言语现象,言语中特定的词(或其他单位)具有音、形、义三个方面。从我们对原型范畴的运用来看,这三个方面都有可能成为本体或拈词的属性。这样,拈体和本体或拈词之间的“相关性”就体现在这一个或几个属性上面。按照这一思路,我们把顺本体而说的拈连分为以下两类:着眼于意义属性的,这是最普遍的一种;着眼于语音/语形属性的。
1)基于意义的拈连
基于意义的拈连就是我们在上面所说的本体概念的激活。这又有两种情况:一是直接拈连,就是直接通过对本体概念的激活顺势而说的拈连;二是间接拈连,就是拈体经过比喻后,顺着这个比喻之势而说的拈连。先看看直接拈连的例子:
(11)豫园新春民俗艺术灯会昨天亮灯。在豫园中心广场八卦基座上,一个高10米、重3吨的马年“”蹄下生风,祥云浮现。今年豫园灯会品种繁多,仅马形灯彩就超过百匹,大型灯彩有四十余组。(《文汇报》20140117)
例(10)中的“肥肉”是一本散文集的名字,但是由它可以激活人们对肥肉的属性的认知——油腻;所以,顺着“肥肉”而说“内容并不油腻”就很自然。此例没有拈词,“肥肉”可看作本体。例(11)中的“灯王”只是一个彩灯,谈不上有蹄,并且彩灯安置在那儿是静止的,更谈不上“蹄下生风”。但在这特定的语境中,这彩灯就是一匹马的造型,由马而激活马蹄,激活马奔跑时的风姿,这样,说“灯王蹄下生风”不仅顺理成章,而且也写出了这马灯的神韵。
再看看间接拈连的例子:
(12)他的目光像舌头一样把姁姁的身子舔 了一遍,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变急变粗……(王跃文、刘震云等《官场故事·向上的台阶》)
(13)他的话音刚落,身边的四个安保人员,已经箭一般射了出去 。(黄晓阳《二号首长 3 》)
(14)针对民进党两岸政策检讨纪要和党主席苏贞昌的有关表述,马晓光15日指出,穿“台独”的老,不出两岸关系的新。(《文汇报》20140116)
例(12)中,“舌头”是本体,“目光”是拈体,“舔”可看作拈词,与典型拈连不同的是,典型拈连中的拈词是重复的。本体部分“舌头”与“舔”之间属于正常搭配,拈体部分“目光”与“舔”之间属于非正常搭配,但拈体部分顺着本体而说则显得十分自然。例(13)类似,“箭”是本体,“安保人员”是拈体,“射出去”是拈词,拈体部分顺着本体而说才得以成立。例(14)有所不同,“穿鞋”可看作本体,“走路”可看作拈体,该例没有拈词。但很明显,例(14)如果直接说“民进党走不出两岸关系的新路”则显得突兀,但现在有“穿‘台独’的老鞋”作铺垫,则毫无突兀之感。拈体是顺着本体而说的,这是联想的作用(周永惠2001)。例(14)符合拈连辞格的“顺势而说”这一重要属性,因此我们主张把这类现象看作拈连。
2)基于语音/语形的拈连
基于语音/语形的拈连是指本体和拈体之间在语音/语形上相同,拈体借助本体顺势而说的一种拈连。与基于意义的拈连有所不同的是,基于语音/语形的拈连虽然也需要对本体所表示的概念的激活,但这种情况下的拈连,本体和拈体是合而为一的。例如:
(16)《梁祝》作曲者陈钢在艺教中心“弹”音乐人生(标题)
4月17日晚,蜚声中外乐坛的不朽旋律——“蝴蝶”在东区艺术教育中心。《梁祝》作者之一、著名作曲家、上海音乐学院教授陈钢给同学们带来名为《从〈梁祝〉“弹”起——我的音乐人生》的主题讲座。(《复旦》20120503)
(17)向媒体曝光美网络监控项目,称“良心上无法允许美侵犯全球民众隐私” 中情局前技术员愤然“棱镜”(《解放日报》20130611)
例(15)中的“婚姻保卫战”本为一电视剧的名字,是不能跟“打完”连在一起说的,正常与之搭配的动词是“播完”。但这例中,我们可以通过“保卫战”激活“打仗”的情景,这种情况下的“保卫战”自然与动词“打”搭配,现在拈来说电视剧《保卫战》,与“打”搭配就显得十分自然。在这里,真实战争意义的“保卫战”是本体,电视剧名称的“保卫战”拈体。例(16)类似,其中的“蝴蝶”不是生物意义上的蝴蝶,而是乐曲,而乐曲是不能“翩翩起舞”的,现在顺着生物意义上的蝴蝶而说,使表达生动活泼。否则就会说“回荡”了。例(17)亦然,顺着物质意义上的“棱镜”而说名称为“棱镜”的监控项目,用“击碎”便极其自然。
2.顺拈词而说的拈连
顺拈词而说的拈连,主要是基于语形的,拈体部分的拈词和本体部分的拈词语音是否相同、词性是否相同,都无关紧要。例如:
