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谢松良 笔名无歌，湖南洞口县人，本科学历，国家二级作家，现供职于市交警支队宣传教育科，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短篇小说集《南方的爱没有承诺》，散文集《在南方》、长篇小说《蓝月花》。在《解放军报》、《羊城晚报》、《南方日报》、《青年文摘·人物版》、《芳草》等报刊发表作品数百篇。作品《丑女与靓女》获广东省委宣传部征文一等奖，先后获全国、省、市、镇级文学奖数十次。

1

我一直琢磨着该怎么做才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强大起来，想着想着我想到做销售，应该说销售行业是赚钱最快的。可是我卖什么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忧心如焚。清秀走到我面前，我都不知道。我跟清秀说了自己的难题。

清秀说：“想赚钱啊？想赚钱卖保险去。”

我眼前一亮，为什么不呢？保险的提成率高达二十几个点，恐怕目前的销售没有哪一项提成有这么高的。

经过一段时间思考，我锁定了卖保险这一行。

一个月后，我向工厂的人事部交了辞职书，老板林叔压了一个星期才批了。清秀看到我真的辞职，说她也不想干了，理由是她家条件好，她挣不挣钱无所谓。

我不赞成，她这样做明显有讨好我的意思，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我姐说我想钱想疯了。我也认为我疯了，一直到我的潜能爆发出来的时候，我都不相信那是真的。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还是凡夫俗子，雯雯还是遥不可及，可现实却由不得我不信。

七天的岗前培训，一个月后参加考试，我顺利地拿到了保险人代理资格证书。不久，我西装革履地正式上岗了。

过了几天，我去工厂看清秀。看我穿着西装，清秀笑我是人模狗样。我笑着说：“熊样都得装，为了雯雯，我得拼了。”

清秀问我：“她真有那么好吗？”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想过，只知道自己喜欢她。

可是保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做，公司实行带单上岗制，如果三个月一份保单都没卖出的话，直接下岗！

人家搞保险，刚开始基本上向身边的亲戚朋友推荐，但我就一外地人，除了我姐，在这没有亲戚，我哥做生意失败后，去了山西挖煤。朋友，工厂里那些工友，他们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以后都不知道还在不在这里干，干脆就别向他们推荐了，省得惹人烦。所以这一招，对我不成立，我只能向陌生人推荐。

于是，我每天带着资料，踩着单车，穿着西装，走街串巷。沿着街道，挨门逐户去推销。资料发了无数，希望却都打水漂。有不信任的，有怀疑的，更多是无保险意识的，我一说保险，他们就把我当苍蝇，没拿拍子赶我，算是给面子。

两个月后，我的保单还是没有着落。部门里同时培训的人，都已经卖出了保单。

我心里急啊，天擦黑了还去跑保险，隔得大老远的，那个卖粮油的小妹就说：“卖保险的，你不要老是来我们店里。”

我说：“我给你送平安不好吗？”

她说：“你不来我们就很平安了。”

店里的其他人都拿鄙夷的目光看着我。

我只得退出来，丧气地走去一家超市门口，找个位置站一会儿。休息了一阵子后，我又骑着单车穿梭在工业区里，看到有一个工厂，门口写着：“谢绝保险推销！”

保险有这么烦人吗？我心想。很快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谢绝保险推销，那应该没有保险推销员来过，你让我别来，我就不来啊？

我看到守门口的保安刚好有事走开，赶紧溜进去。

工厂的经理是个三十几岁的青年男子。我介绍自己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他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他问我：“你没看到门口的告示吗？”

我说：“看到了，你一定还没有买过，所以我来了。”

他被我的歪理邪说逗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伸手往我脸上温柔地摸了摸，我吓得拎起包，不等他送，逃出他的办公室。

我听到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放声大笑着。一回头看，好家伙，居然还放出狼狗咬我！

“变态佬！”我骂着。

快回到租房楼下的时候，我看到楼下发廊里的小妹倪儿正站在马路边拉客，见到我垂头丧气的，跑过来跟我说话：“怎么了？靓仔。”

我郁闷地说：“没事！”

“一看你的表情就像有事。”她说。

“没，差点被一男人非礼了。”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她讲了一遍。

她捧腹大笑，说：“你太可爱了。”

