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寻梦——梦在非梦时
2014-12-02邯郸学院地方文化研究院056005
(邯郸学院 地方文化研究院 056005)
一、并不美丽的黄粱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深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这是一个叫徐志摩的新月派诗人上世纪30年代在剑桥大学时的寻梦之旅。邯郸人的寻梦之旅,远没有诗人们如此浪漫与优雅,甚至邯郸连水和竹子都少得可怜,更无从谈起那些载梦的扁舟以及扁舟上的浪漫歌谣。
邯郸人的梦中,有的仅是厚重的黄土、绵延的群山,以及黄土与群山上慷慨悲壮般呼啸着的猎猎大风,还有那座座山峦环抱中熊熊燃烧的磁州窑火。然而,自东汉以后,邯郸人就不再有亢奋勃发的梦,他们所有曾经鲜活的梦幻,历经数千年无情历史岁月的电闪雷击、马踏兵燹,已成齑粉尘埃,被一次次战火践踏后的残垣断壁、碎砖瓦砾深深埋葬!这些幽梦的不死残骸,又经黄河与漳水的咆哮与肆虐,揉进大青泥,连同那黑色的柴炭一起,被推入烈焰滚滚的磁洲古窑中焚烧、淬火,最后能工巧匠们把它做成块块青砖、片片灰瓦,以及一个个专门诱人做梦的青瓷枕头。于是,有人在千年川流不息的邯郸道旁,用这些残梦附体的青砖灰瓦,筑起了那座蜚声天下的邯郸古观——黄粱梦!让一个化名卢英的读书人,在那里枕着青瓷枕头,一睡千年,至今仍大梦不觉!
从那时起,邯郸人的梦,就这样凝固成了黄粱梦中那片幽深的灰色建筑群。所有的浪漫情怀、缥缈梦幻,一直伴随着那座古观香案上的缕缕青烟和声声钟鸣,游荡飘移,无处可依!即使邯郸人有梦,也不再有女娲娘娘的补天造人梦、赵简子的钧天梦、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梦、廉颇与蔺相如的将相和谐梦、王莽和王朗的帝王梦……梦中的最大奢望,也仅仅是脚下的那片黄土,能多产一抔黄粱,多煮一碗薄粥,果腹度日而已。当果腹度日也维持不下去时,就眼巴巴盼望着黄粱梦中的吕洞宾显灵,来一次精神大会餐!
邯郸人的黄粱美梦,一点儿也不美丽,更不浪漫,有的仅是对无奈现实的现实无奈与惆怅!
最早对现实产生无奈并萌发黄粱梦呓的,并不是邯郸人,而是一个叫沈既济的唐朝官员文学家,这黄粱梦的创意出自他一篇叫《枕中记》的小小说。沈既济不是邯郸人,也不在邯郸做官,那么这位来自江苏吴县,在京城长安任史馆修撰的小说家,缘何把他小说故事的发生地安排在了邯郸道中,而且小说中的道具,既有邯郸武安的特产粟——黄粱,又有邯郸磁州的特产青瓷枕头以及永年的特产毛驴?
由此看来,沈既济当年一定到过邯郸,而且对邯郸的历史和风土人情非常熟悉,一定是邯郸的某种历史基因,触动了先生某根神经的敏感,激发了他灵魂深处的创作冲动与感悟。
二、风流都被风吹雨打尽
沈既济当年来到邯郸时,究竟都看到了什么,使他如此触及灵魂,悲观厌世,顿感人生如梦?我找了很久的资料,一无所获。我只能从与其同时代或时代相近的人眼中,来想象当年的邯郸,揣度作家的心情。
那个时代,“醉骑白花骆,西走邯郸城”,大诗人李白骑着白花马来时,这片土地上曾经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一个个从他的脑际掠过:猛气折秦的蔺相如、负荆请罪的廉颇、舍身救孤的公孙杵臼和程婴、翩翩浊世佳公子平原君、脱颖而出的毛遂……然而,诗仙到达的此时此刻早已是“诸贤没此地”“皆为黄泉土”,呈现在眼前的现实景象是:“深宫翳绿草”“磊磊石子冈”,耳中听到的尽是“萧萧白杨声”!昔日邯郸的巍巍宫城殿阁,早已是荡然无存。仅剩石冈磊磊,野草疯长,白杨萧萧。一代王国的辉煌与繁华,恍若隔世;多少风流人物,转瞬即逝!诗仙喟然一声长叹:“伤哉何足道,感激仰空名!”