(19)小车一停稳,刘书记和万乡长就率先迎了上去,率先跟省里首长握手……这瞬间的场面,小高文书快捷地按下快门,将瞬间永恒地定格下来。之后,刘书记万乡长去跟专员、县委书记县长握手时,小高文书都“永恒”了,看刘书记万乡长就一脸的满意。(阙迪伟《一亩二分地》)
例(18)中,“坐”是拈词,“坐伏尔加”、“坐久了”都是正常搭配,“坐出成绩来”、“坐出效果来”、“坐出好处来”都是非正常搭配;所以“伏尔加、久”都是本体,“成绩、效果、好处”都是拈体。拈体部分的语义读者自然能够心领神会。例(19)中,“永恒”是拈词,它是形容词,形容词在句法结构中可以作状语,因此“将瞬间永恒地定格下来”属于正常搭配;而“小高文书都永恒了”中的“永恒”则活用为动词,属于非正常搭配,属于拈体部分,如果从语境中独立出来,这拈体部分很容易被理解为“小高文书死了”;但因为有了本体部分的铺垫,拈体部分的理解也就不成问题了。例(20)中的“卡”是拈词,仅仅同形,在本体部分“卡时代”和拈体部分“卡住你的消费”的读音和意义都不同,拈体部分属于正常搭配范围,其中的“卡”有独立的意义。这是基于“语形”的拈连对拈体部分属性的偏离。
吴士文(1984:127)举了这样一个例子:
(21)病人恢复了健康。畸零人成了正常人。正值的人已成了政治的人。他的进步显著。他坚定抗击了“四人帮”对他的威胁与利诱。(徐迟《哥德巴赫猜想》,转引自吴士文1984)
例(21)中的“正直”和“政治”语音相近,如只考虑拈词的语音属性,不妨把这类也看作拈连。
谭永祥(1992:305)把“比电线杆子还电线杆子”、“比宗教还宗教”、“比封建迷信还封建迷信”这类也看作拈连。对此,我们有不同看法。这类现象虽然与上面的例(20)有点相像,但实际上不一样。这类例子,如果看作拈连,那么相关词语,如“电线杆子”只能看作拈词,这样一来就没有本体和拈体,这是难以想象的。因为拈连辞格立格的基础就是“信手拈来,顺势而说”,拈什么?如上文所述,可以是本体,也可以是拈词。这方面,“电线杆子”之类似乎是具备的。但拈来以后说什么?这类例子是没有的。没有拈体,也就没有了本体。没有本体和拈体,它作为拈词的身份也就无从谈起。所以我们不把这类现象看作拈连。吴士文(1984:131)曾说:“拈连的成立是依赖上文形成的。它必须具备引导和被引导两项,只有一项的不能看成是拈连。”他所说的“引导”部分相当于我们所说的本体部分,“被引导”部分相当于我们所说的拈体部分。
五、关于“无甲事物的拈连”
如前所述,典型的拈连具有本体部分和拈体部分。但在言语事实中,有时候也会发现并没有出现本体(甲事物)的例子。对这类现象,钱扬学(1985)称之为“无甲事物的拈连”。王希杰(1983:306)也举过这类例子。例如:
(23)我只好静静地,
静静地坐在这里,
用针线——
牵引出我心底的思念。(柯岩《请允许……》,转引自王希杰1983)
例(22)中“载”的本体明显地已出现于上文,上文写毛泽东主席要乘这架飞机赴重庆与蒋介石进行和谈,写他出发前人们对他此去安危的担心。有了这些铺垫,就很自然地牵出了这三个拈体。例(23)中,“针线”其实就是本体,由它可以激活“牵引”这一动作,进而带出拈体。周永惠(2001)指出,拈连的心理基础是联想,“联想复活了事物间的暂时联系”。
由此看来,所谓“无甲事物的拈连”其实不是真正的无甲事物,而是甲事物在上文中已经出现,或者比较容易意会。
六、结束语
本文从原型范畴视角对拈连辞格进行了重新审视,认为拈连现象实际上是个原型范畴,其典型成员的属性是:在拈连格中,存在着本体、拈体和拈词;拈词与本体之间属于正常搭配,拈词与拈体之间属于非正常搭配,拈体部分借助本体部分之势才得以成立。本体和拈体之间是通过本体的概念激活而得以联系、被人理解的。我们发现,拈体除了顺本体而说之外,还可以顺拈词而说,因此,本文根据“顺什么而说”将拈连分为两大类:顺本体而说的拈连、顺拈词而说的拈连。其中涉及基于意义的拈连和基于语音/语形的拈连。朱庆祥(2011)对拈连辞格有比较严格的限定,而我们从原型角度看,拈连的范围更加广泛。本文还指出,所谓“无甲事物的拈连”其实不是真正的无甲事物,而是甲事物在上文中已经出现,或者比较容易意会。
本文的研究还表明,传统的修辞格在新的理论方法的观照下值得重新审视,作更深入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