我无辜地说：“是啊！可爱！可爱！可怜我的爱人就要飞走了。”

她笑完说：“我觉得那个经理要非礼你是假的，他只是想吓你，把你吓跑。”

“何以见得？”

“如果他真对你有意思，不会放狗咬你。”经她这么一说，我觉得也是。可能人家被保险业务员惹得烦了，出奇招也不一定。我怎么就反应不过来。

倪儿说：“你很努力，但是你太单纯了，你应该邪恶一点。”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说：“加油吧！现在哪一行都不好做，像我今天还一单生意都没做。”

我哦一声，这年头，色情行业也会不吃香？

她开玩笑说：“要不你帮我开个市，本小姐免费。”

我连声说免了，自己不会做对不起雯雯的事。

吃过泡面，我靠在窗边抽烟，五块钱的特美思，已经快抽不起了。

离开家乡来外面打工之前，雯雯的父母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跟我说过，如果我在外面混不出个人模狗样来，他们就会把雯雯许配给在县城开加工厂的王小五。我有自知之名，自己和王小五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抛开他自己开了工厂是个小老板不说，他老子更厉害，是我们县有名的企业家，家里有钱有势的。

我想雯雯，想她的温柔。我好想给远在家乡的她打电话，把自己近来的遭遇告诉她，听她安慰我。可是我不能打，我承诺过会给她打一个天下，她在等我的好消息。我不能把不好的消息传达给她，怕她对我失去信心，等不了一年的时间，就跟那个富二代跑了。endprint

2

我在电话里告诉清秀不想卖保险了，她问我为什么？

“都多长时间了，我还一个保单没拉到，单车链倒是跑断了两回。”我苦笑着说。

“但是都在这上面花了两个月时间了，就这么放弃，不可惜吗？”清秀追问。

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是很可惜，也不舍得。可是现在放弃，我还来得及找工作，再过两个月，工作就没那么好找了。

清秀问我：“你再工作，能赚多少钱，三千还是四千？达得到雯雯家的要求吗？”

“达不到！”我说，达不到能怎么样呢？

是的，不能怎么样，我只有那么大能力。但是达不到，我就一定得放弃雯雯。所以我不能失败，我不能认输！

清秀说：“要相信自己的实力，只要肯坚持，命运就会让你成功。”

我沉默！

第二天是周末，我去姐的工厂里看姐。因为都熟悉，门卫放我进去了。

我站在姐姐的身后，想着她几十块钱一天的青春。

不！我不可以这样子！我也不能让姐这样悲剧下去。我一定要成功！我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拼搏的愿望，我的身体像突然被注入了兴奋剂，从皮肤表层到血管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快地跳跃着。单车链跑断两回又怎么样，被人放狗咬又怎么样，险些被非礼又如何？我这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我不是没被狗咬到，也没被非礼吗？只要我还在，这仗就要打下去，除非打到我没了。士可杀不可辱，我一定要证实给雯雯她老爸老妈看，她选择我没错。

从姐姐厂里面出来，我去到超市，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超市门口有许多小吃摊。

我掏出仅有的三块钱，买了一根玉米。清秀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我正剥着玉米皮，她没等我剥完就抢过去一口咬下去。

我笑着说：“姐姐，你要不要这么急啊！”

她说我还没吃饭呢！于是，我的晚餐就成她的了。我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咽着口水，看着她津津有味地把玉米吃完。

她吃完玉米似乎还没吃饱，看到人家在卖武大郎烧饼，问我那个好不好吃？我别过头不理她，有钱买烧饼，我就不去买玉米了。

在花坛边坐了一会，她突然问我，黄牛埔水库的路认不认识？

黄牛埔水库，我有一点点印象，曾经为了追一个客人，跑到那里去，淋得像落汤鸡一样，还被人家骂。单车链就是在那场大雨里断掉的，当时的处境是肚子饿，路面滑，单车坏，业务拉不到，整个世界寒风呼啸，我死的心都有。太不愉快的记忆了，我不情愿回想，可是清秀居然扯着要我带她去。

我说：“你现去那里干吗呢？一个大水池，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

她立刻反驳：“骗人！我哥说那里风景如画。”

真是什么心情的人看到的就是什么样的风景，在我眼里，风雨萧条鬼哭狼嚎的破地方，在别人眼里居然是风景如画。

清秀威胁我：“你去还是不去？”