“秋风鸣桑条,草白狐兔骄”,王昌龄来时,邯郸更是一派狐兔出没的荒野肃杀景象!诗人面对这片英雄的土地,英雄惺惜,于心不甘,还是极尽想象,塑造了一位猎鹰射虎的邯郸无名少年英雄形象,聊以自慰,也慰世代落魄的邯郸人!
“伤心丛台下,一旦生蔓草”,这是诗人岑参当年眼中的丛台,萋萋荒草,令人黯然神伤!
“荒没丛台久,清漳废御沟”“近郊经战后,处处骨成丘”,同时代的诗人马戴在《邯郸驿楼作》中对丛台的描述,更是荒凉阴森、白骨累累、惨不忍睹!哪里还有什么“天桥雪洞依云宵,妆阁名花照罗绮”的妩媚与妖娆?更无“台上弦歌醉美人,台下橐鞬耀武士”的莺歌燕舞和威武雄壮!
家在邯郸的唐朝诗人刘言史,面对桑梓的沧桑巨变,更是感慨万千:“古柏重生枝亦干,余燎见风幽焰灭。白蒿微发紫槿新,行人感此复悲春。”“幽焰”就是鬼火,那时的赵王城同样是一派破败不堪,蒿草与荆棘密布丛生,甚至已到鬼影幢幢、阴森恐怖的地步了!无处再觅刘劭《赵都赋》中“尔乃都城万雉,百里周回”“九瞿交错,三门旁开”的恢弘与磅礴!
可以想象,曾是强国之都的邯郸,英雄豪杰济济一堂,雄视列国;曾是汉代黄河北岸的第一大都市,富甲天下,繁花似锦!似乎是琼楼玉宇仅在恍惚之间,轰然坍塌,无处再觅霓裳羽衣,宫阙殿阁!邯郸已是彻底洗尽了昔日王道乐土上的铅华凝脂,素面朝天,满身沧桑,风流都被风吹雨打尽!正如金末文学家元好问在他的《过邯郸》中的那声叹息:“富贵荣华一叹嗟,依然梦里说苕花。千年几度山河改,空指遗台是赵家。”
同一个时代来到邯郸的沈既济,眼前的光景也应该大抵如此;同样是文人的沈既济,面对如此梦境般的巨大落差,一样的该是恍若隔世,感慨万千!
三、梦有千千结
然而,沈既济先生不写诗,而是用小说来表达他心中的郁闷与惆怅,于是他的那篇叫《枕中记》的传奇小说便应运而生,在华夏大地不胫而走。那场由他一手策划演绎的皇权时代读书人的功名富贵梦,由此发端,开一代文人墨客梦幻文学历史之先河!令后来历朝历代的一个个落魄文人们,垂涎不已,有的吟诗作赋唏嘘感叹,有的移植演绎改编,甚至粉墨登场,搬上戏剧舞台。从当时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到元代马致远的杂剧《黄粱梦》,明代汤显祖的临川四梦,直至清朝蒲松龄的《续黄粱梦》。一个个传统文人们感叹的无非都是同一个“宠辱之道,穷达之运”;一场场悠悠大梦演绎的也均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得丧之理,死生之情”!如今邯郸的文史、旅游专家们,在黄粱梦中精心打造布置的一个个景点,无一不是在重复演绎着古人咀嚼过无数次的升官发财梦、功名利禄梦!
如果我们仅仅把沈既济先生的黄粱梦,一代代、一遍遍地向我们的子孙、向那些慕名来访的游人,照这样的路子解读反刍下去,却没有更深、更高层次的思索和觉悟,那我们既辜负了沈既济先生把他的黄粱梦,做在邯郸的良苦用心和深刻用意,同时也辜负了我们所处的这个伟大时代蓬勃向前的变革要求!
