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受戒》看汪曾祺小说的艺术特色
2014-12-01吴胜尧
吴胜尧
内容摘要:汪曾祺的小说《受戎》虽写凡人小事,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情节故事平淡与自然,在文章结构、语言风格等方面处处体现出诗意之美。是散文化小说的典型代表。
关键词:散文化小说 诗意 和谐
汪曾祺是我所喜欢的一位现当代作家,他可谓大器晚成,1939年入西南联大,师从沈从文先生,1940年在文坛初露锋芒,但随后的写作一直是断断续续,直到1980年《受戒》的刊发,他才震动文坛。随着《大淖记事》、《异秉》等许多描写民国时期江南乡土民情的小说的出版,他开始为广大读者所推崇。
《受戒》可是说是他“散文化小说”的代表作,故事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毫无做作,也没有任何约束,描摹了少年男女情窦初开,蕴含着对生活和人生的热爱,洋溢着人性和人情的欢歌。语言自然、活泼;文风清新、质朴;意境优雅、唯美。
一.故事情节的平淡与自然
《受戒》用平淡,自然,用最温和的调子从从容容地讲述一对小儿女朦胧的爱情,小说的开头“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让读者的思绪跟随作者的笔触,一下子进入了小说所塑造的平淡氛围,故事就行云流水地开始了。明海的出家,在他们的家乡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是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他认为在他们的家乡当和尚似乎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一是可以吃现成饭,二是可以攒钱。他的家里人包括已出家多年的舅舅也是这样认为的,明海在荸荠庵里的小和尚生活是很清闲的,早起开庵门,扫院子,烧香,再就是念早经和晚经。舅舅教念经就和教书一样,强调的是练嗓子。小英子是个花一样的姑娘,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把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他。她明知道明子是去做和尚的,但却没怎么避讳她让明子画石榴花、栀子花等绣花的模板,两人在一起裁秧、车高田水、薅头遍草、割稻子、打场子、捋荸荠、在芦苇荡里划船。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两人成为了好伙伴,小说的最后小英子告白了“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明子大声的说:“要!”。小和尚明子和小女孩小英子在小那种充满波折,海誓山盟般的感情纠葛,所有的只是两个孩童之间的朦胧恋情。可见在汪曾祺的小说里并不讲究奇与险,也不需要太多的起承转合、花头技巧,小说不需要什么爱恨情仇离合悲欢,读者却能从他那平淡简洁、洗净铅华的文字中间,去领会出旧时底层人民的辛酸和悲苦,并从中感悟世态人情,和他那颗悲天悯人的乐观情怀。
二.风格特色的诗意与和谐
汪曾祺先生曾说过:“我写《受戒》主要想说明入是不能受压抑的。反而应当发掘人身上美的诗意的东西,肯定人的价值,我写了人性的解放。”《受戒》虽然写的是凡人小事,民俗乡情,但那是一种来自生活的会意和熨帖。如明海跟随舅舅去出家,穿过县城,在他眼中“县城真热闹:官盐店,税务局,肉铺里挂着成片的猪肉。一个驴子在磨芝麻,满街都是小磨香油的香味,布店。卖茉莉粉、梳头油的什么斋,卖绒花的,卖丝线的。打把式卖膏药的,吹糖人的,耍蛇的”。作者又写出了明海年龄尚小,第一次出远门,乍一接触热闹繁杂的县城,应接不暇,眼花缭乱。这段话没用一个文从理顺的语句,有的只是一个个有色有味、可感可触的具体词汇,它们排列组合在一起,铺排而至。连续不断地冲击着读者的直觉。在读者强烈的感受中,将县城街头的景象,一一罗列开,一幅纷扰的,散发着的浓厚市井、乡土气息的市场图景,再鲜明不过地呈现出来。不仅渲染出县城的热闹,更将一个涉世未深的小男孩的幼稚纯真刻写得淋漓尽致,读来饶有诗意。
“和谐”则是汪曾祺的最高美学境界。他不止一次地表明:“我追求的是和谐。”“我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和谐”作为一种美学范畴。主要呈现在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自身等诸多关系层面上。在汪曾祺的小说中具体表现为人与人之间的互爱。人与自然的生命交流。人对社会道德规范的自觉认同,以及人自身的没有大喜大悲的情感起伏和内心冲突等等。