清秀拉我的手臂撒娇：“哎呀！去了，去了，去了！”

我甩开她的手说：“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

她调皮地问：“你真不去？”

我很认真地点头。正想看她还有什么招术，没想到她居然把手伸到我手里，明明是她握着我的手，可她居然在大叫：“非礼啊！”

我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拉着她夺路而逃。我的大小姐，你这也玩得过火了点，城管和治安队员就在街边上立着呢！你想把我送牢房里进去，也不要这样冤枉我吧？

清秀故作天真无邪状：“不然你能走吗？”

我推起单车，人还没跨上去，她已经先坐到前面的大梁上了。

其实，黄牛埔还是很漂亮的。水库的长堤就像一条玉丝带，堤的两旁是大片的斜坡，斜坡上种着裁剪整齐的青草，清风吹过水面带来凉习习的温柔，感觉像回到童年。

那时候，妈妈经常和村里的一大群妇女，抱着绣框，坐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绣花。我就整条村子撒丫子跑着玩，玩累了回来找妈妈。她把我放在大腿上，我一边睡觉，她一边绣花。那段岁月像一首不老的歌谣，是我童年里最美最温柔的记忆。虽然没有玩具车，虽然只是玩泥巴，但是我心里满满的幸福。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身边有了雯雯，她像一条跟屁虫似的，不离左右地伴我走过了那段青葱岁月。

走在长堤上，清秀像是感觉到我的沉默，轻轻地依在我手臂上，问我怎么了？

我意识到自己走神，掩饰着说：“没！没什么！”

夜里的黄牛埔水库很安静，月光静静地洒落在水面上，像花季少女般的美好。

走了一段路，我问清秀：“累了吗？”她稍作点头，我扶她在草地上坐下。后来我们都躺下去，清风明月湖光秀水伊人……多好！只可惜在我身边的不是雯雯。我告诉清秀，那年，和雯雯在村西口的小溪边的杨木林子里也这么躺着……

清秀突然站起来，把手伸给我，要我陪她跳舞。我只能无奈地把手伸过去，在长堤上，在湖光山色之中，在月亮底下，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这种感觉真好！可是我看着清秀，清秀却在我眼里看到雯雯，但是她依然跳得很卖力。

说实话，清秀的舞跳得比雯雯好，她的舞姿给她增添了无限的柔意，林黛玉式的病态美女，舞动着长裙，衣袂飘飘！

后来，我放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口琴，为她伴奏！我感觉一只彩蝶飞在这万里湖光中飞舞。跳了许久，她仍然不肯停下来。我只能抱住她，强行让她停下来。

我抱着她，无限怜惜，她在我怀里笑而不语。

可能是察觉到我肚子在打咕噜，她问我：“你真的没吃晚饭吗？”

我说：“大小姐，我的晚饭不是让你吃了吗？”

“你就吃一根玉米啊？”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我愤愤然地说：“减肥不行啊？”

我把她放到单车的大梁上，她说想睡觉，于是我还要空出一只手给她当枕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幸好我的腿够长，不怕摔到她！endprint

在路上，我跟清秀说要去买一根绳子。她问我买绳子做什么？我说下次她再想睡，就直接把她绑我身上就好了。她却问我挂个女人在胸前会是什么感觉？她还以为我说真的。我对她彻底无语了。

3

姐还没下班，于是我先去冲凉，并用电热丝帮姐烧一桶水。虽然已经是五月份，但是再热的天气，我都坚持让姐用热水冲凉。女人的体质和男人是有区别的。

我还没冲完凉，就有人在外面敲门，急匆匆冲去身上的泡沫裹着浴巾出去开门。

清秀居然站在门口，而更要命的是她居然傻愣愣地盯着我的身体，我赶紧闪到冲凉房里穿了件衣服再出来。

清秀已经把带来的东西摆到桌上，好精致的夜点哦！

她说：“反正一个人吃东西不香，就带过来了，你陪我吃吧！”

不吃才怪，不吃我要成仙了！我赶紧拿起筷子。

吃着吃着，清秀说你没钱花了吧？我借给你一点！然后，掏出2000块钱硬塞给我。真是雪中送炭，我心里那个激动啊！

清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们是什么关系，红颜知已，还是兄弟或朋友？有时我感觉更像是姐弟，但她从来不承认我们的姐弟关系。