沈既济的黄粱梦,既不在丝弦悠悠催人醉的梨园树下,也不在“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华清池旁,而先生的梦,偏偏是骑在驴上、读在书中、煮一锅果腹的黄粱,偏偏选择在了已是昨日黄花瘦的邯郸道,梦在故都千年废墟的眼皮底下,这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
骑驴——诉说着读书人的困顿,但位卑未敢忘忧国,他们读书,读圣贤书,立报国志,怀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济世大梦,但美梦易醒,梦醒时分,却是黄粱未熟!他们理想中的盛世乌托邦,兴衰变迁也仅仅是弹指一挥间的功夫。先生眼前邯郸城的残垣断壁,就是这场大梦的一个很好的现实注脚!如此看来,沈既济演绎的这场千年大梦,就不再仅仅是什么皇权时代读书人升官发财的觉悟梦了!是我们的浅薄,亵渎了先生思想的深邃!在沈既济的心底一定应该还有一个隐秘未言的另外一个黄粱梦,而且是一个比读书人升官发财功名梦更沉的梦;比世间人情冷暖、官场沉浮叵测更重的梦。那就是令那个时代,以至于后来直到今天,仍令许多读书人都琢磨不透、无法把握的国家兴衰周期梦、王朝更迭循环梦!
当罗贯中在《三国演义》开篇纵论他的“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时,当黄炎培在延安追问“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破解之道时,当柏杨在《中国人史纲》中反复论证他的“瓶颈定律”时,当易中天在感叹《帝国的惆怅》时,我们邯郸人更应该再回过头来,认真品味体会沈既济意味深长的黄粱梦,是否该把这千古一梦进一步解读得更清晰一些呢?
面对邯郸破碎的河山,沈既济似乎比任何一位诗人都悲观失望。后来的苏东坡有“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感叹,在我看来,沈先生的感慨何止是人生如梦,或许山河易碎、江山易老、帝国如梦,更能准确反映先生内心的无限惆怅!在一个盛衰无凭、兴亡不定、反复无常的国土上,无论为民,还是为官,命运卑微如草芥,似尘埃,无法把握,无法预期,富贵困顿都是梦,都会因王朝的周期性兴衰而跌宕起伏,随波逐流!
先生已看破红尘喧嚣,却找不到掌控乾坤命运的钥匙;他百思不得其解,苦闷和彷徨如影相随;他只能麻醉自己,欺骗自己,让不安的灵魂出窍,逃离现实世界,遁入幽幽空门;他只幻想着与吕洞宾为伍,出世成仙得道,在这千年风流的邯郸古道上,在那“百里周回”的赵都废墟旁,随一缕清风飘然而去!卢生何尝不是先生本人的灵魂附体?
有人竟把这样一副对联写在了黄粱梦卢生祠的门上,以标榜自己高深莫测得出类拔萃:
睡至二三更时凡功名都成幻境;想到一百年后无少长俱是古人。
睁开我们的慧眼吧!看看千年史书黄卷,有几个读书人能真正做到麻木不仁、酣睡不醒?又能有几个仁人志士做到了对现实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至少,当年徘徊踌躇在邯郸城废墟前的沈既济先生没有做到!不然的话,邯郸就不会有黄粱美梦典故的千年流传,也不会有黄粱古观的千年不倒,也不会还有我在这里再次痴人说梦!
四、邯郸梦其实也是唐朝梦
其实,唐时的邯郸城,风流与繁华,光荣与梦想,早已是灰飞烟灭!任何人的感慨与惋叹,面对的也仅仅是一千多年前那座都城的废墟与荒芜。而对这位既是历史学者,又是小说家的沈既济而言,对其最直接的灵魂刺激,我想不仅是邯郸故都的残垣断壁,而更应该是他每天都在其中生活和工作的大唐帝国一夜之间的沧桑巨变,才使先生如此梦境丛生!邯郸可能仅仅是沈先生借以托古言志的一袭褴褛衣衫而已!
生命跨度约在公元750-800年间的沈既济先生,与那个时代的杜甫、白居易一样,命运不济,生不逢时,“安史之乱”及其以后不久的唐王朝,与他正撞了个满怀,是他个体生命历程不能跨越的时空坐标。作为唐德宗的御用史馆修撰,他既是唐帝国历史的收集整理人,更是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亲历者,大唐帝国沧海桑田般的兴衰变迁,也就成全了他帝国历史见证人的身份和地位。
“安史之乱”前的唐帝国,其经济的发达与繁荣,我们今天无论用任何夸张的语言和修辞手法,对其进行盛赞和粉饰都不为过。那时的帝国已经历了从“贞观之治”到“开元盛世”近百年的繁荣,已达到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鼎盛时期,被历代历史学家盛赞为“盛唐气象”!