在《受戒》中汪曾祺关于和谐的表达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呈现生活中的和谐或者创造一种和谐,另一种是化生活中的不和谐为和谐。对于前者小说中主要表现为人与自然地和谐之美,大自然不是相对于人类而存在的客观的自然,也并不是被动的生存环境,而是“人类心灵的另一存在”,如小说的最后“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人与自然和谐交融,透出一种率真美好的人性美与人情美。人内心的生命活力得到了完全的释放,生命处在一种完全的自由自在中,与自然在内在上达到了完全的和谐之美。后一种,在《受戒》这体现在佛门和世俗的和谐之美,荸荠庵中的四个和尚身上,我们看不出出家人那种超脱俗世的表现,相反一个个就是个俗世中人,当家的,不叫“方丈”、“主持”,却叫“当家的”,每日主要的工作是算账,二师父仁海是有老婆的,三师傅则会在大庭广众唱小调山歌,闲事他们还会凑在一起斗纸牌、搓麻将。年下也会杀猪,吃肉不瞒人。在作家笔下,佛俗已经实现了合流,宗教与信仰充分地融人到当地的民俗风情中,被本土化、生活化与世俗化了,和尚们的空门生活处处充满着人间的烟火气息。写出了尘世佛门之间的融洽,创造了一种和谐之美。
三.文体特征的散文化
汪曾祺的小说具有鲜明的散文化的结构特征,连他自己说:“我的小说的另一个特点是:散,这倒是有意为之的。我不喜欢布局严谨的小说,主张信马由缰,为文无法。”(《汪曾祺短篇小说·自序》)。《受戒》结构松散,舒放自由,多生活场景、细节,还有经验、掌故、风俗等等,这些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他小说的故事性。但却另有一种随笔似的自由和亲切。
《受戒》零零散散地讲述了多个事件,情节因素很弱,每件事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作者只是用了九个“……”表示了时空的转换,每个事件的叙述也是娓娓道来,不急不躁,没有一般小说中激烈的矛盾冲突,留给我们的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氛围,一种对生活的印象。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是平平淡淡,并没有细致入微的工笔细描。如描写小英子母女“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像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眼睛长得尤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头发滑滴滴的,衣服格挣挣的……”注重捕捉人物的话语、动作与神情,文笔自由洒脱,勾勒出人物的音容笑貌,这些方法都很明显的表现出了小说散文化的特征。endprint
汪曾祺的小说之所以会出现散文化的倾向,首先应该说在这方面汪曾祺是深受沈从文先生的影响,在沈先生的很多小说里也体现出散文化的倾向。其次这是与写意小说营造深具魅力的意境的追求向一致的。以有形表现无形,以有限表现无限,只有小说散文化,才能实现无限意蕴生成的可能性。所有这一切,反映到汪曾祺小说中必然是散文化的倾向。
四.语言风格的生动与简洁
汪曾祺的小说语言亦是别具一格的,简洁明快,纡徐平淡,流畅自然,生动传神,《受戒》是以汪曾祺的故乡苏北水乡为背景,《受戒》中运用的俗字、方言、俚语,以及口语化的语句,使小说的地方色彩更加浓厚:
“这地方的忙活是栽秧、车高田水,薅头遍草、再就是割稻子、打场子。”
“荸荠的笔直的小葱一样的圆叶子里是一格一格的,用手一捋,哔哔地响。”
“车”、“薅”、“打”、“捋”等,苏北水乡人们的日常生活用语,这些词语对于我们来说很新鲜,能提高读者的阅读兴趣,使读者加深对文本的理解。方言或俚语的大量使用,使得作者的表达感情和事物更加生动,形象。
汪曾祺说:“要使语言生动,要把句子尽量写得短,能切开就切开。”在《受戒》的语言句式中,短句占了统治地位。如“……这地方兴换工。排好了日期,几家顾一家,轮流转。不收工钱,但是吃好的。一天吃六顿,两头见肉,顿顿有酒。干活时,敲着锣鼓,唱着歌,热闹得很。其余的时候,各顾各,不显得紧张。”这些句子以短句为主,最长的一句也不过十字。大量短句的使用,使句式变化多样,避免了行文节奏上的呆板与单调,而且句子短就形成了文体活泼,简洁,使得小说富于生气。
作为汪曾祺小说的代表作,对《受戒》的分析我们也可以管窥汪曾祺小说的总体艺术特色,风格自然、恬淡,景致优美淡雅,人物性情淡泊,故事情节淡化。他的小说创作独辟蹊径,成就了独具特色的汪氏小说。
参考文献
[1]汪曾祺.汪曾祺集·受戒[I].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
[2]梅庆生.略论汪曾祺小说语言的基本品性[J].浙江万里学院学报.2000,(12):48—50.
[3]李木新.“真实”与“和谐”的美学追求——读汪曾祺的小说《受戒》[J].文教资料.2008(20)
(作者单位:苏州高等职业技术学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