第二天，我从保险公司开完早会出来，刚好就有一江湖术士从身边经过，我扯住他说：“给我算一卦吧？”

他看了一会我的脸相之后，不说话就走。这是啥意思啊？我追上去。后来他被我逼急了，说了句：“麒麟岂是池中物！” 我想起来了，记得我妈也曾经找人帮我测过八字，但是先生们都是看了我的八字之后，就把它撇到一边，不给我算，包括我爸的亲哥，我那会算卦的大伯都是这样。

我还没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走远。

我感觉头被敲了一下，以为又是幽灵清秀，没好气地说：“你以为不痛吗？”

“靓仔，这是怎么了？”敲我头的人说。

一听声音我赶紧转身，发廊妹倪儿正站在我身边。我一阵恼火，一大清早就被人敲头，还是小姐，我还能拉得到保单吗？还有那牛道士是什么意思啊？

倪儿看我一脸怒气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没什么，我的第一张保单没着落，已经快三个月了，再拉不到，很快就要被迫离职了。”

她想了一会，问我是不是真的。

我反问她：“你看我的表情像假的吗？”

她说她帮我买一单吧！

我歪着眼看了她一会，还是算了吧！我知道，别看倪儿年纪比我还小，可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她男人又不争气，整天就知道打牌，打牌输了找她要钱，要不到钱还打她。不用她救济我，我救济她还差不多。于是我说：“谢谢，免了！”

我又开始顶着烈日奔走在大街小巷，我铁了心要把汗水洒在脚下，看水泥板能不能开出花。

我又遇到那个放狗咬我的经理，这回不是在他厂里，而是在大街上，他的包被人抢了。真好笑！居然有人敢抢他的包。他追着叫：“抢劫！”

我算准时间，在歹徒快到身边的时候，提起单车，把车横过去，刚好将劫匪绊倒。

拿回包包，他很尴尬。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给我。我没接他的钱，扶起倒在地上的单车，跨了上去。他在后面叫着：“喂！你等等。”

我骑得飞快。哥不只卖保险，哥还会打架呢！哥会做的事很多，唯独不会让人瞧不起。

晚上我接到他的电话，约我出来聊聊。我说：“不用了，不想卖保单给你了。”这种人，不配我为他服务，有钱了不起啊？

他很诚恳地道歉，最后感觉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我不去，就变成小家子气了。

我们一起坐在一家不知名的茶餐厅喝夜茶，聊了一会，我忍不住问：为什么那么讨厌做保险的？

他说：“我老婆给我带了一顶绿帽子，我现在替别人养着孩子。那人就是做保险的。”

我不否认做保险这一行的卖的是感情，天下卖保险的人千千万万，人家为什么买你的呀？不就是感情吗？“先把人搞定，他就什么都听你的！”这一句话，师傅已对我说过无数次。我只是不屑于这么做。

他说我做不了保险，因为我太清高，太单纯，把世界想得太美好！现在单纯的人，只能被人耍。

我一笑置之。或许他说得都对，但是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原则，我是卖保单，不是卖色相的。

他说：“要不然你辞职吧！到我们公司来，我给个位置你。”

“什么位置？”我问他。

“你会做什么？”他反问我。

我告诉他，我曾在电子厂做过物控主管。他不再说话了，他能给我的顶多也就是他的助理的位置，但是我的表情明摆着：不稀罕！

他说：“你考虑一下，我们公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欢迎你随时过来。”

我开着玩笑问他：“这回不放狗了？”

他有点尴尬，回答：“不放了！”

看着我的业绩，师傅替我焦急，他扔了一个信息给我，让我直接带着计划书去拜访一个客人。

师傅帮我把她约在一花一世界，说是风景宜人的地方，心情舒畅谈单成功率也会比较高。

我踩了一个多钟的单车才到那里，客人靠着她的保时捷站在广场的停车场等我。她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属于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那种。穿一件橘红色的修身旗袍，恰到好处地遮住她略微老化的皮肤，但是我不喜欢她的浓妆，特别是她的口红，让我感觉那像吸血鬼的嘴巴。

一见这装束我就没底气了，小声地向她提议：“先进咖啡厅坐坐吧！”