沈既济不会不知道当年长安城的富庶与繁华。林立的店铺,如云的商品,百万之众的常住人口,其规模已是汉长安城的2.4倍。“整夜喧哗,灯火不绝”的闹市,多达二十四条大街、一百零八个坊和一百五十九座寺庙。来自世界各地的外国使节和商人数以万计,遍及欧、亚、非等三百多个国家和地区。“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不是诗人王维编织的梦境,长安确实已是当时世界上名副其实的最大都市,完全可以与今天的上海、广州、深圳,甚至香港、东京和纽约相埒比。
然而,在皇权周期专制的漫长历史轮回中,黎民百姓能生逢盛世,遇见一个好皇帝,比如今买彩票中大奖的几率还低!如果您果真有幸生在了某朝某代某一时期的太平盛世,无论你是穷人还是富人,千万不要轻易盲目乐观!腐败是专制制度的天然副产品,没有制度保障的盛世繁荣,其腐败程度也是空前的,危机往往就在你一觉醒来时轰然爆发。邯郸城如此,沈既济卧榻的长安城也如此!那时的帝国首富李隆基,无论其是否同意这样的观点,但他肯定有这样刻骨铭心的体会!
正当这位独裁天下的大亨,正和他的小蜜杨玉环小姐在华清池鸳鸯戏水、打情骂俏之际,“渔阳鼙鼓动起来,惊破霓裳羽衣曲!”无论太极宫中的靡靡之音,还是梨园中的铿锵锣鼓点,均戛然而止!安禄山和史思明横空出世,顷刻间就打碎了这对天下第一富豪的老少鸳鸯蝴蝶梦!李隆基的权势和财富,实在让这二位兄弟嫉妒得肚子疼。他们哥俩长期在野,且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只能用手中握着的枪杆子去参与帝国政权的新陈代谢,分享他们觊觎的权力和财富。
不到半年,东都洛阳、京都长安相继沦陷。随后,双方不惜倾全国之力,在这个刚刚成为世界最富庶的国土上,最繁华的都市中,展开了一场长达八年你死我活的政权抢夺战。各路大军攻城掠地,烧杀掳掠,无所不用其极,惊天地,泣鬼神,整个国土十室九空,几成焦土。唐军三代帝王或逃或亡,叛军也是父子兄弟相互血腥残杀。前前后后一个个的帝王梦,或破,或残,或灭,或苟延残喘,盛唐气象恰如一帘春梦,转瞬即逝,留下的仅是片片被现代人津津乐道的名城废墟,还有一提起唐明皇和杨贵妃,就令人们血管贲涨、两眼放光的糜烂绯闻!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在帝王将相们梦断兵戈的同时,平民百姓小富即安的小康梦,更是被金戈铁马轻而易举地踏为齑粉!他们一个个“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忽悠百姓们的太平盛世如昙花一现,颠沛流离的漫漫离乱路,才是国民们的生存常态!
东都洛阳一片焦土,宫室十不留一,衙门王府连一根尺把长的椽子都难以找到;汴河两岸,满街榛棘,豺狼嗥叫,百姓凋残,以纸当衣;长安城“闾井肃然,百不存一”,物价飞涨,百姓“转死沟壑,离去乡闾”;两都之间,千里之内,万户萧疏,炊烟断绝,曾经的盛唐气象,转眼已是一派肃杀死寂!
“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黎。我里百余家,世乱各东西。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久行见空巷,日瘦气惨凄。但对狐与狸,竖毛怒我涕,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
与我们相隔千余年之遥杜甫的阵阵哭诉,穿透时空,至今依然撕扯着我的心肺!而生活工作在当时、比杜甫稍晚的沈既济,不可能听不到那个年代的遍地哭声,也不可能感触不到那个时代天崩地裂般的惨烈!
当先生来到同样是曾经沧海的故都邯郸废墟时,回首千年往事,放眼脚下支离破碎的大唐帝国河山,岂能不触景生情,思绪万千?千年帝国如此脆弱,恍然如梦!这才应该是先生《枕中记》之外,却在心中激荡不已挥之不去的那个真正不堪回首的黄粱梦境!
邯郸城毁灭在前,长安、洛阳相继在后,邯郸梦其实也是长安梦、洛阳梦,统统都是一场锦绣河山生死轮回的黄粱一梦!