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我感觉自己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把计划书丢给她，专注地为她讲解。但是她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望窗口。我想，或许她真的很渴望外面的世界，于是收起计划书跟她说：“出去晒会太阳吧！”

我们走在园间小道，这里的马路干净得像家里的地板，举目皆是花，多得我都叫不出名字，真不愧叫一花一世界。

我们先是一前一后走着，后来是肩并肩走着，再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挽着我的手走着。我有意轻轻侧身，把肩膀从她的怀里抽出来。先不说别的，俺对妈妈辈的女人绝对没兴趣。endprint

她问我：“你卖一个保单能拿多少佣金？”

我呆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她说：“我直接给钱你好不好？”

去你妈的，我气得转身就跑。她在背后笑，笑完之后，我听到她说：“你好好逗啊！”

我也笑了，又被逗了一回！

4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那个工厂经理的话，或许我真的不适合这一行，我不会随波逐流。

回到家，我把保险计划书扔到垃圾桶里。回想一天的所见所闻，花花绿绿的社会，我无法适应。我决定不做了，明天睡醒去找工作。

这时，雯雯她爸向叔叔打电话给我，说刚好路过，准备顺道来访。我想他是有意来看我的生存环境的，如果我的环境被他检验合格，或许他会把女儿嫁给我。

当向叔叔出现在我租房楼下时，我就感到心虚，连邀请他上去坐坐的勇气都没有。租房的条件实在太差，我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举步维艰的状况。

向叔叔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我混得不咋的了，他语重心长地让我为雯雯的未来想想。

“叔叔，雯雯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我企图用我们的爱情打动他。

向叔叔说：“我知道，但是爱情不能当饭吃。”

我说不了话了，现在是一个物质的社会，在金钱面前爱情一文不值。

向叔叔走后，我对着雯雯的照片流泪。雯雯！雯雯！她还是我的雯雯吗？

有一首歌中唱道：“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已经没有春天了，雯雯不会属于我了。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唱：“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我拿起手机，本想给雯雯打个电话，不知为什么却将电话打给了清秀。五分钟不到，清秀就出现在我面前。

我拉过她抱着她哭。我抱着她，就像抱着即将飞走的雯雯。

哭完之后我告诉清秀不做保险了，明天找工作去。

她替我很不舍，问我真的要放弃吗？

我苦笑，她似懂非懂。

半夜里，雯雯打电话给我，问我最近怎样，我告诉她自己很努力，只是命不好，付出没有得到回报，最近有点烦。雯雯沉默了一阵，哭着说：“亲爱的，你量力而行吧，别苦了自己。”

雯雯一个电话，像给我注入了兴奋剂，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一宿未眠的我居然起个大早，带着简历，往人才市场奔去。

招聘单位挑我，我挑招聘单位，我正跟一人力资源部主管较量的时候，清秀打我电话急急说要见我。

我压低声音说：“姐姐，我正在面试。”

她说：“你现在不来，到时候就来收尸吧！”

我一听慌了，赶紧夹着简历，对面试主管说：“不好意思！有点突发事情要去处理。”

撤！我飞着单车跑往骄子酒店。保安把我拦在门口，不让我进，狗眼看人低。

我打清秀的手机，她咯吱咯吱地笑着跑出来，一点都不像有事的样子。

我又让小妮子给耍了！我说：“你知道我在忙什么吗？”

她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正在找工作呗。”

“那你还玩！”我气不打一处来。“有人要见你。”她把我带进酒店的一个包间。

一进去，我就看到她的父母亲还有哥哥端坐在里面。

我吓坏了，什么时候答应见她的父母了，我用眼神质问她。她却悠然自得地坐在一边。

“叔叔，阿姨！”我清清嗓子。二老一个劲地冲我点头。

“我和清秀并……”我要说的是并不是那样的，清秀掐了我一把，“清秀跟我……”她又掐我一把。“清秀没跟我……”她还掐，我干脆不说话了。

清秀的父母对我似乎比较满意，而清秀的哥哥，则一副祥和文雅的书生气息，对清秀关爱有加。

吃过饭后，清秀跟我一起走。她爸妈和哥哥开着小轿车相继离去。我踩着单车，清秀很开心地跳到单车上不肯下来。

有清秀在身边，人才市场是去不成了。我们无所事事地回到租房里，清秀就说她要向我买一份保险。

我说：“哥不做保险好多年了。”

她却坚持要我打份计划书给她，她说明天是她父亲的生日，她决定将保单作为礼物送给父亲。

我眼睛一亮。是哦！她也是个有钱人，我的第一张保单，终于敲定。

对于我的现状，姐很不满意，她说爱情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努力，凭什么让我一个人这么辛苦，而雯雯就在老家养尊处优。看看，我姐现在就跟我未来姐夫一起在为开店而努力存钱。我哥也结婚了，我嫂子比谁都勤快。

然而，我累了还不敢吭声。老家那头的富二代情敌王小五就在等我撑不住快松手的时候，马上接住，我不可能给他机会。

5

清秀出人意料地送了一个价格不菲的苹果手机给我，并教我用手机上网聊Q。我和她聊得正欢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闯出一个叫“落叶飞花”的加我。

我立马同意她成为好友，不冷不热地闲聊。落叶飞花以前也做过保险，现在一家公司做高级助理。

她主动聊起拉保险的遭遇和辛酸，我有如遇故友的感觉，心里止不住地想见见她。或许是心有灵通，没等我发出邀请，她倒先邀请我。我们离得不远，但是她说的那个小区，我一听愣了愣，记得姐和清秀都跟我说过那个小区又名二奶村！

后来，我还是决定去了，毕竟我一卖保险的，当然要见缝插针，管人家二不二奶的，只要她不招惹我，小姐都可以做朋友，何况是二奶，如果她能买我的保单，或是拉朋友买我的保单，我都会高呼二奶万岁！这年头，在不伤及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得点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约定在落叶飞花居住的小区商业街的一间咖啡馆见面。落叶飞花真是人如其名，飘飘落花般的美艳，又如落地梨花般脱俗，在她收起花雨伞走进来那一刻，咖啡厅里的很多人被她的秀美和优雅电倒，而我却立即想起《神雕侠侣》里面清纯可爱的小龙女来，太美太清纯了，美得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endprint

都说卖保险的没一个像人，可她看上去就彻底像一大好人，长得脱俗，品貌端庄。她跟我说：“我们不能要求别人怎么做，但是我们可以要求自己；如果每个人自己都能做得好，那这个世界就自然会美好！”

我觉得她的话经典。是的，我们不能要求别人怎么做，但是我们能把握自己。在她身上，我看到世界的美好！

分别的时候，当她把手伸到我手心里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因为我感觉她的肌肤太嫩了，害怕一用力，她的手指会化在我掌心里。

回家的路上，在一条小街转角处的一个大垃圾桶旁，我看到一个被丢弃了的女尸，披头散发，衣不遮体。几个警察在那里忙活，附近商店的人站在自家门口观望，人群中有人在议论，七七八八听来的消息表明，死者是个小姐，被男人搞死后，当垃圾扔了。

我望着天空苦笑，居然真有把人丢垃圾桶的，这就是穷人的命。

我走到楼下，倪儿拦住我，一本正经地跟我说：“我是真想买份保险。”

然后，我看到她眼里流露出害怕和惊恐的神色。我知道那个垃圾堆里的女人，她一定认识，说不定还是她的姐妹呢。

“行！你家几个孩子，他们大概需要多大的保障？”我问。

她答不出来，只说两个孩子，大的六岁，小的四岁。我想她两个孩子，如果有一天，她真不在了，没有二三十万是不够维持到他们长大独立生存的，但是她又没有太多的钱，我必须想办法，帮她尽量省钱。

我立马上楼做好计划书，打印好合同书，然后请倪儿来签字刷卡。搞定倪儿的保单，我的心情却高兴不起来，相反还很沉重。

晚上，我主动去接姐姐下班。以前，我没有安全意识，但是今天看到那个场面之后，就有些害怕了，我想如果姐万一有什么不测，自己会一辈子都心不安的。

当我把在垃圾桶旁看到的一幕，QQ上告诉落叶飞花，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相反很淡漠，就好像见怪不怪、麻木不仁了一样。