五、梦在非梦时
余秋雨先生曾在他的文章《脆弱的都城》中,借助唐朝时渤海国国都的消失,阐述过中国都城整体命运的脆弱,感叹小农意识根深蒂固的中国社会,严重缺乏诸如古雅典城、罗马城的城市思想意识和城市文化及文明,更缺乏城市不可或缺的合格公民和城市思想家。
其实我更想说的是,我们缺乏合格公民和城市思想家的重要原因在于,我们这个国土上帝王将相太不缺乏,出生率太高,并且冗余过剩。不论帝王将相如何超编超员,能力不济,却从来不主动下岗,也没有人有能力让他们下岗,而合格公民、城市思想家,以及由此孕育催生的真正公民公仆一再难产,甚至不孕,或者就根本不产生孕育公民的精血,所以我们从根本上就产生不出丝毫公民社会的概念。在这样一个畸形病态的顽疾社会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无论高官,还是草民,也就见惯不惊,习以为常,甚至觉得顺理成章合情合理了。
如今计划生育已成为基本国策,其实最该贯彻实施计划生育、优生优育国策的是帝王将相!由于不采取节育措施,不考虑量入而出,两千多年来帝王将相的出生率一直居高不下,甚至泛滥成灾。帝王将相的泛滥成灾,促成了奴才和暴民的泛滥成灾。帝王将相与奴才暴民相辅相成,遥相呼应,相互作用,致使公民及思想家窒息胎中,导致整个社会病入膏肓,人祸接踵而至,呈周期性泛滥蔓延!
余先生忧心忡忡的都城脆弱也就顺理成章,恰在情理之中了。其实,何止是都城的脆弱,实际上是整个国家的脆弱,民族的灾难,人民的不幸!
无独有偶,同样是在唐朝中后期,同样是在邯郸城,同样有一个黄粱美梦般的温软故事;也同样的源远流长,深入人心;在我的眼中也同样的耐人寻味!那就是梅开二度的曼妙故事。至今邯郸高高的丛台顶上,还镌刻八个朱红色的阴文楷体大字:夫妻南北,兄妹沾襟。
梅花二度重开,破镜借助神鬼再圆!一个个如此麻醉我们的神话太多了。从古代的牛郎织女天仙配、梁祝羽化成蝶,到现在中原大地上一遍遍咏唱陶醉的《朝阳沟》,我们一个个浑然其里而不觉!如此陶醉下去,我们何时才能靠近现代公民社会之梦?何时才能实现我们民族的政治文明之梦?还是读读《红楼梦》吧,或许我们会有不再循环往复的同一个旧梦,或者去听听时间离我们更近的大洋彼岸一个叫马丁·路德·金的美国黑人牧师梦——《我有一个梦》,也许能在我们的肌体内产生一点现代新梦的基因:
“我有一个梦,那就是有一天这个国家会兴起将‘我们拥有这不证自明的真理:人人被造而平等’之信念的本意彰显于世。
我有一个梦,那就是有一天在乔治亚州的红色丘陵上,奴隶的后代与奴隶主的后代将会环坐在兄弟相爱的桌前。
我有一个梦,有朝一日甚至连密西西比州,这个如今仍在不公和压迫的酷热中的沙漠之州,会转化成自由与公义的绿洲。
我有一个梦,我的四个孩子有一天会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家:不是根据他们的肤色,而是根据他们的品德与性格来评判他们。
我有一个梦,就在今天!”
孔子当年曾感叹:“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我们邯郸人的黄粱梦,也太久了,该醒醒了!我们民族的天下太平梦,也同样太久了!我们所有的中国人,今天也该醒醒了!梦在梦醒时,梦在非梦时,告别旧梦,才能迎来我们民族长治久安的繁荣新梦!
当我们再次步入黄粱梦,去触摸卢生那包治百病的花岗岩不腐之躯时,不再旧梦重温,幽灵附身,不再幻想着功名利禄,成仙得道,而能领悟沈既济先生身后沉重的未言大梦,说出马丁·路德·金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的平等自由梦,去同一个时代告别,在我们的胸中激荡升腾起一个崭新时代的公民社会梦!或许有一天,当我们再度登临“连聚非一”的巍巍丛台时,萎靡凋谢的梅树枝头,真的会梅绽二度、馨香四溢、花好月圆!
那时,我们邯郸人同样会与徐志摩的梦一样,敞开诗情画意般的文学浪漫情怀,低吟浅唱: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