一时之间，我很难把她的反应和她的美好联想到一起。

也真是巧，不久后的时日，我在南康饭店门口遇到落叶飞花，很意外！她还是一副神仙妹妹的样子。但是她的目光越过我，似乎跟我不认识，并且我看她脚步匆忙像要逃走的样子。

我刚想叫她，就看到一只手伸到她腰上，那个只到她腋窝的男人，挺着一个将军肚，像个滚圆的大西瓜，说话口水横飞，还时不时地用手指头抠鼻孔。

我心里想：唉，婊子换件衣裳也能扮仙子！

此时，又想起她曾对我说过的那句“名言”，心里就觉得好笑。

她脸红到脖子根，还是假装不认识我。

清秀悄悄地问我跟那个女的眉来眼去的怎么回事？

我附在清秀耳边小声说着。听我说完，清秀夸张地大笑。我也憋不住了，拉着清秀的手大步流星跑走了。

6

人有时就有那么奇怪，我的脑袋仿佛一下子开了窍似的，保险业务越做越顺，信心也越来越足。

听了清秀的建议，我给以前工作过的工厂老板林叔打了个电话，之后提了水果篮，揣着计划书去拜访他。见到我，他表现出很高兴，我也假装出一副事业有成，人生得意的样子。反正唱戏，谁不会。

当他听我说想要在工厂搞一场保险业务知识讲座时，热情度明显少了很多。我假装没看到，向他介绍员工买保险的好处，而员工买保险对工厂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减少人员流动。

时下农民工的流动性大是令很多工厂企业头疼的事，如果员工在工厂里买了保险，想走的时候，就会多一份顾虑。末了，我还故意说：“林叔，我这阵子太忙，好几天没去看清秀了，遇到了帮我向她问声好。”

听到我提及清秀，林叔就像被蜜蜂蜇了。是，我想提醒他，自己和清秀的关系非同一般。我是从清秀的日记里得知林叔其实才是她亲生父亲的，清秀的母亲当年生下她之后，因病不幸身故，林叔那时还是一个穷打工仔，根本无力抚养她，于是就把她送给现在的养父养母抚养。

果然不出所料，由于清秀这层关系，林叔对我的保险讲座的热度迅速升温。

林叔的工厂有三千多号人，哪怕只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就可以有几百份保单，这就是我的目的。

周末，在林叔的大力支持下，我们组织开展了一次保险知识讲座，没想到效果非常好，随后保单如流水般哗哗涌来。尝到甜头后，我又找了几家大中型工厂开展业务。业绩上去了奖金和提成自然多了，每个月差不多收入一两万，也算是高薪了。

有了经济支柱，我的生活条件改善了不少。我拉着姐和清秀一起上街，去给家人和雯雯买礼物，在专卖店里看好一套衣服，打完折2888元！

姐说我疯了，她说自己每天从早上八点上班，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半，一个月也就两千来块钱，我居然拿2888元给雯雯买一套衣服。

姐姐叫嚷着不让我付账。我很认真地跟姐说，我要把雯雯宠成公主皇后。只要她跟我在一起，我绝不会让她受委屈。姐就眼巴巴地看着我把那条裙子买了。

清秀在一旁帮着开导我姐：“这你就不懂了，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不是她能挣多少钱，而是她的男人能为她花多少钱，你要赶紧把未来的姐夫飞了，找个像他这样的。”

我姐很不认可我们的消费理念，就像跟我们有代沟一样。她反问清秀：“那你为什么不找一个？”

清秀拿眼挑衅地看着我说：“我找到了。”

我姐瞬间明白清秀的意思，要不是我对雯雯表现出来的忠贞不二，估计我姐要倾向清秀这边了。在她的心里，清秀是更适合的弟媳人选。并且，我姐知道清秀的背景，她也有私心，如果我跟清秀在一起，起码要少奋斗十年，车子房子票子都是现成的。记得以前姐就曾不止一次地愤愤不平地向我抱怨，说我不该任由雯雯一家这么挑着，她们家看不上你，我们家还看不上她们家呢！

姐姐拿眼挑衅清秀，看到了吗？他啊！失心疯了，你还是趁早，赶紧改投别人怀抱吧！

清秀信心满满地说：“耶！这个你放心，他跟他那个雯雯，绝对黄掉。”

我问清秀：“你咒我吗？”清秀说：“不是我咒你，而是社会是现实的，人更为现实，不信走着瞧！”

我嘴上说不信，但是心里信，清秀看事情很毒，通常她的话都是很灵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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